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心中只有国家大义，再无世间小情小爱。”

“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再次上阵杀敌。”

“我不会杀你，并不是因为我还对你心存怜悯。”

“而是因为我与你不同，我的忠儿在天上看着，我绝不会让他的娘亲，杀掉他的父亲。”

“你这种人，只配继续留在这世上，自食恶果！”

10

说完，我便转身离开。

只听他在背后绝望地哭嚎。

与我何干？

连日来，我马不停蹄，终于抵达漠北。

这里黄沙无尽，秃鹫食骸。

见过上级长官，我走出陌生又熟悉的营帐，看着一众陌生的面孔。

曾经号令千军，如今却只有区区千人。

见我是女子，士兵们忍不住有些骚乱。

“她一个女子，带着我们打仗？”

“好不容易从老家出来，我可不想直接成为俘虏。”

“听说以前镇远大将军的女儿是个将才，有没有可能是她？”

“这必不可能！

人家是将军，她只是一个千户，更何况那女将军用的是白缨枪，这女子是红缨枪，肯定不是一个人！”

“别想了，如今这战况，就凭我们这些小虾小蟹，如何也胜不了！”

我冷笑。

在这军营，若要服众，只有一个办法。

“谁若不服，尽管来战！”

说完，我放下手中的枪，脚尖挑起一根木棍。

士兵们面面相觑，很快，便有人摩拳擦掌站出来。

这一打，便打到日头西斜。

看着东倒西歪的满地败将，我扔掉木棍。

“如今外敌当前，你们竟还有空在乎领兵之人是男子还是女子！”

“现在我便问你们一句，服还是不服？”

众人挣扎着哀嚎：“服，我们服了！”

我嘴角勾起。

“明日鸡鸣之时，整装随我操练！”

数月后，敌人再次大举进犯。

主力部队前往对阵，直打得难舍难分。

而我，看着面前的区区千人。

曾经的散兵游勇，如今已是训练有素。

我伸手，轻抚枪头那缕红缨。

由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

为了告别过去，如今我换了新的名字，江英。

忠儿，便让娘亲带你上战场。

眼前天空灰蒙一片，满地断剑碎盾，士兵面上沾满汗水和黄沙。

无论是千军还是千人，在我眼中，他们都将是保家卫国的英雄。

“众人听令！”

“家有父母儿女妻室者，出列！

尔等负责留守军中，等待后援。”

“其余人等，随我偷袭敌军大帐！”

刚刚经历过殊死战斗，敌军大部还未撤回。

没想到，如此青天白日，我们竟摸上门偷袭。

一般偷袭会在夜间，而此刻，便是他们防守最薄弱的时刻。

以少敌众又怎样？要的便是这出其不意！

一时间，呐喊声，金属碰撞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

我挥舞长枪，红缨犹如狂风中的烈焰，呼啸着划破空气，刺破敌人的胸膛。

很快，身上便已沾满敌人的鲜血。

终于，我遇上敌军的主帅。

此人身材高大，战力超群。

我与他缠斗数个回合，均未沾到半分便宜。

倒是自己身上，已被他的弯刀割开几道深深的伤口。

喘息片刻，我再次舞动红缨，带着破空之声，向他刺去！

却没想到，本是蛮力战斗的他，竟能灵活闪过我酝酿许久的这一击！

紧接着一个反手，那巨大的圆月弯刀向我劈来！

正在此时，一个身影突然扑到我身边。

“映雪小心！”

竟是顾凌霄！

他动作笨拙，并未将我推出危险境地，还因他扯住我的手臂，害我无法闪躲那即将劈下的弯刀！

他竟要害我一起人头落地。

我一脚踢开他，手中红缨剧烈抖动着。

“当啷！”

面前的敌军将领的弯刀生生掉在地上。

只因，那红缨枪早已深深贯穿他的胸口。

之前那柄旧的枪杆，早已被我换成可以自由伸缩的秘密武器，如今正派上用场。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戳进胸口的枪杆，满脸不甘，终于倒地。

这时，我才看向还在瑟瑟发抖的顾凌霄。

他竟穿着我军的铠甲，不知何时混进军中。

此时的他，热泪盈眶。

“映雪，我竟未想到，这战场之上如此凶险！”

“还好我救了你！

不然，你就没命了！”

“我们......”

此刻，随着最后一个敌人倒下，战斗结束了。

士兵们从四处向我奔来。

“刚刚听他喊你映雪？”

“没想到我们的江千户竟是传说中的女将军江映雪？”

“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第一次有人带我们大获全胜！”

他们激动地将我举起来，抛了又抛。

待他们将我放下，我却拨开人群，径直走向顾凌霄。

他满脸的喜悦，似乎在等我褒奖他的英勇，感谢他奋不顾身上前救我。

我终于开口。

“顾凌霄，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我军中士兵！”

11

他错愕：“你在说什么？刚刚，可是我救了你！”

一旁有士兵气愤不已：“你胡说！

明明是你扯着千户，差点让她挨了那一刀！”

还有人附和：“我们可都看到了！

你怕不是敌军派来的奸细！”

此话一出，顾凌霄马上被人团团围住。

“看他这小白脸的样子，还真像个敌国奸细！”

提到奸细，大家群情激愤，恨不得将他抽筋剥皮。

顾凌霄忙对我道：“映雪，你快跟他们解释，我是你夫君，此举只是为了救你啊！”

我冷冷道：“我与此人早就和离，并无瓜葛，如今他莫名其妙混入军中，还真是应好好查查。”

不顾他的呼喊，士兵们将他拖回军营关起来。

很快，便查到是他说是我的夫君，买通营中伙夫说只想见我一面，以慰相思之苦，那人便将他带了进来。

毫无疑问，我将他们二人统统军法处置，各打三十大板。

很快，首战告捷的事情传回朝堂，同时，顾凌霄擅闯军营，冒充士兵的事也传了回去。

皇帝说，看他如今这般生龙活虎，想必身体早就恢复，命人押送他回家，执行之前的五十杖责。

那之后，我的世界终于清净，可以安心处理漠北战事。

几年后，成功让漠北立下永久休战的停战书。

凭借累累战功，我再次受封成为朝中唯一的女将军。

和我那义兄陆云一起，并称大夏两大战神。

并且，我鼓励这天下的女子，巾帼何必让须眉。

但凡有女子愿保家卫国，都可加入我特设的红缨娘子军。

当我再次班师回朝，身后带着清一色的娘子军，百姓纷纷走出家门夹道欢迎。

“你们看到了吗？这便是大名鼎鼎的红缨将军！”

一个小女孩拉着她娘亲的手，童声稚嫩。

“娘亲，我长大以后不要嫁人，也想做她那样英姿飒爽的女子！”

我低头对她莞尔一笑，耳旁响起忠儿稚嫩的童声。

“忠儿长大之后，也要像你一样英勇，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长枪在手，那红缨迎风飘扬。

番外1

我叫忠儿，我有这天下最好的娘亲。

可我爹爹和那柳姨娘，总说我娘在外有野男人。

他们口中的野男人我知道，是大将军陆云。

爹爹总是嫉恨于他，还盼望他早日战死。

我见过陆伯伯几次，他总用满是伤痕的大手摸摸我的头，随后拿出一把小木剑送我。

他说，忠儿，你娘亲是我见过最不让须眉的女子。

你要快快长大，好随陆伯伯一起保家卫国。

虽然他只是娘亲的义兄，可我看得出来，他俩就如同亲兄妹一般。

我不懂，为何我都能看明白的关系，为何我那爹爹却看不明白。

在他说那污言秽语之时，一直陪着我的碧云姐姐总是捂住我的耳朵。

她说，忠儿，不要听那些鬼话，会脏了你的心。

她还对我说，娘亲是这天下最厉害的女子，如今为情才会困在这深宅大院之中。

我不懂什么是为情所困。

可我抬头，便看到头顶那被高墙层层圈起，小小一片的四方天空。

那一刻，我好希望。

娘亲若变得无情，是不是就能走出这里？

我好想同她一起看看，她给我讲过的大漠草原，河流山川。

每当娘亲讲起这些，我都能看到她眼中的光。

那些地方，一定很美。

可最终，娘亲都只能遥遥看着院中的那柄银缨枪，让眼中的光芒一点一点暗下去。

我看过娘亲舞动它的样子。

那时候，她似乎又回到战场之上，整个人神采奕奕，虎虎生威。

可自从爹爹知道那枪是陆伯伯送的，便不许她再碰。

即便如此，她还是想对爹爹好些。

我常常见她，用粗糙的针脚，试图绣出女子送给心爱之人的鸳鸯香囊。

可那柳姨娘，总是会抢先一步把自己的拿给爹爹。

她绣的比我娘亲好，娘亲便不再拿得出手。

很快，娘亲床头的小箱子便攒了一堆送不出去的香囊。

我想，要不要哪日，我偷偷拿给爹爹看看，他是不是就不会再怀疑我的娘亲？

可偷东西是不对的，我便一直没做。

那日，爹满身酒气，冲进我和娘亲的房间。

他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逼娘亲吞下那个黑色的药丸。

他说，只要娘亲吃下，便会忘记心爱的男子，忘记那该死的陆云。

我很害怕，可更多的是震惊。

若娘亲吃下，忘记的，只能是我的爹爹他自己啊！

可看看脖子上的刀，我想起那个希望娘亲能变无情的愿望。

我决定，我也要劝娘吃下去。

可我还没开口，娘便哭着吃下。

她担心我的安危。

那之后，娘昏了许久许久。

等她再次醒来，真的忘记了爹爹。

我很开心。

我再也不用看着她经常刺破自己的手指，只为去绣那劳什子香囊。

我想让她带我走，我们一起走。

可没想到，知道我们想离开，爹爹再次发了狂。

他竟再次拿我的性命来要挟娘亲。

直到那时，我才明白。

原来我，早就成为娘亲的枷锁。

有第一次，第二次，便会有无数次。

我不想自己成为困住娘亲的工具。

对不起，娘亲，忠儿还是食言了。

忠儿，没办法和你一起走了......

番外2

我是顾凌霄。

我爱江映雪。

可她似乎不爱我。

只是一纸军令，她便可随时随地抛下我，远赴千里，几个月都不回来。

我听说，在战场上，她常常和那陆云一起并肩作战，惺惺相惜。

谁都知，他们自小青梅竹马。

而我和江映雪，只是一见钟情。

我害怕，害怕别人可以轻易便抢走她。

于是我开始频频装病，直到她答应为我摘盔卸甲，披上那大红嫁衣。

我成功了，也许，她是爱我的。

可，我错了。

自从她嫁进这侯府，脸上便再也没了笑容。

即便是生下忠儿，我也未见她有半分喜色。

我时常看见她望着那杆银缨枪发呆。

后来我才得知，那杆枪，竟然是陆云送她的。

她居然，在睹物思人。

我气急败坏，当下抬了一个青楼女子入门。

嫉妒，一定会让她对我重燃爱火吧？

可无论我搂着那柳如烟在她面前如何恩爱，她都无动于衷，就似一具毫无灵魂的躯壳。

我猜，她那魂魄，八成已经飞去了战场的陆云那里。

我好恨。

买来忘情的秘药，我用忠儿逼她服下。

我只希望她忘了那该死的陆云。

可她没有。

我便开始希望陆云尽快战死。

可他也没有，回朝第一日竟然冲来我这侯府。

看着他们在我眼前眉目传情的样子，我整个人都要爆炸。

于是我再次装病。

以前，这招百试百灵，可现在却失了效。

直到我让小厮说我快要死掉，她才匆匆赶来。

可她并不是为了我，只是为了和离。

她怎么可以离开我。

想到她对忠儿的心疼，我再次利用了忠儿。

可我分明，只是想吓吓她，没想到忠儿却自戕而亡。

而那时，我竟然发现，她真正忘了的人，竟然是我。

我陷入了疯狂。

我想让她回来，可一切，似乎都已无法挽回。

她抱着儿子的尸体向天子状告我。

她成功了，我曾经所有的辉煌，全部化为乌有。

可我心中竟不怪她。

只因抄家时，在她房中发现一个木箱，里面满满全是针脚难看的鸳鸯香囊。

上边绣着两个字，江和顾。

这一切，都是我，是我错了，我只想再次找回她。

我把最后的玉佩当了，换来一颗解药。

可她说，即便服下，她也不会再次爱上我。

看着她绝情的眼神，我心中满是绝望。

听到她再次上战场的消息，我却又燃起希望。

若我也能成为战场上潇洒的男儿，是否她也能看我一眼？

可我又错了。

我自以为救下她的性命，却差点害死她。

她满面无情，将我军法处置。

随后，我被押送回家，再接受早就该来的五十大板。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我这副身体真的不如她。

数不清已经四十几，疼痛让我的意识渐渐模糊。

这辈子，我再也等不到她的原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