大太太搡他,“那好歹是你爹,你是他儿子,出了事他能不管你吗,你暂且忍耐两天,等他交接完手里的事就回北平。”
康秉钦拒绝,“回北平,让人一块惦记?”
大太太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孩子,怎么就没有正形,你说他回来干什么,我们能看着你平白无故手这么大的冤枉,康家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也得咽,自古君臣,如今虽是民国,但终究天壤之别!”
“别胡说八道。”
再往下说,让有心人听了去,这回的罪过那是别想翻身了。
大太太叹气,低头时看见他枕头边的烟盒,又气上了,“她来过了?”
“嗯。”
他不太想听她的不好,至少今天不行。
大太太不待见许佛纶是陈年旧疾,改不了医不好,遇上了就犯火气,“这都什么时候了,给送你这些玩意儿,怕是亏不了你的身子,赶着送一程吧!”
她抬手去取烟盒,康秉钦先她一步,收归枕头底下,“妈。”
“你就护着她,那个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灯!”
大太太语重心长地劝说,“前天她给家里打电话预料到你今天的处境,叫我和你爸早做准备,她个土匪窝里出来的野丫头,平时风花雪月的怎么能知道这里的好歹,我觉得她心术不正。”
她如果不知道,才是枉费了他这么些年带在身边。
康秉钦低垂着眼睛,没吭声。
“你不在北平哪里知道,她短短几个月将北平生意人搅得不得安宁,倒是让她把公司真给开起来了,坐收渔翁之利。”
康秉钦勉强一笑,“妈,佛纶开公司,都不行?”
大太太极不耐烦,“别跟我提她的名字,她开她的公司也碍不着咱们家,可终归她现在跟着你,却又和荣家的人不清不楚,我还没忘林家小兔崽子的事呢。”
荣衍白么?
他嗯了声,“荣家掌管着商会,难免往来,这事我知道。”
大太太见不得他这样护短,“你是不是又给她打电话了,那么要紧的关头你怎么能跟她说话,你都跟她说什么了,这次的事是不是和她脱不开关系,等你爸回来才要好好查这个女人!”
康秉钦的头一阵阵发疼,“妈,她跟这件事无关。”
“可她跟荣衍白有关系!”
大太太站起来,来回踱了两步,“你离开北平前,荣衍白是不是派人刺杀了你,荣家跟林家合作过,谁知道他们安得什么心,她又安得什么心?”
他轻轻地哦了声,“佛纶害我,于她何益?”
大太太说不上来。
只一味地警告,“女人的心思谁能明白,不定我不让她进门而心生记恨,伙同外人闹到我们家宅不宁,心思歹毒!”
康秉钦皱眉,“妈,您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大太太叹气,“好了好了,不说了,家里一堆的事解不开,我要回去了,让曼蘅进来陪你说会话?”
“不用。”
他疲惫不堪,“我头疼得厉害。”
大太太摇摇头,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周曼蘅上前来搀扶她,离开军法司,她才软言劝慰,“秉钦受了天大的委屈,看着气色又不太好,也不是故意要顶撞您,您消消气。”
大太太很欣慰,拍着她的手笑说,“六儿是个好孩子,只是叫不三不四的人蒙蔽了眼睛,不识好歹,亏得你还惦记他,辛苦你和你父母了。”
“没关系,事情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您也别太着急了。”
大太太摇头,“这是个泥潭,别搅进来招惹无谓的麻烦,你若是真想帮我就去查查许佛纶,我总觉得那个女人有问题。”
康馥佩坐在副驾上抱怨,“妈,您又听着什么风声了?”
“小孩子别插嘴!”
康馥佩小声嘟囔着扭头向外,不愿意再听她们说半句话。
想着怎么才能跟许佛纶通风报信来着,结果眼前开过去一趟车。
靠窗的女人耳朵上的坠子,金镶玉叶子,前天在佛纶家见过。
不过她身边的男人,是谁?
许佛纶是在面包房遇到的荣衍白。
她出了军法司已经凌晨三点了,因为察哈尔溃军的事情,北平全城戒严。
直到天亮,等康大太太的汽车过去,她才彻底离开。
面包房取蛋糕时心不在焉,奶油蹭在袖子上,她索性就放弃了,那时候面前递来干净的手绢,眼熟的很。
已经拒绝过一次,这回她接了过来,“谢谢荣先生。”
荣衍白在她对面坐下,“看起来,许小姐没休息好。”
许佛纶揩了揩衣袖,莞尔一笑,“我并没有回过家。”
对于她的直言不讳,荣衍白显得很意外,“许小姐的身体,还好吗?”
“显而易见,并不太好。”
她将手绢折起来放进包里,客气地点头,“等洗干净再还给荣先生。”
她说这话并没有别的意思,荣衍白却笑了很久,把手边的蛋糕推给她,“许小姐请。”
“谢谢。”
许佛纶没有接,反而故意说,“我没有洗漱,不能再失礼了。”
荣衍白不以为然,“我也和许小姐一样,彻夜没有回家。”
她的脑子里乱蓬蓬的,听着外面人声鼎沸,更加烦躁,随口敷衍一句,“哦,是吗?”
荣衍白点头,“只是许小姐是去救人,而我,是杀人。”
许佛纶转过头。
他仍然是笑着,“是杀你要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