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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90(2 / 2)

程策轻哼一声,“你敢吗?”

宋舟砚:“……”

李明诛会把宋家灭了的。

他气的捂着胸口指着程策,痛心疾首,“你怎么跟李明诛一个样,欺负病患也就算了,病患的家属居然也不放过。”

李明诛前脚刚交代完不让程策独自出门,后脚宋舟砚就略施小计带着程策逃窜出来。

李明诛不找他后账才怪。

“我们现在去哪里呀?”程策不想理会宋舟砚浮夸的演绎,轻咳两声认真问。

程策今日实在无聊,狸花猫至今不知所踪,他想要出门,没想到守在颂悲阁门口的暗卫居然给他准备了奢华无比的软轿,告诉他想要出门只能这样,并且三四十个暗卫跟着他,全程严严实实的把他保护着,想要买东西也不需要下来,告诉暗卫一声即可。

程策吓的转身毫不犹豫的飘回颂悲阁。

这阵仗太大,本来他就为苍梧子民所不满,再这样穷奢极欲的享受着李明诛给他的特权,程策早晚要被苍梧子民戳着脊梁骨骂到体无完肤。

恐怖,太恐怖了。

但是颂悲阁内什么都没有,程策去李明诛的书房翻了翻,大多都是古老而繁琐的文字组成的书卷,他看不懂,能看懂的这两日都被他看完了,李明诛已经许久未来,守在门口的女婢安慰他说祭典事务繁多,李明诛抽不开身。

天神一样的宋舟砚降临颂悲阁,凭借着他的机智拯救深闺中困顿的程策。

“带你去玩儿呗。”宋舟砚掩唇轻咳两声,“对了,玩尽兴回去之后你问李明诛要些凤池水给我疗愈伤口,太疼了,我等不到祭典。”

“凤池水?”程策一愣。

“李明诛那日不是带你去凤池了吗?我听说岑瑜生了好大的气。”宋舟砚道,“你难道没看见凤池吗?”

那里是苍梧禁地,除却李氏家主,祭司和神迹主之外,也就未来的神迹主的伴侣能获得神迹主单独的赐福,二人同寿于天地之间,凤池除了这几人之外无人见过。

“那日……”程策不大自然的摸摸脸颊,“进去就晕了,明诛说我不是苍梧人,凤池排斥我,等她给我赐福完之后,我没看见凤池就出来了。”

宋舟砚:“……”

“我不管,你问她要。”宋舟砚两手一摊耍无赖。

“你求求我呀,求求我我就帮你。”程策抱着胸,琥珀色的眼眸中略带狡黠的看着宋舟砚,明眸皓齿的少年逆着微光站在那里,瘦削高挑,青蓝锦袍,腰间坠玉,眉眼精致如画,漂亮的与这里格格不入。

宋舟砚的笑容就那样维持着,他忽然眨了眨眼,话锋一转,“程策,你是不是妖精?”

程策一愣,“啊?”

“我在灵阁中看典籍记载,千年万年前,这尘世间有神鬼妖魔,有无数仙者行走于世,神迹自那时便开始选择明主,第一位神迹主诞生时,传闻,妖族为了抢夺神迹主,派妖去勾引神迹主,妖使了些手段把神迹主引诱到手,迷的主上与他日夜颠鸾倒凤,日夜荒唐行事,最终,神鬼妖魔仙五族被盛怒之下的火凤设限于人族之外,神迹主也被带回来,却因为被妖引诱而道心破碎,最终郁郁寡欢的死去。”

宋舟砚颤着睫羽,笑意不达眼底,“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妖族的?不然怎么可能缠着主上不肯放过她呢?”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

程策深呼吸,笑着迎上宋舟砚探究的目光。

“宋舟砚,我若是妖,你便是鬼。”程策抱着胸看他,冲着他扬了扬下巴,“知道为什么吗?”

宋舟砚笑而不语。

程策笑晏晏,“因为鬼才会这么扯啊!”

他立刻变脸收了笑,转身毫不犹豫的要离开小巷,嘟囔着,“你们奇奇怪怪的,一个两个都说我是妖精,我要是妖精李明诛还能回的了苍梧吗?”

他要是妖精,就一定把李明诛看在眼前,看的牢牢实实的,要李明诛整日睁眼闭眼都是他,要李明诛这辈子只能与他在一起,只能爱他一个人,要李明诛时时刻刻心里都念着他……

不对。

程策一顿。

心口好烫。

心口处不断传来温热,程策脸一红,伸手隔着华贵衣料揉了揉。

身后传来宋舟砚的脚步声,程策赶忙把手放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瞥了他一眼。

“你脸红什么?”宋舟砚随口问。

程策一噎,“哪有,明明是这里味道太难闻,哎呀不要说了,我们快出去吧!”

话落,他不顾宋舟砚探究的目光,埋着头加快步伐离开阴湿小巷。

“程策。”宋舟砚在程策身后喊了他一句,程策听到后停下脚步,偏头去看宋舟砚。

宋舟砚紧跑两步跟了上来,身体太虚弱,这两步消耗了些力气,宋舟砚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但他毫不在意。

他笑着拉着程策的胳膊,“怎么,现在出去是想被暴怒的苍梧子民把你碎尸万段吗?”

程策离光亮处还有三五步。

外头人群熙攘笑闹的声音传来,几乎近在咫尺的距离让宋舟砚都忍不住侧眸去看。

“我跟明诛坐软轿来,外人如何认识我呢?”程策歪歪头,“宋舟砚,你才该害怕吧?宋家主威风凛凛,臭名远扬,谁不认识你?”

宋舟砚挑眉笑骂,“你才臭名远扬。”

“若非李明诛当了神迹主,这声臭名远扬该给谁还不一定呢。”

宋舟砚想起来当年模糊的记忆中李明诛那双如霜雪般冰冷彻骨的眼,那双眼在他脑海里停留了十多年,他未曾忘过。

主上,主上。

宋舟砚垂下睫羽,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当上主上你那些破事倒是一笔勾销了,徒留他一个人深陷舆论之中。

“程策啊。”宋舟砚突然开口,笑吟吟的看着程策。

程策听到声音侧眸看宋舟砚,琥珀色的眼眸干净纯粹,像是最为珍稀名贵的琉璃盏。

“怎么了?”声音也如青草初雪般清澈。

这么具有欺骗性的皮囊与眼神,连伟大的,不可一世的神迹主都愿意为之沉沦。

“你想不想听听,关于年幼的李明诛的故事?”宋舟砚笑容越来越大。

李明诛,别以为你那些破事就能因为摇身一变成为神迹主而湮灭在岁月长河中,憋了十七年无人诉说,他都要憋出病了。

爱是坦诚与忠诚。

你忘了跟你的伴侣说说年幼的你,那我来说,我这个忠诚的信徒来说。

宋舟砚一想到自己待会儿要干什么就想笑。

*

程策皱着眉,一脸为难的看着宋舟砚,听的专注而认真。

“啊……”程策一脸愁苦,“明诛怎么这样呀……”

宋舟砚讲的口干舌燥,他身体不大好,这般站了许久有些累,却仍旧凭借着势必揭露李明诛真面目的念头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他扶着程策的胳膊,一脸严肃认真,“程策啊,我是看你实在喜欢李明诛才告诉你的,李明诛现在对你温柔体贴,关怀备至,但她本身还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你要小心些,知道吗?”

“我是看在我们是好朋友的份儿上才舍得告诉你的,这些不要和李明诛说,知不知道?”宋舟砚扯着程策的衣袖提醒。

程策为难的看着宋舟砚,在宋舟砚信任的目光下迟疑的点点头。

“装病逃课,挑食扔给狗吃反污蔑狗,与夫子小吵一架把夫子气生病,还有……”程策细细罗列着,说到后面都觉得离谱的说不下,“太恐怖了,太恐怖了。”

这真的是李明诛吗?

程策难以想象李明诛面无表情的跟年近花甲的老夫子吵架并把人家吵得吹胡子瞪眼满嘴“孺子不可教也”,更想象不到李明诛面无表情的把后厨自己讨厌的菜全部扔给颂悲阁墙角的狗洞中,并告诉后厨的人是狗自己进来吃的,成功忽悠后厨的人帮她把漏风的墙补上……

“跟你说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宋舟砚看着程策怔怔的样子,颇为理解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若不是当年在宋家实在过不下去,他四处乱跑才不小心看见这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否则现在,谁敢信?谁敢信?

说出去不被苍梧子民分尸才怪。

他第一次见也觉得吃惊,毕竟李明诛这人在同窗眼中都是清冷淡漠,厌世孤独的样子。

“该说的我也说完了,走,带你去见识见识,我们苍梧跟外头有什么不一样的,能让你们朝思暮想,挤破头都想进来。”宋舟砚轻咳一声,脸上挂着笑,拉着程策往外走。

“既然外面没有人见过你的真容,那也不必遮掩,走,玩去!”

程策眼睛一亮,立刻小跑两步跟上宋舟砚踏入日光照耀之下。

第87章 找到你了地上躺着心碎的宋舟砚。

来来往往的人路过程策与宋舟砚时大都会侧眸看眼这明眸皓齿的漂亮少年,程策起初还不大在意,后来越来越多人路过都要看一眼,看的人越来越多,程策倒有些不大好意思了。

宋舟砚毕竟是苍梧土著,虽然常年称病闭门不出,但重要的庆典如祭典等都是要出席的,认识他的人不少,他不敢像程策这样光明正大的。

银白面具遮掩住宋舟砚大半张脸,他还觉得不够,从怀中摸出折扇盖住下半张脸,只留下一双温和的眼笑意吟吟的看着所有人。

“宋舟砚,他们怎么都在看我呀?”程策怯生生的看了眼四周,越来越多的人拥堵在这里,好奇的看着他。

“长得漂亮呗。”宋舟砚笑着调笑,“想当年我登上宋家家主之位时,第一年参加祭典,整个苍梧的男子女子都为我疯狂,为我着迷,原因无他,我长的实在是太太太太太好看了,你这还算正常的,毕竟他们对着我这张盛世美颜的脸已经看了十七年,对大多数貌美如花的都免疫了。”

他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程策面无表情的点头。

“哦。”

“行了行了,逗你玩呢。”宋舟砚轻咳两声,靠近些程策低声道,“就是看你好看,苍梧像你这么漂亮的不多,大多数他们都知道,你是生面孔,自然要多看看认识认识,不用怕,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认识你呢?”

程策想想也是,赞同道,“宋舟砚你真聪明。”

人群中突然挤出来一个幼小的身影,凭借着娇小的身体在一众高大的男人之间艰难穿梭跑到程策身前,是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小男孩,懵懂的瞪着双大眼睛与程策对视着。

程策刚想弯下腰笑着跟他打招呼。

下一刻——

小孩拉着程策的衣袖回头脆生生的喊,“爹!娘!我抓到妖精啦!”

程策笑容一僵。

周围原本只是隐晦看他的人也因为小孩这一声呼喊而变得躁动起来,窃窃私语的声音愈来愈大,程策隐约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这就是勾引主上的那漂亮妖精?”

“哪八成、哦不!九成就是他!你看看他那张脸还不明白吗?!”

“果然够漂亮,他就是凭这张脸勾引主上的吗?”

“你说说现在的人都是怎么了,不想着上进净想些捷径,还真让他走了!”

“……”

诸如此类的话窜入程策与宋舟砚耳中,二人对视一眼,脸色一变。

二人转身就想跑,但是周围的人太多太多,几乎是在察觉他们意图的第一时间就把后路堵上。

*

人群拥挤着让开一条路来,程策与宋舟砚被人推搡着,拉着拽着,浑身衣服松松垮垮,凌乱不堪,二人看不清到底是谁一直在抓他们,只能看到很多很多双手在对他们伸出魔爪,很多张嘴在不断的说出带着怨气的话。

他们怨他勾引了李明诛,才让李明诛不着家。

都怪他,都怪他。

要不是他,他们尊贵的神迹主怎么可能抛弃苍梧这样的世外桃源而决定踏入混浊不堪的尘世呢?

都怪程策,都怪程策勾引李明诛。

程策心底念着这句话,耳朵都要起茧了。

“主上来了主上来了!快快快!快让开!”

“哎呀不要抓他了!主上来了!”

“一定是妖精用了妖术才把主上喊来的!太可恶了!”

“……”

程策与宋舟砚听到这句话时简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他们二人紧紧护着脸的手赶忙伸高点挥手。

“明诛!明诛!”

“李明诛!救命哇!”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程策与宋舟砚的叫喊声在看见李明诛的那一刻突然停住。

日影灼灼,青砖黛瓦的街道两旁酒旗猎猎,各种零嘴的气味混杂在一起飘散着,不断飘落的梧桐落叶为这片神秘的土地平增几分萧索。

李明诛身着月白云纹锦袍,三千墨发高高竖起,玉冠精致冷清,更衬得她的眼,疏离而骄矜,她骑在白马上,随意抓着马缰绳,低眸淡淡的看着程策窘迫狼狈的模样。

高高在上的,不可一世的。

身后跟着训练有素的黑衣劲装暗卫在人群让路后立刻散开,将可怜的程策与宋舟砚跟几乎失了理智的苍梧子民隔开。

发丝飞扬着,李明诛少了几分病气,眉眼显现出最初的锋利和冰冷,她忽而抬眸与程策对上眼。

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底不含一丝欲望。

程策愣愣的看着李明诛,睫羽忽闪,他突然抬手摸着心口。

很烫很烫。

他的心告诉他,李明诛现在很想他,想他想到即使见到他还是会抑制不住的念着他。

白马似乎感受到李明诛淡漠微薄的情绪,焦躁不安的原地乱动。

“你不听话。”李明诛淡淡道。

程策就那样看着李明诛轻狂的眉眼往前走了两步,几乎是顺从自己内心的想法靠近李明诛。

白马突然冲着程策恶意慢慢的长吁一声,把程策吓的找回来理智。

“飞鸿,别吓他。”李明诛皱着眉拉回缰绳。

“明诛……”程策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的仰头看着李明诛瘪嘴,“他们吓唬我……”

听到“妖精”的那一刻,程策心脏都跳到嗓子眼,连思考都来不及的想要跟宋舟砚逃离,没成想这群人早就注意到他了,在他有了这个念头并付出实践的第一时间拦着他们。

他身上的衣服你摸一把他扯一下的,哪里还有骄矜贵公子的样子,脸上也脏脏的,发丝凌乱如同小乞丐一样。

琥珀色的眼眸中明晃晃的委屈。

宋舟砚也伸手摸着心口,他咽了咽口水。

有种不祥的预感。

宋舟砚的直觉一向不会错,他偷偷的抬眼极快的瞥了眼李明诛的神色。

依旧清冷淡漠,看不出任何端倪,但宋舟砚还是觉得李明诛现在很不好惹。

是他带着程策出门,摆脱了李明诛的暗卫,带着程策来到了李明诛年幼时的这条老街,鱼龙混杂,人群熙攘。

“过来。”

李明诛定定的看着程策道。

程策伸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拉着滑落肩膀的外衫往上,他红着眼眶小步往前挪着,飞鸿突然又开始乱动,把程策吓的赶忙后退。

李明诛抓紧马缰绳,几乎是皱着眉。

“飞鸿,别动。”

飞鸿是祭司为李明诛养出来的汗血宝马,从它出生起就是为了李明诛,它的前半生,在苍梧后的那片霜雪山地中奔跑着,等待着李明诛的到来,迄今为止,李明诛是第一个骑它的人。

它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接受李明诛,怎么可能让一个陌生人靠近自己呢?

飞鸿焦躁的乱动,却因为李明诛的话而不得不停止自己的动作。

李明诛向程策伸出了手。

“上来,我带你回去。”

李明诛说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清冷如山涧幽潭的话像石子投入平静江面般泛起波澜,而后是惊涛骇浪,窃窃私语四面而起。

程策迟疑的伸出手。

飞鸿瞪他。

李明诛看他,黑沉的眼眸平静如水。

程策看着那双眼睛专注而认真的注视着自己,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把手放在了李明诛微凉的手心。

他茫然的眨了眨眼,李明诛拉着他,借着力把程策带上飞鸿。

程策只觉得天旋地转,再睁眼,李明诛单手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握紧缰绳。

抽气声还有尖叫声打破了最后的体面,四周的苍梧子民开始躁动,甚至有人大声的喊程策妖精。

程策吓的往李明诛怀中缩了缩。

骂声更大。

“现在知道害怕了?”

李明诛淡淡道。

程策与面如死灰的宋舟砚遥遥相对。

“帮帮宋舟砚呀,我现在不怕了。”程策侧头看李明诛。

他是好孩子,朋友遇到危险一定要施以援手。

李明诛伸手蹭了蹭程策的脸颊,“小花猫。”

她随意的看了眼人群中浑身乱糟糟的宋舟砚,“嗯,我会找他算账。”

宋舟砚两眼一摸黑,直接晕了过去。

无人在意。

暗卫只听从于李明诛的命令,苍梧子民正在为蛊惑李明诛的程策恼怒。

“回去之后好好洗洗,带你去灵阁。”李明诛轻轻道,“这个没办法躲,五大家族的赐福能帮你在苍梧谋取一席之地,至少出门不至于被人这样围追堵截,狼狈不堪。娇娇今日厉害了,叫我好找。”

最后一句,显然程策也跑不了。

程策立刻焉了吧唧。

“我不是故意跑出来的,实在太无聊了,我想跟你在一起,不想一个人呆在家,没人跟我玩,小猫也不见了,只有宋舟砚来找我,只有他陪我玩。”

他总不能整日在家睡大觉。

“所以你就跟着他义无反顾的来到这,整个苍梧最乱的地方?”李明诛挑眉反问,“他骗你,你难道忘了吗?”

“他、他不是故意的呀。”程策一噎,鼓着腮帮子反驳,“宋舟砚是我在苍梧第一个好朋友,你不要这么恶意揣测他呀,他说这里是你小时候经常来的地方,难道不是吗?”

李明诛一顿。

这条老街的尽头,曾经住着她的半个启蒙老师,不过没多久就被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李渠设计杀害了。

“常来,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乱。”李明诛道,“今日若不

是我,你能让他们扒了扔出苍梧,信不信?”

“有你在,你能让我这么可怜的离开苍梧吗?”程策听后眼底闪烁着细碎的光,笑着反问,“你舍得我离开吗?”

地上躺着的宋舟砚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程策,老子是真相信了李明诛的话。

李明诛那日在宋家曾淡淡的告诉他。

“他有点笨,总是想着前面忘了后面,你跟他道歉,没多久就能原谅你。”

地上躺着心碎的宋舟砚。

马上的小猫笑着撒娇。

第88章 她只要程策“李明诛,不许撒娇。”……

满树梨花落雨,满园春色灼灼。

李明诛站在颂悲阁门外安静的等程策出门。

“好了吗?”

她抬手轻敲雕花漆红木门,眉眼冷淡疏离。

带着程策与宋舟砚离开老街,李明诛怕程策身上受了什么暗伤,不顾程策反对压着他把他扒了检查,结果被人瞪着眼赶出来。

“没有。”

屋内传来闷闷的声音,程策的声音还带着怒气,李明诛放缓动作仔仔细细的去听,还能听到衣料摩挲的声音。

“不要着急,慢慢来。”李明诛看着天色渐晚,看着颂悲阁外不断朝里面张望的,面色着急的小厮,温声跟屋内的程策讲。

门被一把拉开,带起一阵风撩拨李明诛垂落身前的三两缕发,李明诛抬眸看程策,眨了眨眼。

少年又恢复了那副骄矜贵气的样子,华服锦袍,明眸皓齿,此时琥珀色的眼眸中盛满怒气,他看到李明诛,冲她恶狠狠的呲牙。

“哪里不急了?你不急人家都要等急了!”他抱着胸冲着李明诛吼,说完也不管李明诛如何,怒气冲冲的从李明诛身边擦过。

门两旁的小厮把头低的不能再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哪里还轮得到李明诛找程策麻烦,如今如何把程策哄好才是重中之重。

李明诛轻轻叹息。

她看着程策心口的那片金色凤翎时,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俯下身轻轻吻着那片翎羽,栩栩如生的似乎还发出淡淡的金光。

就这样,程策急的把她一把推走。

李明诛不是重欲的人,相反,她应该是五大家主中最为淡漠的那个。

人在遇到自己心爱之人,任何原先信誓旦旦的准则都为之消亡,更何况,那片金翎刻在自己最爱的程策的心口,无论是对金翎还是对程策,她都没办法抗拒。

鬼使神差的就亲了下,程策吓的把她轰出门外。

李明诛紧走两步跟上怒气正盛的程策,门外,雕花漆红马车已经等待多时,程策根本不等李明诛,上了马车后就抱着胸对着角落,李明诛进去后便看到红着耳垂的程策缩在角落生闷气。

马车动起来,车轮轱辘辘的轧过青石板路,偶尔滚过暗黄落叶发出脆生生的破碎声,两旁渐起渐盛的街道吵嚷传入安静的马车内,紫金香炉中,袅袅青烟腾起,沉稳的香窜入鼻腔,慢慢抚平了程策心中的怒与羞。

太可恶了,白日宣淫!

程策在心底谴责李明诛。

若不是他及时推开李明诛,义正言辞的拒绝李明诛,避免李明诛误入歧途,李明诛现在早就跟他……

哎呀。

程策想着想着,脸一红。

还说好要去灵阁找祭司,若真是在暖榻上耽搁了时间,他不得被苍梧子民骂死。

妖精妖精的,他唐唐启楚小皇帝到了苍梧,竟然成了只会勾引李明诛的男妖精。

程策拽着明蓝锦袍的一角,褶皱从他手底下出生,琥珀色的眼眸闪烁着细碎的光。

“程策,还生气吗?”

过了许久,最先忍不住的是李明诛,坐在里面安安静静的看着程策的背影看了一路,程策那么粘她的一个人,愣是一句话没有搭理她。

她有些想念程策粘着她撒娇的时候了。

“我真不是故意的。”李明诛垂眸动了动,往程策身边挪挪,程策感受到后立刻缩到角落,背着身子不理她,透过晃动着的帘布有一搭没一搭的瞥外面的热闹场面。

外面的人同样也对来自李家的这辆低调奢华的马车好奇。

是李家人,还是主上呢?

“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李明诛伸手扯了扯程策的衣角,“我刚刚鬼迷心窍,下次一定克制住自己,你相信我,我真不是有意要对你做出那样的事的,我——”

“别说了。”

李明诛还想着再干巴巴的解释两句,程策实在听不下去了,闷闷开口打断李明诛。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明诛。”程策终于肯放过衣裳,松开褶皱丛生的锦袍侧头看李明诛。

李明诛黑沉淡漠的眼中满是对他的认真关切,那时千万年翻飞的霜雪融化过后的春和景明。

程策心底原先残留的郁气在无意间闯入那双眼中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任谁被那么漂亮而冷清的眼专注认真的看着都会忍不住沉沦,更何况那人还是位高权重的李明诛。

他现在在苍梧连一席之地都没有,原先在启楚时,他还能骗骗自己,虽然没有实权,但他毕竟是启楚的君主,勉勉强强能与李明诛相配,但现在,他既已经决定放弃启楚君位,便代表他将成为一个平庸的庶民,就算李明诛抛弃启楚的一切,回到苍梧摇身一变,依旧高高在上,依旧清冷骄矜。

上位者总是能掌握着大部分人的生杀予夺。

程策无论如何也不能生李明诛的气。

从情爱,从理智,都不行。

程策叹了口气,没骨头的倚在李明诛颈侧,看着马车顶部神秘古朴的花纹图案。

“明诛,他们都不大喜欢我。”

很多很多人都不喜欢他,甚至是厌恶憎恨他。

可他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和李明诛相爱。

只是和李明诛相爱,就成了他不可原谅的罪状。

李明诛揽着他的腰,感受到程策的情绪变动后,轻轻解释,“他们不讨厌你,他们只讨厌我不在苍梧,因为我不愿意留在这片故土,他们不明缘由,只能将满腔怨恨四处发泄,无论是你,还是五大家族,甚至是祭司,他们都是怨恨的。”

“把启楚的事情收尾,我们就呆在苍梧不要出去了,这里的人会因为你留住了我而爱你。”

谁能留住她,留住她的心,谁就能得到苍梧子民的爱戴,得到他们的认可。

程策没说话,只是窝在李明诛肩头,闻着李明诛身上浅淡的药香味,眨着眼认真的看着车顶的图案。

*

从李家到灵阁不算很远,程策被李明诛牵着踏入这座看着窄小的院落。

灵阁周围被粗壮的藤蔓缠绕着,包围着,不见天日,藤蔓枝繁叶茂,枝叶密密麻麻的遮天蔽日,李明诛与程策踏入灵阁的第一时间,藤蔓缠绕的蜡烛便亮了起来,珠光明亮,将昏暗的环境照的清晰。

“这里好奇怪。”程策好奇的四处打量,但是入目全是藤蔓,疯了一样的长,挡住了风,也挡住了所有窥探的目光。

森绿的枝叶之中隐约还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可是因为颜色与藤蔓相近而难以捕捉,只能在寂静无声时感受到它们不断的蠕动着,监视着。

李明诛进过很多次灵阁,对这里的诡异早已见怪不怪,但是顾及程策是第一次来,便温声耐心解释。

“灵阁是祭司的地界,这里的一切都很奇怪,不

过不用害怕,不会有什么危险,有我在。”

李明诛牵着他的手,紧紧的不肯松开。

灵阁不算很大,二人走一会儿便能走到,抬眼就能看到藤蔓尽头老旧的门扉,划痕遍布,散发着陈旧腐朽的气味,梧桐木已经发黑发涩,却依旧安静的守护着整个苍梧。

程策立刻挣开李明诛的手,瞪了她一眼,学着她的口吻认认真真的警告,“李明诛,不许撒娇。”

他学着李明诛说话实在别扭,李明诛黑沉的瞳孔一缩,意外的看着程策。

程策脸一红,轻咳两声,“马上到灵阁了,你不要再牵着我了,现在苍梧的其他人都讨厌我,喊我妖精,不能再让其他人对我印象差了,你跟我保持点距离,不要贴着我。”

李明诛:“……”

“……不需要在意他们。”

程策抱胸轻哼,“那是你不需要在意,他们都不敢把你怎么样,我是小可怜,无依无靠的任人拿捏,万一哪日你不在,他们趁着机会把我扔出去喂穷奇,你还能不在意吗?”

话落,他飘飘然的从李明诛面前离开。

烛光跳跃在李明诛黑沉的眼眸中,她淡淡的看着程策离开的背影,思索片刻便跟上去。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程策悄悄探头想观察观察门内的局势,没成想脑袋一伸进去,五双眼睛立刻齐刷刷的看过来。

程策:“……”

年女老少齐聚于此,冰冷的眼神看着程策,看的程策心里一惊,赶忙推开门进去。

身后的李明诛慢悠悠的进门,抬眸看了眼其他人后把门带上。

“祭司好,李家主好,宋家主好,各位家主。”程策睁着琥珀色的漂亮眼眸无辜乖巧的给他们一个个鞠躬致意。

李明诛在他给李渠鞠躬时拉了他一下,没想到程策动作丝滑的跟鱼一样,李明诛没抓住他,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昔日跟她张牙舞爪的少年帝王收了锐气给人家乖乖打招呼。

李明诛:“……不需要这样隆重。”

程策极快的瞥了她一眼,眨了眨眼看着祭司不说话。

屋内昏暗,烛光忽明忽灭,书卷气息浓重,竹简常年不见天日的堆积在藤蔓缠绕而成的书架上,散发着尘灰堆积的味道。

程策低着脑袋乖乖的等着祭司吩咐。

他当然明白李明诛在苍梧的地位之尊贵,就算他大摇大摆的进灵阁跟祭司鼻孔朝天的来一句“老头你见到我怎么不跟我打招呼”,李明诛都能凭借一己之力保住他,但他以后也就只能像菟丝花一样依附着李明诛,一点都不能离开她了。

虽然那样也不错,但给李明诛带来的麻烦也不计可数。

李顾宋简江五大家族的掌权者不约而同的打量着程策。

他们在程策来之间,与李明诛据理力争,好言相劝,恶语相向,软硬兼施也没有打动李明诛,说服李明诛。

她的态度就摆在那,如同霜雪地纷飞千万年从未停止过。

她要所有人接受程策。

她只要程策。

第89章 观星台这里,只为李明诛。

“你……你就是程策?”

几人面面相觑,最终,看着年龄最小的顾家家主顾崖开口,少女看着才十二三岁,脸上带着婴儿肥,声音稚嫩,话却是超乎年龄外表的沉稳成熟。

程策矜持的点点头。

“主上说,要我们为你赐福,但是在赐福之前,我们要先问你些话,你可能配合些?”顾崖轻咳两声,小脸严肃的看程策。

程策乖巧点头,“可以的。”

“主上。”见程策没有异议,顾崖转头看向李明诛,“关于您的伴侣,我们必须要经过最严格的审查才能为他赐福,伴侣跟普通的侍君男宠不一样,他该被神迹认可。”

“很麻烦吗?”李明诛皱眉,“古籍不是记载,只要我与他心意相通,两情相悦,得到神迹垂怜,便可以完成赐福吗?”

“审查,是为了您的安危。”顾崖抿唇,“主上,他……他毕竟是孟姑娘的后人,如果不是,您爱他,我们自然要为他赐福,满足您的要求,但是涉及孟姑娘,我们必须要谨慎些才好。”

程策脸一白。

李明诛立刻到程策身边,皱着眉不悦,“谁规定的?”

“李明诛,这里是灵阁,不要放肆!”李渠见她维护程策,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怒火最终爆发,他额角青筋暴起,眸中怒火中烧。

“你又算什么?”李明诛眉眼带上戾气的轻蔑瞥了李渠一眼,而后看向年迈沉默着的祭司,“你们要审他什么,就当着我的面。”

祭司拄着蛇头拐杖,漆黑的蛇头缠绕在拐杖顶端,蛇的眼睛浓黑而沉重的凝视着李明诛,它半吐着蛇信,就那样僵持着动作与李明诛对峙。

“明诛。”

祭司终于张嘴说话,声音嘶哑如干枯褶皱的书皮,经历千万年的风雪摧折而不断的老去。

“对你的伴侣审查,是我们必须要做的事。”祭司将蛇头拐杖轻敲地板,乌木与地面碰撞发出低沉的声响,在寂静无声的灵阁中格外显眼。

“审他,但不会责问他,不会对他动用私刑,你不用过分担心,我们有分寸。”祭司的眼睛混浊,却藏着细碎的光亮,“我们都不希望你再离开,当然也明白,他对你有多么重要,对他不好,你会离开,这个道理我们都心知肚明。”

“无论是为了什么,我们都会告诉自己,要接受他,接受他,就等于留住了你,明诛,不用担心,教训吃了一次就够了,我们不会蠢到第二次还执迷不悟。”

祭司的声音缓慢的沉稳,身上古朴繁琐的祭袍上青蛇图腾游荡着,玄色衣袍上只能窥探青蛇金眸半睁。

“我们就在苍梧后面的观星台,那里能有什么危险呢?”

见李明诛沉默着迟迟未说话,态度不明的审视着祭司的话,顾崖硬着头皮出声。

“别说观星台,就算是灵阁内她都担心。”宋舟砚倚靠着藤蔓,三两片青叶扫摸着他白皙的脖颈,他笑得温和,一点也看不出今日的狼狈,“只要离开她的视线,她都不放心。”

李渠斜睨了宋舟砚一眼,“宋家主说的话依旧毫无实用。”

宋舟砚但笑不语。

“观星台吗?”

吵吵嚷嚷,费尽唇舌的解释,李明诛依旧不为所动的拽着程策的手腕不肯松口,到最后还是程策强撑着笑开口。

“那就去吧,反正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明诛,不要担心我,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吧?”

顾崖赶忙点头,“是的,问完就可以回来,我们很快的!”

李明诛依旧抓着程策,程策小幅度的轻轻晃了晃手腕示意李明诛松开。

“明诛。”程策低声笑着催促。

李明诛慢慢的松开手,轻抿唇瓣,侧眸看程策。

她明白程策不想让她为难,同样的,她也不希望自己不能完完全全的保护好她。

离开苍梧十七载,她在这里的威望仅靠着“神迹主”的名号维持着,以至于在五大家族面前,只要他们多说那么几句就能让程策重新审视李明诛的地位。

这本不应该。

她在程策心中,永永远远都应该是那个位高权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上位者,无可撼动的地位让他不得不臣服在李明诛身下,全身心的依赖她,信任她,爱她。

现在,有人打破了程策对她的幻想。

李明诛眉宇间笼罩一层寒霜,程策感受到,很明显,在场每个人都看出来李明诛的不悦,她周身的气场低的可怖,顾崖和其他几位家主第一次见李明诛生气,肉眼可见的慌忙无措,程策想安抚她,可是手伸到半空中停了许久又慢慢放下。

“走吧。”程策轻轻道。

话落,祭司握紧蛇头拐杖,在李明诛冰冷的视线下转身带着程策和五大家族的家主从灵阁后面窄小的木门离开。

观星台在灵阁后,穿过梧桐树林,满地落叶堆叠,一步步的从春秋踏入隆冬,直到程

策踩在雪地上,雪被踩实发出沙沙的声音,他才慢半拍的眨眨眼,琥珀色的眼眸在明亮的日光照耀下清澈纯净。

这里不是像苍梧前的霜雪地那般漫天飞雪,灼灼日光照耀着,满地碎琼乱玉折射出细碎的光,观星台上,巨石安静的堆叠着,血红的字迹挥毫泼墨的被刻在上面,命格走势,星宿偏移,是这些年来,祭司日日夜夜的推演着,祷告着,最终一点一滴汇聚而成的关于李明诛的卦象。

这里,只为李明诛而重启。

只为历任神迹主而重启。

“程策,跟好祭司大人,不要走丢了,这里全是雪地,一但找不到路,别说李明诛,就算是火凤来了都救不了你。”宋舟砚掩唇轻咳两声,唇色苍白的笑着提醒。

“你……你们不去吗?”程策顿了顿,犹豫着问。

“祭司有话要问,我能有什么跟你说的,去吧,不用怕,再不济李明诛还在外头等你呢。”宋舟砚满面病容的笑着安慰他。

“宋家主跟他关系似乎不错。”李渠冷冷的看着他们。

宋舟砚笑得温和,“年轻人跟年轻人当然有话可聊,年纪大了可插不进来。”

“去吧。”宋舟砚不顾李渠的黑脸,温声催促着程策。

程策转身看着巨大的观星台,祭司没有等他们,拄着拐杖虔诚的半眯着双眼往观星台走去。

雪光映衬在程策眼底,琥珀色的眼眸晶莹剔透,他眸光微动,抬脚跟上祭司的步伐,雪地上一步一个脚印,程策紧走两步跟在祭司身后,明蓝锦袍格外显眼。

“我们回去吗?”

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站在凛冽寒风中不知所措。

最后还是顾崖没忍住问了出来。

“这里太冷了。”顾崖接着说。

她看着稚嫩了些,其实跟李渠差不多大,不过都是家族中娇生惯养长大的,现在在雪地寒风中站着,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裳,不御寒,时间一长自然受不住。

“现在回去……”江家家主犹豫,“可是我们跟主上说一起审问,现在回去不是暴露了吗?”

“主上本就不喜祭司单独与她的人呆着,我们现在回去无异于告诉主上,要找程策的不是我们,是祭司。”

宋舟砚嗤笑出声,裹紧些狐裘,汲取着身上为数不多的温暖,冻的脸色苍白,却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你们爱在这里站着就站着,我身体不好,我要回去了。”

话落,他抬脚便想离开。

“慢着。”李渠挡在宋舟砚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李家主,干什么呢,我身体不好,万一被冻死了怎么办?”宋舟砚笑靥如花的看着李渠。

李渠斜睨了他一眼,冷声冷气,“江蝉说得对,你现在离开,谁知道李明诛会发什么疯,万一她一气之下离开,你能负的了这个责任吗?”

“离开”这个字眼立刻让其他几人躁动起来,顾崖也忍不住出声阻拦。

“李家主说的确实在理,我们都不知主上脾性,万一这件事惹恼了她,祭典还未开始她又走了怎么办?今年既然都回来了,怎么能不参加祭典呢?”

江蝉点头应道,“况且宋家主你身体不好,若今年再没有主上赐福,说不定哪日落下旧疾,就算有药吊着,总归折磨自己。”

寒风凛冽,撩动着宋舟砚雪白的狐裘,他的眉眼温和,在雪光映衬下显得更加朦胧。

“你们……”他挑了挑眉,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轻蔑的笑着摇头,“就算你我不说,程策总会告诉李明诛的,他那么爱李明诛,李明诛问两句他就什么都招了,哪里需要李明诛自己来猜?”

“你们拦着我在这里跟你们受苦受难做什么,既然知道我身体不好就应该让我早些回去养身体,省的李明诛明日来宋家找我,我还重病缠身,传她一身病气。”说完,宋舟砚掩唇轻咳两声,过分浓密的睫羽轻颤着,病弱而温和。

“宋舟砚,那人那里我会去说,你在这呆着,哪都不许乱跑。”李渠哑着嗓子警告,“李明诛任性妄为,但他该是个明事理的,但凡他为李明诛着想,就不应该泄露今日的事情。”

苍穹碧蓝,青云浮动,满地霜白,寒风凛冽,观星台旁,覆雪青松耸立着,千年万载守护着观星台,守护着苍梧。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李明诛。”宋舟砚轻笑着。

李明诛那样聪明,只要稍稍一想便能想通其中隐秘,程策那三脚猫的把戏在李明诛面前根本就不够看,无论如何,就算程策不说,李明诛旁敲侧击,三两下就能知道事情来龙去脉。

她是神迹主,是神迹亲自选择的继承者,聪明,强大,敏锐,骄矜。

“李渠,血缘,又能有什么用呢?”宋舟砚笑着,轻蔑而温和。

第90章 她命里多磨难一朝身份明了,她想到的……

满地霜雪,寒风凛冽,巨石耸立在程策与祭司面前,程策被冻的指尖泛白,他看着祭司挺直的背脊,不动声色的扯了扯身上的外衫御风。

小脸苍白,唇瓣嫣红,他有些委屈的瘪嘴。

这里太冷了。

“这里很冷,对吗?”

仿佛是猜中了他的内心,祭司嘶哑着声音问他,“观星台这里飘了千万年的雪,原先与霜雪地别无二样的。”

他的声音低缓,如潺潺流水。

“没有很冷的。”程策拘谨的小声道。

祭司轻轻叹息,拄着拐杖转身看他,须发花白,蓬松茂盛的眉毛遮掩住大半视线,深邃的眼隐匿其中。

“不用骗我。”他道,“李明诛爱骗我,你竟然也爱骗我。”

“我年纪大了些,但总归心智清明,否则也做不了这祭司一职。”

程策被拆穿,心虚的缩了缩脖子,指尖泛红的摸摸脸颊。

“唔……那个……祭司大人您冷吗?”

祭司握紧蛇头拐杖,站在巨大的石板上,脚底下斗转星移,变幻莫测。

“当然冷,一个月前还飘着莽莽苍白大雪,某一刻,它突然停住了。”

祭司的胡须颤了颤。

“不对,从很久很久以前,这里的雪便开始越下越小,明诛离开很久很久,雪一点点的变小,直到一月前,彻彻底底的停下。”祭司的声音沉稳,“要知道,这里的雪飘了几百年,从未停歇,我想那时候,明诛也意识到,自己已经对你动情了。”

“观星台的雪是她的情爱,她为你的母亲离开时,这里毫无变化,直到孟昭死后,明诛为了那可笑的遗言困在外头不归家,她跟你在一起吧,没几年,好像是十几年,我记不大清了,反正我只知道,她在为你动心。”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迹象。”祭司想到过往便摇摇头,“看到这些巨石上的纹路了吗?”

程策听得入了迷,下意识的摇摇头,反应过来后赶忙点头,“看到了看到了!”

巨石上,血红色的痕迹在雪地中格外显眼,程策眨了眨眼,踮起脚仔细看了看。

似乎是……血迹?

他一怔,琥珀色的眼眸微缩。

血迹怎么可能这么纯净?

祭司的眼睛仿佛看穿了程策的内心想法,在程策刚刚冒出这个念头时便道,“这是我的血。”

“向火凤请求,要心诚,要以血为祭,这些年来,我不能离开苍梧,明诛又不愿意回来,几百年来才出这么一位神迹主,我们都很担心她,日日夜夜的,我

俯身跪在这里,流着血为她祈福,为她推演,熬干了所有的心血,最后终于探寻到她平安的消息。”

“我为她,实在付出太多,苍梧为她,付出更多。”

祭司轻轻呼出一口浊气,白雾在他嘴边消散着。

“苍梧七星是五大家族各自培养长大,待神迹主及笄后才能归属于神迹主的,但是当年,因为孟昭去世,在外面苟延残喘的暗卫来信,说她盛怒之下把所有参加祭界典的宫女侍卫全都杀个干净,在苍梧,我虽然不了解她,但也从他人口中得知,明诛不是个容易生气的性子。”

“我很怕,怕她出事,所以不顾规矩的让苍梧七星动身出发去寻她。”祭司的唇在颤抖着,连带着呼吸都不稳。

程策指尖微缩。

“我很庆幸,很庆幸让苍梧七星去找她,后来瑶光来信,说她茶饭不思,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跪坐在檐廊下,三天三夜,谁都叫不醒她,那时隆冬,她又身中剧毒,孱弱不堪,无论如何都受不住。”想起往事,祭司紧紧攥着蛇头拐杖,黑蛇的蛇信似乎在动,“我那时是感谢你的,因为瑶光说,因为你,她终于有了些反应,至少不再心如死灰,即使那时,她仍旧不愿回到苍梧,但至少,她是安全的。”

灼灼日光照耀着千万年积雪的观星台,程策听着祭司的话,只觉得自己早已被冻僵,眨了眨眼,过分浓密的睫羽忽闪着,沉重的扑朔。

“前段时间,她为你回苍梧时,我便知道,她是在意你的,很在意很在意,所以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她会伤心的。”祭司重重的叹气,“本来在她梦见火凤浴火重生,得知神迹秘密的时候才能被称之为真真正正的神迹主,但是我们都太在意她,以至于明诛至今不知,神迹到底赐予她什么,我们喊她主上,希望苍梧子民的赤诚能够唤醒她的良知。”

“但我们错了,她对苍梧,委实没有多少感情。”

李明诛对苍梧,能够多少感情呢?

幼时在李家,李渠对她漠不关心,岑瑜一心稳固地位对她不管不顾,家中女婢小厮也都看人下菜碟,见她不受宠便不尊重,索性李明诛并不在意这些,她的生活单调无趣,每日除了李家就是学宫,学宫中大都是五大家族的世家子弟,有人因为她的漂亮而试图接近她,后来因为李明诛实在无趣而厌烦,她在学宫也只有受人奴役的份儿。

匆匆十二载,她游离于苍梧边缘,若即若离,一朝身份明了,她想到的,只有脱离苍梧。

这个地方带给她的,似乎没有什么好的回忆。

“她命里多磨难,我推演多年也只堪堪得知与红莲有关。”祭司转过身来,背后苍穹湛蓝而深远,“红莲教主,是你父亲吧?”

程策身体猛地一顿。

“不必紧张,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感慨,你们一家三口,当真是将我苍梧之主折磨的够呛。”

他自嘲的干笑两声,呕哑嘲哳难为听。

“我、我没有要折磨她……”

程策睫羽忽闪的下意识躲开祭司望过来的视线。

他不知道祭司今年年岁如何,但他感受得到,那双眼睛经历过多年风雪摧折,见识过无数生死离别愁,爱恨欢喜忧,以至于看着他时,总带着审视和不当回事。

在他眼中,程策只能算是李明诛跌跌撞撞奔向神迹的小波澜,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只能泛起微弱的波澜,不久就会重回平静。

“我本意不想让你难堪,只是这些,明诛不说,不在意,总有人为她在意,这本与你无关,上一辈的恩恩怨怨牵扯到你实在不应该,但是明诛是特殊的,我有必要跟你聊聊这些积攒于我心头的话。”祭司扯出笑来,皮肤枯老,眼角堆砌起层层皱纹,笑意隐藏在混沌的眼后。

“这些年,没人听我说这些,你算是第一个,不要害怕,我没有怨你的意思,你我都希望明诛好点,再好一点,不是吗?”

祭司动起来,拄着拐杖一步步的朝着程策走来,“走吧,走吧,明诛在外面等你,都要等烦了,接受五大家主和我的赐福,以后你就是明诛的人了,只能属于她一个人,不能有二心,知道吗?”祭司笑呵呵的看着程策,这时候没了平日的庄严,多了几分平易近人。

程策脸色依旧苍白,他低垂眼睫看着眼前态度缓和的祭司,呼吸轻缓,过了很久才眨眨眼,慢慢的试着扯出笑来。

“我爱她,自然不会有二心,这里确实很冷,祭司大人,我们回去吧,我猜,再不回去,明诛就要提着剑找我们了。”他声音很轻很轻,似乎下一秒就要飞走。

“明诛一向沉稳,不会这般莽撞,不用担心。”祭司笑呵呵的拉着程策的胳膊往回走。

雪光映天,满地碎琼乱玉折射出刺眼的耀光,程策冻的手脚麻木,毫无知觉,被祭司拉着走是也是大脑混乱,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他花了些时间才说服自己,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过分修长的睫毛扑闪着,他鼻尖泛红,唇色嫣然,轻轻上扬唇角,尽力勾勒出轻松的笑来。

踩在满地霜雪上,感受到雪被踩实的触感,程策才找回些真实。

他们排斥他,装作接受他,怜悯他,又高高在上,可是这又如何呢?

程策想着想着,笑容终于带上些真情实感。

厌恶他又能怎样,看不惯他又能怎样,李明诛爱他,这就够了,他不在乎旁人如何看待他,启楚万人唾骂,千夫所指,他都不在意,只要李明诛对他一心一意,情深义重,这就够了。

程策琥珀色的眼眸清澈纯良,他无辜的眨了眨眼,笑靥如花的侧眸看身后古老沉寂的观星台。

日日夜夜为李明诛祈福,熬干了自己的生命,到头来,还是留不住李明诛。

他挑挑眉,舔了舔被凛冽寒风吹的冰冷的唇瓣,笑着跟着祭司推开木门。

“主上!主上!不要!祭司来了!祭司来了!”

刚推开木门,顾崖着急忙慌的声音立刻传入祭司与程策耳中,祭司抓着程策胳膊的手一顿。

李明诛眉眼蒙上一层薄霜,冷的可怕,手执太衍想过来,李渠手中也执剑挡在李明诛面前,眼底是熊熊燃烧的怒火,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顾崖跟江蝉吓的赶忙一个拉着李渠一个求着李明诛。

二人之间的硝烟味弥漫着,宋舟砚抱着狐裘娇滴滴的躲在唯一能照到一丝阳光的地方取暖,只是看戏一样的幸灾乐祸。

“主上,上呀上呀。”添油加醋,实在惹人生气。

“宋家主!不要乱闹!”顾崖抽空冲着宋舟砚喊了一声。

“滚开。”李明诛眉眼冰冷,在看到程策出现后顿了顿,握着太衍的力气小了些。

她等了很久,内心烦的不行,见宋舟砚几人出来,却没有祭司跟程策的身影,事情显而易见,顾崖劝她再等等,结果等了会儿她就坐不住了,拿着太衍就准备去找程策,李渠见她执剑便觉得她不尊重祭司,也执剑同她对峙,二人之间就这样快打起来了。

“明诛,你干嘛呀?”程策站在祭司身后,背着光,脸上的神情看不大真切,但是那如青草初雪般干净的笑声传来,不自觉的抚平了李明诛心头的躁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