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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1 / 2)

第51章 乖乖他为什么对上李明诛,总变得这么……

翌日一早,等程策醒来二人收拾一番便准备启程上路。

李明诛能感受得到,距离药效过去还剩很短很短的时间,她不能确保是否可以撑到落身村庄的时候,但她明白,此时必须加紧赶路,否则,祸福难知。

“程策,这边。”

二人没有车马,原先程策担心李明诛的身体不肯让李明诛运行轻功带着他离开,执意要与李明诛徒步,但在程策第三次因为看见小虫子而吓的尖叫时,李明诛忍无可忍,不顾程策的挣扎抗拒强行把他绑了带走。

离开那林木葱郁的树丛,程策立刻要求李明诛把她放下,明眸皓齿的少年气红了眼瞪她,李明诛只垂眸静静的看了片刻便放了手,为他松绑。

“李明诛!”

李明诛看了看手中的素色布条,又看了看程策白皙的手腕,最终还是放下,她摸了摸鼻尖,声音颇轻,“在呢。”

“你!”程策指着她,那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将她吞没,“谁允许你乱用内力!万一半路毒发我们两个就都死掉了!”

他气的气息不稳,胸口起伏着喘着粗气,话似乎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他说完一会儿才顿了顿,补充道,“这个不算,一起死掉不算坏的。”

“但是!”他话音一转,皱着眉瞪眼,“你——”

“错了。”李明诛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她有些怕程策继续审判她。

倒不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程策呵斥她实在没什么威慑力,实在要说的话就跟小猫撒娇一样,伸着爪子跟她闹,李明诛怕再闹下去,耽搁时间。

“我错了。”李明诛抓着程策指着她的手放在唇边碰了碰,跟他眨了眨眼,“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抱歉。”

程策:“……”

他心一横,张了张嘴,“你——”

“你——”

你了半天,到底没舍得再责怪她,只能狐假虎威的板着脸大声喊了一声。

“李明诛!”

“在呢。”

还是漫不经心的回答。

程策心底彻底没了气,脸上却仍旧严肃,他拽回自己的手,瞪了她一眼,“别跟我嬉皮笑脸的!”

“不对。”他看着李明诛清冷骄矜的面容,永远面无表情,只有眼眸传情,“别跟我撒娇!”

“也不对。”程策脑子一转发现这样说也不靠谱。

眼看着程策绞尽脑汁想李明诛的罪状,却因为实在想不起来这举措到底应该界定为什么而处于破防边缘时,李明诛打断了他的思考,轻声安抚。

“我的陛下,莫要再给臣论罪了,现下赶路才是最要紧的,不然就算是神来了也救不了身处荒山野岭,山匪横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们。”李明诛黑沉的眼眸中盛满无奈。

程策又瞪她,张牙舞爪如漂亮的小猫,声音干净清澈,“我难道不知道吗?!”

他抓着李明诛的手腕,总算想起来干正事,指着不远处的炊烟,“那里,就有人家,你我今日快些赶路便能够赶过去。”

李明诛顺着程策的手看过去。

日光明媚,天朗气清,她只能看到,三两只飞鸟掠过天际,隐入树林深处,而后消失不见,再眯眯眼才发现,几不可察的炊烟袅袅腾起,与天同色。

李明诛意外的看了眼程策,程策昂着脑袋等着李明诛的夸奖。

“走。”李明诛偏不遂他愿,眼中一闪而过细碎的笑意,她低垂眉眼牵着少年帝王的手往前走。

“夸我呀!”直到手被牵起来,程策意识到李明诛真的不打算夸他的时候才有些急,追上李明诛的步伐弯着腰凑到李明诛面前,皱着眉要求。

“快夸我!”

“我给你找了方向,你怎么不夸我?!”程策呲牙,“忘恩负义!坏蛋!要不是我,今日你必定还要带着我兜转许久呢!”

李明诛偏不看他,在程策的脑袋凑过来时侧头偏过去,与他错开。

“哎呀!”程策恼羞成怒,一把拉住李明诛不走了,“李明诛!”

“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昨日对我又亲又抱,说什么会一辈子保护我爱我,骗子!让你夸我一句都不愿意!你就是不爱我!”

他挣开李明诛的手,叉着腰瞪她,明眸皓齿,好生漂亮,“负心汉!”

“我怎么又成负心汉了?”李明诛无奈。

“那你快夸我!”他炸毛。

少年眉眼精致如画,灼灼日光下的皮肤白皙细腻到绒毛清晰可见,漂亮的桃花眼就那样生机勃勃的看着她,只看着她。

李明诛眸光黑沉平静,她突然伸手按在程策后脖颈,在程策稍显震惊的目光下往前带到眼前,二人的距离顷刻间变成咫尺之遥。

李明诛能闻到少年帝王身上残留的耀红宫中的冷香,修长的睫羽扑闪如蝶翼,李明诛在程策唇瓣前一指的地方停下。

“乖乖。”张嘴说话,声音清冷却带着说不出的缱绻。

太近了,近到李明诛一张嘴就能碰到他。

程策只觉得唇瓣被扫过,带起一阵痒意。

刚刚的张牙舞爪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莫名的,他有些

不好意思,李明诛的目光灼灼,像锁紧猎物一样盯着他,他想偏过头躲开,却被李明诛的手紧紧禁锢着。

“你、你……”程策张张嘴想要说话,李明诛立刻凑近些,若有若无的擦着他的唇。

“嗯,我在。”

“等等!”程策脸立刻变得通红,眼神闪烁着慌乱,显然,少年帝王从未经历过这种情爱中的欢愉,漂亮的瞳孔中满是无措。

“等什么?”李明诛蹭了蹭他的脸颊。

发烫。

“你……”程策你了半天也你不出来,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声音小声而懊恼,“哎呀。”

他为什么对上李明诛,总变得这么笨。

她随意撩拨,他就沦陷其中。

太糟糕了……

程策脸蛋红扑扑,眼睛亮晶晶,嘴唇红艳艳,就那样乖乖的看着李明诛,琥珀色的眼眸只盛的下她一个人。

李明诛抓紧剑。

“乖乖。”李明诛在他耳边再次低声呢喃。

程策整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李明诛一人身上,几乎是怯怯的与李明诛对视,不含情欲的眼中波澜壮阔,暗流涌动。

程策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乖乖。”李明诛又重复一句,眸光微动。

要毒发了。

明明李明诛并没有提,可程策在看到那双眼的时候,脑海里下意识的冒出来这个想法。

“你——”程策张张嘴。

“你——”

李明诛动作极为迅疾的将禁锢他的手迅速朝下改成拽着他的手腕,力气极大的一把将他甩到身后。

程策被她大力甩出去,踉踉跄跄险些摔倒。

等他回过神来转身看李明诛的状况,铁剑尖端还浸着热血,此刻滴滴下落在地上,李明诛眉眼冷淡如雪,站在还未凉透气的尸体旁边。

她再次与程策对上眼。

“我去!”

躲在暗处的人跑了出来,乌泱泱的一大伙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地上死去的兄弟。

他们原还想着趁着这正调情的小男女亲热的正开心跑出来打劫,穿的这般光鲜亮丽,家里肯定不会穷到哪里去。

谁成想,刚派一名兄弟出来吓唬他们,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那看着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姑娘眼眸一转,锐利淡漠的目光连同身影鬼魅一般的飞闪而来,在他们都没看清的时候,剑就已经出鞘。

不对,她的剑没有剑鞘,泛着寒光的铁剑只是最普通的款式,淮州城士兵人手一把的那种。

气氛立刻紧张起来,剑拔弩张之时。

为首的男人反应过来,吹胡子瞪眼的扬起手中的砍刀,怒火中烧,嗓门洪亮,“杀了她!为二狗子报仇!”

李明诛压低眉眼,握紧剑柄立刻冲进人群。

刀光剑影之间,刀剑碰撞发出清脆声响,李明诛的身影太快,程策几乎看不清她到底下一刻要去哪。

突然,李明诛身体猛地一顿。

在她身边的男人见状立刻出剑去捅她,面目狰狞可怖,明显是用了浑身的力气刺这一剑。

李明诛仍旧未动,又压低了些眉眼,遮住眼底寒光与冰冷。

“小心!”程策几乎是下意识的喊,眉宇间满是焦急与紧张。

是毒发了!

他攥紧拳头,手心沁出冷汗。

自小偷闲不爱跟武将走,以至于他一点武功都不会,现如今,只能在旁边看着,干着急。

程策眼尾泛红。

李明诛微微侧头,手中的剑被不断反转挥出,她的招式更加狠厉,几乎每次出剑都能精准的将人毙命。

打了一阵子,不仅没有伤李明诛一丝一毫,反而地上躺着的,愈来愈多的都是自己的弟兄们。

带头的盗匪慌了。

手中的砍刀再也拿不稳,砰的一声掉在地上,他双腿发软走不动路。

李明诛像一尊杀神一样,鲜血染红了她的眼,将霜雪浸满血气,脸上迸溅了三两道血迹,她毫不在意。

“女、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啊!”他不断往后退,几近崩溃的张嘴大声哭嚎。

李明诛侧头,提着剑一步步的走向他。

那双黑沉的眼眸“看”着他,如同看死尸一样的眼神让男人心下愈发恐慌。

程策咬咬牙冲上去,越过尸山血海,他步伐坚定而迅速的跑到李明诛身边,目光无时无刻不放在李明诛手中的剑上。

依旧朝下滴着血。

程策上前,一把抓住李明诛空闲垂落身侧的手,他看到,李明诛握剑的手明显更加用力,却在认出来他是谁后骤然放松,剑在她手中,似乎要掉。

程策赶忙从她手中抢过剑来,气势十足的拿剑指着地上早已吓的屁滚尿流,尖叫求饶的几人,“就凭你们几个小喽啰还想打劫我们?还不快滚?!留在这是不想活了吗?!”

男人见状赶忙回神,感激的看着程策,几乎要跪下给他磕几个,双腿依旧发软,他们不敢看李明诛,嘴上不住念叨着“谢谢大侠、谢谢大侠不杀之恩”,一边往后全无形象的跑。

满地尸身无人问,程策紧紧抓着李明诛的手,精神高度紧绷,琥珀色的眼眸在周围仔仔细细的环视一圈,确认没有人的时候才松了口气。

“走了。”他轻轻道。

手中的力气松了些。

李明诛拽着他的衣袖不肯松手。

下一刻,她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支撑不住的跪倒在地。

程策赶忙蹲下来扶住她,以至于不会摔倒。

“明诛!”

李明诛只凭着感觉转过头来,那双眼睛毫无焦点的“注视”着他。

五感尽失,五感尽失。

第52章 将死之人“毒逼心脉,命不久矣呐,将……

淮州城外,遮峪村内,村子里这两日发生了好些大事,现如今各家各户的饭后谈资是愈发丰富。

这不,前两日,村东头的王三喜刚把女儿卖给村西头打死了三个媳妇的张老头,那王三喜家的媳妇哭天抢地还是没有改变自家男人的心思,这两日日渐消瘦,如行尸走肉。

王三喜家三个闺女,没有儿子,因为这事,他媳妇被本家骂的抬不起头,王三喜为了赌钱,早已经卖过一个女儿,那女儿嫁过去便被夫家折磨死了,二女儿到了适合婚嫁的年纪,也要被卖,幸亏三女儿年纪小,不当事,眼下逃过一劫。

可这三女儿也不老实,趁着王三喜出远门,不知从哪捡回来两个浑身是血的男女,女的还奄奄一息昏迷不醒。

篱笆墙内,阴凉地上三两只鸡蹲在角落,眼珠子不停的转,看家的黑狗无聊的趴在房檐下吐舌头,王小花趴在篱笆墙上,艳羡的看着隔壁张大婶端出来的,冒着热气的煮鸡蛋。

张大婶扭着腰走到王小花面前,上下打量她几眼便捏着嗓子道,“哎呦小花呀,怎么几日不见又瘦了?你那死鬼老爹不是没来吗?家里没钱了?”

说着便从碗中拿了几个鸡蛋给她。

王三喜嗜赌成命,家里的钱让他挥霍完了,现在想尽办法搞钱去赌博,上次卖女儿赚的钱都让他赌完了,现在带着家里唯一值钱的媳妇的嫁妆跑远门了。

张大婶平日爱跟王三喜他媳妇一起,见她们可怜便帮衬着些,总归心底好受些。

“谢谢大婶。”王小花捧着鸡蛋,眨眨眼脆生生道,“因为漂亮哥哥让我去找大夫给他媳妇看病,但是村头孙大夫来了他又把人打跑了。”

张大婶努努嘴,嗓门尖细,“哎呀!让你请大夫你找村头那老不死的干什么呀!那老不死的净知道占人家小姑娘便宜,哪里知道什么看病!”

她也知道王小花前两日捡来的那对苦命男女,男的漂亮极了,女的浑身是血看不清,想来也不会丑到哪去,

原先她是极不容易王小花把人带家里去的,他们家本来就穷的揭不开锅,哪里还有钱救人,更何况,那人浑身都是血,一看就是亡命之徒,万一招惹仇家怎么办?

不过眼下确实不用担心,王三喜家的媳妇似乎认识那姑娘,非得留下,她也没办法。

“你去村北头找那周大夫,让周大夫来看。”张大婶指着村北头跟王小花交代,“还有,这鸡蛋回去给你二姐和娘亲,还有那守在床边哭哭啼啼的哥哥一个,知道吗?”

王小花乖巧点头,“知道了大婶!”

张大婶见她这样欣慰的点点头,推着她回去,“记得跟你娘说一声!明早寅时跟我去村长家裁布!”

“好!”

王小花挥挥手推着吱呀作响的木门进去,破旧低矮的木门上了年纪,斑驳的划痕遍布,突然的响声惊动黑狗,黑狗摇着尾巴伸着舌头跟在王小花身后,又被关在门外。

“娘!”王小花举着鸡蛋到瑶歌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娘,这是张大婶给的鸡蛋!”

瑶歌面容疲惫,见小女儿捧着鸡蛋来,勉强勾起笑慈爱的看着她,温和道,“小花来啦,快坐,你二姐出门种地了,等会儿再来,张大婶跟你说了吧?鸡蛋放下,去帮娘亲请周大夫去。”

瑶歌接过鸡蛋,刚想转身将鸡蛋递给守在床边失魂落魄的少年时,顿了顿又放在床边,王小花得到母亲的吩咐后便再次出门。

门外传来狗叫,三两声后便归于寂静。

瑶歌借着窗外强烈刺目的日光,慢慢剥了个鸡蛋,小心翼翼的不去用那双因为干农活而肮脏丑陋的手去碰,她把鸡蛋递给少年,轻声安抚。

“小公子,快吃吧,这都两日了,你不吃不喝守着李姑娘也不是个事,若是李姑娘醒了你却病倒了该如何是好?”

从王小花把他们捡回家,这漂亮公子就跟没了魂魄一样的守在床边,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李明诛呼吸孱弱,久久不醒,她观李明诛面相,怕是命不久矣。

但是能跟李明诛在一起,还穿着如此华丽,必定身份高贵,李明诛能让自己受这么重的伤,却将他保护的这般好,必然对他多有照顾。

无论如何,这人对于李明诛都一定很重要。

程策没有理她,呆愣的看着李明诛苍白病态的容颜,安静而冰冷,眉宇间依旧笼罩着万千风雪,可如今,风雪依旧,她却不醒。

眼泪已经流干了,空洞的眼再也流不出一滴泪,他的手还在颤抖,今早差点拔剑捅死人,本就没有多少力气,肚子里还没什么东西,现如今浑身发软,意思也逐渐混沌。

可他不敢倒下。

他怕李明诛一睁眼,见到的不是他。

他也怕,再也见不到李明诛。

执拗的守着她,看着她。

程策低下眉眼,握着李明诛的手不肯松开,“不吃。”

瑶歌见他这副可怜模样,忍不住的叹息,“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李姑娘以前于我有恩,我自然不能见你这般糟蹋自己,公子,莫要为难我。”

“李姑娘吉人自有天相,更何况身为神迹主,有神的庇佑,此次必然也能逢凶化吉,公子你不要过于担心,反而伤了自己的身体。”

程策琥珀色的眼眸清澈干净,可声音却沙哑,“不吃。”

瑶歌还想再说什么,可程策总这副谁也不想理的样子,她便也知晓程策的心思,闭了嘴。

瑶歌起身,拖着疲惫的身躯坐在屋内唯一的木桌旁,将手中的鸡蛋一点点剥完放在破碗中,鸡蛋白嫩,冒着腾腾热气,她用另一只碗盖上,等着下地干活的二女儿和外出寻医的小女儿回来。

她也不闲着,从桌子底下拿出来前几日一直在绣的衣裳继续绣。

她也只能做这些活计来补贴家用了,眼睛因为这些年来做女工而变得昏花,若不是因为年轻时手艺闻名淮州城,此时也不会有谁愿意找一个老眼昏花的中年妇女做事。

她自嘲的笑了笑。

当年,她是淮州城有名的绣娘,李明诛是那才有锋芒的无名剑客,为了给孟昭绣身漂亮衣裳,她不惜暴露自己的剑客身份为她打退前来挑事的江湖人士,二人也因此相识。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她已经人至中年,垂垂老矣,而李明诛依旧容颜不变,芳华永驻。

过的好也就罢了,她还沦落至此,不知道李明诛醒来,会不会笑话她。

瑶歌心底叹了口气,继续绣着花,才绣一会儿,门外便传来王小花清脆的嗓音。

“娘!周大夫来了!”

瑶歌赶忙放下手中的针线,下意识往身上擦擦手便推门出去迎接。

“周大夫,周大夫里边请。”她笑着给周大夫让路,讨好的为周大夫找木板凳坐,忙前忙后,怕屋内灯光昏暗,还特意把窗子打开,好借着外头的日光。

周大夫年近花甲,发须花白,背着医药箱慢悠悠的晃荡到床榻边才努力睁大眼。

“病人手伸出来。”他的声音如干涸的泉水。

程策把李明诛的手从被窝中拿出来,手腕纤细羸弱,上面的血管清晰可见,程策感受到李明诛微弱的脉搏,另一只手轻轻颤抖着。

周大夫的手把上脉后便表情凝重,程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周大夫的脸,眼底终于有了除呆滞外的其他情绪。

他紧张的看着周大夫。

“大夫,她怎么样了?”程策喉结微动,哑着嗓子,声音发颤。

“这……”周大夫松开手,表情更加凝重,他有些为难的看了眼旁边同样紧张的瑶歌,伸手抹了把胡须,沉吟片刻。

“毒逼心脉,命不久矣呐,将死之人叫我如何医治?”他摇头叹气。

“毒逼心脉?!”瑶歌脱口而出,不可置信。

“周大夫,要不你再诊诊看,怎么可能毒逼心脉?她、她是一位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被下毒呢?!”瑶歌有些激动。

李明诛毒逼心脉?

开玩笑吗?

这天底下,能比她武功更高强的,她敢保证一个没有!有谁能给她下毒?

“公子你——”瑶歌看向程策,刚想问问程策是否知道缘故,却发现程策已经哭了。

骨节分明的手紧攥着麻布被衾,他紧咬牙关,眸中泪光闪烁,那双被泪浸润的琥珀色眼眸紧盯着床上安静的容颜。

“开药。”他微微低头,眼泪便如断线珠玉般滴滴落下,砸在墨色衣袍中,声音颤抖,“大夫,给她开点药吧,吊着命。”

只要撑过七日,李明诛就会醒来。

若是撑不过,他们就一起去死。

“这……”周大夫看着程策,有些为难,“这姑娘的脉象是濒死之态,就算开了药也是无计于补,白白浪费了我的药呐!”

“开药。”程策沙哑着声音重复。

见程策执着,周大夫再想劝的话也卡在喉间说不出来,他叹了口气。

“我知小郎君急着救你家夫人,可是,你们谁给我出药钱?”

听说这小郎君整日只知道守在他夫人榻前,日日掉眼泪,瑶歌一家更是穷的揭不开锅,哪有钱给他。

瑶歌听了周大夫的话果然有片刻迟疑。

“小花!去找隔壁张大婶借些银钱!”她咬咬牙,跟站在一旁呆愣的王小花道。

“好!”王小花应了一声便再次出门。

“王家媳妇,你这——”周大夫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气,“你这钱都还不上,等三喜回来肯定又要骂你,你说,为了救这不相干的人,何苦呢?”

提到王三喜,瑶歌脸色一白,勉强扯出笑来,“周大夫这是说笑了,这姑娘那是我昔日旧友,与我缘分颇深,如今姑娘有难,我如何能不伸手相助呢?”

第53章 我爱你“日日夜夜的想着你,盼着你,……

“你喝一点呀。”程策把李明诛抱在怀中,少女背脊单薄瘦削,这么多年来为他在启楚朝堂撑起一片天,为他与奸臣周旋,为他遮风挡雨,这么多年来,他都没注意到,原来李明诛这么瘦弱。

他吸了吸鼻子,眼眶发酸发涩,他低声哄着还在昏迷中的李明诛,“明诛,张嘴,喝一些。”

他的手还在微微发颤,木勺舀起药递到李明诛苍白的唇间,可李明诛的双唇紧闭着,丝毫没有张开的迹象。

程策强硬些往里送送,药就这样被她拒之门外,顺着脸颊流下来,程策赶忙放下药拿衣袖给她擦擦。

还是不醒。

心底的痛苦早已压抑不住,程策忍着不哭,可眼眶却迅速发红。

他紧紧抱着李明诛缩在床榻一角,感受到李明诛浑身发颤,程策加大力度。

“你好冷呀明诛。”他将额头贴着李明诛的脸颊,李明诛浑身冰冷。

“我抱紧些,你可以醒来吗?”程策低低呢喃。

屋内已经没人,王小花下地帮姐姐干农活,瑶歌绣了一阵子衣裳便也跟着出门。

春日农忙,此时遮峪村基本家家户户能干活的都在田地里,就连家里的黑狗也摇着尾巴跟着离开。

程策感受着李明诛孱弱的呼吸,眼泪一滴滴的顺着脸颊滑落,他将头埋在李明诛颈侧,炽热的呼吸喷洒在李明诛白净的脖颈上,他吻了吻那修长细弱的脖颈,脉搏跳动着,愈来愈慢,愈来愈慢。

好可惜。

这么多年来的心思一朝得见天日,却没想到短短数日经历了这么多事。

父皇未死,反而杀妻弃子。

李明诛毒发,生死不明。

他似乎运气总有些差劲。

原以为父母早亡,没想到是个骗局,朝中除了李明诛,无人希望他掌管启楚江山,两党相争,波及万千,宫中眼线遍布,无人可信,最爱的人只把他当做晚辈,当做故人之子。

似乎好些了。

李明诛也爱他。

又变差了。

李明诛要死了。

程策张嘴厮磨着李明诛颈侧的肉,惩罚性的使了些劲,将那处皮肤磨红。

其实也没那么倒霉。

至少死的时候,他二人只是穿着贵气的新婚夫妇,而不是困在高楼的帝王与帝师。

可以死在一起,也很幸福。

“我要和明诛葬在一起。”程策蹭了蹭李明诛的脸,泪眼朦胧的弯弯眼眸,撒娇道,“你看着我生,而后与我一起活着,我看着你死,而后与你一起死去,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李明诛听不到他说话,所以程策毫不吝啬的与她倾诉心底的秘密。

“我也忘了是什么时候喜欢你的,只知道启楚冬日很冷,总飘着雪,年幼时常爱趴在窗前,把画着红梅的窗纸戳出一个洞,静静的,呆呆的看着窗外霜雪翻飞,一看就是一整日。”

“我看到雪,总想到你,你总那么冷冰冰的眼睛在下雪,声音也像霜雪,就连身上的温度都低的可怕,那时的我总疑心,你是不是霜雪变幻的神女,看我实在可怜,特意为了我,来救我的。”他说到这,自己都笑了,吸了吸鼻子又接着道。

“你不在的时候,我就特别喜欢冬日下大雪的时候,因为你们很像很像,总要有一个陪着我,我才不会感觉孤独。”

“而你,恰好冬日怕冷,我不愿意看你受苦,所以压抑着要见你的迫切,勉强与冬雪为伴。”

“日日夜夜的想着你,盼着你,念着你,后来惊觉,原来我爱你。”程策低头笑着,眼中的泪便再次砸落。

“明诛,我爱你。”程策又重复一句。

每晚告诫自己不要对她动心,都是在提醒他,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这份爱注定得不到回应。

他还是有点幸运的。

程策扯出笑,“你也爱我,对不对?”

对。

她也爱他。

程策自言自语的安慰自己。

外头偶尔传来鸡叫声和农民爽朗的吆喝,程策怕李明诛冷,将屋内的窗户打开,春的日光裹挟着暖意打在身上,将程策眼中的泪照的发光。

“咳。”

程策身子猛地一僵。

“咳咳。”怀中的人轻咳两声。

“明诛!”程策立刻抬起头,震惊的看着面色痛苦的李明诛。

她咳嗽的动作越来越大,程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要做什么,只能松开些力气为她顺气。

突然——

李明诛猛地吐出一口黑血,鲜血喷洒在被衾上,触目惊心的红让程策呼吸一窒。

“明、明诛……”程策愣愣的喊她。

李明诛脸上异常痛苦,紧紧抓着程策的手腕,却因为毒发,力气变得很小很小,程策没感觉有多痛。

不对,其实很痛。

他感受到心底的撕裂,涌上心头的窒息感几乎在一瞬间将他吞没。

李明诛大口大口呼吸着,眉头紧锁,脸色苍白如纸,唇瓣被鲜血染红,妖冶诡谲。

等她稍稍缓过来些,才注意到旁边的人。

筋脉在体内寸寸折断,浑身血液缓慢的流淌,似乎还停滞不前,无言的苦痛折磨着她,呼吸都艰难。

旁边的人是程策。

是他吗?

五感尽失,李明诛的世界出奇的安静。

是他。

这个时候陪在她身边,除了程策还能有谁呢?

李明诛紧皱的眉稍稍舒缓些,她尽量压抑着折磨,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痛苦。

程策又在哭。

李明诛想。

平日就爱掉眼泪,现在她这么狼狈虚弱,看到她这样,程策眼都该哭肿了。

李明诛的手被握住,骨节分明的手紧紧与她握着,因为害怕,因为激动,仍旧在颤抖。

她明白。

程策怕她突然死了。

其实,在这之前,她并不在意生死。

不过是自然变化之理,人人追求的永生也是一种痛苦,看着身边的旧友老去死亡,而自己容颜未变,于她,也不算是好事。

可是,看到程策总为她哭,总为她伤心落泪,第一次,她觉得,活着还是有些好处的。

至少少年帝王不必为她悲痛伤感,不必总掉眼泪。

黑暗中,她凭着感觉一点点顺着程策的胳膊往上摸索,慢慢的摸到湿润,那是程策,又在为她哭。

李明诛抿抿唇。

她很想跟程策说一句。

不要哭,更不要为她哭,这并不值得。

可是,五感尽失让她说不出话,也听不到程策讲话,眼睛漆黑,她看不见程策那双盛满泪水的漂亮眼眸,这无疑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指腹轻柔的为少年帝王擦去脸上的泪,感受不到泪的冷暖,李明诛只凭借着心底对程策的了解为他擦着,越擦越多,越擦越多。

她放下手,轻轻叹息。

涌上心头的酸涩与遍布全身的苦痛让她无法再从容面对程策,她轻皱眉头,压抑着筋脉寸断传来的疼痛。

我还在。

冰冷的指尖在少年帝王的手中一笔一划的写。

程策抽泣着,话都说不明白。

幸好此时,也并不需要他张嘴说话。

程策不知道,现在要如何与李明诛交谈,只能擦了擦眼泪,等脸上泪痕不在,再拉着李明诛的手去感受,这样证明自己有在听话。

暖阳高悬,屋内只剩下二人衣料摩挲的窸窸窣窣以及程策仍然难以克制的委屈。

他紧紧抱着李明诛,将脑袋埋在李明诛脖颈处,声音闷闷的,“讨厌你。”

讨厌你,总一个人替他承受所有。

李明诛听不见,看不见,说不了。

一双黑沉的眼平静如水,没了往日的锋芒与骄矜,显现出最原始的清冷淡漠。

她任由程策抱着。

五感尽失七日,却并非完完全全失去,随着时日过去,由触觉,嗅觉,听觉,味觉,视觉逐渐好转。

不知昏迷了多久才醒,但是她有预感,距离第一次恢复的时间很快了。

眼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怎么能让她年轻的爱人,不再为了她掉眼泪?

李明诛呼吸轻缓,眸光暗淡灰沉。

我、好、冷,你、抱、抱、我。

她拉着程策的手,忍着身体带来的苦痛,额角沁出冷汗,稍稍动一下都会牵连全身筋骨,喉间涌上一股血腥味,李明诛微微蹙眉,不动声色的压了下去。

程策将李明诛紧紧抱在怀中,双手替她暖手,不断的搓着,捂着,可那双手就是冰冷如霜雪,怎么捂都捂不热。

程策又有些想哭。

他确实挺没用的,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

到最后,不仅没有捂热李明诛的手,程策原本炽热的掌心也带了些寒。

程策眨眨眼,眼中险些又要积聚泪水。

出、去、晒、晒、太、阳、吧。

李明诛敏锐的察觉到程策低落的心情,明明五感尽失,明明世界在她面前都是无知茫然,可偏偏,程策的所有情绪都能精准无误的让她感知。

程策赶忙起身,却因为两日没有吃饭,起身那一刹那头脑发昏,眼前一黑踉跄两步险些晕了过去。

他咬着牙,勉强伸手撑住土墙,墙壁上的灰尘蹭到衣裳上,他只随意伸手拍了拍,便强撑着去抱李明诛。

幸好李明诛看不见。

抱着李明诛,感受到那单薄瘦削的背脊依靠着他,毫无察觉的窝在他怀中,丝毫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时,程策又想哭。

好起来呀明诛。

他抱着李明诛,走的很慢,瑶歌家中,篱笆墙破破烂烂的圈着小院,家中的几只鸡听到声响立刻伸着脖子看,日光耀眼,带着暖意的光打在程策与李明诛身上。

他小心翼翼的抱着李明诛坐在靠墙的木板凳上,李明诛安安静静的任由他动作,乖巧冷清。

过了很久很久,春日的暖阳将他们浑身烤的热哄哄的,李明诛指尖微动,舒展紧皱的眉峰,眉眼间又有霜雪飘飞。

程策终于平静下来,感受到这些天奔波劳累后的归属感。

他抱着李明诛,二人安静的窝在茅屋一角晒着太阳,温暖而静谧,遮峪村此时是寂静无声的,村民都在田地中忙碌,只有他们,无意间闯入这里,享受着片刻安宁。

第54章 笨蛋漂亮如千年万载霜雪纷扬,举手投……

“这、这,姑娘醒了?!”瑶歌拖着疲惫的身躯带着王小花和王二花回家,一推开门便看到坐在墙角晒太阳,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程策怀中抱着的眉眼冷淡的李明诛,震惊的手中的锄头都掉地上了。

程策睡眼惺忪的被吵醒,眨了眨眼才迟钝的想起来。

“对呀,明诛醒啦!”他抑制不住的唇边带笑,琥珀色眼眸亮晶晶的,漂亮如翡翠玉石。

他还抱着李明诛,不方便起身,只能坐在小木板凳上,高兴的看着瑶歌。

瑶歌也由衷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堆砌,她赶忙收起地上的锄头,拉着王小花和王二花进去,扬声和程策道,“公子,姑娘,我先给你们准备晚饭去!”

她顺手抓起阴凉处的一只老母鸡,鸡群被她吓开,鸡叫声混着脚步声杂乱的响起一阵子又归于平静。

低矮的厨房内,王二花皱着眉看着母亲准备杀鸡的动作,“娘,真要杀鸡?”

他们家统共就三只老母鸡,家里最大的收入来源便是这三只老母鸡,平日里,无论是瑶歌还是王三喜都不敢动它们,没想到今日,为了两个外人,瑶歌竟然要杀鸡。

瑶歌蹲在地上,利落的一刀砍断鸡脖子,边杀鸡便跟二女儿道,“姑娘于我有恩情,若非姑娘当年相救,我恐怕早就死了,她是娘的恩人。”

王二花眉头皱的更紧,“她这般年轻,恐怕与我年岁相当吧,如何救的了娘?”

瑶歌杀鸡的动作一顿,“她……”

她叹了口气,将手上的污浊随手擦擦便起身,看着王二花因为常年干农活而晒出的黑亮皮肤,瑶歌慈爱的摸了摸她的脑袋,“二花,你切记,没有姑娘,就没有娘。”

王二花见母亲执拗,心底也知晓鸡已经死了,再怎么样都没办法挽回,只得无奈叹气,“我不是心疼这只鸡,只是,等爹回来,看到鸡死了,恐怕又要打你了,我出嫁,小花还小,以后谁护着你?”

瑶歌脸色一白。

王三喜经常打她,尤其是喝醉酒后和赌博回来,有什么气都往她身上撒,这么多年来,骂来骂去还不是因为,她没生出来儿子。

因为这个,被王三喜一家看不起,被村里的妇女暗地里嚼舌根,走到哪里,这句话都紧紧缠着她,让她不得安生。

“……无碍。”瑶歌勉强勾出笑,“姑娘值得我这么做。”

她推了推王二花,“二花,出去吧,娘一个人在这里就行,出去看着小花,把屋里的碗洗洗等下吃饭。”

*

日影昏黄,初春傍晚的风是冷的,李明诛身子骨弱,程策不敢让她多吹风,早早收拾收拾回屋了。

屋内,两盏油灯发出微亮的光,整个茅房被这昏暗的灯光照亮,李明诛安静的坐在床沿,看不见,听不到,也说不了话,只能感受到全身筋脉寸断,血液逆流带来的痛苦,隐藏在衣袖中的手紧攥着,脸色苍白如纸,唇色了无,偏她还面上不显,目光平和。

程策与王二花收拾好桌子便赶忙跑到床榻旁蹲在李明诛身前,眨着眼拉过李明诛的手,在她微凉的手中一笔一划的写。

吃饭啦。

李明诛眸光微动,慢慢点头。

程策笑得更开心,仰着头将自己最秾艳的皮囊展示给李明诛看,骨节分明的手牵着李明诛,一步一步,极其缓慢的走到桌旁坐下。

短短几步路,耗尽了李明诛所有的力气。

她额角沁出冷汗,青筋暴起,苍白的唇瓣紧紧抿着,努力不让旁人看出端倪。

五感尽失时是她最脆弱的时候,就算毒效过后也需要些时日才能完全恢复,以往苍梧七星在,她不必急,可现在特殊时期,帝王手无缚鸡之力还等着她保护,她必须在这期间,养好身子。

王二花有些好奇的偷看李明诛。

确实漂亮,清冷如皎月霜雪,眉眼暗藏锋芒,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上位者的骄矜自持,威严浑然天成,让她下意识不敢放肆。

“姑娘快来,尝尝我新做的鸡!”瑶歌笑容满面的招呼李明诛吃饭,课李明诛只是在程策的帮助下坐在一旁,而后眉眼冷淡的坐着,任由瑶歌用期冀的目光看着她。

程策连忙抓着李明诛的手往身边带带,略过李明诛跟瑶歌解释,“明诛中毒了,五感尽失,现在听不见也说不了话,抱歉。”

瑶歌连忙摆手,“无碍无碍!姑娘既然能醒过来就说明吉人自有天相,恢复五感之时指日可待。”

程策爱听这种对李明诛夸赞的话,眉眼弯弯的点头。

周大夫给李明诛开了药,程策白日抽空熬了些,药材都是些常见的补气血补身体的药,算不上好,但非常苦,药的苦涩味道隔很远都能闻到,程策几乎是皱着眉熬药的。

幸好李明诛没有味觉和嗅觉,就当做白水直接喝了。

今日的饭菜确实丰盛,前几日瑶歌给程策送饭,那些清粥寡水,里面三两粒米飘着,简陋至极,程策也没有吃的欲望。

今日虽也不多,但起码比前两日要好,程策两日没吃饭,早已饿的饥肠辘辘,浑身无力。

他牵着李明诛的手,在她手心笔画。

吃饭,鸡腿。

碎星闪烁的笑眼看着李明诛,李明诛的白皙细腻的皮肤在油灯昏黄的光的映衬下,清冷锋利的棱角也被磨平,带上柔和。

李明诛不大想吃饭。

痛,真的很痛。

那种将全身骨头寸寸敲碎,血肉绞烂成泥,而后如枯木逢春般肆意疯狂的生长重塑,钻心的疼痛让她也忍不住眉头微蹙,却怕她年轻的爱人又掉眼泪而不得不压抑着。

喉间不断涌上血腥味,又被她一次次压下去,强硬的不肯在程策面前露出一丝一毫的弱势。

她在程策的手退出去之前反手轻轻抓住,少年的手炽热如火,她的触觉也不大灵敏,摸什么都是冰冷的。

莫名的,她有些惋惜。

程策的手漂亮又温暖,总爱抓着她的手把玩,两只手交错在一起,纠缠着,暧昧着。

我不吃。

李明诛忍着痛,面上不显的低眉写道。

她顿了顿,才又补充。

你好好吃饭,不用担心我,我现在想休息。

她写完,还是不确定程策是否能发现她的异样,毕竟少

年帝王没什么能耐,偏生洞察力好,格外细心。

她等了许久,也没等来程策的回应。

怎么了?

她刚想抬手示意,手就被人轻轻握住。

好,我扶你去休息。

程策的动作很慢很慢,挠的她手心有些痒。

骨节分明的指尖微缩,李明诛想,其实恢复的会很快,这不是,触觉已经开始好起来了吗?

程策似乎并没有发现端倪,动作轻柔的扶着她一步步移到床榻边坐下。

李明诛放下心来。

殊不知,瑶歌与王二花都没了刚刚吃鸡的高兴情致,沉默而复杂的看着二人纠缠的衣发。

程策脸上没了笑,琥珀色的眼眸紧随着李明诛的动作而转动,睫羽忽闪,仿佛那双眼睛只为李明诛而生。

瑶歌的家很小很小,从饭桌到床榻不过几步距离,他扶着李明诛坐在床榻,自己却并没有离开。

声音空灵干净,“你们吃吧,我们不饿。”

他几乎是跪坐在李明诛手边,趴在李明诛身边,仰着头看着李明诛的隐忍。

他尽量让自己不碰李明诛,不让李明诛发现,自己并没有乖乖去吃饭。

笨蛋。

明明痛的要死,还非要跟他逞强。

程策又不争气的红了眼。

幸亏李明诛听不见,看不到,不然又要心疼他,又要忍着痛,那简直太折磨人了。

灯火葳蕤,瑶歌见李明诛与程策的样子是不会来吃饭了,只能跟王二花王小花把饭吃了。

瑶歌家只有一间卧房,平时都是一大家子挤在一起,现在李明诛来了自然不能与他们一起挤着睡,这几日她们娘仨都借住在隔壁张大婶家,虽然张大婶很热情,但借住在人家,毕竟也是麻烦人家,她们不敢在家中多待,收拾收拾就出门去隔壁,看看趁着现在还能帮帮人家做些活计。

又归于寂静。

程策趴在一边,眼神认真而清浅的描摹着李明诛的冷清藏锋的轮廓,从骄矜冷淡的眉眼,到高挺如山的鼻梁,再往下,薄唇轻抿,还略显苍白。

漂亮如千年万载霜雪纷扬,举手投足间是含蓄内敛的山水泼墨画。

她有些瘦,常年为他处理朝中大事,经常到三更半夜还不能休息,过度操劳,为各种事情忙的焦头烂额,饭也不能好好的吃,以至于这么多年来,没长一点肉。

程策想到这,突然低低的笑了。

跟启楚亏待了她似的,也不知在苍梧时,她是否也如这般冷漠淡然,拒人于千里之外。

程策突然有些好奇。

苍梧只存在于千百年来民间流传于口的传闻,这么多年来没有哪个能真正能窥见其本的人,越传越邪乎,到现在,竟出现“苍梧女,承天命”的大逆不道的说法,也怪不得历朝历代的帝王都厌恶并贪恋着苍梧。

传说中的神地,拥有神迹,是神与尘世唯一的牵连。

传说,神迹是人心底最大的欲望与贪念,得到神迹,不仅能得到永生,还能满足你埋藏于心底的执念。

李明诛是神迹之主,可她看上去这般无欲无求,冷心冷血,内心深处能有什么执着而不得的呢?

程策伸出手指缠绕着李明诛垂落身旁的一缕发,李明诛微微歪头,眸光涣散的眼无意识的看向他,感受到了他的动作,李明诛伸出手来。

程策甜甜的笑着,将自己的手放在李明诛手上,手被打开,李明诛睫羽低敛,眉目冷清的在他手上说话。

是谁?

收留他们的是谁?

李明诛大概也猜到,应该是曾经旧友,毕竟她二人浑身是血,还有一人昏迷不醒,怎么看怎么都像被仇家追杀的亡命之徒,寻常百姓断不敢收留他们的。

程策支着脑袋回复。

瑶歌。

李明诛一顿。

她记得瑶歌,淮州城最有名的绣女,一手针线活冠绝淮州城,一匹布千金难买,万金难求,她当年为了孟昭与程咎,暴露剑客身份为她杀了寻滋挑事的仇家,有幸相识。

不应该。

这里不是淮州城,只是一处小村落,瑶歌怎会在此?

李明诛微微皱眉。

此事蹊跷。

不过眼下,她也不能直接问其中缘故,只得将此事搁浅。

今夜,你睡哪。

看这架势,瑶歌家似乎并不富裕。

程策趴在床边小猫般亮晶晶的眼睛一顿,他起身拉着李明诛的手放在胸前,微微弯腰让李明诛感受得到他的心跳。

心跳很剧烈。

他伸着脑袋蹭了蹭李明诛。

和你一起。

程策脸一红。

屋里没床了呀,除了这张床,他还能睡在哪里呢?

我身体娇贵。

一国之君,哪里受过委屈,总不可能让他打地铺吧?

程策忍着笑接着写。

要和明诛一起呀。

第55章 好没用她怕别人揍他。

程策最后到底没敢跟李明诛一起睡,光是看着李明诛那张清冷的脸,程策就下意识的脸红心跳,若真同床共枕,恐怕整夜翻来覆去激动的睡不着觉,不仅自己没睡好,还反而打扰了李明诛。

他打地铺将就一晚。

身体确实娇贵,加上两日没吃饭,一觉醒来险些晕了过去。

李明诛早早的便醒了,不过起身后安静的坐在床沿等着少年帝王起来。

晨光熹微,明黄的光线打在她身上,眸光轻浅涣散,唇瓣还略显苍白。

草草解决早饭问题,程策便拉过李明诛的手。

我今日要去给瑶歌帮忙,你在门口晒太阳。

程策慢慢的在李明诛手心写道。

他从被王小花捡到到现在,除了哭就是呆愣不理人,执着的守着李明诛,就连李明诛醒了以后也是寸步不离的跟着,生怕李明诛出了意外,但是他也明白,瑶歌一家毕竟救了他,总赖在人家家里吃喝,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现在春分时节,农民家家户户都准备春耕种地,正是忙碌时候,他也算男丁,就算再废柴也至少能出些力气,瑶歌家就只有娘仨,农活肯定忙不过来的,正好,他去帮忙,也算是感谢她们的救助。

李明诛一顿。

不用帮她。

李明诛拉着程策的手一字一句的写。

“为什么?”程策下意识歪歪脑袋疑惑的问,可反应过来李明诛五感尽失后一怔,而后才写道。

为什么?

他的指尖炽热,一点点的在李明诛手心写,热意撩拨,李明诛只觉得手心有些痒。

程策问她为什么?

李明诛垂眸,心底轻轻叹气。

她怕别人揍他。

少年帝王自小在宫廷便是娇生惯养,因为她的偏宠,帝师府和苍梧的人无人敢忤逆他,几乎都是顺着他的心思来做事,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平日从耀红宫到照阳殿那点路还嚷嚷着累,撒娇耍赖求着她抱着,这会儿让他去帮人做农活,李明诛下意识觉得,程策不帮倒忙就是谢天谢地。

偏程策不这样想。

你不懂人情世故,我懂。

程策皱着眉撇嘴,认真的在李明诛手心写。

他知道李明诛冷心冷血管了,在京都无人敢让她顾念旧情,所以朝中,无论是谁卖她人情,她都不会看得出来,甚至也不会去在意,因为她位高权重,深得帝王宠爱,她有资本,无需在意。

人们争先恐后的阿谀奉承她,纷纷扰扰看的多了,她难免也被蒙蔽了双眼。

程策自以为看的通透,不等李明诛回答便打断她。

我要去帮忙,你在这等我,不要担心。

写完,不顾李明诛要做什么,他起身,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开。

不敢看李明诛,怕多看一眼,帮忙的念头就会变成陪在她身边。

他太喜欢李明诛了,以至于只要看到她就像和她紧紧贴在一起,感受彼此的炽热或清冷的呼吸,沦陷在那双只有对他才会无奈放纵的眼神中。

但是!

程策严肃的看向张大婶家准备给瑶歌与王二花送早饭的王小花,王小花懵懵懂懂,被程策这认真的眼看着,她握紧手中的菜篮,脆生生问。

“哥哥,你有事吗?”

程策推门出去,弯着腰从王小花手中抢过菜篮,指着屋门口安静坐在木板凳上晒太阳的李明诛交代。

“哥哥觉得不能老是这样麻烦你娘,所以今日决定下地帮你娘干活来偿还她的恩情,但是姐姐身体不好,需要有人看着,小花,你去

帮哥哥看着姐姐,哥哥帮你去给娘送饭,好不好?”

程策循循善诱,期待的看着王小花。

王小花有些不信任的看了眼程策面若桃花的那张皮囊,又上下打量一番那看似高大的身躯,最终迟疑。

“你……能行吗?”

在她们家整日哭哭啼啼,宁愿饿着也不愿意将就吃两口,而且看他们这穿着一看就是城里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如何能做的了这种苦力活?

程策直起腰杆,理直气壮,“我怎么不行?!你,去看着她,我,去给你娘帮忙!”

最后的通碟下来,程策瞪了王小花一眼,挎着菜篮昂首挺胸的离开。

王小花:“……”

“你走反啦!”

程策:“……”

他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换了个方向。

“我知道是这边。”少年帝王摸了摸鼻尖,小声嘟囔。

王小花:“……”

看着就不靠谱。

但是程策已经飞一样的挎着菜篮跑了,生怕她后悔一样,王小花也不能放着李明诛不管,只得带着身后不断摇尾巴的小黑推开篱笆门进去。

李明诛看不见,听不到,这种感觉让她烦躁不已。

看不到程策的脸,听不到程策的声音,不能确保自己完全有能力保护程策,这种感觉,真的很糟糕。

李明诛微微蹙眉,抿着唇,眉眼间流露出些许不耐烦。

触觉已经恢复的差不多,接下来是味觉,不出意外的话,这两日也可以开口说话了。

李明诛睫羽忽闪。

有人。

她感受到地面带来的细微振动。

下意识的警觉起来,李明诛隐藏在衣袖下方的手悄无声息握紧藏在暗处的匕首。

不对。

李明诛微微抬眸,眸光涣散无焦距,黑沉的眼眸中异常冰冷。

王小花被这眼神吓了一跳,冰冷刺骨的眼神生生让她止住了上前的步伐。

可黑狗不怕,摇着尾巴上前,低着脑袋蹭了蹭李明诛吹落身侧的衣衫。

李明诛不动声色的将匕首收回去,眨了眨眼,眸中狠戾锋芒稍稍消退了些。

她抬手往下摸,顺着身体向下,逐渐摸到了一个异常好动的东西。

应该是狗。

李明诛心下了然。

是瑶歌的孩子吧。

李明诛冲着黑暗招招手,示意小孩过来。

王小花有些犹豫。

刚刚这个姐姐的眼神,好吓人……

王小花有些心悸。

但是真的好漂亮……

像冬日纷飞的霜雪,冷月夜的皎皎明月,清冷淡漠,不落俗尘。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姑娘。

迟疑片刻,王小花还是走到李明诛跟前,将自己黑瘦的小手放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中。

感受到王小花的亲近,李明诛慢慢握紧,拉着她将她抱到身旁,原先被程策坐着的小木板凳上。

然后便是寂静。

李明诛低垂眉眼。

她实在没有什么话可以跟王小花说,一是因为自己余毒未清,尚且不能说话,二是因为,王小花不识字,没念过书,李明诛就算写了字她也不懂是什么意思。

小孩子都比较怕她,无论是在京都还是在淮州城,从小到大,从她少女时代到现在,一直都是,她也不想花心思去猜去哄,太麻烦,也让她烦躁,所以干脆不去理会。

瑶歌的孩子都在小村子里生活,总归比京都那些纨绔子弟要懂事的多。

李明诛放下心来,安静的想着现如今,没有了她与程策的京都。

必然是乱做一锅粥,群龙无首。

帝王与帝师一同失踪,掌管着军权的李明诛与手握玉玺的程策,以及百官之首的沈归河,三足鼎立。

现如今三人缺俩,实在可怖。

李明诛呼吸清浅。

算算时日,现在,天权与赵利应该已经开始打仗了,宫中一切交与瑶光与程誉,红莲教经此一番必定坐不住,蠢蠢欲动,要么向京都出手,要么派人寻他们,总之。

李明诛指尖微缩。

只要他们有动静,李明诛敢保证,到底是不是程咎,她一定能知道。

*

“你别干了!”王二花一手抓着锄头一手指着程策,气的脸憋的通红。

程策心虚的摸了摸鼻尖。

“出去!”王二花扯着嗓子怒吼。

程策身上的墨色华服已经沾染尘灰,有些凌乱,他手中也拿了锄头,不过锄头太难用,不仅没有帮到王二花和瑶歌,还把他的手磨的通红。

疼死了。

不过程策没敢跟盛怒的王二花抱怨,只能抱歉的冲瑶歌笑笑,提着衣摆跳出田地。

他本来想帮着王二花一起犁地,看王二花动作利落轻快,三两下便做的漂漂亮亮,程策就觉得。

不就是犁地嘛,这么简单,他来干还不是手到擒来?

干了两下后,王二花的怒吼和瑶歌的沉默,彻彻底底打碎了他的农耕梦。

程策揉了揉发红的手心,站在地旁边看着埋头苦干的王二花。

瑶歌从田地里也出来,看着程策失落的样子,有些不忍心。

但转头看了眼田地里的乱糟糟,她又沉默了。

欲言又止好一会儿,瑶歌叹气。

“公子,你回去吧,农活不好干,你身体娇贵,姑娘那么在意你,必然不愿意看你受苦受累,还是我来吧。”

程策吸了吸鼻子,可怜道,“对不起……”

他本来真的很想很想帮忙。

可是太难了……

他用尽浑身力气,最后差点把锄头弄坏,还把瑶歌精心挑选的种子弄丢了好些。

他好没用……

心底的愧疚在瑶歌的沉默中酝酿着,即将爆发。

他起身,“对不起……”

程策不太敢看瑶歌。

“要不,我还是去把小花喊来吧……”

第56章 我只爱你关于你的一切,我都能感知到……

程策失魂落魄的走回瑶歌家,一路上的田地里,忙碌的村民偷闲抬眼瞥他一眼,看热闹的眼神让程策更加失落。

他们都笑话他。

程策吸了吸鼻子。

忍着异样的目光,程策拖着沉重的步伐推开瑶歌家低矮破旧的篱笆门。

“是不是娘让你来喊我了?!”

他还未来得及抬眼,一人一狗飞也似的冲到他面前,小孩稚嫩的声音嚷嚷着,叫回来程策的理智。

王小花拽着程策灰扑扑的衣角,眼底迸发出连她自己都没觉察到的强烈期待。

程策有些不明所以。

“说话呀!”王小花见程策迟迟不说话,急得摇了摇他的衣裳。

“是、是。”程策茫然的点点头。

王小花与在她身边蹲着的小黑眼睛一亮,瞬间来了精神,她推了一把程策,把程策推进家里,头也不回的带着疯狂摇尾巴的黑狗奔向地里。

“你看着姐姐!我去帮娘!”

王小花的声音急急的顺着风传来,程策的发被带起来,在空中飘了两下又垂落。

他回头看了眼坐在墙边的李明诛。

低垂眉眼,面容清冷淡漠。

他到底没明白,王小花为什么这么想下地干活。

“那么累……”他泄了气,低声嘟囔。

日上三竿,临近晌午,日光在此刻格外耀眼夺目,程策慢吞吞的晃到李明诛身边,将要坐在她身边的时候又迟疑。

他有些怕李明诛问起来关于今日下地干活的事情。

一时间,呼吸有些上不来,程策低着脑袋。

他真的很笨很笨,什么都做不好。

要不,就坐在旁边看着李明诛吧,等瑶歌她们回来,再装作他也是跟着瑶歌一起干完农活回来,那样起码李明诛会以为,他是在地里老老实实帮完忙才回家的。

而不

是因为太蠢笨,被人家赶回来的。

他试探性的伸手在李明诛面前摆摆手,李明诛的眼神涣散,毫无反应,他又试探的喊。

“明诛?”

依旧没什么反应。

程策突然有些庆幸,幸亏病了。

他漾起笑来,小心翼翼的去够李明诛身旁的小木板凳上,手刚碰到板凳,程策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手腕突然被攥住,一股后劲不足的力气猛地将他拽到李明诛怀中,他一个没注意撞在李明诛肩膀上。

李明诛愣是连吭声都没吭声,瘦弱的手紧紧攥着程策的手腕不肯松开,程策脑袋晕乎乎的,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既然被发现了,那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程策顺势坐在李明诛身边,将半个人都放在李明诛身上,身上的重量全都压在那瘦削单薄的肩上,身上微脏的衣袍与李明诛的发交缠,程策抬头,看到李明诛瘦削锋利的下颌线。

他蹭了蹭李明诛的脸侧,摇摇手腕示意李明诛松开。

李明诛只略微放了些力气,却依旧圈禁着程策的手腕,程策也不恼,在李明诛放出的空间里活动转动手腕,而后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窝在李明诛肩头。

空闲的手在李明诛手心慢慢写。

怎么发现我的。

他明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除了刚刚在门口,王小花突然冲出来,那时候可能惊扰了李明诛,不过也不是他。

到底如何发现的呢?

程策抬眼,好奇的看着李明诛仍旧清冷从容的脸。

李明诛微微歪头。

关于你的一切,我都能感知到。

李明诛一点点写。

程策眨眨眼。

“啊。”他不自觉的张嘴叫了出声,声音很轻很轻,如鸟羽轻抚而过。

琥珀色的眼睛流露出茫然与隐隐的愉悦。

谁能想得到,这样清冷淡漠如皎皎明月,从容不迫如山涧幽潭的李明诛,竟然能“说”出这般动听的情话呢?

程策手背碰了碰脸颊。

有些热。

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今日如何?

李明诛又写。

程策脸上的热慢慢散退。

更不好意思了。

他把脑袋埋进李明诛颈侧,撒娇的蹭着,企图蒙混过关。

不想说吗?

李明诛只觉得颈侧瘙痒,不大舒服的跟程策拉开些距离,却被程策误以为是不喜欢的意思。

什么都顾及不上,程策连忙拉着李明诛的手,事无巨细的把刚刚经历的事情给她描述一遍。

原本是没有很在意的。

程策写的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心底压抑着的委屈,在看着李明诛低敛眉眼,认认真真感受他的“话”的时候彻底涌上心头。

他鼻尖一酸,险些又要哭。

李明诛总是这般,做什么事情都认真,什么事情都能做的让所有人满意,在他眼中,在朝臣眼中,在启楚、苍梧子民眼中,她是完美的,无可挑剔的。

他呢?

他们说他是傀儡,被沈归河与李明诛抢夺着,他代表皇权,却无法随意使用皇权,只能在李明诛允许的范围内小打小闹。

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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