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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100(2 / 2)

王璇鸣慢慢看向萧衔蝉。

所有修士看到王璇鸣的动作,也随她看去。

一阵风卷过众人头顶,无数个脑袋齐刷刷看向一个方向。

自从听到那几个熟悉的名字,萧衔蝉就觉得两眼一黑,她隐隐感到自己好像要遇到劫数了。

昆仑宗清雅肃正,迎客台精致奢华,几位掌门都是化神后期或渡劫期的大能,在这里的修士全是各门派的高徒,他们齐聚一堂,只为搞清楚一件事——

“萧小友,你所写话本中的’不伦禁断‘是什么意思?”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爷爷问。

萧衔蝉:“啊这……”

“萧小友,你所写话本中的’兄妹骨科强制爱‘是何意啊?”

一个和蔼温柔的老奶奶问。

萧衔蝉:“我那……”

“萧小友,你所写话本中的’养成幼驯染‘作何解释?”

宛若观音般出尘的女桑道君问。

萧衔蝉:……

“还有这些’四爱‘、’性转‘、’高黄‘……这些都是什么意思呀?”

萧衔蝉冷汗涟涟,萧衔蝉嘴唇颤抖,萧衔蝉快哭了——

如果我有罪,就让天道降下雷劫惩罚我!而不是让我在众目睽睽下解释这些虎狼之词!

在萧衔蝉硬着头皮解释之前,所有修士都是一幅“我什么大场面没见过”的淡然。

在萧衔蝉硬着头皮解释之后,所有修士变成了“这场面我还真没见过”的震惊。

一夜过后,九州的每个修士见面问候语都从“吃了吗”变成“看了吗?”,每个修士手里拿的再也不是功法秘籍,而是一本本狗血皇文。

此前被人避之不及的蓬莱岛四人,如今广收欢迎,所有人都围着萧

衔蝉,想从她这个“创世神”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

不过萧衔蝉觉得,那些人频繁拜访她,除了想了解话本,还想和谢无柩说话,只不过每次他们来时,谢无柩要不围着围裙做饭,要不在她旁边打扇,一幅受气包小赘婿的模样。

那些人要搭话,谢无柩就说:“家教严,我不能与外人说话,你们有什么要说的就跟她说。”

他指向萧衔蝉,那些人便哑巴了,有几个甚至眼含热泪,执手相看泪眼。

萧衔蝉与师兄妹们抱胸站在窗边,四脸严肃,连小黑都察觉到了严肃的气氛。

花沸雪叹气:“谢无柩怎么变成了这样?”

金不禁感慨:“跟第一次见面时相差甚远啊。”

秦含玉撇嘴:“哼!”

萧衔蝉摇头:“谢无柩这是跟谁学坏了啊?咱们几个都是正经人啊。”

这话得到了其他三人的赞同:“是啊,真是令人费解……”

拜访谢无柩的人固然让人觉得被打扰,但来找茬谢无柩的才是让蓬莱岛几人都觉得可恶的。

好在,第五场比试就要正式开始了,这次大衍镜的变故让人始料未及,没人知道大衍镜会衍化出什么来,修士们专心提高实力,增加在大衍镜中的生存率。

王璇鸣躲在自己屋舍内,设下十几个结界,确定四周无人窃听后,她忙取出九层星盘,按照规律扭动星盘,倏尔,那头浮现出一张脸,若要九州几位掌门看见,定会认出,此人就是春不过前任掌门,奎星真人的师尊,如今仙界的天枢星君。

“师尊,大衍镜吞了萧衔蝉的话本,怎么办呀?”

天枢星君为难地咂嘴:“如今也只能将就了,你把我给你的东西扔进去了吗?”

“那天乱糟糟的,我趁乱丢进去了”王璇鸣道,“不过,师尊,你给我的是什么呀?”

天枢星君道:“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行了,那东西丢进去就行,反正我已经尽力了,只盼……”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消弭在空气中。

在所有人的不期待之下,时间还是来到了第五场比试开始的时候,昆仑宗如今由素元真人代掌门之职,这几天的变故闹得他焦头烂额,面对九州修士时,他却仍撑起气势,撑起昆仑宗万年不坠的门头。

九曜灯光芒大盛,大衍镜暗光微动,下一秒,迎客台上所有修士都消失了,全修仙界的精英都穿进狗血文里了。

镶嵌在宝瓶宫灯的大衍镜在空中投出四块光幕,在外的修士们可以看到参会修士都在干什么。

几个修士盯着四块光幕看了许久,道:“怎么不见蓬莱岛萧道友?”

另一修士答道:“入镜的修士如此之多,且大衍镜又衍化出无数生灵,想看到她,且得慢慢找呢。”

夕阳透过茜纱窗,一缕金线斜斜划过罗帐,落在榻上女子的脸上。

她穿一身月白直裾,外罩素纱襌衣,侧卧在榻,衣摆如水,迤逦在脚踏上,青丝散乱如云,几缕发丝沾了薄汗,黏在玉白的颈侧,细眉微蹙,似做了噩梦。

“夫人……”

小丫鬟推开门,匆匆走来,跪在脚踏上,靠近沉睡之人轻声唤道。

“夫人,午睡太久晚上容易走了困,还是起身罢。”

“唔……”

沉睡的女子睫毛颤动,素手揉捏额头,还是不愿睁眼,随着她的动作,衣袖下滑,露出一截玉似的手臂,腕上戴了一串不知什么木头做的珠串。

袖中飘出一阵暗香,是昨夜熏的枕梦欢,旖旎暧昧。

小丫鬟坚持不懈:“夫人,城主交代过,戌时宴请本家少君,夫人快起身备宴罢。”

夫人终于睁眼,乌眸里还含着雾气,像两丸被春水浸泡过的黑琉璃,她圆圆的眼睛看起来娇憨又天真。

小丫鬟连忙扶着夫人来到镜前,朱雀纹铜镜里露出一张少女芙蓉面,萧衔蝉惊讶地摸摸脸,

丫鬟一边服侍梳洗,一边问戴什么首饰,她问了好几遍,夫人却似在出神般,没有回答,丫鬟在心里悄悄叹气,夫人出身不好,高嫁进城主府,虽然有城主相护,但老夫人却不是好相与的,也难怪夫人对影自怜。

她手脚麻利,梳好垂髻,用红罗带束好发尾,头上只插戴了一对金花蝴蝶玳瑁擿,垂下的蝶影在前额颤颤巍巍。

“小蝶,快着些,老夫人已经去厨房了。”门外一个丫鬟小声道。

小蝶惊了一跳,脸色苍白,忙搀起萧衔蝉:“夫人,快些,惹老夫人动怒,夫人又要受罚了。”

穿成了一个受气包?萧衔蝉有些不爽。

廊下的铜漏已过酉正,空气中飘来杏仁酪的甜香,原老夫人立在小灶前,袖子用襻膊挽到肘间,露出两只羊脂玉镯。

沉水般的青砖上传来木屐的哒哒声。

老夫人拿起木勺搅动银铫子里的杏仁酪,恍若未闻。

“夫人可算来了。”捧着食盒的老嬷嬷突然拔高了声量,笑道,“每回都是还没看见夫人身影,就先听到夫人脚步声。”

老夫人的眉间霎时皱起几道深痕。

长廊尽头,月白色的身影越来越近,满屋子的丫鬟仆妇蒸糕的蒸糕,切菜的切菜,仿佛没有看见这个人,更没有行礼的意思。

萧衔蝉不知自己穿进了哪本书里,如今她按照这具身体原本的性格请罪:“母亲恕罪,媳妇方才……”

“蓬门小户女,难配大家子。”老夫人淡淡道,“去蒸糕罢,这种粗活是你做惯了的,总不会出错。”

四周顿时响起细小的嗤声。

萧衔蝉莫名,这群人笑点被电击了?蒸糕她倒是会,只不过她只会做最普通的白糖糕,她到一边筛米粉,一边细细感受这屋里所有人的修为。

几乎全是练气期,修为最高的是老夫人和她身边的嬷嬷,都是筑基后期。

她又将神识扩大,这座宅子里有几个元婴期的修士,应当都是护卫一类的角色,正厅里三个男人在说话,一个元婴,一个金丹,一个筑基,她还要再看,忽然有一人似感受到了神识打量,敏锐地看向她,一张熟悉的脸露了出来。

萧衔蝉一惊,谢无柩?

白糖糕蒸好了,萧衔蝉沉浸在找到熟人的快乐里,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下,直接抓起热气腾腾的糕。

小蝶嘶了一声:“夫人,用布垫上吧,别烫着。”

萧衔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徒手抓一百摄氏度的糕这个举动有多么可怕,她连忙假装被烫到了:“诶呀,好烫~”

原老夫人不悦道:“神思不属,又狐媚作态,你都嫁进原家几年了,不能开枝散叶,礼数仪态也学不会么?”

萧衔蝉深呼吸,低眉顺眼道:“媳妇知错。”

原老夫人冷冷道:“明日将家规抄十遍,现在还不快带丫鬟将菜肴送到前头!”

老夫人一甩袖子就走了,她身边的老嬷嬷狐假虎威,讥笑地看了一眼站在灶前的萧衔蝉。

嘿,真是忍一时蹬鼻子上脸!萧衔蝉眉毛一挑,一道法术无声地向前面那两人腿弯打去。

长廊上,老夫人扶着嬷嬷的手,令丫鬟用托盘托着杏仁酪跟在身后,一行人的木屐踩着竟无一点声响,忽地,嬷嬷身子猛地前一扑,慌乱间竟拽住了原老夫人的裙子。

两人“哎哟”一声,齐齐栽进了廊旁的花丛,珠钗滚落,裙裾翻飞,木屐都掉了,素日里的矜贵消失的无

影无踪。

满院丫鬟慌忙上前搀扶,只见原老夫人涨红了脸,嬷嬷更是面如土色,跪在地上直打哆嗦。

原老夫人嘴唇颤了颤,强忍疼痛和羞耻站起来,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今日之事,谁敢传出去……”话未说完,自己又踉跄了一下。

萧衔蝉哼了一声,恶狠狠地咬了口白糖糕后才想起来,这是给席上用的,她连忙将糕放回去,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端着盘子就走了。

朱雀灯映得满殿生辉,阶下乐师抚琴鼓瑟,奏响迎宾乐曲,今宵城城主原煜亲自执壶,为客斟酒。

他笑道一脸讨好:“少君莅临今宵城,赏脸赴宴,实乃今宵城之幸。”

酒樽递至眼前,琼浆微晃,映着原煜殷勤的目光。

那人头戴高山冠,身着玄色曲裾,广袖垂落,腰间束一条玉带钩,系一把长剑,只略一抬手,示意不饮酒,眉宇间不见倨傲,却自有一段疏离。

原煜的笑意僵了僵,旋即更热切地换了茶盏奉上。

那人垂眸颔首,神色淡淡,仿佛连推拒都是赏脸。

“少君难得来我今宵城,可一定要多游玩几天,今宵城虽不比苍梧城壮阔,却也有几处趣景可堪赏玩。”

原老夫人满脸堆笑地走进来,示意嬷嬷将杏仁酪呈上去。

“这是老身亲手所做,不知合不合少君口味。”

萧衔蝉在嬷嬷之后端上白糖糕,看见谢无柩,她悄悄冲他眨眼。

面前的已婚女子冲他眨眼,原烬怔了一下,眼眸低垂,突然发现一块白糖糕上印有小小的牙印,似是被人咬了一口。

第97章

金兽炉吐出沉水香,殿中仙乐缥缈,舞姬水袖翻飞如流云。

原老夫人端坐在原煜右手边的,与原烬笑着闲话家常,尽管原烬只冷淡地嗯几声,原老夫人依旧言笑晏晏。

原煜执爵与原烬谈笑,看起来豪爽大方,坐在原老夫人下手的原烁年纪尚幼,听到大哥夸原烬后生可畏,不满地哼了一声,旋即得到原煜和原老夫人两个严厉瞪视。

萧衔蝉做在谢无柩下手,按理说城主夫人不该坐在这个位次,但首位的左右都有人坐了,她也只好坐在这里。

她坐不惯支踵,屁股在月白裙裾下扭动了好几下,还是觉得不舒服。

原老夫人的眼睛就像鹰眼般,瞬间捕捉到了萧衔蝉的动作,严肃的眉间竖纹又深了些。

萧衔蝉借着吃东西的动作,冲谢无柩使了个眼色,现在显然他是被宴请的那个人,如果他说要退席,他们俩就能去一个安静的地方交流信息了。

可是谢无柩好像没看见,他正与原煜说话。

“……此次我下山历练,父亲令我来贵府拜访,不日我就会离开,不会多作停留。”

舞姬一同举着一朵牡丹花在殿中飞舞,宛如天仙下凡,忽然,不知怎的,那朵牡丹花从空中坠落,直直落在谢无柩的案几上。

“叮啷!”

案上的茶盏被撞到,茶水瞬间倾倒,落在衣服上浸出一片深痕。

原煜瞬间勃然大怒,叫人拉舞姬下去,他点头哈腰地向原烬道歉,那舞姬面色惨白。

萧衔蝉看得不忍,端起一盏酒樽起身来到谢无柩身边。

“公子远道而来,妾身聊以薄酒为公子洗尘。”

不等谢无柩说话,她已拿了酒樽递给谢无柩,原煜大惊失色,才要代妻子向原烬请罪,却见原烬接过了那杯酒。

萧衔蝉并未注意到自己名义上的丈夫的脸色,她借着给谢无柩递酒的动作,挠了挠他的掌心。

原烬瞬间绷紧了身体。

握着酒樽的手猛然收紧,酒液晃动了一下,溅出几滴。

他略沾了粘唇,道:“谢过夫人美酒,原城主,想必那舞姬并非有意,还请不要太过苛责于她。”

见原烬面无愠色,原煜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落了下去,他豪爽笑道:“少君既然为她求情,在下自当遵命。”

看到谢无柩明白她的暗示,出声给舞姬求情,萧衔蝉放下心,方才谢无柩那么冷漠,她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她传音入密道:“喂,你今晚住在这吗?哪个房间?我去找你。”

“咳咳咳!”

原烬猛地被呛住,剧烈咳嗽起来,脸颊脖颈都泛起红晕。

萧衔蝉有些担心地看向他,原煜和原老夫人更是被下了一跳,原少君天赋卓绝,法力高深,能呛住原少君的东西……难道有人下毒?

原烬渐渐平复,摆手示意不碍事。

这场穿插了各种小插曲的宴席终于散了。

夜色如墨,繁星点点,萧衔蝉哄走丫鬟们,一缕神识悄然巡察整座城主府,方才问谢无柩这厮住在哪,这个家伙不知怎的,竟不告诉她,宴席散后也没机会找他面谈,害得她现在只能自己找。

神识掠过重重檐角,穿过巡逻侍卫,最终在城主府主院隔壁停驻,谢无柩独坐房中,正擦拭剑刃,灯光衬得他眉目冷冽,他依旧敏锐地感受到她的神识。

“就在隔壁啊……”萧衔蝉恍然大悟,原来不远,她连忙用生民笔隐身跑了过去。

原烬已将太霄剑擦了不下千次,布都快磨烂了,手中动作却没停,他眼睛定定盯着一处,显然在出神,不知想些什么,忽然,他好似感受到了神识的注视,一如他下午在前厅感受到的。

那抹神识很快就退去,院子里却多了一个呼吸,那个呼吸很快来到门前,原烬眸光微冷。

萧衔蝉走进隔壁院子,设下结界,这才安心地喊话:“谢无柩,开门!”

“吱呀——”木门轻响,昏黄的灯光斜斜投出,在台阶上投下错落的影。

门里的男人半张脸浸在暖光里,眉骨投下的阴影将眸光遮得晦暗不明,即使已经是安睡之时,他依然冠服齐整,一丝不乱。

看见来人,原烬的睫毛扑朔几下,将身出来,反手关门。

合手弯腰,身形如竹,双手交叠抬至眉前,衣袖随动作在空中画出一道流畅的弧线,衣摆在躬身时轻轻扫过青砖地面,衣纹如浪,渊渟岳峙。

他深深行了一礼,道:“见过嫂嫂。”

书房里。

原烁不服气地喊道:“哥哥你是今宵城城主,论年纪,是那原烬的堂哥,你怕他做甚?”

原煜恨不得揍着没脑子的弟弟一顿:“原烬是原亭翁的儿子,原亭翁是昆仑宗的掌门,原烬是昆仑宗的少君,你哥我在人家面前,连提鞋都找不到机会,能招待一次原烬,攀上他这层关系,咱们家才能在九州站稳!”

“可是他年纪还没我大呢,要我去讨好一个小屁孩……”

“住嘴蠢货!”

原煜吼道,吼完又不忍心看弟弟伤心的样子,将道理掰开了揉碎了给弟弟讲。

“原烬二十筑基一百结丹,修炼速度为我平生仅见,昆仑宗如今之所以能坐稳九州第一派的位置,全仰赖原烬又寻到的七条灵脉,灵脉是那么好找的吗?原烬偏能找到,此人天赋非凡,心性卓绝,若能与他交好,我们在九州都能横着走,即便不能交好,也不要得罪他。”

原烁不情不愿地点头,突然道:“他纵然千好万好,可有一样不如你我。”

原煜奇道:“哪里不如?”

原烁得意地抬起下巴:“他还是个雏。”

原煜喷笑,点了点弟弟。

月色淌过小院的青砖,衬得砖地寒凉如水。

男子维持着行礼躬身的姿势,曲裾垂落,腰间玉带钩勒出劲瘦的腰身,显得他整个人如同一杆弯腰的青竹,屋内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长,影子落在萧衔蝉的脚边。

院内一片寂静。

原烬看到一双踩着木屐的脚突然大跨步向他走来,他心中慌张了一下,发冠突然一歪——那女子竟然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

“嫂你爹个头啊!这又没别人,演什么呢?”萧衔蝉觉得莫名其妙,“赶紧过来,我跟你交换一下信息。”

说着,她率先走进屋内,一屁股坐在谢无柩方才坐过的位置。

“我是真不习惯坐支踵,腿疼屁股疼。”萧衔蝉将支踵推开,盘腿坐在软垫上,见谢无柩还站在门外出神,她没好气道,“赶紧过来啊,我那’夫君‘不知什么时候就回来了,要是回去看不见我,不定以为我大半夜跑出去找谁偷情呢!”

原烬的脸霎时间红到了脖子。

“你……你说什么呢……”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严厉几分羞涩,“我……我并非无礼之人……”

“诶呀,谢无柩你别啰嗦了,快点!”

原烬听到这句话,

睫毛轻颤,眼睛转了转,脸上的红晕慢慢消褪,坐到桌子的对面的支踵上,身姿挺拔,与一边不羁的坐姿形成鲜明对比。

“好了,长话短说。”萧衔蝉正视谢无柩的眼睛,“我穿成了这个今宵城的城主夫人,好像出身不太好,姓名年龄和原身家庭什么的我还没打听清楚,不过我的修为都还在,我还是金丹期。

你呢?你穿成什么了?”

原烬看着萧衔蝉的眼睛,慢慢道:“我……穿成了什么?”

萧衔蝉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我……名原烬。”

萧衔蝉啊了一声:“噢——你穿成了一千年前的你自己?”

原烬眨眨眼:“一千年前……的我自己?”

“应该是一千年前吧?太霄剑还没被毁去,你才为昆仑宗寻到了第七条灵脉。”

萧衔蝉被他疑惑的语气弄的不自信起来,回想着谢无柩曾跟她说过的事。

“你现在还是昆仑宗天剑峰的大师兄吗?有两个师弟,你那该死的爹原亭翁还是昆仑宗掌门,兼任你的师尊?”

原烬眉头紧锁:“是。”

“那就对了!第八条和第九条是十方法会结束后寻到的。”

萧衔蝉合掌发出清脆掌声,紧接着,她摸着下巴喃喃自语。

“奇怪,大衍镜吸纳的是我的书,怎么又融合了一千年前的历史呢?难道大衍镜会结合现实发生过的事情补充衍化世界,使其更具合理性……”

她才提出疑问没多久,就自己把自己说服了。

原烬不语,只紧盯面前这个人,仔细观察她的神情,忽听到大衍镜,他眸光微动,有了一个猜测。

他的指尖触到茶盏,借饮茶的动作掩饰自己内心的动荡,正待再要问些什么,门外便传来脚步声。

“少君可歇下了?”原煜的声音隔着房门传来。

萧衔蝉瞳孔一缩,这人可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中扮演什么角色,一步也不敢踏错,此时可不能让丈夫看见她三更半夜不睡觉,和他的堂弟坐在一起。

裙摆掠过案几,萧衔蝉飞身躲进里间,她左看右看,一个箭步冲上床榻,拉下罗帐遮掩身形。

鲛绡帐幔晃动的刹那,原烬瞥见她露出了一截雪白的脚,圆润的脚指踩进软褥里,他只觉得那只脚好像踩在他的心脏上,令他喘不上气来。

门外,原煜轻轻敲了下门,问能不能进来,原烬瞬间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下意识就要拒绝,突然转念一想,等等,他行的正、坐的端,从未有过越矩,他为何要心慌?

想到此,原烬仿佛在和自己较劲般,一把拉开房门。

原煜仿佛没想到原烬会赏脸开门,惊喜地笑了。

“城主多虑了。”原烬淡淡道,“一切都好。”

茶汤热气袅袅上升,昏黄的灯光被两个高大的身影打断一瞬,原煜进来后坐到方才萧衔蝉坐的位置,正好背对着里屋。

原烬忽然觉得这屋子太静,静得能听见榻上女子缩进被褥的声音,能闻到她残留在空气中的香。

他的喉结微微动了下,看向原煜:“城主还有何事?”

原煜笑道:“我只是怕少君住不惯,特地来问问,怎么说我也算是少君的堂兄,照顾弟弟是应该的,需要什么,你尽管告诉我和你嫂子。”

原烬身形微不可察的僵住了。

该被他换作嫂子的那个女子,此时正在他的床榻上。

“诶?”原煜突然咦了一声,“少君,真不是我和你套近乎,你房内的熏香和你嫂子爱用的枕梦欢一模一样!你与你嫂子肯定投契,你嫂子温柔贤惠,你若有不惯,告诉她也是一样的。”

原烬的身体更僵硬了,头脑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发散。

温柔贤惠?一个温柔贤惠的女人会在半夜跑到丈夫堂弟的房间里,躺在丈夫堂弟的床上吗?

第98章

原煜离开后,屋内一时寂静。

原烬眸光幽微,隔着罗帐,看向自己床榻上隆起的小包。

萧衔蝉撩开帐幔,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下外间,除了谢无柩没有旁人,她长舒一口气,撑着榻沿下来。

“你的夫君对你赞誉颇多。”原烬倚在案边,语气平淡,眼底却闪过一丝暗芒。

萧衔蝉瞪他一眼,压低声音:“少说风凉话!你现在是一千年前的你自己,那你为什么不在昆仑宗,来到这儿了呢?”

原烬心想此事事关重大,且只是他自己猜测而已,于是只道:“我要去拜访云氏,途径今宵城。”

“云氏?你这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他们用蚀仙丝抢夺他人灵根了吗?”萧衔蝉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也是,你应当是早就察觉到了,后来云氏帮你那渣爹夺走你的灵根和剑骨,也有报复的原因吧……”

“哐啷!”

茶盏砸在桌子上,突兀的声响引起萧衔蝉注视。

“怎么了?”

原烬看着她的眼神突然极其古怪,良久,他说:“无事。”

萧衔蝉没在意,她继续道:“你说我们现在处于哪个话本里的世界啊?”

原烬扶起倾倒的茶盏,一挥手,倒在桌上的水就不见了,他若有所思道:“你有没有带上话本,我看看,说不定能想到。”

萧衔蝉不疑有他,取出几本厚厚的书。

原烬在看到封皮的瞬间就瞳孔一缩,他鼓起勇气,缓缓打开其中一本书,情不自禁念了出来:“馄饨天地,阴阳不分……馄饨天地?”

萧衔蝉白了他一眼:“你这个眼神什么意思?你以为我就这么没有文化,连’混沌‘两个字都不会写?这是盗文!我来到苍梧城才发现我的话本早就传遍九州了——全是盗版的!”

“那大衍镜吸进去的书……”

“不知道是不是盗版的呀。”萧衔蝉没好气道,“要是盗版的,那可有乐子看了。”

原烬点头,迅速看过四本书,不得不说这些话本虽然无逻辑,但是爽啊,他觉得看完话本后自己脑子变成糨糊,毫无形象地揉了一把脸,他道:“我也不知道这个世界融合了哪个话本,这些人物我从来没见过。”

“你才穿进来当然没见过了!”萧衔蝉理所当然道,“这样吧,我们先去探查云氏,说不定离开城主府就能遇到剧情点了。”

“你的意思是,完成话本的剧情,你……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不知道。”萧衔蝉摇摇头,“大衍镜的通关方法都不一样,你参加过的佛莲业火世界是靠什么?”

原烬默默端起茶盏,啜了一口茶:“大衍镜衍化出的世界不同,我的方法不足借鉴。”

萧衔蝉点点头:“也是……你既要查云氏,现在掌握了什么线索没有?”

原烬犹豫了一下,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一划,水纹荡开,映出一幅模糊的城廓虚影:“关龠一州近半年已有数十名修士灵根被夺,我几番探查,却发现那些灵根最后出现在今宵城的万宝阁里。”

茶水中的一处地方亮起微光。

萧衔蝉蹙眉:“所以你是怀疑……原煜?”

“未必是他亲为,但一城之主怎会不清楚本城最大的拍卖行的买卖?即便他不是元凶,也是帮凶。”

“倒也不一定吧,万宝阁这种地方一般属于私人产业,城主不一定会清楚底细……”

原烬抬眸:“城主夫人倒是信任你那夫君。”

“阴阳怪气什么呢。”萧衔蝉不满,又白了他一眼,“我的几本书都出现过万宝阁的名字……正好又撞上原氏伙同九州门阀拍卖别人灵根,明天咱们就去万宝阁看看。”

原烬道:“你既知晓是原氏作恶,为何不直接打上门去,也好为九州除恶。”

萧衔蝉没好气道:“大哥,我拜托你诶,我一个金丹期去打一个大世族?我这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吗?”

再说这里有没有原氏还不一定呢,她突然停顿了一下,想到什么。

“对啊,我怎么还是金丹期?你进到大衍镜后,修为直接从无到金丹,说明我们在镜中的法力是会随扮演的角色不同而有所变化的,我的修为怎么没变?”

原烬想了想道:“巧合吧。”

他一双凤眼坚定地看着萧衔蝉。

萧衔蝉心想要是能穿成一个满级大佬就好了,隔壁突然传来侍女小蝶惊慌的喊声:“夫人不见了!快禀报城主!”

两人神色骤变。

“糟了!”萧衔蝉一把抓住原烬的袖子,“原煜回房如果发现我不在,肯定会起疑。”

原烬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沉声道:“从后窗走,我掩护你。”

话音未落,他突然一窒,怎么这么像偷情……

原烬连忙将脑子里的水摇出去。

萧衔蝉翻身跃出窗外,正要用法术隐身,忽然想起什么:“明日我们城主府外见面。”

说完她就跳出去了。

原烬耳根发红,这话听着和约定私奔似的,少男血气方刚,心驰神往不能自己,忽想起她唤他——谢无柩?

原烬的脸瞬间冷了,她只不过将自己错认成她的情郎罢了,水性杨花的女子!

他一掌灭了烛火,翻身上榻,碰到柔软床褥时,脑子里突然闪过一抹粉白,原烬猛地坐起来。

可是仔细想想,原煜见利忘义,原老夫人势利,原烁是个没脑子的,她独自生活在原家定然不容易,她寻个情郎排解苦闷又有什么错呢?

还有,她说这是大衍镜衍化的世界,她在参加十方法会,又说了许多惊天动地的疯话,不管她所言是真是假,最起码说明在她心中,她与原煜并非夫妻,而且她将他错认成那姓谢的,说明他们肯定很长时间没见面,那么……

原烬翻了个身,将自己以为不齿说出的词压下去,怎么能这样想,他堂堂原少君怎么能给人当替身、做外室?

她还与他约定明日府外见面。

他偏不去。

第二天一大早,萧衔蝉就被小蝶着急忙慌地拍门:“夫人,老夫人唤你去抄家规呢。”

抄个鬼呀!

昨夜她悄悄回到房间,吓了小蝶一跳,她哄了好久才哄好小蝶,但这丫头可能被吓破了胆,现在越发紧盯着她,生怕她又不见了。

萧衔蝉从芥子袋里取出一张纸人,吹了一口气,纸人瞬间变成了她的模样,她自己则隐身飞过院墙。

只见城主府外的大树旁,原烬早等在那里,萧衔蝉拉住他的手腕就跑,原烬突然感觉手腕被人拉住,他先是一慌,随即便闻到熟悉的熏香,心跳骤然加快。

是她。

今宵城的风从发间穿过,他们二人踏着亭台楼阁飞檐走壁,远处空中的万宝阁有一座金顶,折射出刺目的光芒,照的原烬一阵恍惚。

心神荡漾,不能自己,他从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可是自从遇到她,他就再也不能控制他的心,就好像……

有人附在他身上,喜则同欢,悲则同戚。

原烬一凛,迅速内视,却发现神魂还是自己的神魂,契合无隙。

他这才渐渐打消怀疑,心想:难道我真的就是这样一个易被女色所惑的人吗?

万宝阁里人声鼎沸,金碧辉煌的楼阁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门前龙鹤云辇络绎不绝,衣着华贵的修士从容入内,他们都是为了今日的拍卖盛会而来。

萧衔蝉拉着原烬混在人群中走进万宝阁里,此处人山人海,他们混进去也不显眼。

她道:“在我的话本里,万宝阁表面上是拍卖些珍稀灵药、法宝的普通拍卖行,但阁中一处隐蔽所在里,拍卖的全是禁忌之物,没有邀请,普通修士压根都找不到入口。”

原烬挑眉:“禁忌之物?比如?”

“比如上古残武、被封印的凶兽、邪术功法……只要出的起价,什么都能买到。”萧衔蝉道,“不过我是个起名废,所有书里的拍卖行都叫万宝阁,现在也不知是哪本书……”

萧衔蝉按照自己的记忆,直接来到一处隐蔽的小院门前,守门的修士目光锐利,伸手拦截:“二位可有邀请玉印?”

萧衔蝉故作惊讶:“哎呀,忘带了,本座常来常往,还需玉印吗?”

原烬悄悄拉了下萧衔蝉的袖子,传音入密:“这样说他会让进吗?”

萧衔蝉也传音入密:“我可是创作这些书的人,这些书里的人相当于我的孩子,为娘的要孩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孩子还能拒绝不成?”

原烬看向那守门的修士,只见那修士冷笑一声:“没有邀请玉印,不得入内。”

萧衔蝉:……

有点点尴尬。

“那个……”萧衔蝉笑着与修士套近乎,还没说什么,忽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怒吼——

“本宫可是鬼王的王妃,尔等竟敢如此无礼。”

萧衔蝉突然想起这是什么剧情了!

《双面鬼王的天才王妃》这本书里,鬼王有一个痴恋他多年的女配,这个女配在外以鬼王的王妃自居,在剧情前期引起男女主误会无数。

只不过,她听到的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随着话音落下,整座万宝阁骤然震颤,但见以小院为中心,数十名修士突然面色剧变,丹田处迸出刺目金光。

“轰!”

第一声爆响炸开,萧衔蝉看见小院的上空爆炸出一捧血雾,一个修士,炸了。

而后是院中其他客人、守门修士、阁中的所有人……接二连三的爆裂声中,修士们如同烟火,在万宝阁里狠狠绽放。

萧衔蝉与原烬惊恐万状,二人转身就跑,身后爆炸声不绝于耳。

“里面发生了生死决斗吗?”

“我不道啊。”

直到冲出万宝阁,萧衔蝉才意识到不对劲,万宝阁外天朗气清,人群如常,没有人受到里面修士丹田自爆的波及,这显然有问题,她突然想起什么,忙取出话本,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说出这句话后,全万宝阁都炸了!鬼王竟已有王妃……」

萧衔蝉与原烬脑袋凑在一处,看到这句话,原烬嘴唇颤抖:“莫非……”

萧衔蝉瞳孔皱缩,一脸呆滞:“那可完蛋了……”

如果是他们想的那样,书上的文字会一字不落地变作现实……萧衔蝉打了个哆嗦,她为了凑字数,可是写了很多个“全城都炸了”、“全九州都炸了”、“全修真界都炸了!”

萧衔蝉闭眼深呼吸,做足心理准备才敢睁眼,只见炸成血沫子的修士很快恢复原状,揉着隐隐作痛的丹田站起来,待最后一位修士复原,万宝阁中一切如常。

萧衔蝉猛地松了口气:“天呐,吓死我了,我以为我真害死了这么多人。”

她扶着原烬的胳膊差点站不稳。

原烬目光沉沉,眼前这诡异的一幕,足以证明萧衔蝉所言非虚,这里真的是大衍镜根据话本衍化的世界,也就是说,他就是谢无柩,是一千年后的自己,可是他……他全无这一段记忆。

第99章

萧衔蝉拉着原烬又来到了万宝阁隐蔽的小院门口,守门的修士像人机一样,重复台词:“没有邀请玉印,不得入内。”

几名华服修士翩然来到这里,瞥见萧衔蝉二人,几人嗤笑道:“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万宝阁了,还寻到了这里。”

守门修士立刻堆笑躬身,恭敬地为他们解开院门禁制,迎他们进去。

萧衔蝉正掐诀欲隐去身形,随这伙人入内,门内一紫衣修士站在院中随意一瞥,目光如电般钉在门口的萧衔蝉脸上。

守门修士不愧是万宝阁的修士,他一眼就看穿了萧衔蝉的法术,手如疾风,一把拦住,几人正在僵持之际,院内突然走出一人。

紫衣修士抬手止住守门人,对着萧衔蝉恭敬道:“娘子,主人令属下来迎。”

守门修士脸色骤变,原烬脸色骤变,萧衔蝉脸色骤变。

莫非,有人认出她是城主夫人了?

随着紫衣修士走进小院,景象豁然开朗,成百上千个雅间层层堆叠,围成一个环形高阁,写有符纹

的屏风半掩,将每个雅间都罩上一层淡淡光晕,内里交谈声被隔绝得干干净净,隐约可见里面人影晃动。

“娘子,请。”

紫衣修士停在顶层的一个雅间前,敲了敲屏风,屏风便如水面般泛起涟漪,光晕稍淡,可容人通过。

萧衔蝉镇定地走进去,抬眼看去,只见里面坐了一个熟人。

原烁绕过万宝阁某个雅间的屏风,坐到原煜身边:“大哥,我方才好像看到嫂子了。”

原煜没放在心上:“你嫂子在家里呢,你看错了吧。”

原烁挠挠脑袋,遂也不将一闪而过的那张脸放在心上,见四周无人,压低声音道:“万宝阁今天就会将那东西拿出来,大哥干嘛不把好东西留在自家?”

原煜瞪了弟弟一眼,传音入密道:“据说云家换了灵根的那位已是活死人了……可见宝珠谷新制出的药并无作用,那东西留在我们手里就是烫手山芋,不如早点脱手。”

“可是本家那边言之凿凿……”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将我们当作投石问路的石头,再者,我听说用至亲血脉的灵根便无惧反噬,有了更好的选择,谁还要用不知从哪个腌臜地方得来的灵根?”

原烁恍然大悟:“我说哥哥为何要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女子,原来是为了……”

原氏兄弟一时无言,这厢,萧衔蝉走进雅间,震惊地瞪大眼睛——

“夜犹良?”

只见安坐在内的人,赫然就是万事以利为先的夜犹良。

他生的胖大,却穿一身紫色女装曲裾,外罩的纱衣敞开,头发披散,腰间环佩叮当,端的一个辣眼睛的女装大佬,身姿柔软地歪在榻上,声音轻柔:“好久不见啊,萧娘子。”

萧衔蝉闭上眼睛,试图忘记这一幕。

为什么女配变成男人了?为什么夜犹良是女配?

原烬蓦地想起,这个人的声音就是方才他们在爆炸前听到的那个。

雅间用了方寸奇景法术,小小一间屋子里绿茵如毯、奇花缀锦,鲜花绿草中有一软榻,正对着屏风,这屏风既可遮掩雅间内景,又能映出外间景象,很是方便。

夜犹良千娇百媚地站起来,瞥了一眼原烬,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一拧身,撞开原烬,自己站在萧衔蝉身边,挽住她的胳膊。

“萧娘子~”

他的声音如同掺了十斤蜜,但在虚假的甜蜜亲切的表象下,暗含锋芒,他挽着萧衔蝉坐到铺着兽皮软垫的榻上。

“娘子好久没回冥界,让人甚是担忧呢。”

他拉起广袖,露出一截胖乎乎的手腕,剥了颗葡萄喂在萧衔蝉嘴边。

萧衔蝉木着脸用手接过葡萄,额头渗出冷汗,夜犹良在干什么呀?

夜犹良一甩袖子,娇俏地靠在萧衔蝉的右肩上,斜了站着的原烬一眼:“这位哥哥眼生,不知是萧娘子哪位蓝颜呢?”

原烬冷哼一声,坐到另一边,萧衔蝉顿时觉得左右为男。

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

在《鬼王》这本融合了男主男配雄竞和男女主强制爱的狗血文里,开篇一章,女主失去了自己的灵根,因为失去灵根,女主被鬼王强取豪夺,女主凭借天赋与智慧,先伏低做小,让鬼王以为她真的爱上了他,因此得到一件鬼界至宝,她用这个法宝差点反杀鬼王,与鬼王开启相爱相杀、虐恋情深的剧情。

而女配,不是导致女主失去灵根的元凶,她出现在万宝阁拍卖现场,纯粹就是为了看热闹。

夜犹良一个男修穿成女配……估计是大衍镜随机分配角色的结果,可是为什么他看上去好像失忆了?

“小夜啊……”萧衔蝉开口,“这个…那个……你知道昆仑宗吗?”

夜犹良哼唧道:“当然知道啦,人鬼妖魔四族分居四界,昆仑宗就是人族仙门最大的宗派。”

“那你听说过蓬莱岛、明月夜吗?”

夜犹良道:“这倒不曾听说过。”

萧衔蝉与原烬交换了眼神,这里与现实融合,却又不尽相同。

夜犹良撒娇似的推拉她的胳膊,意味深长:“萧娘子身边已有了新人,可还记得自己的誓言?”

萧衔蝉对衍化出的剧情一窍不通,便也装出高深莫测的样子,道:“我永志不忘。”

“这就好,我还以为你只顾着为妹妹报仇,又沉迷男色,忘了答应过我的事呢。”

妹妹?萧衔蝉突然知道自己穿成谁了——

她穿成了女配的跟班炮灰,忠心女配,针对女主,走在作死的第一线。

原著里,炮灰误以为自己妹妹被女主所害,于是跟着女配,一心想搞死女主,然后炮灰和女配一起死了。

正沉思之际,萧衔蝉对上了夜犹良冷冰冰的眼神,她忙指天誓日:“我是个纯洁的姑娘,从不沉迷男色,一心只有事业。”

原烬突然哼笑,虽未说一句,但萧衔蝉莫名觉得被嘲讽了,高阁之下的圆台上忽然响了一声钟鸣,拍卖会开始了。

随着一件件罕见的法宝、毒药、邪术功法被高价拍走,场内的气氛愈发高涨,终于,圆台上的拍卖师清了清嗓子,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诸位贵客,接下来是本场拍卖会的压轴之宝——”

圆台中心升起一个小台子,台子上放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玉匣子,拍卖师打开玉盖,一道湛蓝的光芒瞬间倾斜而出。

“一条极品天阶水灵根!”

那灵根只三寸长,表面流转波光,蕴含着极纯净的灵气。

场内顿时一片哗然。

“天阶水灵根?还是极品的!”

“这等灵根若长在我身上,我定能飞升。”

“听说有法子将自己灵根换了。”

被屏风法术遮挡的雅间里,原本懒散的世家子弟们纷纷直起身子,眼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角落里,几名尚有良心的修士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对失去灵根的那个不知名修士感同身受。

“起拍价,一百万上品灵石!”

拍卖师高声宣布。

话音刚落,竞价声便如潮水般涌来。

“一百五十万!”

“两百万!”

“五百万!”

价格以惊人的速度攀升,每一次加价都引来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有人面色铁青,咬牙退出,有人则杀红了眼,不顾一切地喊价。

萧衔蝉坐在雅间里,垂下眼睛。

此前她就有个疑虑,为何盐长国灭却久久无人知晓?为何蚀仙丝换灵使人变成怪物之事无人揭破?现在看到人们竞价疯狂之景,她明白了。

一来,打出“夺人灵根,以优易劣,襄助飞升”的名号,修士们趋之若鹜,自然能牟得破天富贵;二来,九州灵气就那么多,绝了普通人的仙途,免得他们来抢占,仙门世族的地位愈加稳固。

仙缘富贵,从来由门阀牢牢占据,容不得寒门撼动分毫。

即便未见加价之人的面貌,也能感受到他们的疯狂,价格一路飙升,已突破一千万大关,疯狂的气氛几乎要掀翻屋顶,萧衔蝉只觉得头皮发麻。

最后,那条灵根以两千万的价格被拍下。

拍卖师还未宣布得主,突然,玉匣中的灵根剧烈震颤,湛蓝光芒暴涨,万宝阁穹顶轰然炸裂!

一道血色身影冲破重重术法禁制,在烟尘斗乱中翩然而下。

女子悬空,墨发飞扬,手拿一本发黄的本子。

来者正是《鬼王》女主,她身形娇小,行动如弱柳扶风,一双含情目自带一股韧劲——这是萧衔蝉在原著中写下的原句,也是狗血虐文女主标配外貌。

然而,现在的女主……

萧衔蝉瞳孔剧烈颤抖。

只见来人身高八尺,肩宽体阔,膀大腰圆,胳膊健壮得能跑马,她一头短发,眉目凌厉。

来者正是明五娘。

环形高阁之间,明五娘声如洪钟:“我的东西,你们也敢染指?”

她拿起手中发黄的本子——这是萧衔蝉给女主设计的法宝,用法类似死亡笔记,只要在其上写下名字,便能取其姓名。

明五娘拿起本子,把本子卷成一个卷,然后肱二头肌隆起,抡大锤似的抡起来,凡参与过竞价的人脑袋瞬间就跟一颗球似的,飞了出去,红红白白落了一地。

夜犹良尖叫着将萧衔蝉拉到身前,试图挡住这恐怖的一幕。

萧衔蝉悄悄拿起生民笔,往明五娘方向甩出一滴极小的墨点,那个墨点是一个缩小的回溯法术,可以看到此人之前经历过什么事。

萧衔蝉看到明五娘入镜后经历的事情,不由瞪圆了眼。

明五娘伸手,灵根自行飞入她掌心,没入丹田,她深呼吸,仔细感受力量重回体内的满足,再度睁眼,她的修为暴涨。

“两千万?”明五娘冷笑,“老娘买你们的命!”

隐藏这座小院的法术符纹颤抖,高阁剧烈震动起来。

穹顶炸裂的瞬间,整座小院如被巨手揉碎的纸屋,禁制崩裂,气浪翻涌,满堂修士被狂暴的灵力震出各自雅间,如落进沸水中的饺子。

萧衔蝉只觉天旋地转,她下意识要甩出尾巴保护谢无柩,但动作却没有身旁人快,眼前一花,整个人已被原烬拦腰抱起。

耳边风声呼啸,她余光瞥见夜犹良尖叫着抓住半条帐幔,如风筝般在空中飘遥,然后一股脑栽进花丛里。

明五娘眼利如刀,一眼便看见了倒栽葱的夜犹良,思及此人在冥界时常给她使绊子,想必她灵根被夺之事也少不了他的手笔。

她当即便要下狠手。

夜犹良看见明五娘的胳膊又要抡圆了,他连忙大喊:“此事与我无关,不信你问她!”

他手一动,指向一个方向,万宝阁中幸存者们一齐看去,看到一个被公主抱的女修。

月白直裾,素纱禪衣,红带系发,脸埋在抱着她的男修怀里。

和众修士一起被震飞的原煜瞬间眼睛一亮,顾不得衣冠散乱,连忙上前。

“不成想在这能偶遇原少君,我们真是有缘……诶?原少君,不是我和你套近乎,我夫人也有一件月白的衣裙,和你的红颜知己打扮一模一样!”

第100章

提问:被丈夫看见自己和陌生男子举止亲密该怎么办?

回答:装死。

萧衔蝉习惯性地保护谢无柩,但她忘了,在大衍镜里,谢无柩也是有修为的。

前一秒,她像言情剧女主一样,被公主抱着从天上飞下来,后一秒,她像限制剧出轨的人妻一般,被丈夫抓个正着,奇怪,这种剧里的丈夫一般都是眼瞎的呀,为什么她的“丈夫”这么清醒?

为了查清楚自己这个炮灰为什么会是城主夫人,萧衔蝉现在还不想将自己置于ntr修罗场,她将脑袋紧紧埋在原烬的胸肌上,不敢露出一点。

灼热的气息透过布料渗进皮肤里,好像一条柔软的柳枝不断撩拨胸部脆弱的某处。

原烬抱着怀中人的双臂一紧,他好似才意识到自己抱着的是别人的妻子,可他不愿放手,于是顺从本能,抱得更紧了。

原煜笑得一脸暧昧,心道这位原少君年少成名,却一直不近美色,不成想却叫他看见了原少君如此多情缠绵之景。

“快点离开这里,谢无柩。”

萧衔蝉传音入密,原烬仿佛感受到有人挨着他的耳朵说话,不由自主颤了一下,忽地听到“谢无柩”三字,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恼怒。

就算萧衔蝉所言非虚,可谢无柩到底不是现在的原烬,可她怎能在他的怀里喊别的男人的名字,难道她以为他会像千年后的自己一般供她驱使吗?

原烬寒着一张俊脸,不理会此地纷乱,径自飞身走了。

几息之后,他们二人远离了已成为废墟的万宝阁,原烬踏着轻风,在今宵城上飞过,他们的身影掠过重重屋脊,两侧浮空的楼阁和脚下的青瓦如流水般后退,微风拂过,她的长发被吹起来,搔得他想打喷嚏。

萧衔蝉微微仰头,原烬余光看见她清澈的眼睛,红唇微动,似乎要说什么,他心中一动,只听萧衔蝉道:“已经飞远了,放我下来吧。”

原烬:“……还是等会吧。”

萧衔蝉疑惑地看他,等什么啊?难道因为此前她时常对他公主抱,他现在要报复回来?越想越觉得真相就是如此,她索性也不挣扎了。

一直飞到城主府,原烬都没有放手,正要大摇大摆走进去,萧衔蝉觉得他要报复,这时长也足够了,连忙趁原烬不备跳了下来,给他留了几张通讯符就走了。

原烬的双手虚握了一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萧衔蝉刚踏进院门,小蝶便急匆匆迎上来:“少夫人,老夫人正在祠堂等您。”

萧衔蝉迎面看见小蝶时眉头一跳,看样子这丫头是专门在等她,纸人术被识破了?可是不管她怎么问,小蝶只摇头不说话。

祠堂内光线幽暗,香气缭绕,几缕惨白的日光从高处的窗棂斜斜漏入,浮尘在光中缓慢游动,犹如无数细小的亡魂在游荡。

层层叠叠的牌位被供在一座座高架上,黑漆金字,好像一座座小墓碑,寒意从地底渗出,顺着青砖爬上来,缠上脚踝,几乎渗进骨头缝里。

老夫人坐在大圈椅上,正对着门,手中捻着佛珠,那些牌位在她身上投下浓稠的黑影,像是要吞噬了她。

地上散落着被撕碎的纸人残片,萧衔蝉要迈过门槛的脚步一顿,然后镇定自若地走进去。

“戏法不错。”老夫人声音平静,目光如炬,狠狠拍了一下扶手,“你这欺瞒长辈、不孝不顺的贱妇。”

萧衔蝉真心好奇地发问:“老太太,你搞搞清楚,我是金丹期修士,你一个筑基期敢跟我这么说话,谁给你的勇气?”

原老夫人瞳孔骤缩,保养极好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胸口剧烈起伏着。

萧衔蝉的话像把尖刀,撬开她固执守着的岌岌可危的世界,原老夫人知道,她说的对,可是这认知比羞辱更令她难堪。

她面部肌肉颤抖着,指着萧衔蝉道:“你一个贫民出身的寒门修士,要不是煜儿再三说你宜孕,能生出更强壮的孩子,又是续弦,不好娶高门之女,你以为我会同意你进门?”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愠怒的神情突然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事,气得涨红的脸色浮现出怪异的畅快。

“不过……你马上就没用了,金丹期中期而已……呵,很了不起吗?我曾经是……”

原老夫人吞下了要说的话,在窗棂撒下来的苍白日光照耀下,她的脸如同蜡像。

曾经是什么?

这后半句话与前半句话连在一起,就好像原老夫人在说她曾经修为比金丹期还要高。

萧衔蝉暂且压下心中疑虑,眼珠子一转,暗道,原老夫人现在心绪不稳,正是套话的好时候,不如放手一搏,刺探一番。

“我已经知道你们原家打的主意了,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吗?”

她装得高深莫测道。

原老夫人光洁如二十岁人的脸霎时扭曲如恶鬼:“我儿日夜熏香,等你有孕,你的一身修为……”

她的话戛然而止,只余脸上狰狞的表情,似痛快,却更痛苦。

萧衔蝉顿时明白了

一切。

天道有衡,此消彼长,神仙长生却绝嗣;妖灵容易顿悟,但化形极慢;鬼魔二修武力超群却易爆体而亡;修士可追求长生之道,也可以孕育生命,但孕育过程极其艰难,代价是母体损失修为。

世上没有圆满。

眼前的牌位化作无数双本该惊才绝艳的修士的眼睛,最上面牌位的名字早已被岁月浸得模糊不清,下排的则较新,黑漆冷硬,仿佛仍在无声地凝视着生者的世界。

她的“妹妹”应是被原煜选做孕育孩子的母体,然后产育而亡,变成一个轻飘飘的牌位。

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原煜踏入祠堂时,眼前景象让他脚步微顿,在香烛的烟气缭绕中,他看见萧衔蝉挺直的背影,以及母亲那张在牌位阴影下显得格外森冷的脸。

“煜儿”原老夫人沉声道,“将萧氏关在房内,无子不得出。”

萧衔蝉猛地抬头。

原煜皱眉:“母亲,此事何必急在一时?”

他的语气并无对妻子的爱护,而是对失去一个玩具的惋惜。

原老夫人冷声道:“原家列祖列宗看着呢!你若不尽快诞下灵根优异的后代,这家业迟早败了。”

她手指向牌位,话对着原煜说,眼睛却看向萧衔蝉,突然笑了,仿佛在告诉眼前女子:你迟早也是牌位中的一员。

一股不甚明显的悲伤浮上萧衔蝉的脸庞,她眼睛一眨,透过皮肉,看向老夫人干涸的丹田,那里有一颗圆润的、失去所有光华的金丹,这预示着原老夫人曾是金丹期修士。

她曾有机会问鼎大道,如今却卡在筑基期等死。

“你当年生下原煜兄弟后……”

“住口!”

供桌上的烛火“啪”的爆开一朵灯花。

原老夫人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露出个扭曲的笑:“现在轮到你了。”

她眼中闪烁着恶意的快意。

“我倒要看看,你生完孩子还能剩几成修为?”

祠堂里死一般的寂静中,唯有牌位上的字在烛光下幽幽发亮,像无数双绝望的眼睛。

萧衔蝉手背在后面,轻轻敲了下通讯符。

原煜不想失去新玩具,但也不想违背母亲,毕竟他攫取母亲修为出生,一生下就有筑基修为,这是他欠母亲的。

“走吧。”

他向萧衔蝉伸手。

通讯符的微光亮起又熄灭,几息间,院门便被一阵罡风轰然破开,原烬一身劲风,迎着满室人惊讶的目光走了进来,冷若冰霜。

原煜伸到半空的手丝滑地转向原烬,做出迎接的姿势,脸上堆起谄笑:“原少君怎么亲自来这了?是我们打扰少君游玩的雅兴了……”

原烬不语,自进来就一直盯着站在当中的萧衔蝉。

原煜慌忙收回手,眼神不自觉小心起来:“可是这妇人惊扰了您?”

见她无事,原烬放下心来,正想带着萧衔蝉离开,忽听得一句传音入密,他猛地僵住。

什么?

萧衔蝉听到原烬的嗓子几乎要破音。

她坚定地点头。

原烬的眼珠差点瞪出眼眶,他以为他是来英雄救美的,可是……

“你确定要我这样说?可是……这样的话谁会信呐?”

他很是犹豫,要是说出这种话,他的脸面、名声、规矩,还有一些美好的东西就都失去了。

“诶呀谢无柩你怎么回事?你一直都很配合我,怎么现在不听我的话了?”

原烬一窒,这是说他不如那什么谢无柩的意思吗?

他眸光一冷,迅速配合,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抱拳——

“三年之期已过,属下原烬,请鬼王回归冥界!”

原老夫人手中的佛珠霎时被她扯断,佛珠滚了一地,骨碌碌滚到萧衔蝉脚边。

原煜不敢置信:“鬼、鬼王?!”

他的声音尖得变了调,活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

原烬木着一张脸,抽出腰间太霄剑:“敢辱鬼王者,杀!”

萧衔蝉抻了抻纱衣,昂起下巴,今日她写下的剧本,就是《最强赘媳,鬼王回归》

“你们原家,害我亲妹在先,后又辱我鬼王之尊,等着我们冥界的报复吧。”

萧衔蝉甩袖转身,留给原家母子一个高傲的背影,衣袂翻飞,大步跨出祠堂。

原烬皱眉跟上,在远离祠堂后终于开口:“为何不直接杀了他们?”

“你傻啊?”萧衔蝉道,“不说原煜本是元婴期,祠堂里还藏着三个元婴期的护卫呢,硬碰硬是想让我俩都交代在那儿?”她顿了一下,“我已知晓如何’杀‘书中之人了。”

两人身影渐行渐远,身边的屋舍、砖瓦、花草,乃至行走的丫鬟仆从,忽然如浸水的墨画般开始晕染出一片墨色,仔细看,就能看见他们的身体都变成了字。

小蝶看见夫人从祠堂出来,连忙迎上去,她对身边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正在行走的小蝶一身粉衣,乌发红绳,然而清秀的小丫鬟突然变成“丫鬟小蝶”四个字,这四个字还在向他们二人走来,在即将触碰的瞬间,墨字变成一小片写着字的纸,不动了。

祠堂里,原煜呆滞地重复一句话:“不对,她怎么会是鬼王,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

他固有的世界崩塌了。

原老夫人与身后数十座牌位一起化作墨水,整座宅院在无声无息中坍塌溶解,最终只剩一地浓稠的墨渍,这些墨重新聚集,变成一个个字,一句句话。

萧衔蝉站在外面看向如瀑布般的墨字,疑惑地挠挠头:“原氏剧情根本不是我写的,是大衍镜根据历史衍化出来的,怎么会变成墨字呢?”

原烬问道:“你是用什么法子让他们现出原形的?”

萧衔蝉遂不再想原家剧情,她道:“我从明五娘身上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