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得到……我做得到!”
谭欢深呼吸,红眸越来越亮,他呐喊,嘶吼,燃烧血脉,周身浮现淡淡的乳白色光芒,他终于抬起了挡住柜门的石墙。
谭月和谭星立刻钻了出来,石墙重新砸在地上。
三个孩子一起扑向谭欢,紧紧抱着他,脸颊埋在他满是灰尘的身上。
谭欢双手垂下,指尖抽搐,他踉跄了一下,几乎要跪在地上。
三个孩子紧紧支撑着他。
火焰从门外烧了进来,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有泪水滴在了谭欢的手上,三个孩子在哭,无声地哭。
他们紧紧抱着谭欢,小声说:
“小叔叔,对不起。”
“小叔叔,谢谢你。”
“小叔叔,是我们害了你。”
他们知道没有出路了,他们甚至没有说出一句祈求谭欢带他们离开的话。
谭欢用力攥紧颤抖抽搐的双手,他把另外两条浴巾裹在谭月和谭星身上,然后蹲了下来。
“谭日,抱着我的脖子,挂在我背上,别松手,无论发生什么都别松手,知道吗?”
谭日不明白谭欢要做什么,但他仍旧听话照做,他一直是三个孩子里最成熟的那个。
背起谭日后,谭欢张开双臂,一左一右地抱起谭月和谭星。
他蹲在地上,半天没站起来。
三个孩子的重量根本不是他能够负荷的,更别提让他以现在这种情况抱着三个孩子重新从顶楼跳下去。
他重试几次,终于站了起来,身体摇摇晃晃。
他走到破碎的窗边,低头看遥远的地面。
三个孩子紧紧抱着他,挂在他身上,压抑地抽泣着。
身后的火舌舔舐上来,身前的高空宛如地狱。
谭欢轻轻说:“用力哭吧,小孩子就应该放声大哭,其他的事情交给大人就好。”
他被火焰烧得卷曲破碎的头发在高空的热风中飞扬,发丝下露出一双坚定的红眸。
“我答应你们,等泪水风干,一定让你们安全地见到爸爸妈妈。”
下一秒,谭欢跳了下去。
大厦下,谭大哥和谭大嫂已经被引了过来。
一个相貌平平的陌生男人突然悄悄靠近,告诉他们孩子已经被救出来了,虽然他们不信,但还是带着最后的希冀跟了过来。
他们来到了大厦背面,只看到了一张张充满气的垫子,压根没见到他们孩子的身影。
绝望早已将他们击溃,他们经受不住这样恶劣的玩笑,他们愤怒至极,却见那个陌生男人强硬塞给他们两架望远镜。
陌生男人指了指头顶,“你们的孩子要出来了。”
谭大哥和谭大嫂满脸震惊,他们下意识架起望远镜,看向大厦顶层。
透过浓烟和烈火,在高清镜片的放大下,他们看到21楼窗边探出一道身影。
那身影身上挂着三个白影,谭大哥和谭大嫂屏住呼吸,疯狂转动镜头,将视野放到最大。
他们终于看清了那道身影,那是谭欢!他们那个只会惹是生非的弟弟谭欢!
他是什么时候跑到大厦顶楼去的?
不对,不对……谭欢身上挂着的三道白色身影……那是他们的孩子!
他们的孩子裹着浴巾,像三只树袋熊,紧紧挂在谭欢这棵瘦弱的小树上。
“这是怎么回事?谭欢怎么上去的?”谭大嫂拿着望远镜,巨大的情绪起伏让她已经站不稳了。
谭大哥紧紧攥着谭大嫂的手臂,他眼睛贪婪地贴着望远镜,死死看着高空,不肯移开一丝视线。
“他们……他们要跳下来了!”
谭大嫂惊骇,那是21楼!就算地上摆满了充气垫,从21楼跳下来也要摔成肉泥!
她还没从自己的三个孩子仍活着的惊喜里回过神,就要亲眼看着自己的三个孩子在自己面前摔成肉泥!
“不要!不要!!!!”谭大嫂尖叫,她忍不住闭上眼睛,一秒、两秒、三秒……她没有听到肉-体坠地的声音。
她听到了谭大哥颤抖又激动的声音:“阿颖,看啊,快看!”
谭大嫂鼓起勇气,重新将望远镜架在眼前。
小小的镜片里,谭欢瘦弱的身影以与大厦外墙垂直90度的角度狂奔,他居然在大厦外墙上抱着三个孩子狂奔!
“天呐……”谭大嫂瞪大眼睛,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看到她那个向来惹人厌的小叔子带着她的孩子,从21层高燃着烈火的大厦外墙上跑了下来!
这怎么可能?这是人类能够做到的吗?
不,不对……他的小叔子,长着一对兔耳朵。
那对满是烧伤的兔耳朵,在劲风下可怜兮兮地摇摆着,那不是假的,是真的!真的长在人类头顶上的兔耳朵!
“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谭大哥举着望远镜往充气垫的方向奔跑。
谭大嫂缓过来,也跟着跑了过去,这时谭欢已经跑了一半的距离。
谭欢跑得并不轻松,这本就是违背人类极限的行为,哪怕他是兔子精也十分勉强。
大厦外墙的玻璃在高温里不断爆炸,谭欢能够落脚的地方不多,还要时不时提防突然在他身边爆炸的玻璃碎片不要伤到三个孩子。
他躲了又躲,总有躲不掉的时候。
炸裂的玻璃碎片割破他的脸颊、划伤他的手臂,在他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上添加更多的伤口。
他的身体只剩麻木,他甚至已经感觉不到怀里两个孩子的重量,他全靠意志力在奔跑,在逃命,在克制他即将转化的血脉。
近了,更近了,地面就在眼前。
“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啊。”
“我做得到的,我一定能做到,我可是圣星的王子啊。”
在谭欢跑到5楼时,察觉到谭大哥和谭大嫂消失的媒体悄悄跟了过来,他们人数众多,迟与非临时布置的人手拦住了一个两个,总有三个四个悄悄潜入。
大厦早已断电,又被浓烟包裹,大厦背面的商铺也全部关停,这里没什么灯光,只有火焰的余晖。
悄悄摸过来的媒体四处乱看,一时没发现这里有什么不对。
直到有人惊叫,“上面好像有人在飞!”
这时谭欢已经跑到了三楼,他听到动静,看到了那些媒体。
他横向奔跑躲进浓烟里,直接从三楼跃起,带着身上的三个孩子掉入距离那些媒体最远的垫子里。
谭大哥和谭大嫂立刻扑了过去。
谭欢躺在垫子里,第一时间查看三个孩子有没有事。
好在垫子很高很厚,三个孩子没有受伤。
这时谭大哥和谭大嫂挣扎着爬上垫子,谭欢看到他们,立刻去捂头顶的兔耳朵。
垫子下面,嘈杂的脚步声越靠越近,那些媒体也追了过来。
三个孩子仍旧紧紧抱着谭欢不肯松手,他们脸上的泪水已经风干,他们的小叔叔没有骗他们,真的让他们安全地见到了爸爸妈妈。
谭欢看到谭大哥和谭大嫂扑上来,捂着兔耳朵转身想跑,可他太疼了,哪里都疼,垫子又太软,他刚动一下又摔了回去。
谭大嫂红肿着眼睛爬过来,谭欢以为她要去抱她的三个孩子。
却不想谭大嫂利落地脱下身上的薄外套,扬手将外套罩在谭欢头顶,遮住了他的兔耳朵,也遮住了他的脸。
这时有几个扛着摄像机的媒体也跟着爬上了垫子。
谭大哥拦着他们,豪门继承人的修养一点都不要了,伸手蹬腿地把那些媒体往下踹。
那几个跑得快的媒体记者被踢得“哎呦哎呦”叫唤。
谭大嫂紧紧抱住了谭欢,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拍了拍谭欢的后背,然后松开手推了他一下。
三个孩子也松开了他,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谭欢愣住了。
直到谭大嫂又轻轻推了他一下,他反应过来,立刻转身跳下垫子,飞快跑了。
见谭欢跑了,谭大哥也不踢那些媒体了,他终于扑过来抱住了自己的三个孩子,一家五口坐在充气垫上互相拥抱,久久不肯撒手。
在先前一批媒体跑过来后,更多的媒体跑了过来,他们将谭大哥一家五口围住,问题一个接一个扔出来。
“请问你们的孩子是怎么被救下来的?”
“听说那个人会飞是吗?”
“你们认识刚刚救人的人吗?”
“那个人到底是怎么上去的?”
“能不能采访一下三个小朋友?”
谭大哥和谭大嫂很快整理好心情,他们抱着三个孩子从垫子上下来,两人虽然一身狼狈,但已重新恢复了豪门的傲慢。
他们面对无数媒体,慢条斯理地回答:
“不认识,没见过。”
“可能就是好心人吧。”
“会飞?开什么玩笑,超人电影看多了?”
这边谭家五口应付媒体,另一边谭欢已经跑远了。
他专挑漆黑的小巷子钻,漫无目的闷头乱跑,等跑到没人的地方,他又开始边跑边跳。
他能感觉到他的血脉彻底压不住了,他马上就要转化到别的血脉了,可他又累又疼,完全没法思考往哪里跑。
他只知道绝对不能让人看见。
因此,谭欢没发现他身后一直跟着一个人。
迟与非留下千万秘书善后,第一时间跟上了谭欢。
也幸好谭欢太累了,虽然跳了几次,但跳得不高也不远,迟与非还是能跟上的。
等谭欢又一起跳起来时,他被烧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先掉在了地上。
半空中,一只白毛烧焦变黑毛、浑身东秃一块西秃一块,沾满了干涸血渍的小兔子被白光包裹,漂浮在半空中缓缓掉落。
小兔子双眸紧闭,似乎已经晕了。
迟与非奔跑速度不减,利落踩踏小巷角落的箱子借力,跳了起来。
他接住了缓缓掉落的小兔子。
又惨又可怜的小兔子被迟与非托在掌心,小小的胸口轻轻起伏。
迟与非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掌心里的小兔子。
今夜的一切他全程隐在暗处,谭欢完全没有发现他。
他从不屑、怀疑到不敢置信,亲眼见证了这只又小又蠢的兔子制造了奇迹。
他本来想拆穿这只兔子,想把他抓起来塞进笼子里,先关一阵子再说。
可他又改变主意了,他想看到更多,想了解更多。
但迟与非还是生气的。
蠢兔子数次陷入危机的情景在他眼前浮现,小小身体上遍布的伤痕也十分刺眼。
迟与非咬了咬后槽牙,想吃炖兔肉的心情依旧没变。
他将掌心的小兔子托到面前,打量了一会儿,托起兔头,张开了嘴。
谭欢其实没有彻底晕,他太累了,血脉又在他身体里沸腾,他一直在要晕不晕的状态徘徊。
就在他想着不能这么晕倒,至少要回家再说时,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托了起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口白牙和……深渊巨口。
谭欢两条兔子腿一蹬,这回彻底晕了。
迟与非把谭欢的半个小兔脑袋都含进了嘴里,吃了一嘴灰尘味后又把小兔脑袋吐了出来。
他微勾唇角,指尖蹭了蹭小兔脑袋上被濡湿的兔毛,心情终于变得平静且放松。
他托着晕成小兔毯子的谭欢打算回家,一阵白光将谭欢包裹。
白光里,巴掌大的小兔子身影拉长变大,一个浑身赤裸的青年落在了迟与非怀里。
迟与非抱着变回人依旧伤痕累累的谭欢,眉头又皱了起来。
谭欢的伤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他心脏抽了一下,人生里第一次体会到了心疼这种情绪。
就在这时,白光出现在了谭欢所有伤口的表面。
那些或狰狞或可怕的伤痕,在迟与非的眼皮子底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
同时有破空声传来,一双巨大的洁白羽翼在谭欢背后迅速生长,伸展,轻轻抖动,几根羽毛飘落,掉在了迟与非的肩头、怀里。
迟与非长睫轻颤,他垂眸,看着怀里已恢复到完好无缺的青年。
青年的皮肤白皙如上好的瓷器,头侧向他,双眸紧闭,浓密的睫毛随呼吸轻轻起伏,正安静地枕着他的肩膀沉睡。
迟与非揽着谭欢后背的手摸到了一片如绸缎般丝滑冰凉的羽翼。
他亲眼看到谭欢由人变成了兔子,又从兔子变成了天使。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
迟与非清楚地听到了他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心跳,比最激烈的鼓点都快速强烈。
他收拢手臂,紧紧抱住怀里沉睡的青年。
他垂眸,掩住眸中的惊涛骇浪,却压不住扭曲勾起的唇角。
“我抓住你了。”
“我不会松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