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不着急,照旧便是。”梅兰竹声音沉沉,“我还是去玄云看看吧。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206章请求
夜晚过去,天边露出些许鱼肚白。天还没有彻底亮,可玄云山脚下的风仙小镇里,早已躁动了起来?。
穿着各式服装的修士行色匆匆,在小镇中穿过,朝着玄云的方向赶去。
也有人并不着急,只?是慢悠悠地坐在路边小摊上,偶尔遇见?相?熟的人,低声寒暄几句。
“咦,寇道友也来?这里了啊。”
“正好在这附近,就顺路过来?,看看什么情况。”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有好几艘飞舟飞过去了。”
说话?的时候,又?有一艘古朴的浅木色绘云纹飞舟快速从天边划过,如同流星一般落在了玄云,在天空上留下一道云雾被划开的印记。
“刚刚那个飞舟,好像挂了灵衍真宗的旗帜呢。”
“我先前?看天明剑宗的飞舟也到了。啧啧啧,这阵仗,可是前?所未有地大啊。”
当然大了。
毕竟,这可牵扯了玄云和白拂英的陈年旧怨,是全修真界都在关心的事。
审判过程会通过水镜公?示,修士们只?要略微花上一两块下品灵石,就能买到子水镜,远程观看整个过程。
虽说如此,但还是有不少好事者赶到了玄云山脚下的风仙镇。
规模不大的风仙镇一时间挤满了外?来?者,玄云不得不派出一个小队维持秩序,这才没闹出事端来?。
“城主。”
身后传来?邓柳儿的声音。
“该出发了。”
“知?道了。”
白拂英应了一声,脊背仍然是挺直的。邓柳儿听到她的声音,不由得抬头看了眼她。
他们这位城主的情绪,永远让人猜不透。
她的喜怒哀乐似乎都不鲜明,像是晨间淡淡的山雾一般,无形无质,却总是笼罩着天地间的万物,驱之不去,散之不尽。
但也正因为如此,她的力量才让人格外?信服。
邓柳儿觉得自己是太荒一等一的圆滑狡诈。可尽管如此,在白拂英面前?,她也生不出一丁点?儿反叛的心思。
许是她愣神的时间略微有些长,被白拂英察觉到了。白拂英转过身,掀开眼帘:“怎么了?”
“没怎么。”邓柳儿赶紧回过神,恭敬道,“就是想到城主的仇终于?要报了,心里也忍不住高兴。”
“我的仇报了吗?”
白拂英喃喃重复了一遍,似是自语。随后,她又?缓慢地摇了摇头。
没有。她的仇还没有报完。
玄云重审此案,这是他们应该做的。查出来?不对,他们丢脸、不得不给白拂英赔礼道歉,这也是他们应得的。
如果让他们承受本就应该承受的惩罚是报复,那这报复未免也太过轻松简单了些。
白拂英没有继续说话?。几名侍女?上前?,为她披上外?袍。这件衣裳仍旧是黑色的,只?是上面用金线做了点?缀,看起来?更庄严肃穆了几分。
衣服是邓柳儿准备的。白拂英没心思准备这些,不过别?人要是准备好了,她也不会拒绝。
“走吧。”
走出夜方殿,就能感受到秋天清爽的风。白拂英将头发捋到耳后,朝着玄云主山的方向飞去。
时辰还早,她并不着急,只?是一步一步地走上主山的山阶。
这条路比较偏僻荒凉,很少有弟子选择从这里上山。
不过,这是白拂英以前?最喜欢的路。
这条路她走了太多年,连哪里的石阶有条裂缝、哪里的树上有个鸟巢都一清二楚。
只?不过,从前?她上山的脚步永远是轻盈的、快速的。
而现?在,她的脚步却变得极为缓慢,一步一个脚印,如同最后一次走这条山路一般慎重,像是在与这条路做一次最后的道别?。
邓柳儿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走着,同时谨慎地观察着四周。
因为路比较偏,所以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走在山中,只?能听到清脆的鸟鸣。
走到半山腰处,山路突然变得平坦了很多,面前?也多出了一片竹林。
视线穿过竹林的缝隙,能隐隐约约见?到一座小小的竹屋。竹屋前?的藤椅上,坐着一位老人。
白拂英顿住了脚步。
那名老人从藤椅上坐直身体,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四目相?对,半晌,他才喃喃道:“是你……”
白拂英道:“孟长老别?来?无恙?”
她的话?中没有讥诮意味,只?是轻柔地问了一声好。
白拂英对玄云抱有恶意,但她对这位老人,却没有任何?意见?,甚至到了现?在,她还一如既往地尊敬他。
他姓孟,是玄云主山的守山长老。
白拂英从前?常走这条路,因此与孟长老很是熟悉,他也教了她不少东西,是她最敬重的长辈。
当年她被诬陷,只?有孟长老信任她,再?三替她求情。
可惜的是,太多人都想息事宁人,而孟长老不是实权长老,他的话?没那么有分量。
听到白拂英的话?,孟长老长叹一声:“没什么好不好的,像以前?一样,守着这座山罢了。”
只?不过,再?也没有一个小弟子经常走这条路和他说话?罢了。
“你在太荒过得怎么样?”
邓柳儿自知?两人要叙旧,于?是很有眼色地去了竹林里稍远些的地方。竹屋前?就只?剩下白拂英和孟长老两人。
白拂英简短地回答道:“尚可。”
简单的回答,没有多余的形容。
孟长老知?道,她与自己生分了。
毕竟,她以前?可是连手上被树叶划了个小口子,都要找人倾诉一番的性格。
这种生分并非她刻意为之,而是那样自然而然的。可就是自然而然的疏远,才让人觉得格外?痛心。
孟长老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放过谢眠玉和叶梦蓁。确实,他们欠你太多,你报复他们也是应该。”
白拂英静静地听着,没有露出任何?不耐烦的神色。
“可我知?道,你并不是那样冷酷无情的人。”孟长老突然对她行了个大礼,深吸一口气?,“你的修为高了,地位也高了。我这把老骨头挡不住你,但看在我的情分上,能否放过玄云?”
白拂英被送上流放太荒的飞舟的那日,他去看过她。
当时她修为全无,遍体鳞伤,却露出如同困兽一般满是戾气?与仇恨的眼神。
那眼神足够将一个人扭曲,他看了一眼,就再?也忘不掉。
他承认,他害怕了,退缩了。他也知?道,她的目标从来?都不是那么一两个人。
她恨所有人。
恨主谋,恨帮凶,也恨那些沉默的刽子手,恨那些冷眼旁观,对她指指点?点?的人。
那种恨意难以用语言描述。也许憎恨就像是瘟疫,不断堆积、不断蔓延,终有一天会将玄云吞噬。
可玄云有罪有应得的人,也有无辜的人。有些人什么都没做。
他知?道,若自己说出这句话?,白拂英和他那点?情分也就岌岌可危了。但他不得不说,也不能不说。
“放过玄云吧。玄云太大了,有很多人都是无辜的,他们并没有参与当初的事,放逐你的决定也不是他们下的,和他们无关。”
白拂英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神却渐渐变冷了。
她侧过身,不再?去看这位自己曾经十分敬重的长辈。
她拒绝道:“不可能。”
这三个字似乎压垮了孟长老心中最后一道防线,让他的脊背彻底垮了下来?。
“如果你只?想说这些,那我和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白拂英把手放在剑柄上,绣了金线的衣摆拂过地上刚冒出尖角的竹笋。
“当初加害我的是整个玄云,现?在我要报复的,也是整个玄云。不要劝我了。”
白拂英拍了拍手,邓柳儿从另一边的竹林里走了出来?。
刚一来?到附近,她就注意到了竹屋边上的令人窒息的氛围。
邓柳儿瞄了一眼面色颓败的孟长老,又?看了眼神情冷淡的白拂英,就知?道这两人定是发生什么不快了。
玄云的人,真是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不由得腹诽道。
中洲的人呢,最大的缺点?就是爱心存幻想。明明自己心里清楚,好事发生的概率小得不行,却偏偏喜欢自我麻痹。
太荒的人就不一样了。太荒修士做事,从来?都是做最坏的打算的。
邓柳儿心里想着,脸上却没露出什么异样。她低眉顺眼地跟在白拂英身后,不发一言,好像自己根本不存在一样。
白拂英看着孟长老,似乎要再?说些什么。孟长老似有所感,挣扎着,不想让她说出那句话?。
“白拂英,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白拂英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我会彻底毁掉玄云,让它被中洲除名,永远消失在修真界的历史上。”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然而听到她话?的两人均是心神震动,一时间竟哑口无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毁掉玄云,让玄云被中洲除名?
换作旁人,即便说了这话?,恐怕也会被人当成吹牛,多半要引来?一阵哄笑。
可白拂英……
没人觉得她是在开玩笑。
她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胆量。
一个人若是有实力和胆量,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是她做不了的。
她……真的执意如此吗?
良久,孟长老才刚反应过来?一般,猛然抬起头。一阵轻风从竹林中划过,带着萧瑟的风声,而面前?的小路上,早已空无一人。
“城主……”
两人穿过竹林,继续向上走。一直走了老远,邓柳儿才讷讷地叫了白拂英一声。
“什么事?”
“您真的要让玄云被中洲除名吗?”
白拂英拧了拧眉头,停下脚步回头看她,脸上露出一种冷峻的笑容:“怎么,你也想劝阻我?”
虽说白拂英平时就一直是这么个冷漠的模样,但邓柳儿知?道,这次她似乎有些不高兴了。
白拂英当然不高兴。
其实对孟长老的选择,她早有预料。
不过就算如此,当他真的选择站在玄云那边,利用自己与她曾经的感情劝她放弃复仇的时候,她心中还是生出一种不满来?。
想到曾经与她亲如姐妹的宁纯,再?想到这位对她颇有关照的长辈……
明明她没做错什么,但当她和玄云分别?被放在天秤的两端时,他们却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后者。
因为玄云人多?还是因为她势单力薄,所以就应当选择退让?
可她一个人的恨意再?多,分散到玄云每个人身上,也只?剩雪花大的、不痛不痒的一小片。
而玄云对她的恶意再?少,一人一句话?,堆到一个人身上,也足以毁灭一个人的一生。
“不不不,属下不是这个意思。”邓柳儿见?她面有不悦,连忙补救道,“城主,毁灭玄云倒算不得什么,但是被中洲除名……”
白拂英挑了挑眉,等她继续向下说。
“众所周知?,只?有被判定与邪修勾结、同流合污的宗门,才会被中洲除名呀。”
且中洲对这种针对宗门的罪行判定极其严格,只?有像江家那样,有明确证据、人证物证俱在的情况,才会被除名。
而江家被除名也是因为江家大部分人都死了。要是有主支活着,那还有得调查呢。
而玄云,做的事虽然不地道,但还是不能和江家相?提并论的。让玄云被中洲除名,从现?在的局势来?看,并不现?实。
“无辜的人能被污蔑成邪修,清白的宗门自然也能被中洲除名。”
白拂英掀了掀眼皮,继续向前?走。
“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现?在并不着急。继续走吧,别?误了时辰。”
她可不想错过这场重要的审判。
“还没来?吗?”
梅兰竹手指动了动,余光瞄向另一边空着的座位。
坐在她身侧的李秀剑抬了抬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而贺松子则是坐在上首位置,闻言随和地微笑道:“怕是有事耽搁了。反正时辰未到,再?等等也无妨。”
周围的弟子看着满殿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三宗宗主汇首,属于?高阶修士的气?息在大殿中盘踞。
即使三人都没有刻意释放威压,弟子们仍能感受到那股沉甸甸的压迫感。
这就是高阶修士,一宗之主。
而现?在,这三位宗主聚集在一起,只?为了一个人。
想到这里,众人忍不住看向殿外?,似乎期待着看到某人的身影。几息后,在水镜的画面中,一道人影缓缓走进大殿内。
第207章审判
因为路上耽搁了一点时?间,白拂英来?的时?候,殿内已经坐满了人。
简单一扫,就能?看到好几张熟面孔。灵衍真宗的梅兰竹,天明剑宗的李秀剑,陈家家主,裴家长老,还有……
白拂英的目光在散修联盟的席位上停滞了一瞬。
熟悉的身影坐在桌案后?。见白拂英看了过来?,她微不可察地对她微笑了一下。
白拂英顿了一瞬,轻轻点了点头。
十玉殿已经坐满了,只有一个位置还空着,似乎是?特意给她留出来?的。
那个座位很靠前,被夹在了贺松子?和梅兰竹之间,对面则是?李秀剑。
许是?因为,她是?当事人之一吧。
白拂英没?有犹豫,径直走到桌案后?坐下。桌案上摆了清茶,茶还热着,氤氲热气从白玉杯中飘起,逐渐升腾到半空中。
坐在她斜对面的,也是?白拂英的一个老熟人,符明真君。
短短一年间,这位德高望重的中立修士已经多次主持大会,而?且每次的事情,都是?白拂英搞出来?的。
也算是?有缘了。
符明真君见到白拂英,对她点了点头,略有些头疼。
他是?没?想?到,白拂英这么能?惹事。他这一年经历的事,比过去一百年还要多上许多。
不过……这些事似乎也不能?怪白拂英吧。
想?到提前看到的那些情报,什么罚命剑阵,什么流放太荒,符明真君看着白拂英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怜悯。
白拂英没?注意到符明真君的眼神。或许她注意到了,但不是?十分在意。
她不太需要别人的怜悯和同情。
“白城主。”
左手边的梅兰竹对白拂英笑了笑。她穿了身月白色的衣裳,身后?跟着齐玄霜。
“又见面了。”
梅兰竹看起来?还挺友善。当然也只是?看起来?。
白拂英不咸不淡地回应道:“辛苦梅宗主走这一趟了。灵衍和玄云离得可不近啊。”
“毕竟玄云和灵衍同列三宗,我又恰好有时?间,总应该来?看一看。”
贺松子?一直密切关注着白拂英的动?作。听到梅兰竹的话,他适时?举起茶杯:“我现在这里谢过梅宗主的关心了。”
“哪里哪里。”
三人都没?有露出什么负面情绪,一时?间看着还挺和谐。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层和谐的表皮下,早已是?狂风怒号、巨浪翻涌了。
简单的寒暄过后?,一炷香已经燃到尽头。洪亮的钟声?再?度响起,清脆空灵的声?音惊起栖息在林中的飞鸟,带起清脆的鸟鸣。
依照惯例,开始之前,先?是?一段冗长的开场。
开场过后?,这场针对白拂英和玄云的审判,就真正开始了。
调查队的人先?是?上场,陈述并展示了玄云卷宗记载的案件经过。当说到水属性灵力一项的时?候,场上所有目光都落在了白拂英身上。
整个中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白拂英就是?水灵根。且她剑道造诣不低,和那些尸体上的剑痕也能?对得上。
光从卷宗上来?看,白拂英是?凶手的可能?性似乎确实大一些。
“白城主有什么看法?”
符明真君听完叙述,视线也落在了白拂英身上。
白拂英作为当事人,本不该坐在旁观席上。可是?她是?当事人的同时?也是?一方势力之主,还是?谁也不愿意招惹的知名狠人。
中洲各方都觉得,有必要给她一些尊重。所以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人对她坐在一边这一点提出任何异议。
白拂英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左手边的梅兰竹轻轻唤了一声?:“白城主?”
“我没?什么看法。”白拂英抬起眼,“水灵根作为五种灵根之一,本就不算罕见。且不止水灵根,水灵根的变种冰灵根,也能?模拟出水属性灵力的效果。”
众人心里同时?一突,不知道她突然提起冰灵根是?有何意图。
叶梦蓁不是?水灵根,但也不是?冰灵根啊。
“至于剑痕,也不是?什么有明确针对性的证据。”
白拂英看向李秀剑:“李宗主作为中洲剑修之首,应该也知道,剑是?中洲最常见的武器。不管是?不是?剑修,手段高不高明,伪造出剑痕都不难。”
李秀剑沉默几息,才慢半拍地“嗯”了一声?。
见她回应,白拂英眼瞳微动?,又继续向下说。
“况且,光靠陈年卷宗就定我的罪,未免太过武断。我听说调查队还去查验了当年死去弟子?的尸骨,不如听了,再?下论断。”
她的辩驳不卑不亢,有理有据,众人原本对她有些怀疑,但听她这么说,也觉得卷宗上记载的东西很难指定某个人。
符明真君颔首:“好。那就说说你们在尸体上查验到的东西吧。”
负责带领调查队的林山青上前一步,不偏不倚地把验尸的过程和结论都说了一遍。
尸体上没?查到所谓的水属性灵力,但查到了浊气。此消息一出,顿时?引爆了整个中洲的舆论。
玄云之外,通过水镜听到林山青的陈述的修士们都沸腾了起来?。
在现在的中洲,魔神山称得上是一个热点话题。
“魔神山!真是他们!”
“等等,我知道白拂英为什么那么喜欢针对魔神山了。原来?她就是?被魔神山的邪修陷害了!”
“这么说,玄云里面混进了邪修?那可是?三大宗啊!”
不仅是?玄云之外,就连玄云大殿之中,也有长老宗主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本来?众人来?这里只是?想?看热闹,顺便当个见证。可是?事关魔神山,这件事其他人就不能?置身事外了。
白拂英的右手边,贺松子?眼瞳微缩,下意识地想?要站起身。
他表现得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调查队会查出来?这么一件事。
而?这件事就这么明晃晃地被揭露,玄云也免不了被中洲声?讨斥责。此事带来?的影响,要比他事先?估量得要大得多。
白拂英看了他一眼。
似乎注意到了白拂英的目光,贺松子?只是?失态了一瞬,就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恢复了镇定。
白拂英笑了一声?:“贺宗主很惊讶?”
“自然是?惊讶的。”贺松子?顿了顿,“没?想?到这件事有魔神山邪修从中作梗,是?我玄云失察了。白城主放心,我们一定会……配合调查。”
最后?这四个字,他说得很轻,几乎被淹没?在了滔滔的人声?之中。
白拂英又看向另一侧的梅兰竹。
相?比贺松子?,梅兰竹的表情就要放松许多。
但白拂英却能?感觉到梅兰竹脊背挺直,手一直紧紧攥着手中茶杯,显然是?紧张惊讶到了极点。
梅兰竹也没?想?到,这件事会被揭露出来?。
会不会牵扯到谢眠玉?
想?到这里,她不着痕迹地蹙起眉。
按理来?说,谢眠玉是?不该掺和到这件事中的。因为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魔神血脉的事。
之所以作伪证,纯粹是?因为他自己犯贱,不给自己找点事不痛快。
现在好了,东窗事发。
幸好前面还有个叶梦蓁顶着,他顶多犯个包庇罪,不至于被她拖下水。
至于叶梦蓁……就安心当个弃子?吧。想?来?她也愿意为谢眠玉扛下一切。
“白城主。”梅兰竹侧过头。
白拂英放下茶盏:“梅宗主好像不是?特别意外。”
“……我当然也惊讶。只是?身为一宗之主,总不好喜形于色。”
白拂英点了点头,又道:“说起来?,贵宗不是?有个萧莹吗?我听人说,萧莹也被认定为是?魔神山邪修了?”
提到这个名字,梅兰竹眼神一动?,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但很快,她又恢复了那副笑盈盈的模样。
“我倒希望她是?被冤枉的。毕竟,”她垂下眼眸,沉沉道,“她是?我唯一的亲传弟子?。”
梅兰竹说这句话时?,齐玄霜就站在她的身后?。听闻此言,她眼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肃静。肃静。”
几息后?,符明真君也反应了过来?,敲钟结束了众人的交谈。
杂声?渐渐小了下去,大殿重归寂静,静得几乎能?听到众人紧张的呼吸声?。
见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符明真君才看向林山青:“林长老说得可属实?”
林山青点头:“我以个人以及散修联盟的名誉担保,我所说的,就是?在调查中看到的。”
符明真君又问:“浊气分布如何?”
林山青思?索几息:“浊气很少,且都分布在剑痕周围,没?有过多逸散。”
符明真君点头。
“可还有其他人证物证?”
林山青道:“我们找到了当时?为叶梦蓁做证的几人。”
话毕,有几人被带了上来?。这些人都穿着玄云弟子?服,修为都处在练气和筑基阶段,看样子?是?普通外门弟子?。
从禁地被闯入,到白拂英和叶梦蓁交手期间,有一段不算短的空白期——叶梦蓁正是?在这段时?间,盗走了玄云内的祭器。
但这几名弟子?为叶梦蓁做证,声?称自己在这段时?间内,看到叶梦蓁和谢眠玉在一起。
而?白拂英的人证曲云廷,却因为爱慕叶梦蓁,不愿意为她做证。
几人合起伙来?,编造了一个谎言的巨网。
可就是?这么一张漏洞百出的巨网,却将白拂英死死罩住,让她走不脱,逃不得。
第208章栽赃
几名弟子?被?带上前来,略有些怯懦。
他们虽然已经诬陷过白拂英一次,但?上次参与的,顶多只有宗门内的一些长老和玄云执法堂的成员。
且当时玄云的舆论一直偏向?叶梦蓁,他们顺风说话,当然不?觉得?有多么困难了。
可?现在?形势却来了个大逆转。
不?管在?宗门内还?是宗门外,都?有不?少?人同情白拂英,质疑他们的证言。
他们身上本就承受着很大的压力了。
再?走进来一看,只见大殿中的,坐的是各个势力的长老、宗主,这些人轻易不?聚集在?一起,现在?却为了这场审判而来。
而他们要污蔑的白拂英,恰恰是这些人中气势最足的那一个。
她坐在?席位上,正含笑看着他们。只是那笑容冷冽,像是从雪山最顶上吹过来的冷风。
他们怎么敢说谎!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几人心一横,不?去看她,快步走上前来。
符明真君扫了几人一眼,见他们眼神躲闪,就猜到?了七八成了。
这几个人,就算没撒谎,也称不?上问心无愧。
他心里?摇摇头,严肃道:“案宗里?写到?,你们曾于戌时二刻见到?叶梦蓁和谢眠玉走在?太明山后?山桃花林中?”
戌时二刻至三刻,就是执法堂推断的几名死者死亡时间。
这个时间并不?十分清晰,不?过太明山距离禁地所在?有一段距离,如果几人真的于戌时二刻见到?叶梦蓁,那她不?可?能在?一刻钟之内跑到?禁地。
几名弟子?对视一眼,道:“是的,我们看见了。”
“你们可?确定那是叶梦蓁和谢眠玉?”
其中一名弟子?上前:“弟子?确定。叶师姐还?与弟子?说话来着。”
符明真君道:“你们说什么了?”
虽然卷宗中都?有记载,但?有些事还?是需要再?问一遍。
“叶师姐问弟子?‘有没有见过白拂英白师妹?’,弟子?回答‘没有’。”
白拂英坐在?桌案后?,喝了一口茶,好像置身事外的局外人一般,毫不?在?意弟子?说了什么。
符明真君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下方?:“叶梦蓁,谢眠玉可?在??”
叶梦蓁和谢眠玉老早就被?带到?这边了。
不?过他们可?没有白拂英这么好的待遇,只能待在?下面听着符明真君询问,不?到?他们说话的时候,就绝不?能说一句话。
叶梦蓁垂着头,不?敢看白拂英。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恐惧。
任何一个人,即将被?扔在?这么多人面前等待判决。一旦被?翻案,她的一切——地位,名气,还?有谢眠玉,就会立刻消失不?见。
她不?能承受这个结果。
可?是,她根本没有能力干涉这场审判。
至于谢眠玉,仍旧沉默寡言。比起上次见他时,他更瘦了——说是瘦,倒不?如说是干瘪,好像太荒一行夺走了他的所有精气神。
白拂英明白他的感觉。
当初她屡次逃跑,但?屡次被?他捉住时,也是这个感觉。
两人走上前,众人的视线顿时从白拂英身上转移到?了这两人身上。可?一看之下,众修士纷纷皱起眉,齐声叹息。
这谢眠玉,从前也是个天之骄子?了,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变成了这个模样。
只有几名知道些内情的,偷偷瞄了白拂英一眼。
符明真君轻咳一声,示意众人肃静。紧接着,他才看向?两人:“叶梦蓁,谢眠玉,这四名弟子?说的可?否属实?”
叶梦蓁道:“回真君,他们说的……属实。”
符明真君的视线又挪到?谢眠玉身上,像是在?等他的回答。
谢眠玉沉默几息,道:“是这样的。”
“是这样的?”
话音未落,就听边上传来一声嘲讽的轻笑。
众修士朝声源处望去,想看看是谁提出质疑,然而一看才发现,说话的竟然是白拂英。
梅兰竹眼神微动:“白城主,他的话,可?有什么不?妥之处啊?”
贺松子?也朝白拂英看过来,却没有说话。
这种场合,他这敏感的身份,不?适合说太多。
“当然。”
白拂英站起身,黑色的衣袍如同瀑布一般滚落,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
不?过比她脸色更苍白的,只有谢眠玉的脸色。
在?白拂英开口的那一瞬间,他就倏然抬起头,用一种略带恨意和暴戾气息的复杂目光看着她,血丝渐渐攀上他的眼白,让他看起来犹如一只野兽。
符明真君道:“白城主?”
白拂英从桌案后走出来:“符明真君,我想问几个问题。”
她这话一说出来,众人就知道,好戏要彻底开场了。
之前那些,只不?过是开胃菜而已。
符明真君略一沉吟,就回答道:“好,白城主请问吧。”
白拂英轻轻颔首,然后走到谢眠玉面前。两人有一瞬间的对视,两双眼睛,一双平静如江水,一双轻轻颤动,饱含憎恨。
几年前,在?同样的大殿中,同样的两双眼,同样的对视。
只是情形,却已完全不?同。
“在?弟子?的说辞中,戌时二刻曾目击谢眠玉和叶梦蓁在?一起。你们确定没有看错,也没有记错,是不?是?”
弟子?点头:“是。”
他们有些不?明白,白拂英为什么要问这些已经陈述过一遍的事。
其他人倒是清楚,白拂英这是在?确认,也是在?截掉几人的后?路。
“而谢眠玉……”白拂英微微抬了抬头,“你替叶梦蓁作证,说是亲眼看到?我杀人,你能肯定吧?”
谢眠玉道:“是。”他的声音比以往要嘶哑低沉得?多。
“可?是,众所皆知,太明山到?禁地虽然同在?玄云范围内,却一个在?南,一个在?北,离得?很远,一刻钟之内无法赶到?。而那几名死者的死亡时间,不?会晚于戌时三刻。”
白拂英声音十分轻柔,不?急不
?缓,是她一贯的说话风格。
“那你,又是如何正好目击到?我杀人行凶的呢?”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众人不?由得?顺着白拂英的思路向?下想。
对哦。就算白拂英真的杀了人,谢眠玉赶到?时,看到?的也该是满地的尸体才对。
这是个明显的漏洞按理来说,玄云执法队的人不?应该没发现。
而那几名作伪证的弟子?也开始慌了,眼神越发躲闪,四处乱飘,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就是不?敢看白拂英。
叶梦蓁也慌了。她上前一步:“也许只是谢师兄记错了!”
这明显是病急乱投医的说辞。修士记忆力好得?很,根本不?存在?什么记错的问题。
一瞬间,嘈杂的声音又在?大殿中爆开,许多人对叶梦蓁的说法嗤之以鼻,还?有一些人开始谴责起她来。
叶重?坐在?一侧,静静看着急着为谢眠玉辩驳的叶梦蓁,手指动了动。
也许,拉谢眠玉去替罪,对叶梦蓁来说是件好事。
当然,叶梦蓁自?己肯定不?这么觉得?。
“记错了?但?是你却没有记错。”
白拂英用指尖点了点袖子?,目光锐利如剑:“当初审判的时候,你是如何说的?”
叶梦蓁被?她气势一震,顿时语塞,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白拂英轻笑一声,视线落在?一边的林山青身上:“林长老,你能否替她说一说?”
林山青点点头,拿着案宗上前一步,沉声念出案宗上的话。
“我与谢眠玉到?达禁地时,看到?白拂英站在?尸体之中,剑上还?在?滴血。看守弟子?都?倒在?了地上,疑似被?她杀害。”
“叶梦蓁和谢眠玉、以及几名作证弟子?的说辞有很大的矛盾,玄云执法堂的人没发现吗?”
白拂英将二人质问得?哑口无言,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垂下眼眸,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
梅兰竹道:“许是一时粗心大意,没有发现吧。”
白拂英侧目瞧了眼梅兰竹,梅兰竹对她露出个温良的笑容。
“那看来,玄云以后?得?小心一些了。”
她不?咸不?淡地说道。
贺松子?在?一旁没说话。
符明真君道:“证言的确有不?小的矛盾之处。”
他的目光锋利,如刀子?一般从几人身上扫过。符明真君虽是中洲知名的老好人,但?这不?代表他没有威望。
没有威望的人,又怎么会几次担任最重?要的中立修士一职?
几名弟子?本就心虚,实力也不?高,只是不?同的外门弟子?。
谎言被?拆穿,被?他这么一扫,顿时承受不?住压力,有两人顿时觉得?身体一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话已经下意识吐出了口。
“是……是谢师兄让我们这么说的!”
没错,这是谢眠玉的又一迷惑行为。
他当时不?知道魔神山的事,是真的信任叶梦蓁多过白拂英。
出于这份信任,他替叶梦蓁作伪证不?说,还?收买弟子?作伪证。
这件事也只能是他做的。
因为事发后?,白拂英和叶梦蓁都?被?严密监视起来,哪里?也去不?了,只有谢眠玉能自?由行动。
其实有时候,白拂英也很搞不?懂。
谢眠玉都?为叶梦蓁做到?这份上了,叶梦蓁为什么还?一心觉得?谢眠玉喜欢的是她白拂英呢?
符明真君眯起眼,重?复了一遍:“是谢眠玉让你们说,曾在?桃花林里?见到?了他们?”
“没错!”
“符明真君明鉴,我们只是普通外门弟子?,哪敢违抗谢师兄的命令?”
“是啊,我们要是不?答应,恐怕就要悄无声息死在?什么地方?了!”
从某方?面来讲,他们的借口确实能成立,算不?上是推诿责任。
不?过嘛,他们肯定不?会说,自?己答应是因为想卖谢眠玉一个人情。
谢眠玉虽然不?是宗主贺松子?的弟子?,但?他在?宗门里?的地位、享受的资源,几乎可?以等同于宗主继承人了。
随便说几句话,换未来宗主一个人情,多么划算?
符明真君道:“可?有什么证据?”
四名弟子?对视一眼。
“我这里?有一瓶谢师兄给的筑基丹,因为没有筑基,所以一直没用。”
“我这里?还?剩了一些灵石。”
四人拼拼凑凑,找出了一些东西,大部分都?被?用过了。
毕竟外门弟子?手头不?宽裕,也攒不?下来什么东西。
最后?只拿出了一瓶筑基丹,若干灵石,两个空丹药瓶,但?里?面的丹药都?被?用完了。
调查队的人上前接过东西,查验了一番:“是玄云宗门分配的东西,上面还?有玄云的标志。”
玄云弟子?有月例,包括灵石和修炼资源。不?同级别的弟子?月例不?同,且支取发放都?有记录,发放的资源上也都?有玄云的标记。
丹药瓶上标记尤为特殊,上面不?止有玄云的标志,还?有一抹特殊的灵气标记。
根据这抹标记,对应玄云的册子?,能够查询到?炼丹人、炼丹批次、支取人等重?要信息,方?便丹药出问题时追责。
当然,这都?属于玄云内部信息,如非必要,玄云绝对不?会让人随意查看,很多弟子?甚至不?知道丹药瓶里?面包含了这么多信息。
白拂英挑了挑眉,看向?贺松子?。只见贺松子?面色发青,再?也没了往日的儒雅。
“贺宗主。”白拂英道,“事关我的清白,也关乎玄云声誉,宗主可?否愿意调取月例册,查一查这赃物到?底来自?何人?”
贺松子?沉默几息,唤来身后?弟子?:“去调阅吧。”
事到?如今,就算他不?让,又能怎么办?
早在?白拂英指出证言矛盾的那一刻,中洲修士们的心就已经偏了。
人心自?有一杆秤,就算不?查,难道就不?知道是谁干的了?
只是……
贺松子?微微叹了一声。
至于在?叹息什么,其实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明白了。
弟子?拿着他的宗主令牌,带着调查队的人去支取月例册,很快就查出了这几瓶丹药的支取人。
正是谢眠玉。
这下,连叶梦蓁都?不?知道该如何为他辩驳了。
总不?能说是丢了吧?修士丢东西,还?专门丢给几个作伪证的弟子?,谁信?
谢眠玉沉默以对。
现在?似乎没有比沉默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而叶梦蓁,心中更是不?安。她隐隐觉得?,白拂英似乎并不?想针对自?己,从审判开始的那一刻,她就一直将矛头指向?谢眠玉。
是在?报复谢眠玉?
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而这种不?祥的预感,在?白拂英说出下一句话时到?达了顶峰。
“想要判断谁是凶手,倒也不?难。”她微微笑道,“我觉得?最关键的一点,就在?那消失的‘水属性灵力’以及浊气上。”
第209章倒打一耙
符明真君点点头:“那么,白城主可否和我们说一下案发?的经过??”
“可以。”
白拂英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那日,我路过?禁地?附近,碰到一名满身是血的弟子奄奄一息倒在地?上。我询问情?况,他?告诉我有人试图闯入禁地?,袭击了看守禁地?的弟子。”
这名弟子也是撑着最后一口?气跑出来求援,说完这句话就死?了。
得到消息的白拂英顾不上多想,只身朝着禁地?的方向赶去,迎面撞上站在尸体堆边上的叶梦蓁。
“于是,我们就打了起来。”
叶梦蓁又看了白拂英一眼,心?中那股异样感更甚。
倒不是因?为白拂英说谎了。她?非但?没说谎,还说得相当客观,甚至隐藏了许多对叶梦蓁不利的事。
比如,白拂英迎面撞见叶梦蓁时,她?衣摆上有不少血迹。
再比如,是叶梦蓁先对白拂英动的手。
叶梦蓁想着,若是自己站在白拂英这个位置上,肯定不会帮敌人隐瞒,不仅不会隐瞒,还会添油加醋,煽风点火。
难道这个白拂英,圣母心?又犯了?
叶梦蓁知道白拂英这个人,有时候心?肠软到令人憎恶——不过?,那已经是从前的事了。
白拂英现在的表现,很难让人把她?和“心?肠软”这三个字联系在一起。
符明真君思索道:“你没有亲眼见到叶梦蓁杀人?”
“没有,只见到了尸体。”白拂英敲了敲桌案,“我当时见她?站在那里,以为她?杀了人,就与她?打了起来。”
叶梦蓁眉头一动。
她?的感觉没错,白拂英好像……真的在帮她?脱罪啊?
可还不等?她?思考出个所以然来,符明真君就问道:“叶梦蓁,白拂英说的没错吗?”
“……没错。”
众人面面相觑。
真是奇了怪了,两?人说法明明是矛盾的,可在这种时候,居然达成了一种诡异的一致。
那冲突点在哪里呢?
答案很简单。
符明真君皱眉:“那谢眠玉呢?在卷宗的记载中,你明明说谢眠玉全程和你在一起。”
叶梦蓁张了张嘴。此时她?突然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把谢眠玉刨出去,她?和白拂英的说辞就能完美地?对上了。
人既不是她?杀的,也不是她?杀的。
她?们两?个只是意外在凶案现场碰见,又碰巧误以为对方是凶手,这才打了起来,还互相指认。
两?个人都没错。
那错的是谁?
谁是能够相互印证的故事中的唯一不和谐因?素?
谁费尽心?机,贿赂弟子让其做证?
谁的证言前后矛盾,被?人当场揭穿?
叶梦蓁心?里在那一瞬间闪过?了一个名字。
不仅是她?想到了,其他?人也都想到了。
没人指出那个名字,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谢眠玉身上。
叶重这时笑了一声,语带讥讽:“白城主和叶梦蓁同时出现在凶案现场,却不代表他?们都是凶手。倒是谢眠玉……”
他?眯了眯眼睛。
叶重的右眼有一道疤。当他?眯眼的时候,这道伤疤总是显得尤为可怖。
“你为何那么急着将脏水泼到白城主身上?案发?当晚,你究竟是在何时来到禁地?的是在她?们之后,还是……之前?”
人精就是人精,叶重不急着攀扯谢眠玉,而是循序渐进,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
而每个问题,都直指谢眠玉。
“不是这样的!”叶梦蓁道,“我……我的确是跟他?一起……”
“可我来到现场时,却只看到了你一个人。”
白拂英不疾不徐地?拆台:“我们当时打斗了一会儿,谢眠玉才突然出现,不是吗?若他?一直在,以我的实力,又怎么能支撑那么久?”
叶梦蓁语塞。
越想,她?越觉得白拂英说得有道理——她?没有说假话,只是顺着他?们的话,稍加引导罢了。
从前对白拂英不利的证据,在她?巧妙的引导下,居然直接调转了方向,指向了谢眠玉。
最离谱的是,完全说得通。
贺松子轻轻咳了一下:“可是,叶梦蓁为什么要替谢眠玉隐瞒呢?”
“也许是因?为信任。”白拂英凉凉道,“玄云许多弟子都知道叶梦蓁对谢眠玉的感情?,在那种情?况下,她?被?蒙蔽了双眼实属正?常。”
图穷匕见!!
叶梦蓁倏然抬头看向她?。
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白拂英的目的。
原来从一开始,她?的目标就不是她?,而是谢眠玉!她?想让谢眠玉也尝一尝被栽赃陷害的滋味!
她?怎么能这样!
似乎察觉到了叶梦蓁的视线,白拂英抬起头,对她?微笑了一下,眼中一片冰冷。
符明真君也搞清楚白拂英想说的了。
“白城主的意思是,你和叶梦蓁互相指责只是误会,真凶是谢眠玉?”
他?寻思了一下,觉得也不是说不通,于是就继续说了下去。
“假设谢眠玉是真凶,他?杀了人正?要离开时,叶梦蓁正?好过?来。于是他?躲在了暗处,想等?她?离开后再逃离现场。”
白拂英微微点头,接着他?的话继续向下说。
“没想到,还没等?叶梦蓁离开,我就到了禁地?。我们两?人误以为对方是凶手,就打了起来。”
说到这里,白拂英瞟了一眼叶梦蓁。叶梦蓁一双杏眼都气得通红,想反驳又无?法反驳。
“战斗中,谢眠玉找机会出来,装作刚赶到的样子,站在了叶梦蓁那一边。叶梦蓁本就对他?心?有爱慕,于是毫不怀疑,默认了他?的说法。但?两?人事先没对过?说辞,导致谢眠玉的证言漏洞百出。”
叶梦蓁道:“你胡说!!”
她?张了张嘴,正?要反驳,却听一旁叶重呵斥道:“住口?!不许打断白城主的话!”
叶梦蓁睁大眼,看向自己的师尊。叶重避开她?的目光,直接给她?来了个禁言诀,让她?暂时闭嘴。
这是唯一一个给叶梦蓁脱罪的机会,他?可不想叶梦蓁因?为一点儿女情?长就放弃这个机会!
叶梦蓁被?封住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声声呜咽。
叶重神色朝霁,对符明真君行了一礼:“小徒无?状,冒犯真君了,等?她?该说话时,我自然会让她?说话。白城主……”
他?看了眼白拂英。
“你继续说吧。”
白拂英眉头动了动,接着刚才的话向下说。
“谢眠玉有心?将罪名按在我身上,于是收买了玄云弟子,既想证明他?事发?时不在场,又想证明他?当时和叶梦蓁在一起,彻底断绝了我们两?人对上证言的可能。”
听到这话,所有修士脑海里同时闪过?三句话。
真的是这样吗?
好像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天才!这就说通了!
叶梦蓁挣扎着想反驳,却说不出一句话了。
而谢眠玉则是如梦初醒一般,对白拂英怒目而视:“这就是你的结果?”
说着,他?猛地?站起身,想朝着白拂英走去。然而刚一动作,就感觉好几股强大的力量从四面八方升起,同时按住了他?的肩膀。
若是之前,他?还能抵抗一二,但?现在他?算是半个废人,重伤未愈之下,又如何抵挡?
咚!
谢眠玉陡然被?按得跪倒在地?,只能红着眼,冷冷地?看向白拂英。
那好几股力量里没有白拂英的。白拂英端着茶盏,静静地?喝着茶,看都没看他?一眼。
谢眠玉抬起头,看向四周,分辨着几道力量的来源。
这个家族的长老,那个家族的掌门,平时与白拂英都无?甚交情?,此时却悍然出手。
是因?为同情?白拂英?
不是。这只是个顺水人情?。
当一个人拥有实力、权势、名望、财富,那全世界都是她?的朋友了。
即使现在的白拂英冷酷、狠辣、桀骜不驯,可她?拥有的“朋友”依旧远远多于那个善良、温柔的她?。
这就是这个世界赤裸裸、血淋淋的现实。
“白拂英……”他?恨恨地?看着她?,“你是在报复我?你还不满意吗?!你还想把一切,都推到我的身上?”
白拂英放下茶,淡淡道:“不要说得好像我污蔑你似的。是你污蔑我才对。”
符明真君站在一边,旁观着两?人的对话。见白拂英不想搭理谢眠玉,他?才看向叶重。
“叶重长老,请解掉叶梦蓁的禁言诀吧,我想听听她?怎么说。”
叶重犹豫一瞬,到底还是把叶梦蓁的禁言诀给解了。
禁言诀一解,叶梦蓁顿时大叫起来:“不是这样的,你们别听她?胡说!是我,是我!都是我做的!人是我杀的,和谢眠玉无?关,她?是在污蔑谢师兄!”
众人面面相觑。符明真君看了眼白拂英,白拂英淡定道:“我说了,叶梦蓁对谢眠玉情?根深种。”
“你!!”
叶梦蓁被?她?堵得说不出话。这时候,她?表现得越激动,就越能印证白拂英的话,别人根本不会信。
“还有一点。”白拂英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微微挑起眉,“那些死?去的弟子生前有挣扎过?的
痕迹。叶梦蓁修为在那里,若人是她?杀的,她?身上也难免留下伤口?吧?”
林山青上前:“符明真君,我们也调查过?了。卷宗记载叶梦蓁身上没有伤,这点应该属实。”
符明真君点了点头。
叶梦蓁绝望了。
她?并不是没受伤。恰恰相反,当时她?受了不轻的伤。
但?她?谎称自己是在前几天被?妖兽所伤,在和白拂英打斗的过?程中伤口?撕裂。谢眠玉信了她?的话,取了白拂英的血。
她?喝了,伤可不就好了吗。
“白拂英!你明明知道,我的伤是——”
白拂英垂下眼帘看着她?:“是什么?”
叶梦蓁浑身一震。
她?说什么?说自己的伤是喝白拂英的血喝好的?
那强行取她?血的呢?不还是谢眠玉?
这种体质的确会给白拂英带来一些麻烦,但?也仅此而已了。
以她?现在的修为,只有她?把别人当肥肉的份儿,万万没有别人把她?当肥肉的道理。
反倒是谢眠玉。
不管修士们私下是怎么想的,强行取别人的血就是修真界公认的邪修行为,要是她?说了,后果更严重。
叶梦蓁看着白拂英。
她?仍然笑着,但?那笑容像是雾一样,总让人看不真切。
叶梦蓁心?底里突然升起一股无?力感。她?咽下没说完的话,垂着头,好像失去了全部力气。
“可是,这虽然说得通,但?也只是推测而已。”符明真君又开口?,“在没有实质性证据之前,谁也不好下定论。”
说着,又看了眼贺松子,似有所指道:“玄云如此糊涂。我们中洲,可不能再出这样的冤案了。”
实际上,符明真君对玄云是既不满,又不理解。
你们没事惹她?干嘛?
好好的修士,留在玄云有什么不好?现在可好,把人逼到太荒,成了个不安定因?素。
且在座之人,哪个不是人精?这漏洞百出的卷宗,即使粉饰过?,也不难看出玄云当初办案是多么敷衍。
但?凡是个有头有脸的宗门,都不能干出这种事,偏偏玄云就干了。
感受到其他?人的眼神,贺松子也是有苦说不出。
那可是气运之子!换作谁,谁能不动心?呢?
符明真君收回目光。
不满归不满,但?他?不想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把所有事都一股脑推到谢眠玉身上,这样只会败坏他?的名声。
“尤其事关魔神山邪修。”
符明真君尽量放轻声音,免得刺激到白拂英。对于这么个定时炸弹,再小心?都不为过?。
“白城主,我觉得我们……还是慎重一些比较好。”
听到这话,叶梦蓁和谢眠玉都松了一口?气。
白拂英强归强,但?总不能让死?人复活指认凶手吧?
况且这事本来就不是谢眠玉干的,哪里来的证据?
“直接证据,自然是没有的。”
白拂英扫视四周,一一看着众人的表情?。
“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些证据,能间接证明谢眠玉的邪修身份。邓柳儿。”
等?候在一边的邓柳儿恭敬应声,走上前来。
“把东西拿出来。”
邓柳儿不卑不亢,对着周围修士微微一礼,然后从储物戒中掏出几具尸体来。
几具尸体已经腐化?成白骨,看样子是普通人的尸体而非修士的。
邓柳儿将白骨平放在地?上,而后退到一边。
众人你瞧瞧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白拂英把普通人的尸体拿过?来干什么。
第210章小河村惨案
林山青也颇觉意外?,之前的调查可没这个环节。
但他还是?走到几具白骨面前,蹲下身检查了一下。
走近一看?就能发现,几具尸骨的胸骨、肋骨都已?断裂,从这点?不难推测出他们的死因。
不过这几具尸体生前都是?普通人,修士杀害普通人,可是?中洲的大忌。
林山青停顿一瞬,开始检查碎裂的胸骨。然?而一看?,他便?惊讶地“咦?”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见他反应,众人也都微微直起身。江妙法率先问道:“林长老,你发现什么?了?”
从来到这里开始,江妙法就一直抿着嘴唇,闭口不言,毕竟她和白拂英的关?系太过敏感,不宜多说。
她此时突然?开口,让其?他人都有些惊讶。
有些敏感的修士暗自摇头?。
看?来江妙法和白拂英的关?系,并未因为白拂英微妙的身份和离经叛道的行为而破裂。
江妙法也是?化神期。且她解毒之后因祸得福,修为反而更?上一层楼,中洲甚至有传言说她在计划突破渡劫期。
以她的身份和实力?,就算对白拂英稍微有点?偏向,也会给中洲带来不小的麻烦。
众人暗自思索,一时间?无人说话。林山青又查看?了另外?几具尸骨,这才站起身,对符明真君拱了拱手。
“符明真君,这几具尸骨上都附着着未曾散去的浊气。我想,这也就是?白城主将它?们作为证据呈上的原因。”
停顿了一下,又接着向下说。
“不过,这些人应该已?经好些年了,上面的浊气已?经散去大半,只剩下一丝浊气,但也足够证明其?为邪修所杀。除了浊气以外?,上面还有少量冰属性灵力?残留。”
听到这话,众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变异冰灵根可比普通灵根稀有多了,哪家势力?有冰灵根修士,这修士又是?什么?修为,众人差不多都是?有数的。
既是?冰灵根,又与此事?有牵扯的,也只有谢眠玉一人。
“林长老。”梅兰竹打破了沉默,“水灵根与冰灵根本质同源,留下的灵力?痕迹也很容易混淆。你确定是?冰属性灵力?,而不是?水属性吗?”
虽然?林山青性格不错,但听到这质疑也有些不高兴了。
“梅宗主,我林山青虽不才,但也没老眼昏花到这种程度。冰属性灵力?锋利凛冽,水属性偏向柔和,这我还是?分得清的。”
梅兰竹顿了顿:“玄霜,去看?看?。”
齐玄霜心?里不愿意,但不敢违抗梅兰竹。她对着林山青微微一礼,走上前去。
林山青脸黑了下来。
梅兰竹这是?质疑他不公正,还是?觉得他能力?有问题?
“梅宗主这是?信不过我?”
梅兰竹道:“我并无此意。”
符明真君见两人都要吵起来了,连忙打圆场:“林长老的人品、能力?,那是?全中洲有目共睹的。至于梅宗主嘛,呃,只是?为了保险起见。”
林山青冷哼一声,把脸别了过去,意思是?看?在符明真君面子上不追究了。
符明真君见状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也感觉奇怪。
这梅兰竹在中洲,是?出了名的好人缘,说话做事?是?滴水不漏,也没听说过她和林山青或者散修联盟有过不快。
怎么?今天故意给林山青找不痛快?
见殿内众人都奇怪地看?着自己,梅兰竹心?里直摇头?。
——到底是?谁把谢眠玉这个废物抬上桌的?
他到底被人捏住了多少把柄?又有多少雷还没爆出来?
被捏住把柄也就罢了。像白拂英,所有人都知道她手里不干净,连她自己都承认杀过玄云的弟子。
至于东方?家那件事?更?是?死无对证,是?非全凭她一张嘴。
中洲的人却好像集体把这件事?遗忘了一样,连玄云和裴家两个受害者都没有任何表示,全因她实力?强,势力?大,无人愿意招惹。
可谢眠玉呢?
有魔神血脉加持,居然?还越活越回去了。
梅兰竹用指尖按了按太阳穴。这时,齐玄霜也探查完了:“宗主,确实是?冰属性灵力?。”
……头?更?疼了。
林山青又冷哼了一声,没好气道:“现在梅宗主信了吧?”
符明真君赶紧转移话题:“好了好了,白城主,这尸体是?从何处而来啊,和这次的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修士们的注意力?这才回到白拂英身上。
刚刚林山青验尸的时候,她就作壁上观,事?
不关?己一样。
见符明真君提问,她才开口:“各位可听说过小河村这个地方?”
小河村?那是哪里?
听名字应该是个小村子?
没听说过。
见众人一副茫然?的样子,白拂英笑了笑:“想来也没人听说过。小河村是?玄云辖地天武城下的一个小村子。不过在七年前,这个小村庄已?经被屠戮殆尽了。”
贺松子好像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玄云接到消息,就派我去调查。我在调查的过程中,遇到了昏迷的谢眠玉,就将他带回了宗门。”
白拂英说到这里,侧头?看?着谢眠玉。
谢眠玉冷声道:“我恨不得从未遇见过你。”
白拂英笑了笑。
“该这么?说的是?我。”
说罢,她不再看?他,继续向下说。
“后来的事?,诸位应该都知道了。谢眠玉醒来后自称失忆,成了我的师弟。而屠戮小河村的邪修至今没有抓到。”
说到这里,众人对她接下来的话也有了某种预感。
“我当时没怀疑过谢眠玉。不过现在想来,谢眠玉是?如何躲过屠村的?醒来后又为何那么?巧合地失忆了?于是?,我派人去了埋葬小河村村民尸体的地方?,挖出了这几具尸体。”
刨人坟墓、挖人尸体,这事?情做的的确有些不地道。
不过白拂英觉得,比起这点?小事?,村民们应该更?希望杀害自己的凶手能被绳之以法。
“结果?诸位也看?到了。同样是?冰属性灵力?和浊气,这种组合在同一个人身上出现两次,应该不是?巧合吧?”
“等一下。”贺松子道,“卷宗上记载的明明是?水属性灵力?。”
“看?守弟子尸体上没检查出任何灵力?。就算有……”
白拂英的目光扫向左侧,叶重就坐在那里。
“正如梅宗主所说,水属性和冰属性同出一源,极为相似,容易混淆。玄云执法堂弟子办事?敷衍,弄混了也不是?不可能。”
听到白拂英评价玄云执法堂那句话,所有修士都默默点?头?。
他们这次也算是?大开眼界,知道了玄云执法堂办事?有多不靠谱。
把冰属性灵力?看?成水属性什么?的……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梅兰竹:“……”
她万万没想到,刚才替谢眠玉脱罪的借口,居然?能反过来扎在自己身上。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再替谢眠玉说话就显得可疑了,于是?梅兰竹也只能道:“没错,是?有这个可能。”
贺松子深吸一口气。
玄云的判定结果?失去了权威性,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如果?仅仅是?错案,那道歉赔偿,不过是?丢点?脸。
可现在种种证据都表明,玄云执法堂办案敷衍、且有心?包庇谢眠玉,这要是?传出去,玄云还怎么?招收新弟子了?
白拂英以前在玄云是?内门弟子,待遇尚且如此,那外?门弟子呢?地位不如外?门弟子的杂役弟子呢?
符明真君的声音唤回众人思绪。他看?着谢眠玉,问道:“谢眠玉,你对此作何解释呢?”
虽然?证据比较明确,但他总不好只听白拂英一面之词。
谢眠玉垂眼看?着地上的尸体,身材清瘦,神色微冷。
他长着一张清冷如雪的英俊面庞,可惜一道横亘大半张脸的剑痕破坏了这份美感。
该作何解释呢?
谢眠玉没想到,白拂英居然?连这种陈年往事?都能翻出来。
难道说,她最?开始救下他,就是?为了在几年后的今天,给他最?后一击吗?
她怎么?能够那么?冷漠?他对不起她,但她重伤了他,还斩断了他一只手。难道这还不够吗?
要怎么?样,她才会满意?!
恨意在心?底膨胀,谢眠玉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没来由地变得灼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燃烧他的血液,钻破他的皮肤,从他的身体中涌上来。
白拂英用指腹摩挲着白玉茶盏的边缘,挑起眼角看?着谢眠玉。
而她的另一只手则是?藏在宽大的袖子里,双指并拢,灵力?在指尖涌动。
百口莫辩的感觉不好受吧?谢眠玉。
但这还不是?全部,甚至连她经历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之后是?怎么?个流程来着?
声名狼藉,修为尽毁,这不算什么?。
最?令人感到绝望的,当然?是?一次次爬起来,一次次自以为获得了新生,又一次次被拖入绝望的深渊。
白拂英将少量灵力?注入到法诀中。随后,她便?看?到谢眠玉皱起眉,闷哼一声。
他身上的浊气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
是?白拂英做的手脚。
说起来,多亏叶梦蓁将那缕神魂还给了谢眠玉,白拂英才能动手脚影响谢眠玉。
谢眠玉身上本就有着大量浊气,只是?那些浊气大多被封印,少量能够被他自由调动。
白拂英只要调动附着在他神魂上的那点?灵力?,谢眠玉体内的浊气就会感到被压迫,从而不受控制地翻涌,想要反抗她的力?量。
浊气暴虐,它?的反抗可不是?想压制就能压制的——尤其?是?在谢眠玉重伤未愈的情况下。
不好!!
梅兰竹瞳孔一缩。作为魔神山的人,她在谢眠玉闷哼的瞬间?,就发现了他体内的一样。
浊气暴动!
她顾不得其?他,捏了一个法诀,灵力?大量落在谢眠玉身上,想助他将浊气压制住。
可她却弄巧成拙,那些浊气见压迫感更?强,反而变得更?加暴虐,刹那间?从谢眠玉体内迸射开来。
轰!!
如同炸雷骤然?响起,浊气暴虐的力?量席卷了整座大殿,冰寒刺骨的灵力?混在浊气之中,在浊气的助推下,形成冰锥朝四面八方?散去。
什么??
在座众人没预料到这番变故,纷纷朝着四周躲闪,亦或是?出手抵挡。
幸好能坐在这里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也无人受伤。
“他要跑!”
一片混乱之中,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只见谢眠玉的身影以与他实力?不符的速度,猛然?朝着殿外?掠去,眨眼间?就要离开大殿。
“放肆!!”
符明真君怒喝一声,抬手用灵力?画出几道灵符,随后袖子一挥,那几个虚空飘着的字符就朝着谢眠玉飞去。
字符甫一接触到谢眠玉,就迅速拉伸扩张成几条金色的丝线,密密麻麻地捆在谢眠玉的身上,束缚住他的手脚。
这字符组成的丝线只有头?发丝粗细,却坚韧无比,不仅捆住了谢眠玉,甚至还将他的浊气也压制了下去。
谢眠玉猛烈地挣扎起来。他的动作太粗暴,有几条金丝甚至深深勒进了他的皮肤,在他身上割出一条一条的血线。
见他被困住,符明真君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要是?让谢眠玉在他眼皮子底下跑了,那他的脸可就丢大了。
不过想也是?不可能,这里除了他还有那么?多人呢,光是?化神期以上的就有七八位,三宗宗主全都在场,大半个中洲的顶尖战力?都聚在这里了。
众人慌乱,也只是?没想到他有胆量在这时候反抗。
混乱的浊气渐渐平息下来,飞溅起的尘土也随之落下。那强大的浊气就像是?昙花一现,被压制得死死的。
没有了多余力?量的干扰,水镜恢复了正常,中洲众人也能看?清现场的情况了。
谢眠玉站在距离殿门口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被符明真君捆着,一步也动不得。
而在大殿两侧,高阶修士们肃穆地坐在自己的席位上,面无表情。倒是?他们身后的随从、弟子面露惊色。
不过,虽说都没太大表情,但高阶修士们的姿态已?经说明了他们心?中的想法。
有人比较放松,时不时打量一下其?他人,这是?事?不关?己看?热闹的。
有人身体前倾,眉头?紧皱,嘴唇抿起,这是?因为自己被小看?而觉得不悦的。
有人面色微白,有人眼眸轻动——这是?贺松子和梅兰竹。
完了。
虽然?立场不同,门派不同,但两人心?中竟不约而同地闪过这两个字。
一片寂静。
良久,李秀剑道:“他,浊气。”
这位存在感无限接近于零的剑宗宗主打破了死寂。
而这句话就像是?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一样,殿内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是?浊气。”
“我也感觉到了。他身上有浊气,这么?说……”
“看?来,白拂英的指控也不是?毫无道理嘛。”
不仅是?在场的人议论,通过水镜看?到这一幕的其?他人,也纷纷议论起来。
只不过他们说的话要难听得多。
“这么?说,白拂英真的是?被这对狗男女冤枉的!”
“玄云执法堂干什么?吃的,这都查不出来?”
“哪里是?查不出来啊,我看?他们就是?一心?想把白拂英推出去给谢眠玉顶罪!”
“谢眠玉是?贺松子私生子吗?”
“贺松子是?谢眠玉私生子吧?”
“嘘!快看?水镜,有新动作了。”
“各位。”
白拂英敲了敲桌子。她的声音不大,却让众人
都安静了下来。
“谢眠玉身上的就是?浊气,且他意图逃跑。这点?各位都是?人证,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江妙法立刻道:“我没意见。”
她一说话,其?他人也跟着道:“我也没意见。”
“我看?得真切。”
“而且要是?不心?虚,他跑什么?啊?”
李秀剑道:“看?见。”
三宗之一的宗主表了态,白拂英似笑非笑地往两边看?了看?:“梅宗主,贺宗主,两位刚才看?见了吗?”
贺松子沉默点?头?。梅兰竹倒是?很快整理好了情绪:“自然?是?看?见了。”
白拂英颔首。符明真君接着说道:
“不过小河村一事?还有诸多不明,不如暂且将谢眠玉收监,慢慢询问,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些关?于魔神山的情报。至于叶梦蓁……”
他看?着叶梦蓁,有些犯难。
叶梦蓁这罪名可小可大,往小了说,就是?识人不清,被人利用;往大了说就是?构陷同门,勾结邪修。
关?键就看?白拂英如何想了。
叶梦蓁咬紧牙关?。
她只是?关?切地看?向谢眠玉,不去看?白拂英。
白拂英挑起眉:“说起来,她不过是?被谢眠玉诓骗了罢了。”
其?余人疑惑地看?向她。
通过水镜看?到这一幕的修士,也讨论起来。
“看?样子,白拂英是?不打算过多追究了?”
“虽说如此,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没想到白拂英还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是?啊,换作旁人,肯定要落井下石一番,没想到她还替这作伪证的叶梦蓁说话。”
“我听说白拂英在玄云的时候风评就极好,现在搞成这样,一是?怪那居心?叵测的谢眠玉,二是?怪玄云有眼无珠。”
白拂英不知道他们的想法,也不在意。
符明真君道:“那……”
叶重则是?有些坐不住了。他上前一步,沉声道:“符明真君,小徒被那谢眠玉不知道灌了什么?迷魂汤,犯下这种错事?。我自请关?她禁闭三十年,罚月例二十年,好让她赎罪。”
禁闭三十年!
即使对修士来说,这也不是?一个很小的数字。
况且说是?禁闭,那关?禁闭的地点?也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不然?也难以服众。
为了让白拂英满意,叶重这次也是?下了血本了。
不过他觉得已?经可以了。要不是?他同意白拂英的提议,将罪都推到谢眠玉身上,那现在叶梦蓁面临的可不只是?禁闭和罚俸了。
说完,叶重停顿了几息,见白拂英没说话,又咬咬牙:“再让她领二十棍恶行杖。”
恶行杖是?玄云中仅次于罚命剑阵的责罚,通常用来惩罚那些犯了大错的弟子。
二十棍数目不小,足以让叶梦蓁伤筋动骨。
但总比死了要强。
叶重说话时,一直紧紧盯着白拂英的脸。见她露出一个微笑,便?知白拂英是?同意了,心?底微松。
符明真君道:“白城主觉得怎么?样?”
“可以。”白拂英点?了点?头?,从座位上站起身,“有了这次教训,她想必再也不敢轻信旁人了。”
叶梦蓁死死咬着牙,用双眼瞪着她。
白拂英帮她?她怎么?可能这么?好心?!!
但不管白拂英是?出于好心?还是?恶意,叶梦蓁都没有选择,只能被拉出去打恶行杖,打完再送去关?禁闭。
至于谢眠玉,各宗主联合封锁了他身上的灵力?和浊气,而后将他扔进寒潭关?押,等待调查。
寒潭恰如其?名,是?一汪冒着寒气的潭水。这潭水下方?有一处极寒地脉,水中无时无刻不冒着寒凉之气。
这股寒凉之气能腐蚀人的身体,即使是?冰灵根也无法抵挡,通常被用来关?押重刑犯。
玄云把他押到这里面,想来也是?狠了心?要断臂求生,了结了这件事?
一场大戏就此落幕。众宗主、家主事?务缠身,自然?不可能在玄云多留。
随着事?情告一段落,悬挂着各种旗帜和标志的飞舟也飞离了玄云。修真界风云变幻,一时间?,热闹的玄云冷寂了不少。
符明真君和林山青,以及调查队都留在了玄云,想要继续调查谢眠玉事?件。
而这件事?牵扯众多,想要调查明白,还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
“白城主。”
白拂英回过头?。符明真君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原来是?符明真君。”
白拂英转身看?他,衣摆随风飞舞,像是?一只不断扇动翅膀的黑色蝴蝶。
符明真君上前一步:“白城主这就走了?”
他以为白拂英会留到结果?出来呢。毕竟她是?被害人,有权利知道真相。
没想到审判一结束,白拂英就要走了。
“我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中洲也还了我一个公道。”白拂英道,“我没什么?理由留在玄云。况且,若我插手此事?,其?他人说不定会质疑调查结果?。”
符明真君点?点?头?:“你放心?,我们会将这件事?调查个水落石出的。”
白拂英脸上露出一抹幽幽的,仿若亡魂一般的微笑。
她对符明真君微微颔首,而后转过身,踏上了太荒那艘奢华的飞舟。
夕阳的光芒照在飞舟那面旗帜上,红色的旗子鼓动着,将她半张脸都映成了血色。
符明真君看?着她的背影,不知怎地,心?中突然?升起一股预兆。
她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结果?。
而那个结果?,对她来说或许并不那么?重要。
这个念头?很快,如同闪电一样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快到符明真君甚至没能抓住它?。
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飞舟缓缓腾空,而后朝着远方?飞去。
那面飞扬的旗子,一如鲜血般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