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兵荒马乱,枪炮和碎裂的手脚像荧幕里的电影着了色,成了无边无际的漩涡。
许佛纶沉溺其中,根本无法醒过来。
有人一脚踩进雷区,她拼命地摆手,叫他的名字,最后却眼睁睁地看着人被轰然的炮火吞噬。
声响和余威太大,震得她浑身发疼,耳朵轰鸣。
以致于她慢慢清醒过来,听见了急促的敲门声。
天蒙蒙亮,阴云密布。
许佛纶靠在枕头上醒神,顺便揉了揉被压麻的右臂,疼痛让她很快听清外面的声音,“先生,您醒了吗?”
她下床的时候还在想,刚才在梦里她叫的是谁的名字?
庞鸾,还是康秉钦?
打开门,是庞鸾那张无时无刻都很肃穆的脸,还有昨天分别前穿着的那套灰格子马甲,看起来昨晚处理善后事宜并不顺利。
许佛纶坐进沙发,歪在扶手上打哈欠,“早啊!”
“早,先生。”
再匆忙,她仍旧是位守礼的女士。
许佛纶倒了两杯凉水,“能让你突然上公署来,我很好奇,到底什么样不得了的事?”
“冯老太太,一个小时前没了。”
许佛纶手一顿,茶杯没放稳,哗啦倒下去。
砸到电线,连带着那盏琉璃彩的台灯也从桌面上栽到地毯上,杯盘狼藉。
在楼梯口守卫的勤务兵被惊动,如临大敌。
许佛纶挥挥手叫人出去,蹲身收拾,“不是说还有一个月,这才几天?”
庞鸾叉着腰来回走了两圈,气冲冲的,“都是柳瑛,这个女人的心肠简直歹毒,我真想一枪崩了她,天下太平。”
昨天,番菜馆外柳瑛被流弹击中手臂,康秉钦并没有送她去医院,看起来也是她命不该绝。
许佛纶将台灯放回原位,垂着眼睛问话,“她在慈善医院碰到冯老太太了?”
“是!”
本来谁也不会想到一个深夜受伤的女人,被路人送到医院救治,醒来后的头件事就是去害人。
守夜的小护士只当是她可怜冯苹初大好年华被谋杀,老太太又孤苦伶仃,她好心探病,就殷勤地给她指明了去病房的路。
柳瑛进病房开门见山,直接告诉老太太冯苹初的死讯,并且指出许佛纶就是害她的人,所以才煞费苦心地隐瞒。
老太太急火攻心,提出在见许佛纶之前,要和冯苹初通话。
三更半夜,什么都还来不及准备,老太太只哭喊了几声,撒手人寰。
庞鸾赶到的时候,无力回天。
冯苹初的死讯当时引起轩然大波,甚至还有位倾慕她的男大学生在宿舍里服毒未果。
于是针对她死因各式各样的蜚短流长从未断过,如今又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等庞鸾再离开医院时,就遇上了各路记者。
除了让医生给出冯老太太死亡原因,就是要许佛纶给出说法,花国皇后之死到底和她有无关系,是不是因为防止冯苹初抢了她的风头而暗下毒手。
庞鸾好容易摆脱记者的围追堵截,来混成旅公署接许佛纶回去。
“先生,要找几家相熟的报馆澄清这件事吗?”
澄清?
人言可畏,怎么能够澄清?
当初检察厅给出了那样详细的调查结果,刊登在各大报纸的头版,可到如今呢,有无数的人怀疑她许佛纶嫉妒,戕害了一位花季少女。
许佛纶冷笑,“记者的事你去处理,送我去慈善医院。”
老太太尸骨未寒,浮华名利的刀尖连最后一点微薄的血肉都不肯放过,真是无情又无趣。
慈善医院前后门被围堵的水泄不通,庞鸾在临街的胡同里将汽车停下,康馥佩正带着个小护士守在那里。
她上了车,塞来两套白大褂,“快穿上,我带你们进去。”
一路虽然算不上畅通无阻,但是好歹顺利地运送冯老太太尸骨出了太平间。
庞鸾还没回来,康馥佩站在楼梯口和许佛纶说话,“文件是院长签过字的,你放心地带老人家走。”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康馥佩摊摊手,“要说记者,院长确实很头疼,可是归根结底你又不是杀人凶手,我替六哥安慰安慰你。”
许佛纶笑。
楼梯上有高跟鞋的脆响,尖锐刺耳,“哟,七小姐,凤鬟小姐,都在呐!”
康馥佩见到柳瑛那张脸,捋袖子就要往上冲!
许佛纶拉住她,“你去上班,这有我。”
柳瑛走完台阶,越过她的肩头打量,“这都跟七小姐成至交了,怪不得底气足呐,可惜康家又不是她说了算,小心竹篮打水哟!”
“柳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