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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20(2 / 2)

萧衔蝉飞身握住灯杆,九曜灯欢欣鼓舞,灵气柔和,似在认主,周身光芒大盛。这等由仙尊亲手制作,又受供奉多年的仙器法宝,有媲美

渡劫期大能的法力,这份法力便是萧衔蝉要借用九曜灯的缘由。

她启唇,待要念诵莲送归超度亡魂的往生咒,忽而一顿,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流动,如同春雨落在叶面上,一滴水沿着叶脉缓缓滑动,轻盈却又搔得人痒痒。

内视丹田,只见四个光点连缀成串,欢快在经脉中穿行,留下一串璀璨星河般光芒,萧衔蝉正要发出疑惑之声,可她才张嘴,一段古老的咒语不受控制地从她唇间涌出——

“魂兮归兮,九曜引路,照尔前路。”

月白的直裾广袖在光华间翻飞,口出之语如神音梵文,飘荡到很远的地方,她每踏出一步,脚下便生出一朵金莲,莲花绽放化作片片金光,随着咒语没入黑色厉鬼的身体,浓稠的黑色渐渐变得浅淡,亡魂狰狞的面容逐渐平和。

“魂兮安兮,五火为舟,渡尔苦海。脱樊笼,乘光去,尘世悲欢皆作土,登紫虚兮朝太微。”

九曜灯光笼罩住整片废墟,五彩的光晕中,虚幻景象如墙皮般开始剥落,每一片虚无幻象都化作一只半透明的蝴蝶,四散飞舞。

亡魂们在蝴蝶之中变成一缕缕轻烟,飞入九曜灯中。

流月怔怔望着这一幕,无意识松开了抓着明五娘的手,明五娘反手一把握住与生死阴阳相比,她们之间的理念不和好似都不值一提了

最后一缕怨气消散时,流月与明五娘也放下执念,化作字纸,离开大衍镜了。

萧衔蝉这才有时间仔细观察自己体内轮回珠,可亡魂钻进九曜灯后,轮回珠便又在体内消失不见了,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象,可她记得分明,自己看见了四颗轮回珠。

四颗?

救起谢无柩时,一颗轮回珠飞入她体内,于浮云阁地下,一颗轮回珠飞入她体内,梁砚之赠她一颗轮回珠,总共是三颗,为何会多出一颗来?

她整理记忆,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暂且放下疑问,提着九曜灯,飞身向昆仑宗而去。

夜幕退散,一缕朝阳刺破天际,旭日东升。

云端之上,萧衔蝉乘云而行,纱衣轻舞,宛如仙人,她的指尖轻抚过九曜灯杆上流转的星陨砂纹,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心头越来越详细。

昆仑宗十二座山门穿破云海,飞檐玉瓦反射着璀璨阳光,无数修士御剑飞行,穿过顶天立地的山门,他们俱是接到追捕令,去捉拿萧衔蝉的。

就在众修士如箭雨般离开宗门时,却见翻涌的云海那头,一女子提灯,款款而来。

她的脚步很慢,每一步都踏得极稳,足尖点在云端,便有一圈云雾涟漪般荡开。

萧衔蝉微抬下颌,唇角微勾,她从未有过如此倨傲的神情,素纱禪衣被风吹得鼓起,月白直裾广袖在风中轻扬,锦衣上绣的暗纹随着步伐若隐若现。她双手握着九曜灯,五色烛火在朝阳下依旧璀璨夺目,仿若神国之火,将流云染上五彩的霞光。

她戴了一顶金面帘,暗金色的流苏光华灿烂,遮住前额,在她的脸上投下晃悠的阴影,透着不容亵渎的凛然与神秘。

昆仑宗弟子们御剑悬停,惊疑不定地望着这个款款而来的女子,昨日还是一个身世可怜的寡妇、被全宗通缉的逃犯,今日却如九天神女降临凡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萧衔蝉神情漠然,眸光淡淡扫过众人,明明没有刻意的表情,却让人从她的眼神读出一句话——尔等蝼蚁,还不跪拜?

“她……她手中所提的,是九曜灯!”

众人惊呼。

昆仑宗山巅之上,钟声长鸣,悠悠钟鸣传到十二山门。

数千名弟子悬剑列阵,剑光如星河垂落,将整片云海映照得寒光凛冽,长老们踏云而出,衣袍猎猎,威压如山。

此女孤身一人,却有恃无恐,手中还拿着昆仑宗镇派之宝九曜灯,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长老们立即联手开启护山大阵,金色符文在苍穹之上交织成天罗地网,连飞蛾蚊虫都难以寻到一丝缝隙逾越。

萧衔蝉独自立在众人对面,红色发带在狂风中飞舞,与面前铺天盖地的阵势相比,她的身影渺小如芥子,可昆仑宗弟子看她傲然自在的模样,不由心中惴惴,那盏九曜灯在她手中绽放的光芒,让他们心生警惕。

“萧衔蝉!”太玄道君排众而出,声如雷霆,“尔蛊惑我派弟子,与魔界勾结,擅盗我派至宝,该当何罪?”

萧衔蝉轻笑一声,气场全开:“叫原亭翁滚出来拜见。”

她并不回答太玄的话,仿佛压根没将他放在眼里。

“放肆!”太玄怒喝。

“听她直接喊名字,我心里咯噔一下,掌门的名字也是她能直呼的?”

“是啊,云阳道君是掌门,是我昆仑宗弟子最崇拜的人。”

“这名字太重,萧姑娘,请你尊称他一声道君。”

众昆仑宗弟子哗然。

萧衔蝉蓦地握紧手中灯杆,星陨砂纹路骤然苏醒,五色烛火冲天而起,在云间化作一条横贯天际的璀璨光河,笼罩住昆仑宗所有人,仿佛下一秒就能穿透所有人的心脉,无声威胁。

那些指着她的剑锋开始颤抖,修为稍弱的弟子甚至控制不住本命剑,“铛啷”坠地。

“我再说一次。”她缓步向前,每一步都踏得云雾震荡,“叫原亭翁,滚出来拜见。”

九曜灯光所及之处,护山大阵的金色符文竟如雪遇烈阳,寸寸消融,她孤身一人,却逼退持剑相对的一众修士,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山巅云海骤然翻涌,一道苍青身影自昆仑山顶破空而出,衣袍猎猎,所过之处,护山大阵被萧衔蝉打断的符纹自行重组,化作屏障横亘于前。

“萧姑娘。”原亭翁凌空而立,声如古钟震荡四野,“你自以为倚仗九曜灯,便可以不将我昆仑宗放在眼里了吗?”

话音未落,他挥出一道玉白剑气,那剑势极缓,却压得山河倒卷,悬在萧衔蝉的头顶,

萧衔蝉眯起眼,心道,对手演员来了,就是现在,拿出足以媲美影后的演技来。

众人只见那女子忽然笑了,红唇微启:“老东西,终于舍得从龟壳里爬出来了?”

“放肆!”太玄怒喝,当即就要替师兄斩了萧衔蝉。

“你才放肆!”萧衔蝉广袖翻飞,九曜灯光芒大盛,“本尊乃九曜灯之灵,明羲仙尊座前故友,你见了我,尚要唤一声姑奶奶。”

清冷的嗓音不大,却如惊雷般炸响在每个人耳畔,一片哗然。

“原亭翁小儿,本尊叫你出来拜见,你敢不见?”

最后一字落下,九曜灯蕴含的深厚玄妙的法力瞬间暴涨,化作无数利刃对准原亭翁,灯杆上的龙首双目放光,一声龙吟响彻云霄,如仙人降临的威压。

所有站在萧衔蝉对立面的人“噗通噗通”接连跪倒一片,这威压,分明是上古仙器认主时才有的天地异象!

原亭翁目光惊疑不定,九曜灯灵?他的剑气悬在萧衔蝉头顶三寸,却再难压下分毫,九曜灯绽放的五色光晕如天幕垂落,将那道剑气寸寸消融。

“原小友……”萧衔蝉啧啧摇头,“自明羲飞升,本尊沉睡数千年,千年不见,你倒是越发不知礼数了。”

她语气轻慢,仿佛真的在训斥一个不懂事的后辈,倏尔语气一变,慈爱道:“你小时候,本尊还抱过你哩。”

大玄道君怒极,本命剑“铮”地出鞘:“装神弄鬼!”

“大胆!”

萧衔蝉眸光一凛,九曜灯突然爆发出刺目光华,大玄道君的双膝“砰”地砸在云层上,本命剑当空折断,那些跪地的弟子们更是口吐鲜血,修为稍弱者直接昏死过去。

她表面八风不动,心中暗叹,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可真是……太爽了!

原亭翁终于变了脸色,他死死盯着那盏灯,自明羲仙尊飞升后,任何人驱使九曜灯都会遭到反噬,可面前这人提着九曜灯如臂使指,莫非……

这个认知让他自己都心生不可思议:“您当真是……”

萧衔蝉冷笑:“我本来想以普通人的身份与你们相处,谁知你们竟然敢诬陷戕害我的徒儿,不装了,我是渡劫期大佬,摊牌了。”

自从一连经历三个话本世界后萧衔蝉便有了个怀疑,大衍镜吸纳了四个话本,可衍化的世界却少了一个《师尊的掌上娇》,缺少的这个话本世界如今看起来,是被昆仑宗取代了。

可终究不能以假乱真,最起码,昆仑宗里没有师徒禁断之恋,她担心若是《掌上娇》世界未能成形,他们便不能顺利离开大衍镜,又想着横竖缺少一个世界核心,那这个核心为什么不能由她担任呢?

既然她做了师尊,那么掌上娇,便由谢无柩出演吧。

“渡劫期?她真的是渡劫期大佬?”

“九曜灯?她真的是九曜灯器灵?”

“怎么看都不像啊……”

人群众说纷纭,他们的怀疑也是有根有据。

“若真是渡劫期大能,何须倚仗九曜灯之威?”一名慈航门长老眯起眼睛,“老朽观她气息不过金丹,分明是仙器认主,借力逞威罢了!”

这话如同水滴入油锅,瞬间炸开一片哗然,弟子们纷纷抬头,果然发现萧衔蝉自始至终都在使用九曜灯本身的力量,而没有展露自己的修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敬畏变成怀疑,萧衔蝉心中一凛。

第117章

“你竟敢怀疑本尊?”萧衔蝉突然邪魅一笑,“很好,男人,你成功吸引了本尊的注意。”

说话的慈航门长老一阵恶寒,忍着莫名的恶心道:“你既自言是九曜灯器灵,便证明给我等看。”

萧衔蝉面对万千质疑的目光,镇定自若,胸有成竹道:“都给我听好了!原烬乃本尊的徒儿,若有人敢伤他,我必要其性命;若天下人敢谤他,

我必屠尽天下人!”

这句话是《掌上娇》原著女主的原台词,在这句台词后还有一句——听到这句话,全修真界都炸了。

“轰——!!!”

以原亭翁为中心,萧衔蝉对面的所有人都炸了。

修为高深的大佬们爆炸可不是小事,他们的身体变成碎片的瞬间,产生了恐怖的灵力风暴,昆仑宗的护山大阵瞬间被崩碎,无数柄飞剑当空炸成齑粉,所有修士们的碎片如同破布般,被气浪掀飞,漫天狂舞。

萧衔蝉在血腥与狂风中勉强睁眼,好在有九曜灯为她挡住所有肉块,她才能保持不然尘埃、高深莫测的状态。

极目远眺,除却昆仑宗,其他地方也响起此起彼伏的爆炸声,这一天,大衍镜里响起了连绵不绝的烟花和落不尽的雪。

灵力风暴渐息,漫天血雾如倒流的雨,簌簌聚拢,碎裂的飞剑残片震颤着拼合,修士们的躯体亦在法则之力下重塑。

原亭翁踉跄一步,低头看向自己复原的丹田,瞳孔骤缩,方才的爆炸竟似一场幻梦,若非丹田隐隐作痛,他几乎以为这一切都是萧衔蝉使出的幻术。

“她真的是九曜灯器灵!”有人又敬又畏地喊道。

萧衔蝉指尖轻抚灯杆,烛火璀璨,她睨着众人惊骇的脸,嗤笑一声:“现在,可还有人要本尊证明?”

四下死寂,方才叫嚣的长老们面如土色,喉头滚动,终是躬身退后。

狂风卷起萧衔蝉月白的袍角,她掩藏好得意,道:“既无异议,便记住今日。”她转身拂袖,声如寒刃,“本尊的徒儿被你们诬陷,不得不进入剑冢以证清白,本尊将话放在这儿,我要他安全地走出剑冢,如出现意外,我将问罪于在座的诸位。”

原烬进入剑冢后遭遇的意外,一定是原亭翁这个老东西弄的鬼!她这句话警告的也只有他。

昆仑群峰一片死寂,众修士噤若寒蝉。

那些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长老们此刻低眉顺眼,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位“九曜灯灵”,萧衔蝉傲然独立,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无人敢直视她凌厉的眼睛。

暗处,太玄道君悄然传音入密:“师兄,剑冢的阵法是否已经启动?”

原亭翁微不可察地一僵,面上依旧恭敬地望着萧衔蝉方向,却冷冷回应道:“自然,庚字墟的幻境会让他亲眼目睹他母亲当年遭遇了什么。”他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再坚固的道心,也扛不住至亲惨死的画面。”

太玄暗自心惊,他瞥向剑冢方向,那里镇守阵法中的风暴已渐渐染上暗红色,隐约能听见剑气暴动的轰鸣。

“若他……真的崩溃了?”

“那不是正好?谁让他道心太过坚定,不好剥离灵根呢?”原亭翁的语气说不上是嫉恨还是什么,“待我暗中进入剑冢,剥下他的灵根,抽走他的剑骨,到时候飞升机缘加身,任是什么器灵也不能奈我何。”

他自信满满。

原烬跪在血泊中,太霄剑插在身旁,幻境中的景象如潮水般涌来——

他看到一个名为“谢昭阳”的年轻的凡间孤女,因灵根纯净被带入昆仑,她眼中带着希冀,却在踏入“庚字墟”高墙的瞬间化为惊疑。

女修们被铁链锁在石床上,腹部高高隆起,一碗碗腥臭药汁灌入喉中,金针密密麻麻刺入穴位。有人惨叫一声便没了气息,有人诞下血肉模糊的畸胎后吐血而亡,有些人生下的孩子虽然健康,但看守们却连连摇头,说他们没有上品灵根。

谢昭阳终于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上品灵根诞生的几率可谓是万分之一,这群人要制作出一个万分之一的几率,在这个万里挑一的孩子出生之前,这里无辜的女修都将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谢昭阳的指甲抠进石缝,指节泛白,却始终紧咬牙关,她在深夜偷偷比划着看守使过的法诀,她天赋出众,很快便学会了很多法术。

“生不能由我,死总该由我!”

她被迫有了孩子,看守们对她的监视便放松了许多,一个没有学过一天法术的孕妇而已,他们不将她视为威胁。

那日原亭翁来视察时,一道微弱却凌厉的法术突然刺向他咽喉,画面戛然而止,最后定格在谢昭阳被剑气贯穿胸膛的瞬间,她倒下,脸上却带着畅快的笑。

原亭翁几乎被割断脑袋,脖颈与头颅之间只连着薄薄一层皮,若非他秉性多疑,随身带着保命法宝,不然一定会命丧当场。

醒来后的原亭翁大怒,下令要将谢昭阳尸体带到他面前,挫骨扬灰。

乱葬岗的腐尸堆里,已无气息的谢昭阳腹中突然透出纯净灵光,原亭翁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寻着浓郁灵气匆匆赶来,剑尖划开孕妇鼓胀的肚皮,从血污中抱出啼哭的婴孩。

原亭翁苍白的面容突然迸发出不正常的潮红,他激动地大笑,嗓子却发出“嗬嗬”的漏风声,他又喜又怒。

喜的是他终于得到了一个上品灵根、天生剑骨的儿子,怒的是他飞升的希望竟然是由一个卑贱的凡女、差点杀了他的贱妇生育出的。

“母亲……”

原烬的道心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太霄剑感应到主人道心震荡,“铮铮”嗡鸣。

原烬在昆仑宗长大,他天赋卓绝,人人称呼他为少君,他是九州这一代修行最快、道心最坚固的弟子,世上无不知晓他姓名者。

在他成长途中,原亭翁从未给予过他温情,可原烬以为父亲只是严厉,并未因此而使道心蒙上阴翳。

十方法会时,原亭翁试图干扰最后一场大衍镜的试炼,他想用业火使原烬的道心生出惧怕,可是那场火焰夺走了很多人的性命,都没有动摇原烬分毫。

终于,在十方法会结束后,原亭翁将他骗进剑冢,令他通过剑冢中的阵法来到庚字墟,目睹生母曾经遭受的一切苦难。

原烬伸出手,指尖却只触到冰凉的幻影。

他看到慈航门的地牢里,被铁链锁住的修士们丹田血肉模糊;幻月门的密室内,一盒盒藏有各色灵根的琉璃匣反射着幽光;青冥门的账册上,密密麻麻记录着“货物”的修为与售价。

他冲向一个正在被剖取灵根的修士,双手却穿过了行凶者的身体,他想救正在被抓入戊字墟、己字墟、庚字墟的女修们,却只能徒劳地在憧憧人影中打转。

“住手!”

怒吼在幻境中空洞地回荡,原烬颓然跪倒在地,双目赤红,他看见原亭翁持剑走来,剑尖挑开一名已死女子的肚腹,那女子的头颅无力地耷拉着,与谢昭阳如出一辙的眉眼直直望进他眼底。

“死,全都去死……”

虚影消散,太霄剑被主人紧紧握住,剑身上倒映出原烬猩红的双眼,那里头烧着的,是能将整个昆仑宗焚尽的业火。

原烬的剑在悲鸣。

慈航门的金顶大殿被原烬一剑削去,轰然崩塌,那些曾高谈“除魔卫道”的长老们,此刻像待宰的牲畜般蜷缩在角落;幻月门的幻术大阵被一剑劈开,充做阵眼的活剖出来的金丹全部脱离桎梏;青冥门主临死前还攥着灵根交易的名册,试图蛊惑原烬一起来赚取这泼天的利益,被太霄剑连手带册钉死在牌匾上。

三门之中湖泊染血,头颅作莲,再无生息。

三门之后,还有世族。

“少、少君饶命!”原氏族长瘫坐在宗祠的血泊里,“那些修士本就是凡人出身,本不配攀登成仙大道,牺牲一些人,成就我等世族,有何不可?他们怎比得过我们世代……”

剑光闪过,原烬面无表情地杀光了原氏一族,族谱上所有名字都被鲜血浸透,身后,是仓惶逃离此地人间炼狱的丫鬟小厮,他们恐惧的心跳响得如同敲鼓,但原烬没有追杀他们。

他的手慢慢翻过族谱,目光停在“原亭翁”三字上。

是了,罪魁祸首。

原烬右手提剑,左手拿着一本名册,名册上全是昆仑宗涉及杀修士夺灵根的弟子,他挨个杀过去。

终于,原亭翁现身了。

“烬儿!你……你怎会变成这般模样!”原亭翁踉跄后退,面上浮出悲戚之色,“我原氏一族世代清誉,怎会出了你这等弑亲灭族的孽障!你自幼天资卓绝,本该光耀门楣,飞升成仙,如今却走火入魔、堕入邪道,屠戮血亲……这、这岂是修仙之人所为?!”

他嗓音嘶哑,似含哽咽,手指向满地尸骸:“你看看这些人的眼睛!他们至死都不敢信,竟是你挥的剑!你被心魔所噬,犯下如此滔天罪业,为父不得不清理门户、以正纲纪!”

原烬漠然地看他表演。

究竟是谁堕入邪道,屠戮修士?究竟是谁该清理门户,以正纲纪?

他有很多话想问,可是他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他提起剑。

原亭翁自信满满地迎上去,却遽然变色:“你竟然已是化神期了?”

十方法会时,他还只是金丹后期,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化神。

剑光如虹,原烬的太霄剑携着化神期的威压直取原亭翁咽喉,原亭翁仓促举剑相迎,两剑相撞的刹那,他虎口崩裂,长剑“铮”地断成两截。

“逆子!”原亭翁踉跄后退,又妒又恨。

烟尘未散,明元君冲来:“师兄!”

他在外寻找能制作秘境的材料,回到宗门,却发现一地尸体,心中惊惧自不必说,转眼又看到大师兄和师尊打得不可开交,忙要上前问个清楚,却听到了师尊原来就是蚀仙丝、夺灵根这一切罪愆的元凶。

他与母亲原本安宁的生活,因为他而破灭。

明元君愤怒冲来,原亭翁眼中精光一闪,猛地揪住明元君的后领往前一拽!

“噗嗤!”

太霄剑穿透明元君的身体。

原烬瞳孔骤缩,抽剑的瞬息,原亭翁已启用一张遁地符,趁原烬分神时消失不见了。

明元君的身体向前倾倒,原烬颤抖着手,扶住他的肩头,少年口中不断溢出鲜血,染红了两人相触的衣袍。

“大师……兄……”

“别说话,我给你治疗。”

可是化神期的一剑又岂会是那么好治愈的?

“大师兄……”明元君固执地抓住原烬,“我不怪你……他害了我母亲,害了我……害了那么多人……”

温热的血顺着原烬的手腕往下淌,和地上早已干涸的血迹混在一处,明元君瞳孔开始涣散,却还固执地抓着原烬,嘴唇微张,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我知道……”原烬哽咽,“我一定杀了他!”

自那天之后,原亭翁不知所踪。

而原烬,他屠杀三门一宗的事情传遍九州,成了人人喊打的魔头,不知道与“名门正道”交锋了多少次,三个月后,原烬一身重伤未愈,讯符里亮起明卿君的密令。

他知道这是个陷阱,可他必须去,他不能再失去一个师弟了。

“师兄!”雪崖上的青年嘴唇青紫,风流倜傥、最注重形象的明卿君浑身是血,破衣赤脚,脚下阵法泛着血光,“跑……快跑!”

可是话未说完,七十二道玄铁锁链已破雪而出,穿透明卿君的身体,犹带温热鲜血的锁链将原烬死死缠住。

原亭翁、太玄、还有数不胜数的人从阴影处走出,他们都是在原烬剑中苟活下来的人,每个人手中都有一方操控玄铁锁链的金印,他们高高在上,俯视他人的命运。

“喀嚓!”

无数根锁链刺入身体,绞断手筋脚筋,绞碎经脉骨头,原烬听见自己剑骨根基断裂的脆响。

原亭翁的指尖沾着冰渣,从他脊梁里抽出一截晶莹如玉的骨头:“天生剑骨有什么了不起?”风雪中传来血肉剥离的黏腻声响,“你不过是靠着它、靠着天赋才有此成就,没了它,你什么都不是!”

鲜血在雪地上蜿蜒成河,原烬模糊的视线里,看见自己的灵根缓缓飘出,太霄剑碎成一片片,像一场未落尽的雪。

曾经一剑闻名九州的原少君,再也无法拿起剑了。

第118章

原烬暗中积蓄力量,用尽最后的力气撞向雪崖边缘,他可以死,但不能受辱,这是他从母亲身上继承的傲骨。

重重玄铁锁链尽数崩断,在他身后犹如无数条黑色尾巴,他纵身而跃。

“拦住他——”

原亭翁的怒吼在身后炸响,数十道法术光芒交织成网,却只撕下几片染血的衣角。

原烬残破的躯体砸穿崖底冰层,被暗河冲进不知名的山洞,三日后,深山老林里多了一个渴了吃雪、饿了吃草的人,这个人拖着一条断腿,脊背的伤口洞开,跌跌撞撞地走路。

离开密林时,他的打扮已褴褛破烂得不成样子,他与乞丐争食,被小儿嘲笑,他睡在破庙里,成了以前的自己看都不会看的底层人。

他苟延残喘,活得像一条流浪狗。

没人知道,他就是曾经冠绝九州的明烛君。

原烬想不到能找谁帮忙,他流浪许久,来到了莲送归无言峰,如果说九州还有一个人算是他的朋友,那就是玉蜉子。

只是玉蜉子入红尘历练去了,并不在无言峰,原烬暂时藏身在玉蜉子的洞府疗伤,某日,他发现有人将一颗珠子埋在洞府前的结香树下。

待那人走后,他将结香树下的土一点点刨开,终于触到那枚温润的珠子,月光下,珠身内流转着神秘莫测的力量,甫一触及,便有磅礴的道意涌来,瞬间见天地,见生死。

原烬瞳孔骤缩,他在书上看到过,这是轮回珠!

过了几年,九州出现了一个手拿轮回盘的修士,他很古怪,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但他性喜屠杀,好几家世族都灭门于其手。

他的出现,在九州掀起轩然大波。

昆仑宗掌门云阳君飞升雷劫之时,他潜入了护法大阵中,雷劫过后,云阳君身陨的消息震惊昆仑宗上下,太玄当机立断隐瞒消息,可那个杀了云阳君的人,却遍寻九州而不见其踪迹。

风暴中心,剑刃与狂风撕扯着原烬的身躯,几乎将他身影撕开。

记忆如潮水涌来——

他看见自己杀了原亭翁后,在躲避追杀时闯进了墟空,精疲力竭,从此沉睡千年。

他看见自己那根被原亭翁从脊梁中抽出的剑骨,晶莹的骨节被随意丢弃在剑冢深处,几经辗转,那根天之骄子的剑骨竟孕育出一缕意识。

“原来如此……”

原烬低头,嘴角溢出一丝惨笑。

意识生,则执念生,他其实是剑骨执念所化,所谓“原烬”的人生,不过是剑骨的执念将千年前的悲剧一次次重演,此地的一切都是虚幻,而这样的虚幻,他已经经历了无数次了。

萧衔蝉站在剑冢边缘,身后是无数畏惧的打量视线,她置若罔闻,眼看着四周的山川草木开始扭曲,她心中一凛,这是要变回话本墨字了!手中的九曜灯突然剧烈震颤,一道金光犹如金河奔流,钻进镇守阵法里,笔直流入风暴中心,那里正是原烬所在的方向。

“原来如此……”

她攥紧灯杆,指节发白,原来这方执念世界的话核心乃是谢无柩!可他既然同她一样保留外界记忆,就说明他也应当没有执念吧?

萧衔蝉借助九曜灯破开阵法,进入剑冢,迎着肆虐的剑风前行,衣袂翻飞,无数断剑被狂风卷起,在她身侧划出凌厉的弧光,割裂衣袍,在她身上留下细密的划痕。

可她半步不退,九曜灯的金芒如指明灯,硬生生在暴乱的剑冢中辟出一条路来。

终于,她踉跄着踏入风暴中心,这里的断剑凶煞之气比之外圈更深,原烬半跪在地,长发散乱,七窍渗出的血痕蜿蜒如赤蛇,皮肤寸寸皲裂,仿佛一尊将碎的瓷偶。

他的脊背虽然仍挺得笔直,却像是被无形的手按着脖颈,一寸寸压向深渊,周身浮现出一缕缕莹白的光影。

“谢无柩!”

萧衔蝉忙跑过去,扑跪在他身前,裙摆逶迤,灯笼滚地。掌心凝起疗愈法术的灵光,却不知该先触碰他哪一道伤口。

“这里应当是你的执念化作的幻境,谢无柩,你被执念困住了,放下执念,我们出去,好不好?”

原烬缓缓抬头,染血的睫毛下,一双了无生气的眼睛渐渐绽出亮得惊人光芒。

他忽然笑了,裂开的唇间溢出血沫,玄色广袖轻轻擦过月白的裙摆,手掌翻转,掌心里,一朵雪白的烬荼花静静绽放。

花瓣卷曲舒展,层层叠叠,在这狂风之中显得脆弱又珍贵。

“萧衔蝉……原烬,喜欢萧衔蝉。”他的声音轻缓又坚定,温柔如水,“我走不出大衍镜,你带一朵烬荼花离开吧。”

萧衔蝉还未从他的话中回神,原烬的身子却突然向前倾去,如同玉山将倾。

她下意识伸手抱住他,眉心突然触到一抹温暖的柔软,一触如雪落温泉,转瞬即逝。

怀里的身躯在骤然沉沉压下来,萧衔蝉感受到他的脑袋滑落至她的颈窝处,随即,无数莹白的光芒自他四肢百骸浮出,如月华流照,又似星河倾泻,那些光芒在半空交织缠绕,渐渐凝成一根剔透如玉的骨,浮在她面前。

白骨伸出几缕如触须般的光,小心地抚过她的脸颊,似是在留恋什么。

萧衔蝉猛地意识到什么,她张口呼喊:“原……”

倏尔,那根莹白骨节忽如归巢之燕,没入原烬身体里,整座剑冢徒留她声音的余波。

狂风骤止,断剑噼里啪啦落了一地,万籁俱寂。

再睁眼时,刺目的天光倾泻而下,萧衔蝉下意识闭了闭眼,耳边骤然涌入窸窸窣窣的人声。

萧衔蝉仍保持着环抱的姿势,手臂微微发僵,低头看去,谢无枢苍白的面容近在咫尺,长睫低垂,呼吸轻得几乎察觉不到,唯有丹田处隐约透出一丝莹白微光,证明那根剑骨已与他彻底相融。

而她的左手,还托着一朵雪白的花。

迎客台上,修士们或喜极而泣,或哀嚎不止,有人抚掌大笑,“我在镜中悟得道法真谛!”亦有人身负重伤,痛呼出声。

笑闹声渐盛,血腥气被清风裹挟着扑面而来,萧衔蝉却恍若未闻,只将怀中人搂得更紧了些,转身向下榻处飞去,身后突然传来惊呼,萧衔蝉无暇他顾。

客房的门猛地撞开,又重重合拢。

她小心翼翼将谢无枢放在榻上,指尖凝起探查的灵气,气通经脉,检查过谢无柩的全身,却在他的丹田处停了下来。

那里原本空荡荡的,如同一个黑洞,此时却有一截莹白的东西扎根在丹田处,如孤灯照雪,又似灵根重塑。

窗外传来悠远钟声,是大衍镜关闭的讯号。

萧衔蝉坐在谢无柩榻边,手中的烬荼花还散发着浅淡的香气,她静静地看着烬荼花,发了一会呆,施法在这朵花外盖了一层无形的罩子,保护它永不凋零。

确认谢无柩气息平稳,暂无大碍,只是身体在缓慢修复后,萧衔蝉才稍稍松了口气,替他掖好被角,指尖在他眉心轻轻一点,留下一道护神咒,这才转身朝门外走去。

她还挂念师兄师妹他们,方才在迎客台上没有看见兄妹几人的身影,实在放心不下。

刚踏出房门,便听到隔壁厢房传来一阵古怪的动静,隐约夹杂着几声压抑的吼叫。

萧衔蝉眉头微蹙,推门而入,只见小师妹秦含玉整个人埋在被褥里,连脑袋都裹得严严实实,活像一只蜷缩的鸵鸟。

“小玉?”

小师妹身体健康,四肢健全,萧衔蝉的心放下三分之一,走过去伸手轻推了推那团鼓起的被子,“你什么时候离开大衍镜的?这是怎么了?”

被褥猛地一颤,随即传来闷闷的、带着鼻音的声音:“……师姐别管我,我没脸见人了……”

萧衔蝉挑眉,干脆一把掀开被子,秦含玉立刻捂住脸,耳尖红得几乎滴血,声音细若蚊呐:“师姐!你再看下去,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唔!”

秦含玉反应过来,连忙捂住嘴。

她在大衍镜里当魔尊的那些年习惯这样说话,离开后这习惯一时半会改不过来。

“到底怎么了?”萧衔蝉见从来率性的小师妹突然如此,担心不已。

秦含玉支支吾吾半晌,终于崩溃般捂住脸,从指缝里挤出一句:“我在大衍镜里和隐光……我还让他怀孕了!我……”

萧衔蝉:“……”

实在没想到她写过的四爱小黄文会应在小师妹身上,她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秦含玉羞愤欲死,声音越来越小:“我怕一出去就会撞见他,所以离开大衍镜后我直接回到房间,都不敢出门!”

她猛地拽过盘在枕边的小黑,扯弹力带似的,用小黑遮住眼睛,闷声哀嚎:“我不想活了!”

小黑非常乖巧地任由她揉圆捏扁。

萧衔蝉憋住笑,沉默片刻,试图安慰小师妹:“没事,人这一辈子很短的,很快就过去了。”

“啊啊啊啊——”

秦含玉在床上cos大鲤子鱼,berber乱跳。

萧衔蝉刚安抚完崩溃的小师妹,踏出院门,迎面便撞上一群气势汹汹的修士。

修士们衣袍猎猎,杀气凛然,正朝她疾步而来,为首的几人目光如过能变成武器,萧衔蝉早就不知道被杀死过多少回了。

来者不善啊!

萧衔蝉眸光一顿,停下脚步,手指无声地背在身后捏紧符箓,面上却不动声色。

“萧衔蝉!”一名灰袍老者厉声喝道,脸色又黑又青又红又白,像是打翻了调色盘,“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所有修士齐声附和:“对!今天你不道歉,就别想好过!”

人群骤然逼近,将她团团围得密不透风。

第119章

凡是从大衍镜出来的修士,陆陆续续都来到了萧衔蝉面前,乌压压的一片,天上地下站满了。

萧衔蝉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一派兴师问罪的模样,却也强自镇定,余光一扫,竟还看到了明五娘、吴青雉等好友欲言又止的脸。

到底怎么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萧衔蝉微微一笑:“诸位道友如此气势汹汹,到底所谓何事?”

站在前面的是行客路的青三娘,她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从齿缝挤出一句话——

“我们的道心破碎了。”

道心破碎了?这可不是小事。

萧衔蝉神情一凛:“可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话音未落,修士们群情激愤:“还不都是你写的好、话、本!”

行客路修士:“为什么?为什么女主被挖心挖肾带球跑后还能身强体壮长命百岁,我行客路体修的体质竟不如虐文女主?!那我们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吃的这些苦算什么?”

萧衔蝉愕然:算你能吃苦……

莲送归修士:“为什么?这些情情爱爱的不健康的东西根本没有我们和尚的事,为什么佛修一进去就控制不住想还俗呢?”

萧衔蝉撇嘴:你们压抑太久了,得释放……

汨罗坞修士:“为什么,这种失忆剧情已经出现三次了,读者竟然还喜欢看,那我这些年呕心沥血写话本算什么?”

萧衔蝉恍然大

悟,这位应该与她投递过同一家书肆,结果被拒稿了。

还有一个春不过修士眼歪嘴斜走过来:“阿巴……阿巴阿巴……”

他在说什么?

身边的同门翻译他的话,众人这才知道,这位在大衍镜里待久了,因为一直保持“三分薄凉,三分霸道,三分邪肆,以及一分隐藏很好的深情”的表情而导致了五官扭曲,再难复原,现在话都说不利索。

萧衔蝉越听众人的控诉越心虚,忍不住嘴硬道:“也不是所有人都穿成有感情戏的角色吧,怎么你们个个都……”

“还有一件事,因为你在你的话本子里有事没事就写上一句修真界所有人都炸了——男女主在一起,修真界炸了;男女主分手,修真界炸了;女主为男主堕入魔道,修真界炸了;男主为女主寻觅到灵药,修真界炸了!我们因为这些剧情,都炸了成千上万次,谁家好人炸了这么多次还能道心不乱啊!”

萧衔蝉心虚地挪开视线,看来她虽然尽力避免“炸了”剧情,但在她顾及不到的角落,还是有很多修士因此受伤啊。

就在众人群情激愤之时,一道凛冽剑意突然从萧衔蝉身后席卷而来。

空气瞬间凝滞。

原本吵嚷的修士们如同被掐住喉咙,齐刷刷望向萧衔蝉身后。

谢无柩推开大门,一袭玄衣,苍白修长的手指搭在门框上,身形颀长,他眉心泛着淡金色光芒,那是灵根重塑、灵气入体的征兆。

“原、原少君?!”昆仑宗几位长老神情难掩激动,纷纷弓腰行礼。

谢无柩缓缓走到萧衔蝉身边,声音沙哑:“在下谢无柩,不姓原,更非少君,诸位日后不必以此名唤我。”

他宽大的手掌温柔扣入萧衔蝉的指缝,胳膊一拉,将萧衔蝉抱起,竹剑感应主人心意,倏尔来到他脚下,乘风升起。

“抓紧我。”

他低声嘱咐,掌心传来灼热的温度,萧衔蝉的裙角在云间翻飞,发丝轻拂过他的肩头。

“诶——”

在众修士的惊呼声中,谢无柩萧衔蝉二人翩然而去。

“喂,快放我下来。”

眼见远离了风暴中心,萧衔蝉放下心,拍着谢无柩肩膀就要往下跳。

谢无柩颇为不舍地松手,低声嘟囔:“你抱过我那么多次,我只抱了你一次……”

竹剑载着二人穿云而过,青翠的剑身在晨光中透出玉色,剑尖轻点过连绵山峦,惊起几只白鹤。

萧衔蝉坐在剑上,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谢无柩坐下:“你现在灵根恢复啦?有没有不舒服?”

谢无柩顺从地挨着她坐下:“恢复了,没有不舒服。”他犹豫了一会才说,“新生的灵根是我的剑骨,原本就是我的东西,契合无异。”

萧衔蝉听了,思绪便渐渐飘渺,眼前似乎又看到了那朵烬荼花,干净脆弱,又珍贵无比。

“你在看谁?”

一个微冷的声音突然拉回萧衔蝉的思绪。

“什么?”

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盯着谢无柩的眼睛。

谢无柩面无表情,眼底隐隐有些严厉和委屈,他又重复了一遍问题:“你透过我的眼睛,在看谁?”

他并非没有大衍镜里的记忆,那时他便如同一个被人夺舍的躯壳,眼看那个更年轻、更意气风发的自己对她示好,与她并肩作战,可他什么也不能做。

想到此,谢无柩心中都要生出憎恨来了。

萧衔蝉掩饰性的清清嗓子,直视谢无柩的双眼,认真道:“我透过你的眼睛在看美貌与智慧并存的我自己啊。”

谢无柩:……

无形的逼迫气氛渐渐消散。

山风掠过,谢无柩的衣袍与萧衔蝉的裙裾在空中交织翻飞,缠在一起,她的发丝轻轻拂过他下颌,带着淡淡的香气。

温度陡然上升,谢无柩的嘴角抖了又抖,终是忍不住,弯出一个弧度,弧度越来越大,他哈哈大笑出声。

萧衔蝉见他笑了,笑得好似将以往所有折磨苦难都放下,她也笑了。

忽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呕声穿透云层,传到他们二人耳中,低头看去只见一名宝珠谷女修扶着山石吐得昏天黑地,身旁的男子正轻拍她的背,面前端着一碗飘香小馄饨的食修不知所措。

萧衔蝉原本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却蓦地睁大眼睛,那穿着黑色大斗篷、黑色长袍的男子,不正是她那大师兄吗?

竹剑立刻拐弯,落在二人旁边。

“大师兄?”

花沸雪已经卸下了肉身幻影,一张骷髅白骨面硬是浮现出为难之色,旁边呕吐的女子萧衔蝉不认识,但另一个端着馄饨的食修,萧衔蝉在昆仑宗见过。

“这是怎么了?”

花沸雪见三师妹与谢道友安然无恙地从大衍镜出来,眼洞一亮:“我正想去迎客台上寻你们呢。”

“哕——”

正在呕吐的女修又呕了一声。

“这位道友怎么了?”萧衔蝉八卦的眼神从大师兄和这位女修身上转来转去。

花沸雪一看就知道三师妹在想什么鬼东西,忙道:“还不都怪你。”

“我?!”萧衔蝉指着自己的鼻尖,不可思议道。

“你写的’馄饨天地‘、’馄饨之气‘云云,可巧这位道友就成了大衍镜里使生于’馄饨‘,使’馄饨之力‘的角色,她一睁眼便满嘴馄饨,一使法术,满手馄饨,现在看见馄饨就反胃。”

那食修茫然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鲜香扑鼻,闻言苦笑,可女修一瞥见碗里浮沉的馄饨,顿时又弯腰吐了起来,脸色惨白如纸。

“这……”萧衔蝉突然想起什么,嘴角抽搐,“莫非是那……”

她记得盗版书商把“混沌天地”错印成了“馄饨天地”,她原本还好奇这本盗版会在大衍镜里如何衍化呢,没想到又害了一人。

“盗版真是害人啊……”萧衔蝉喃喃自语。”

花沸雪面无表情地点头:“这位道友走到哪,哪里下馄饨雨,现在她听见馄饨二字都会吐。”

“在下鸠不浊,宝珠谷医修。”女修勉强直起身,擦了擦嘴角,“我与花道友在大衍镜开了间药堂……”说着,她的余光瞥见馄饨,不由捂住嘴,强压下又一阵恶心,“我们……哕……早出来了,在迎客台等了你们许久……”

话音未落,她腰间玉佩突然亮起,宝珠谷的传讯符在空中炸开,化作一行金字:

「全体弟子速至松涛阁」

松涛阁是宝珠谷带队长老的住处,鸠不浊脸色一变,匆忙告辞:“宗门急召,我先告辞了!花大哥,别忘了常与我联系。”

临走前还不忘瞪了那碗馄饨一眼。

食修无辜脸,端着馄饨飞走了。

萧衔蝉抱臂看着鸠不浊飞远的声音,发出一连串啧啧声:“花、大、哥……”

花沸雪没好气地敲了下师妹的脑门,难得有些气恼:“你的脑袋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

他还要再敲一下,手却被谢无柩挡住了。

谢无柩笑得温和:“大师兄见谅,妙妙玩性重,不是有意冒犯。”

花沸雪愕然。

不是,谢道友你这语气……怎么听起来像是你和妙妙更加相熟?

萧妙妙刚被师父抱回宗门时,连化形都没化出来,毛茸茸脏兮兮的一团,毫不夸张地说,萧衔蝉是他这个大师兄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如兄如父。

谢无柩这话,花沸雪怎么听怎么不得劲。

昆仑宗青山之上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几人抬头望去,只见宝珠谷的青囊云车遮天蔽日连成一片,划过天际,转眼消失在云海之中。

“这就离开了?十方法会结束后不是还有宴会吗?”萧衔蝉蹙眉,“奇怪,宝珠谷何事这般匆忙?”

花沸雪凝望天际,恰好与云车之上高阁被里面之人推开,他与吴萸真人四目相对。

那一瞬的目光交汇,似有千言万语,却又转瞬即逝。

宝珠谷匆忙离去之影才消散,突然,天边云层翻涌,又有数十道流光破空而来,剑芒、法宝、灵禽的辉光交织,如星河倾泻,转眼便至近前。

为首的修士脚踏长剑,风度翩翩,正是昆仑宗的素元真人,其身后众昆仑宗修士各执法器,气势如虹。

花沸雪与萧衔蝉眉头微蹙,警惕起来。

谢无柩则负手而立。

“原来在这里,师伯让我好找。”

素元真人已率昆仑众长老踏云而来,他落在谢无柩面前,广袖翻飞,郑重行礼,声音响彻山巅——

“请谢师伯执掌昆仑宗!”

身后数十位长老齐齐躬身,玉冠映着朝阳,在三人脚前投下一片晃动的光影。

第120章

“我的天!”

萧衔蝉一把抓住谢无柩的衣袖,眼睛瞪得溜圆。

“苟富贵勿相忘啊!”

谢无柩被她拽得

微微踉跄,眼底浮起一丝无奈,转身面对众长老时,却已恢复清冷神色:“谢某不认原氏血脉,亦不愿执掌昆仑,诸位请回吧。”

“谢师伯三思啊!”素元真人不肯起身,身后众长老齐声附和,“昆仑不可一日无主,谢师叔天资卓绝,秉性清正,乃执掌昆仑宗的不二人选!”

谢无柩眉峰微蹙,再三回绝,素元等人不依,再三相邀。

萧衔蝉看得不耐烦,突然插话:“得了,再推辞下去天都黑了,不如我来当这个掌门?”她眨眨眼,半开玩笑地晃了晃谢无柩的袖子。

谢无柩眸光一动,竟当真沉吟起来:“如此……倒也未尝不可。”

“等等!”萧衔蝉慌忙松手,连连后退,“我开玩笑的!我一个金丹期……”

话音未落,远方迎客台突然爆发出震天喧哗,只见一道五色流光破云而来,所过之处霞光漫天,竟是九曜灯挣脱重重禁制,携着雷霆之势直冲萧衔蝉。

灯盏悬停在她头顶时,龙首杆自行飞出,与灯身严丝合缝地嵌为一体,刹那间龙吟震九霄,五色光柱冲天而起,九曜灯变成一根直溜溜的棍子,杆身似竹节,五节异色,恰是五色。

光滑流转间星芒璀璨,静静悬在萧衔蝉面前。

“这是……九曜灯认主?!”

昆仑宗众修士遽然变色,他们昆仑宗的镇派之宝莫非从此就属于他人了?

苍穹骤然变色。滚滚雷云如墨倾泻,瞬间遮蔽了整座昆仑山。

“元婴雷劫?!”素元真人失声惊呼。

萧衔蝉还未来得及反应,第一道劫雷已劈落,九曜灯化作的五色混元棍自动飞旋,在她头顶撑开五色光幕,雷光与灯焰相撞,炸开万千星火,照亮她错愕的脸。

“等等,我才至金丹期没多久啊!为什么这么快就到元婴了?”

在场步入金丹后苦修千年、历经千辛万苦才到元婴的修士们:……萧道友,真是委屈你了呢。

第二道劫雷接踵而至。

这次直接穿透光幕,劈在萧衔蝉天灵盖上,她浑身剧颤,却惊觉经脉中灵力正在疯狂暴涨,她的经脉较常人而言更宽,此时灵力在经脉中冲刷,如同长河滔滔不绝。

“是九曜灯!”谢无柩突然明悟,“它在为你灌顶!”

第三道劫雷落下时,萧衔蝉已浮空而起。她的金丹在丹田内急速旋转,表面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痕,每道雷光劈下,就有一块金丹碎片剥落,露出里面蜷缩的元婴雏形。

九百九十九道雷劫劈完,漫天乌云突然散尽。萧衔蝉缓缓睁眼,瞳孔中五色流光轮转,倏尔归于平静,她轻轻抬手,感受天地灵气穿过身体,相较之前,耳清目明,她睁眼,竟能看到整座苍梧城之景。

芸芸众生,无数渺小平凡的存在,为了生存努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繁衍生息代代相传。

萧衔蝉凝视着自己的手掌,感受着体内澎湃的灵力与天地间的共鸣,她抬头望向苍穹,目光仿佛穿透了云层,直达星河深处。

“修行之路,看似是与天争命,实则是在与自己对话。每一次劫难,都是对内心的拷问——你为何而修?你以何为道?”

现在,迷茫散去,萧衔蝉有了答案。

她的道,是苍生。

元婴期的雷劫一直持续了一个月,此地被劈的烟尘斗乱,萧衔蝉从烟雾中走出来,第一眼就看见师兄妹三人和谢无柩的身影,他们四个一直等候在此地。

谢无柩走到她身旁,眼含欢喜:“妙妙,恭喜你,你是九州最快破了元婴之境的人,就是当年的我也望尘莫及。”

萧衔蝉微微一笑,萦绕在周身久久不散的灵光终化作流萤散入风中。

劫云散去后,天光乍破,昆仑山上空霞光万丈,映得整座山峰熠熠生辉,远处,各派修士闻讯,纷纷驾云而来,脸上写满了惊叹与艳羡。

“萧道友!恭喜恭喜!听说你升至金丹不到三年就破境到元婴,怕是九州千年来第一人啊!”明五娘赞叹。

“是啊是啊,寻常修士苦修千年都未必能摸到元婴门槛,萧道友竟在短短数年内连破两境,真是……真是……”左洞明话到嘴边,竟一时词穷,只能摇头感慨。

萧衔蝉笑了一下,正想客套几句,忽然瞥见金不禁站在人群边缘,眉头紧锁,神色凝重。她心头一跳,立刻拨开众人走过去:“二师兄,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金不禁沉重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师妹,有个坏消息……”

萧衔蝉瞬间绷紧神经,手不自觉地攥紧:“难道是仙门众人要’降妖除魔‘?还是世族派人追杀?”

金不禁摇头,语气沉痛:“不……是我们得了十方法会的第一名。”

萧衔蝉一愣:“……啊?”

“第一名。”金不禁重复道,神情仿佛在宣布什么噩耗,“宗门排行榜第一,个人排行榜前四都是我们。”

萧衔蝉瞪大眼睛,神情悲戚,声音陡然拔高:“怎么会得第一名呢?!”

她不可置信地环顾四周,仿佛在寻找一个能解释这荒谬结果的人。

“虽然前四场比试我们获得了第一,但是最后一场,在大衍镜里我们明明只是随便应付了一下啊!而且我分明是最后一个从大衍镜出来的,我们怎会得第一?那些老牌宗门不是派了精英弟子吗?他们怎么连我们这种临时凑数的队伍都打不过?!”

周围修士的表情瞬间精彩纷呈。

有人嘴角抽搐,有人眼角直跳,还有人捏断了手中的折扇,咔嚓一声脆响,在诡异的寂静中格外刺耳。

“临时凑数?”

某位苦修百年的精英弟子额头青筋暴起,手中的折扇“啪”的裂开一道缝。

“随便应付?”

另一位为法会准备了十年的修士捂住胸口,突然觉得心口疼。

他们站在这里不是为了来听这种暴论啊!众修士死死咬住下唇,生怕一松口就会吐出血来,他们才修复好的道心再给碎了。

您夺得魁首真是委屈您了。

众人目光悠悠,如果视线能杀死人,那么蓬莱岛几人将在这注视下尸骨无存。

谢无柩在一旁轻咳一声,委婉提醒,只是陷入奖金飞走噩耗的萧衔蝉与同门没有注意到。

萧衔蝉扶额,痛心疾首:“救命啊,第一名的奖品不是灵石,我要这第一名有何用?”

周围修士:“……”

硬了,拳头硬了。

素元真人轻咳一声,道:“萧道友有所不知,这第一名的奖励,已然认主,便是萧道友不喜,恐怕也来不及了。”

萧衔蝉闻言一愣,腰间挂着的五彩混元棍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发出清越的嗡鸣声,突然反应过来。

“什么?我记着第一名的奖励是一件上古残武,如何又是九曜灯变成的棍子?”

素元笑道:“鄙派老祖明羲仙尊曾在机缘巧合下,得到了开天斧的斧柄,她用这斧柄制作出了九曜灯,如今九曜灯认主,可见萧道友与我昆仑宗有缘。”

素元话音一转,朝谢无柩拱手道:“师伯,萧道友与昆仑宗如此有缘,可见天意如此,还请师伯执掌……”

“素元道友,你更合适。”谢无柩未等他说完便含笑打断,“在下闲云野鹤惯了,且不知多少世族宗门都亡于我手,我若执掌昆仑,恐怕昆仑日后再无宁日。”

二人推让间,底下众修士已经看呆了眼——昆仑掌门之位竟被这般谦让?

最终,素元真人在谢无柩的一力举荐下即任掌门。

大典上,他肃然立于高台,接过昆仑宗掌门印,第一件事便是将原亭翁等人夺灵根的罪行公诸于世。

台下哗然,有修士当场痛哭失声。

“昆仑监管不力,愧对九州。”素元深深一揖,“我素元在此立誓,自今日起,凡此类恶行,必诛之。”

素元的即任大殿并不奢华,但很热闹,十方法会虽然结束了,九州修士除了宝珠谷,全都聚在苍梧城,久久不离,恰逢仙帝祠庙会,整座苍梧城灯

火如昼,修士畅游其中。

客舍里,萧衔蝉忽然想起一件事,九曜灯变成了一根五彩混元棍,可是镶嵌在其中的大衍镜呢?大衍镜不见了。

想到这件事,萧衔蝉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忙扫视芥子袋,袋中没有大衍镜,她又内视身体,却见丹田里一颗轮回珠静静悬浮,转瞬便化作金光,与她的身体融为一体。

是了,她怎么把这件事忘了。

她这个身体不知因何缘故,自动吸纳轮回珠,大衍镜有衍化世界的威力,这等威力本就非人可造出的,想来大衍镜便是轮回珠所化。

可是……她的身体究竟因何缘故,竟会吸纳轮回珠?

轮回珠固然是六界难见的珍宝,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现在拥有这么多轮回珠,也不知是福是祸。

“罢了,不想了,苍梧城这么热闹,先去玩个痛快!”

长街十里,灯市如昼,空中浮阁的画檐下悬着琉璃盏,里头跳动着不熄的灵火,几个穿道袍的小童举着糖人,从众人头顶踏云跑过;路边捏面人的摊子叫卖声不断,那面人竟会自己变换形态,一只仙鹤一会做展翅状,一会儿做梳羽状,惹得众人惊呼连连。

转角处突然炸开一团星芒,金不禁与萧衔蝉最跳脱,拉着秦含玉,一头闯进围观的人群里,原是炼器的修士在演示自制的“星河散”,银粉抛向空中便化作微型星斗,组成流动的银河图案,围观修士纷纷掷出灵石购买。

身旁一人正在吃一颗发光的朱果,咬一口便有琼浆溢出,甜香勾得小黑蛇从秦含玉衣领里探出脑袋,趁人不注意,一口吞下人家的果子。

秦含玉忙掐住小黑命运的脖颈,代它道歉,那吃果子的人很好说话,并未追究,秦含玉弹弹小黑光滑的脑门,掏钱给它买了一兜各式各样的灵果,抱着果篮,果篮里躺着小黑,跟在萧衔蝉身边往别处去了。

一条青玉案后有女修士招徕客人,竟是他们第一天来苍梧城见过的黄四娘,她身边浮着数十盏未点亮的天灯。

“在灯面写上心愿,在下以三昧真火为引,可直上九霄,令仙帝与众仙尊看到。只需十块上品灵石,就有机会得到仙尊眷顾,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金不禁心道此人竟比他还会做生意些,再一回头,却见师兄妹们竟真买了一盏。

“写什么愿望?暴富!发财!”

“我还是想成为天下第一刀,斩尽不平事!”

“平安就好。”

“就写,唯祈九州升平夜,万户灯明照清欢。”

金不禁哇哦了一声:“萧妙妙,你什么时候这么有文化了?背着我们偷偷读书了?”

萧衔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突然指向天际:“快看!”

但见成千上万盏写满祈愿的天灯同时升空,灯面上的墨字被火映得通透,有求大道的,有祈姻缘的,还有写着“愿师尊少布置些功课”,引得众人哄笑,还有几盏写着“愿鲜少瘟疫早日退散。”

灯火与星河交融,红尘清欢莫过于是。

第二日,蓬莱岛四人收拾行囊。

花沸雪将昆仑宗赠与第二名的仙界法宝随意塞进芥子袋,金不禁将第三名奖品一本功法卷成一卷,免得占地方,秦含玉的奖品是一棵吃了能得三百年修为的灵果,她吃下去后,如石沉大海,一点动静也无,于是也不放在心上。

萧衔蝉正兴致勃勃地往芥子袋里塞夜市买的小玩意,转头对谢无柩说:“等回去见了我师尊,他定会喜欢你这样的,剑法好、脾气好,为人还正直……”

一想到马上就能回家,几人脸上都挂起笑容。

“我要去鲜少。”

一个声音响起,热闹的气氛骤然凝固。

萧衔蝉三人疑惑地看向说话的大师兄。

“现在?”萧衔蝉松开正在系包袱的手。

金不禁怪叫:“大师兄,你不会真与那五月霜有什么吧?”

花沸雪卸下一只手砸向师弟的脑袋,然后熟练地召回自己的骨头,道:“鲜少,发生了瘟疫。”

萧衔蝉几人面面相觑,虽然这样说有些残忍,但是,鲜少的瘟疫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况且宝珠谷就坐落在鲜少,有医修在,想必瘟疫很快就能控制住。

花沸雪抬起眼,眸中映着窗外一树玉兰,他似乎有些迟疑,沉吟许久方说:“我与他们……还有一段因果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