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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2 / 2)

迦兕子叹道:“是啊,玉蜉子师叔爱上了一个妖女……唉,眼看十世佛子之身将要修完,就能飞升上界了,谁成想师叔这般执迷不悟。”

迦象子嘴唇颤抖:“那……玉蜉子师叔现在……”

“掌门把他关在静室里了,已经关了一年了,玉蜉子师叔一句话都不肯说。”迦兕子道,“迦象子,不是师兄不信你,玉蜉子师叔以前和妖女来往密切,掌门劝阻,师叔只说他一心向佛,别无他念,可后来……所以保险起见,还是让师父看一看你的命格有无变化。”

萧衔蝉安静如鸡,她正在快乐吃瓜,佛子妖女,多么热门又传统的cp,作为一个写手,她的脑子蠢蠢欲动,霎时便构思出了三千字,正快乐地沉浸在脑洞时,突然听到迦兕子的话。

她很是无语地看了眼迦象子,两人如出一辙的无奈表情。

莲花舟恰如摇曳在水面上的一朵莲花,漂出森绿的水上杉树林,来至一片开阔之地,天与云与水俱成一色,蓝得发冷,令萧衔蝉想起界壁。

迦兕子左手持戒,佛珠一挥,平静的水面乍然荡起丈高的浪涛,这高大的浪涛形成一扇水门,一股水波将莲花舟顶起,一枝莲花漂进水门,骤然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萧衔蝉他们几人惊讶地瞪大眼睛,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只见数座巍峨庙宇伫立在青山之间,青山之上却不是蓝天,而是水面,一条条鱼在他们头顶的水中穿梭,密集的小气泡从水藻叶面上浮起,形成一连串透明的小珍珠。

好一个冰雪玻璃罩,衬得这里既瑰丽又出尘。

檀香氤氲着此地,梵音阵阵,悠远的钟声震得头顶的水泛起涟漪,一条红色鲤鱼从萧衔蝉头顶游过,尾巴一甩,“噼啪”一声,将萧衔蝉拉回现实。

一个麻衣和尚正从高高的台阶上飞奔下来,石阶悠长,两侧长满等人高的荷花,荷枝粗粗大大,粉白的花冠伞盖一样,小和尚“唰”的一下,与两侧荷花擦肩而过。

“大师兄,不好了!”小和尚一边跑一边喊。

萧衔蝉不由自主地小声接了一句:“师父被妖怪抓走了。”

眨眼间小和尚已跑到了他们面前,听到这话,眼睛瞪得溜圆:“这位檀越,你怎么知道?”

众人闻言,俱是一惊。

迦兕子和迦象子齐齐惊呼:“什么?”

小和尚喘着气:“大师兄、二师兄,师父也被妖怪抓走了!”

迦兕子急道:“快走,快让我看看师父。”

迦象子一头雾水:“什么妖怪敢在咱们这里作祟?什么叫也被妖怪抓走了?师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迦兕子叹了口气,边走边娓娓道来。

自被梁砚之丢出去后,他本想“卷土重来”,谁知忽然收到宗门传讯,令他速回宗门。

迦兕子思忖着,厉鬼作乱之事有汨罗坞做主,他在外遍寻不得再入鬼宅,再加上宗门催得急,故而他便先回莲送归了。

回到莲送归后他才知道,丰溢不知从何开始,有一妖怪作祟,此怪倒也不杀生,只是会在人们睡觉时,将其拉入梦境之中,怎样都唤不醒。

不过半年时间,丰溢已有小半人陷入睡梦中,再未醒来。

莲送归众佛修连忙出山,使出术法,保护好沉睡之人,免得凡人不进食水,梦中而死,但即便如此,过了半年,他们还是没有发现作乱妖怪的踪迹,沉睡良久的凡人们的生气也开始消散了。

如此下去,必定造成无数无辜凡人梦中丧命。

“掌门与家师怀疑,正是那引得玉蜉子师叔破戒的妖女怀恨在心,暗中作祟。三月前,家师发现活死肉、雪菊花、五色土、决明子与茶同煮成五味汤,可以防止人们在睡觉时被拉入梦境。”迦兕子道,“五味汤闻起来与酒相似,令人熏熏然,但尝起来酸甜咸辣苦,五味俱全,故名五味汤。”

“既如此,令师想必也饮下了五味汤,如何会陷入沉睡?”金不禁问道。

迦兕子摇头:“我也不知。”

一行人说着话,已来到了迦兕子师父所在的禅室。

只见古朴的禅室里只有一桌一榻一蒲团,面容坚毅的老者盘腿坐在蒲团上,双目紧闭,身前只有一木鱼,寂静无声。

迦兕子与迦象子心头大恸,双双上前,带着哭腔喊道:“师父。”

坚毅老者身旁还有一穿着袈裟的老和尚,老和尚须眉齐长,白纷纷的簇着满是沟壑的脸,迦兕子确定无法唤醒师父后,转向老者:“掌门,我师父他……”

老和尚道:“暂且无事,只五味汤为何失效,却要再查。”

迦兕子道:“目前为止,陷入沉睡无法唤醒的都是凡人,师父是第一个被拉入梦境的修士,掌门,这是否说明那妖怪的功力更强了?”

老和尚摇头,不知他的意思是“不是”还是“不知”。

迦兕子与迦象子失望地退到一旁,老和尚看见了萧衔蝉一行人,打了个佛号:“老衲法号济世,不知几位小友名姓?”

萧衔蝉与师兄妹们立即鞠了一躬:“在下乃有朋自远方来的朋来宗弟子。”

这一路上丢人的事儿做多了,萧衔蝉越来越不敢在外人面前说他们是蓬莱岛的弟子,倒是朋来宗三个字越说越顺溜。

几人一一报了名字,济世大士盯着被萧衔蝉背着的谢无柩看了一会,安宁又锐利的眼睛又扫过花沸雪、秦含玉几人。

“既然几位与老衲徒孙结识,又阴差阳错来了莲送归,想必与我佛有缘,不如就在鄙地宿几日吧,只是莲送归正值多事之秋,恐无法招待诸位了。”

花沸雪看了眼被三师妹抱着的谢道友,心想正好需要个安稳地方,给谢无柩用生死藤修复经脉,便真诚道:“多谢禅师。”

萧衔蝉他们住在了一处清静的禅房里,禅房被一条小溪环绕,溪中的荷花与房子齐高,粗大的花枝和树一样,粉白的花冠低垂着,搭在屋顶上,露出饱满的莲蓬,莲蓬里的莲子个个有拳头大。

萧衔蝉看得流口水,拍拍金不禁,二人对视,一起露出个坏笑,默契地开挖荷花下面的泥,挖得四只手黢黑,终于看到了一截白生生的藕。

金不禁连忙喊:“小玉、

玉玉,快带你的刀过来。”

秦含玉正在帮大师兄看着药炉,闻言过来,看到藕,也是眼睛一亮,立即拔出背上重刀,以刀为锄,将巨大的莲藕挖了出来。

萧衔蝉看着水缸一样粗的藕,感慨道:“这能熬多少莲藕排骨汤呀!”

花沸雪端着药碗,站在窗前摇头:“我才一会没看住你们,你们就不干好事,咱们现在住在人家宗门里,你们还这么不让人省心。”

萧衔蝉三人立刻低眉顺眼状,任由大师兄训诫,花沸雪见师弟妹们这副做错事可怜巴巴的样子,明知他们是装的,可他还是训不下去了:“罢了罢了,妙妙,你将咱们带来的花蜜给济世大士送一些,便当作咱们的使费,还有这莲藕的费用。”

听大师兄不怪他们了,三人立即眉开眼笑起来,商量如何做这根莲藕,晚餐时,桌上摆满了清炒藕片、凉拌藕丝,甜品是糯米蜜藕和莲蓉糕,还有一大盆莲藕鱼汤——鱼是他们悄悄从头顶的水里抓的。

在佛门吃肉,真是罪过,他们敲了好一会儿木鱼。

四人自离开家,就在见南山的那一晚好好吃了一顿饭,现在这一餐是第二顿,吃得很是香甜,许是他们吃饭吃得太香了,香到谢无柩都醒了。

谢无柩在踏入十轮阵后,只觉得自己疯了,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只是看到萧衔蝉为求一个公道——甚至不是自己的公道——目光似火、坚定不屈的模样,他也仿佛被那簇火苗点着了。

谢无柩直至发宏愿时,才不情不愿不确定地想,他应是被正义感染了,这么想真的很肉麻也很无聊,修仙路上本就满是阴谋诡计、弱肉强食、欺大压小,所谓正义公平、善良仁厚都是没用的,都是容易害死人的。

梁砚之那样天才陨落并非罕事,张小凤那样的普通修士为他人做嫁人更是常见,要怪也只能怪她们太蠢。

倚仗得天独厚的天赋和背景,凌驾于不曾被命运眷顾的人,更是被那些顶尖修士视为默认的规则,那些没有能力、地位卑微的人算什么呀,不过蝼蚁罢了。

可有一个人站出来了,大声告诉所有人这事不该是这样,人不该踩着他人尸骨爬到高处,名利双收。

便有人嘲笑她,年轻、天真、等以后长成大人就不会这样了,她也嘲笑那些人,忘了初心的短命鬼,没有信念的胆小鬼,她上蹿下跳,势必让所有人听到她的声音,像只夏蝉般聒噪,要叫破沉闷的天。

真蠢,谢无柩想,然后他就走进了十轮阵,和她站在一起,简直分不清楚谁更蠢。

看来愚蠢是会传染的,谢无柩心想,他狠狠压着自己的心脏,要离她远一点,太危险了。

他睁眼,看见了她。

萧衔蝉端着一小盆凉拌藕丝,藕用滚水焯过,撒上花椒、葱丝、蒜末、芝麻和辣椒面,用热油炝过,点上香醋,酸辣开胃,萧衔蝉嚼得嘎吱响。

她是听到屏风后面的榻上有动静才进来的,过来一看,只见谢无柩眉毛抽搐,一手按着心脏,好像很痛苦的样子,她吓得忙喊大师兄。

这一喊,大伙都进来了,一人端着一个饭盆,边吃边观察,谢无柩继看到萧衔蝉后,又接连看到了其他人,这四人在他头顶围了一圈,他嘴角抽动。

花沸雪施了个检查身体的术法,高兴道:“谢无柩,你没事了,经脉全被生死藤续上了。”

萧衔蝉又夹了一筷子藕丝:“以后他就不会疼了吧?”

“灵府还没好,还是会疼的。”花沸雪道,“不过没有之前疼了。”

金不禁道:“好事啊,兄弟,赶紧起来,你算赶上好时候了,我们刚做了饭。”

“给你留的饭还放在灶里温着呢。”萧衔蝉使了个法术,热腾腾的饭菜瞬间出现在桌上,“鱼汤还是热的。”

秦含玉哼哼着,不想好好说话,只时不时斜眼看谢无柩,不甚友善的样子。

萧衔蝉拉拉小师妹的手,又冲向谢无柩:“咱们现在在莲送归,这边荷花长得特别大,藕也特别大,又鲜又嫩又脆,我们做了一大桌,这鱼是悄悄抓的,你别声张……”

她一边絮叨一边拉谢无柩坐起来。

谢无柩眨眨眼,棉被从身上滑下,但他并不觉得冷,他的脚又踏上了实地,半晌,沙哑的声音艰涩地吐出两个字:“多谢。”

众人回头,一脸嫌弃,乱七八糟的声音齐齐响起。

“啧。”

“噫——”

“你干啥?”

萧衔蝉脑袋后仰:“谢无柩你有病啊?”

尽会肉麻。

晚风、月光、荷香、蛙鸣、水面一圈圈荡开的涟漪,谢无柩周围模糊的一切渐渐清晰,他觉得自己与这个深恶痛绝的世界好像有了一丝联系。

第47章

屏风外摆了张圆桌,桌上全是各种各样的藕,望着藕片上的眼儿,谢无柩只怔愣了一会,就又恢复了过往谦谦君子的模样。

他端起碗,筷子刚碰上一片藕,就感到藕片上的丝丝灵气往他丹田里的灵府中钻去,可是他的丹田早就坏了,更别说建在其上的灵府。

他已经很久没有观察自己的丹田了,此时有灵气钻进来,他才发觉不对劲,闭目感受,破损的丹田里竟然有一颗光华灿烂的内丹,这内丹甚至是金丹级别,上面还有丝丝傻乎乎的妖气。

谢无柩猛然睁大眼:“这内丹……”

秦含玉早就憋不住了,语气酸溜溜的:“这是我师姐的内丹!”

萧衔蝉正和金不禁抢蜜藕,闻言,嘚瑟地看他:“听到了吧,要说什么感谢的话就快说吧,我听着呢……

怎么不说话?被我光辉的人格闪耀到了?唉,你当时的状态就是死人微活,要是没内丹撑着,你立马就嗝屁了,更别说撑过生死藤修复经脉了。

我说你也是,明知自己身体不好,逞什么能啊,大师兄当时只是被缠住了,又不是再没机会入阵,你非得……”

谢无柩怔怔看着萧衔蝉开开合合的嘴,他似乎被震撼住了,可看起来他只是在发呆,他声音干涩:“你知不知道将内丹送给一个人意味着什么?”

他打断了她的话。

一个修士踏上仙途的第一件事,就是引气入体,这些灵气凝聚成内丹后,才能真正为修士所用,筑基会让内丹更加坚实,金丹则会令内丹脱胎换骨,内丹之于修士相当于油箱之于汽车,非常重要。

修真界不乏杀人夺丹的事件,为了修炼进阶,便是对着亲友也能口蜜腹剑、算计背叛,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她竟然就这样将自己的内丹放在他的丹田里。

谢无柩觉得一切都安静了下来,耳边一丝声音也无,唯有一个人是鲜活的,她轻快的声音是自己唯一能听到的,这个声音带着他,走进了一个新世界。

萧衔蝉啧了一声:“意味着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了!我救了你好几次了吧?谢无柩,你的命至少有半条是我的,以后要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昂!”

谢无柩默不作声,垂下眼眸,睫毛在脸上投下蝶翼样的阴影,忽闪一下,他抬手将内丹逼出,送到萧衔蝉面前,萧衔蝉也不客气,随手一挥,圆乎乎的内丹就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谢无柩又瞪大了眼睛:“你不检查一下吗?万一我在上面做手脚,这内丹一旦进入你的丹田就会即刻取你性命!你怎能如此轻信他人?”

萧衔蝉翻了个白眼:“干嘛说的我好像心很大一样,这不是你给我的嘛?”

要是不熟悉的人的话,萧衔蝉肯定会仔细检查,不,她压根不会把自己的内丹交给不熟悉的人。

可谢无柩不一样,他这个人善良正直,为朋友两肋插刀、仗义疏财,跟他们一起下浮云阁、入鹊桥会,是过命的交情。

看着面前几人皆是

一脸“谢道友是个值得信赖的好人”,看得谢无柩胃疼,他沉默良久,突然出声:“那是轮回盘的灵珠。”

“什么?”

众人先是不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萧衔蝉摸摸自己的脑袋:“你被我们救起那天,你的法宝中也有个珠子一样的东西飞进我的身体里,那时我们还以为是法宝器灵呢。”

“那就是轮回盘的灵珠。”谢无柩道,“轮回盘共有九颗灵珠,你体内已有三颗了。”

“三颗?”萧衔蝉数数自己见过的珠子,怎么数都是两颗。

谢无柩道:“有一颗灵珠镇压在浮云阁地下,那日混乱不堪,应当是在你没注意时进入到你的身体里。”

在他们说话之际,花沸雪已经用术法将萧衔蝉的身体检查过数次了。

萧衔蝉亦自查过无数次,可是灵珠一旦没入她的体内,便毫无踪迹,她乐观道:“说不定我是鬼王转世呢,轮回盘灵珠这是在寻主!”

谢无柩一脸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小声嘟囔了一句:“不可能。”

他的声音被其他人盖住了,金不禁打了个响指:“我觉得很有可能,就算你不是鬼王,可一旦集齐灵珠修好轮回盘,那也能增进一大截修为,继承幽冥界的权柄和钱财!妙妙,苟富贵,勿相忘啊!”

他激动地拍师妹的肩膀,眼睛冒光。

秦含玉充满期待:“要真是这样,师姐,你得多有钱啊?”

“鬼王么……”萧衔蝉发挥想象力,“虽然我不知道该怎么用鬼王这个身份挣钱,但感觉能和仙帝比肩的人物,应该不缺钱吧……到时候你的酒师姐全包了,就买*春尽欢,一次买两壶,咱喝一壶扔一壶。”

“我想要一个金算盘!”金不禁激动地举起手,“纯金的!”

“没问题,包了!”

“我还要……”

花沸雪无奈地摇摇头,看着师弟妹们玩闹。

谢无柩嗤了一声:“鬼王没什么钱,穷得叮当响。”

“就不能让人有一些美好的幻想吗?”萧衔蝉撇嘴,将藕片嚼得嘎吱响,“你为什么觉得鬼王没钱?”

谢无柩道:“上古四神——仙帝、魔尊、妖皇和鬼王,如今九州却只有仙帝祠,为何只有仙帝广受香火?为何魔所生存的修罗界、妖所生存的山海界以及鬼所生存的幽冥界都消失了?你们有想过吗?”

萧衔蝉只消片刻就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语:“你是说,仙帝与其他神仙相斗,夺走了他们的权柄?”

谢无柩点点头,声音低沉:“九州视妖魔鬼三者如仇雠,源头便是万年之前的小世界大战,这场战争的源头,就是仙帝。

神界凋零,被仙界吞并,合称九重天,为了争夺灵脉,仙帝又联合了修罗界、幽冥界,齐攻山海界,山海界为自保,用开天斧斩断了与其他界的墟空,万年来不知所踪。

九州原本是一个世界,然万年前的大战罡炁浩荡,导致九州裂成了九块,如今渐渐分散……原本的九州之间压根没有墟空。”

众人闻言,俱暗自思量,一时室内唯有佛香悠悠,静观沧海桑田。

萧衔蝉正想问谢无柩,这些历史他是怎么知道的,忽然听见外面传来焦急的脚步声,紧接着,奔走声、呼告声不绝于耳,嘈杂之音将她从伏尸百万、生灵涂炭的历史中拉出来。

萧衔蝉忙推开门,只见莲送归的青山石径间奔走着许多小沙弥,这些穿麻衣的小沙弥皆一脸惊慌失措,向正中山上的大殿跑去,穿梭时带起一阵风,荷香乘风,随月光潜入千家万户。

不多时,迦象子端着一个茶壶进来了,甫一进门,第一句话便问:“你们都还没安睡吧?”

萧衔蝉等人齐齐摇头,他们挖藕做饭耗费了不少时间,故而现在这个点还未就寝。

迦象子松了一口气:“方才众师弟传信,我寺修为金丹以下者,俱在安睡或打坐时被妖女拉入梦境,怎么都叫不醒,丰溢各处百姓陷入梦境者,已有半数之多。”

他将茶壶放到桌上:“我知晓花道友是医修,想烦请道友看看,这五味汤有何问题,因何无效?”

茶壶与桌面相碰,发出轻响,迦象子低头看去,看到了一条还没吃完的鱼,他霎时瞪大了眼。

“你们……你们竟然吃了水梭花!你们在佛门杀生?”

“什么水梭花?”萧衔蝉顺着迦象子颤抖的手指看去,沉默片刻,狡辩道:“这不是鱼,是莲藕雕的鱼模子。”

佛修会将鱼称作水梭花,萧衔蝉没想到迦象子会这时候来,她连遮掩“犯案现场”都来不及。

花沸雪连忙一个箭步上前,挡住残羹冷炙,掀开茶盖,浓郁的酒香飘荡出来,酒香余韵中夹杂着淡淡苦涩,他啜饮一小口,仔细咂摸了一会:“决明子明目、雪菊花清心、活死肉开智、茶可醒神,俱是对症好药,只这五色土为何也在其中?在下却是不明白。”

“五色土取自一个地方,家师言说此为五味汤最重要的一味药。”迦象子的注意力被转移,思量半晌,道:“还请诸位随我而来。”

入夜,水波已被夜幕侵染成藏蓝色,一尾尾鱼儿甩着尾巴从众人头顶游过,倒悬的水面映照着青山荷花,暗沉得似一幅水墨画。

不知走了多久,这幅水墨画渐渐染上光芒,馥郁的花香愈加浓,光芒亦愈加盛,将水面照得波光粼粼。

众人已来至一座荒山,此山壁立千仞,山顶如剑,直插水中,山上光秃秃的,没有一点翠色,转过山脚,却见一棵巨大的、开满鹅黄色小花的灌木从灰白的岩壁伸展开来,这棵花木长在半山腰,花海从山上倾泻而下,葳蕤如同瀑布。

这道花树形成的瀑布被劈成两半,一半露出浅绿的树心,一半黑如焦土。

一个大型阵法将这座山圈住,金色的阵法中,这棵花树的灵气不断溢散,生机越来越弱。

伴随着不断消散的灵力,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萧衔蝉只闻了一下,便似喝醉了似的熏熏然,她眼神迷离,几乎阖眼睡去,一片枯萎的、发白的浅黄花瓣打着旋儿落在她的眉心。

带着深夜露水的花瓣冰凉,将萧衔蝉刺得打了个激灵,她茫然地从恍惚中醒来,发现周围大伙都快要睡过去。

“醒!”

不等萧衔蝉叫醒众人,一个苍老的声音便从旁边传来,棒喝当头,大伙的眼神瞬间清明,从快要落入睡梦中的迷蒙清醒过来。

转头看去,来人白眉白须,身披袈裟,正是济世大士。

济世大士不赞同地看了眼迦象子:“妖精皆天性凶残,不通人性,其生长处更是凶险之地,若非我夜不能寐,前来查看,迦象子,你便要将诸位施主拉入险境了。”

萧衔蝉闻言,微微蹙眉,不甚赞同他的观点,只是不好在人家宗门多言,便只沉默地站在一边。

迦象子惭愧极了,脸颊通红:“是我不好,举止轻浮,未曾料到这妖女的法力竟如此高深,只白日和师兄也来过此处加固法阵,那时却不曾发现妖女的法术有如此之威。”

济世大士摇头,恨铁不成钢道:“此乃结香树,别名解梦花,既以梦为名,可见其与睡梦有关,自然在夜间功力更盛。此树于《草本妖怪经》、《宝珠药材纲目》俱有记载,你竟连书上的知识都没记牢,可见素日荒废课业,懒怠至此。”

迦象子恍然大悟,讷讷不敢言。

花沸雪温言解释:“迦象子禅师焦心无辜之人逢此劫难,因五味汤无效之故,特来诹访,在下自问于医一道尚有些心得,愿尽绵薄之力,只才疏学浅,不明五色土于此汤中的功效,迦象子禅师这才携我等来此。”

他顿了顿,继续道:“见到结香树,在下也便明白了为何要在汤中加入五色土。迦象子禅师一片善心,还请大士勿怪。”

因有人求情,济世大士便不再多言,只令迦象子退下,右手轻挥,又将阵法加固一层,方与花沸雪交谈:“施主既已晓得为何用五色土,不妨说说,依施主之见,五味汤为何无效?”

花沸雪沉默不语,却并非没有想法,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萧衔蝉在看到结香树的那刻,就知道为何五味汤中有一味五色土了,只是方才听到济世大士的话,对他能接受他们的猜想不抱期望。

第48章

萧衔

蝉的嘴唇抿成直线,与花沸雪对视一眼,她道:“凡草木花树有灵,其下必生五色土。万物相生相克,所谓五步之内必有解药,五色土与草木亦是如此,故草木若有毒,其下的五色土必能解毒,草木若致幻,其下的五色土必能解幻。想必五味汤中的五色土,就取自这棵结香树下吧。”

她说的虽是问句,口气却很笃定。

“只是丰溢各处还是有人陷入沉睡,无法唤醒,连莲送归的诸位亦未幸免,在下大胆直言,或许从一开始,方向便错了,这棵结香树,并非是拉人入梦的元凶。”

济世大士雪白的长眉紧皱,苍老的面容浮现一抹忧色,不知在想什么,虽然神色未变,可萧衔蝉还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丝不对劲,像是雪压枯枝,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正在摇摇欲坠。

不过这种岌岌可危的感觉只有一瞬,很快,济世大士的身上又充满了笃定的佛法,凝寂悠远,他像是拒绝不速之客似的,将某种猜测连同萧衔蝉一齐拒之门外,微微转头:“原小友有什么看法吗?”

萧衔蝉怔愣片刻,顺着济世大士转头的方向,看到了自己、二师兄和谢无柩,她几乎以为老和尚年老体衰,记忆力减退——他们这群人哪有姓袁的?敢情初见时的自我介绍,老禅师完全没记住。

“老禅师,我不姓袁,我叫萧衔蝉。”萧衔蝉的食指指着自己,眨眨眼。

“老禅师,在下姓谢,不姓原。”谢无柩微微低头,语气平淡。

金不禁也指着自己,挑眉道:“我叫金不禁,也不姓袁。”

另一边的花沸雪和秦含玉目光怀疑地看着济世大士——记忆力衰退症实锤了。

济世大士并未多言:“那谢小友有何见解?”

谢无柩冷淡道:“萧衔蝉的看法,就是我的看法。”

萧衔蝉连连点头,与师兄妹们交换了个眼神,大家都是一个想法——致人沉睡不醒的元凶并非这棵结香树妖。

济世大士不再多言,步履稳健走在前方,声音沉稳,坚定不移:“妖类生性狡诈,此花妖蛊惑我派弟子不成,恼羞成怒,便想残害众生,如今功力大成,连五色土都无法破其迷障。”

他如同说着一个普世真理般,说着这番话,字字铿锵有力。

“是吗?”萧衔蝉疑惑地挠挠头,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回头看那座灰白的、毫无生机的山,只见山顶闪过缕缕光华,那是困妖阵闪过的灵气,卍字在阵法顶上盘旋。

“老衲必会与此妖斗到底。”济世大士道,老迈浑浊的眼睛闪过坚毅的光。

他们走到岔路口,小路两侧皆是高如树的荷花,萧衔蝉他们要直行回住宿之地,济世大士从另一条路离开了,不知从哪飘来一片云,将月亮遮得严严实实。

迦象子与他们一道回到宿处,桌上留下的五味汤还有余热,距离尚远都能闻到五味汤散发的浓郁酒味,虽尝起来五味俱全,难喝极了,但闻起来却如果经年的老酒。

小黑闻到酒味又躁动起来,秦含玉一把把他按下去,好奇地看着汤碗:“这汤咱们还喝吗?”

萧衔蝉本着聊胜于无的心态,尝了一口,顿时五官移位,脸都皱在一起:“闻起来酒香挺浓,喝起来怎么这个味?”

秦含玉也好奇地尝了一口,顿时苦了脸:“就这个味道,谁能分得清楚它和毒药啊?”

金不禁喝完后脸上立刻出现痛苦面具,连一向无甚表情的谢无柩喝了一口后,嘴角都微微撇了一下,花沸雪因为没有肉身,逃过了五味汤对味觉的屠戮

萧衔蝉喝了几大口茶才将嘴里那股古怪的味道冲干净:“就这东西,你们丰溢老百姓也是够信任你们的,让喝就喝,一点不打折扣。”

该怎么形容呢,这味道好比腌酸菜的大缸里放了臭袜子然后发霉了。

迦象子很是自豪地挺了挺胸膛:“我们丰溢的百姓最是信任我们掌门。以前济世师祖还不是莲送归的掌门,只是监寺,那时他发现有莲送归的佛修侵吞百姓财产,役使无辜百姓为奴,勃然大怒,严惩元凶。

原来的掌门不欲闹大,恐有损佛修脸面,但济世师祖说‘大地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岂以佛祖之身凌驾众生之上’,是以不仅向受害百姓归还财产,还出面向丰溢百姓们道歉。自那之后,丰溢无有不敬者。”

众人听这一段过往,连连点头,济世大士果然为得道高僧,佛法精妙,品行高洁。

分喝完五味汤,送走迦象子,因为害怕那拖人入梦的精怪,几个人挤在一张榻上,头挨头,脚挨脚,晚间的风愈加清冷,他们的被窝却暖烘烘的,谢无柩悄悄在暗处撇嘴,将自己更往墙那边靠,尽力与旁边的热源远一点。

“大师兄,你也觉得那棵结香树不是元凶?”金不禁脑袋枕着手,慢悠悠道。

“嗯。”花沸雪点头,“莲送归的梵音阵极出名,镇妖辟邪,那结香树虽已是化神期,但梵音阵压制了其修为,灵力也因阵法不断溢散,哪有精力织这么一场大梦,将这么多人拉进去。”

秦含玉枕着且停侯,侧过身:“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那棵结香树好像快死了。”

“是啊。”萧衔蝉的指尖捏着一小片花瓣,“她快要枯萎了,那些溢散的灵力中掺杂着生机,梵音阵无法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在她入阵前,就被人打成重伤了。”

那片花瓣发白,边缘蜷曲,似被烧焦,枯萎的花瓣上还残留的花香悄悄钻进众人的鼻子。

草木花树之妖修行比之兽类更为不易,能修炼至化神期,可见结香树妖不是无能之辈,又怎会被人重伤至此?

脑中万千思绪还没理出个头,萧衔蝉就伴着浅淡的花香入睡了,屋内渐次响起沉沉入眠的鼾声。

灰白山峰之上水波粼粼,几尾水梭花灵动游过,山峰之下,济世大士单手持戒,手掌翻转,一串念珠旋即飞出,每颗珠子上的卍字纹都亮起来,念珠越来越大,落到地面,圈出一个可供人进出的洞口。

济世大士念了声佛号,走入不知通往何处的洞道。

高大的荷花背后,迦象子看到这一幕,惊得合不拢嘴,掌门方才还说要研制五味汤,令众人都出去了,怎的现在又夤夜至此?

迦象子不愿怀疑掌门,忽想起小师叔曾教过他一个变化模样的法术,他想,何不跟上前看看,施法变成个小飞蛾,尾随济世大士进入洞中。

洞内别有一番天地,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尽头,石门之上的卍字纹在济世大士的手下亮起来,紧闭的门缓缓打开,内里石潭阴寒无比,石潭之上有一朵极大的石莲花,正中坐着一人。

迦象子看到此人,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萧衔蝉只觉得自己美美睡了一觉,浑身骨头缝都懒了,阳光慢慢爬上她的脸颊,照得皮肤微微发烫,好久没有睡得这么香了。

她双臂张开,伸了个懒腰,关节发出咯吱声,睁开眼睛,伴随光亮一起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浓密的眉毛,亮晶晶的眼,微黑光洁的皮肤,脸上几点雀斑增添几分活泼可爱,鬓边发丝被海风吹起。

“妙妙,你醒了?”

她曾在记忆里将这张脸细细描绘过,也曾多少次午夜梦回中都面对过这张脸的诘问,现在,这张脸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眼前了。

看着这人,萧衔蝉愣在当场,嘴唇颤抖,似是怕眼前之人消失,她的眼睛一眨不眨,一抹红渐渐攀援到眼眶。

“傻了?”一只手在萧衔蝉眼前挥了挥,“说好今天去海上找生灵草,你快点起床!”

“杨噙鱼,你快歇了这心思吧,生灵草只能蕴养已有的灵根,没法平白让人多长出个灵根来。”金不禁从窗户翻进来,“萧妙妙,你今天和我去挖焰铁矿吧,在旁边给师兄端个茶递个水的,好

大儿,你也该表表你的孝心。”

“金万两你个不要脸的!”杨噙鱼撸起袖子就要扇他,只金不禁已是筑基期,岂是凡人能追得上的,气得杨噙鱼一脚踩在台阶上,右手直扇风,“金万两,你等着,等我也有灵根能修仙了,看我不打死你!”

不,不会有灵根,二师兄说的没错,世间的灵丹妙药都只能在已有的基础上蕴养提炼,使灵根更壮更纯粹,无法凭空捏造。

此去鸿蒙海的结局,只能是无功而返。

这个注定的结局,萧衔蝉已经历过一次了。

“妙妙,快来啊!”

布裙荆钗的少女面庞温润,布满薄茧的手伸向萧衔蝉,阳光从破了洞的屋顶打下来,穿透时空和遗憾,细微的浮尘飘在空中。

她该拒绝的。

醒醒,快醒醒,她听见有人这么说。

萧衔蝉知道自己入了梦,只要现在拒绝,她就不会坠入无法醒转的梦境。

“好。”

她伸手回握住了那只有些粗糙的手,一如握住了自己多年无法解开的执念。

皦皦岛的浅滩边系着一艘白色的小船,小船是一截长生木挖出两格座位制成的,很是粗糙,但鸿蒙海片羽可沉,唯长生木能漂浮,故而人们在海上只能用这个。

小舟如一片白羽,任由海波将它涌起,时不时有调皮的少年鲛人从海中跃出,溅起水花,折射出彩色的光芒,看到熟悉的景色,勾起萧衔蝉的思乡之情。

不过现在她看到的岛上居民和布置,俱是一百年前的样子,那时她才来到修真界。

“听金叔叔说,生灵草就长在界壁边。”杨噙鱼撑舟,浆板划开碧蓝的海面,忽而,小舟打了个旋,杨噙鱼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金万两,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金不禁坐在萧衔蝉背后,嘴里叼着条鱼干,含糊道:“萧妙妙脑子被劫雷劈坏了,我不跟来,看着你和我师妹去作死啊?”

萧衔蝉默默划桨,听着两人斗嘴的声音。

“妙妙妙妙,趁这个机会,划船出鸿蒙海吧!”好久没听到的扑棱蛾子系统声音又在识海响起,“你再不去获得男主全心全意的爱就来不及了!”

萧衔蝉在识海与它斗嘴:“我都快被饿死了也不见你着急,就知道让我去找男主。”

扑棱蛾子置若罔闻,自顾自道:“相信我,男主对你很重要,你快想想办法呀!”

萧衔蝉摆烂:“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连出都出不去。”

扑棱蛾子无能地焦虑了好半天,小发雷霆,“哼”了一声,然后沉入识海深处,不再说话。

海面折射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小舟在海浪中摇摇晃晃,海风的咸腥味让人发晕作呕。

许是因为在梦中,萧衔蝉感觉很快他们就到了生灵草所在的位置,还是那片熟悉的暗蓝色海域,回想起曾经在此发生的事情,她捏紧拳头。

第49章

海面蓝汪汪的,美丽非凡,浓密的海藻生长在岩石上,在海面下摇曳生姿。

“金叔叔说曾在附近的海下某处海沟里见到过生灵草。”萧衔蝉从长生木舟站起来,手里拿着一个简易的指南针——两根小木棍组装起来的,她左右张望,分辨方向。

杨噙鱼擦了一把汗,她是凡人,虽然有两个修士相助,但在海上漂泊良久,吃喝睡都在船上,不免劳累过度,闻言,心中很是敬佩能在海中自由行走的鲛人族:“金叔叔真厉害,胸怀天下,不畏艰险,踏遍摄取州的千山万水,见识不凡。”

金万两不屑地哼了一声:“什么胸怀天下,我爹那时是为了找适宜生产的地方,这才游遍摄取每片海域,偶然来到界壁周边罢了。”

杨噙鱼怔怔地问:“寻找适宜生产之地?金婶婶难道要在海里把你生出来?”

迎着两个姑娘疑惑的眼神,金不禁带着一丝小得意,道:“我爹是鲛人族群中的海马一族,他们那一族都是男人生子,不然以我娘练气八阶的修为,产子于她而言就是断送修行之路的祸事。”

萧衔蝉听得连连赞叹:“真好,我以后要是想谈恋爱,就找你们海马族的。”

杨噙鱼道:“我要是能踏上修行之路才不会想着去谈恋爱,长生不老、水火不侵的未来就在眼前,小情小爱只会阻拦我前进的脚步。”

她陷入对未来美好的憧憬中,话语余音悠悠。

萧衔蝉不忍打破她的希望,咽下所有实话自带的残酷尖刺,这些尖刺划破她的嗓子,让她说不出话,强颜欢笑。

简易指南针不再转动,显示这片茫茫海域就是目的地,四周白雾升腾,只能勉强辨别方向。

萧衔蝉从芥子袋里取出两颗避水珠,与师兄分了,用粗麻绳绑住腰,麻绳的另一端系在长生木舟上,才要从舟上往下跳,就被杨噙鱼拉住手。

“是我一心想求修仙之路,怎能让你为我冒险,我同你们一起去。”

萧衔蝉还没说话,金不禁就没好气道:“姑奶奶,你一个凡人往海里跳,寻死么?”

萧衔蝉拍了二师兄一下,劝道:“生灵草乃天才地宝,不知是否有海中灵兽守护,倘若与你同去,我恐遇到危险,来不及救你。”

杨噙鱼很是坚定:“这是我的命,是我自己希望改变命运,便不得不搏一把,我不能让你们为我去拼命。如果在海中遇到危险,你自己保命为上,不必顾及我。”

这话说得有些凉薄诛心,好似杨噙鱼以为朋友会嫌弃她、抛弃她,但她们都知道不是这个意思。

杨噙鱼想,但凡求仙问道,必会经历一番彻骨痛苦,使人体肤固、心志坚,增益其所不能,倘若自己连危险都不敢面对,又怎能踏上求道之路?她不能让爱她的人为她挡住所有风雨,把果实直接送到她手中。

她要去拼、去搏,去跌跤、去受伤,去撞南墙,去经历风雨,迎着闪电雷霆肆意大笑,在狂风中对命运说,我永不会被你征服!

萧衔蝉犹豫许久,一只布满茧子的手搭上她的手背,杨噙鱼目光坚定道:“这是我的路,我要走一走。”

“若一去不回?”

“便一去不回。”

“若一败涂地?”

“便一败涂地。”杨噙鱼笑着说,“实在不成,我还回去做我的鱼肉面去。”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哪怕撞到南墙头破血流也定要试试,这就是杨噙鱼的道。

萧衔蝉默默将芥子袋中的避水珠递到她面前,避水珠洁白如玉,表面闪过七彩的光晕,如果一个美梦,她毫不犹豫地接过,一口吞了下去。

“避水珠只有十二个时辰的作用,我们必须在舟上的公鸡打鸣之时回来。”萧衔蝉道,她才芥子袋取出个苹果木雕的小公鸡放在坐板上,“下水后,你一定要听我和二师兄的话。”

杨噙鱼点头,避水珠在她的身上覆盖一层浅白的隔水薄膜,三人做好准备,一同潜入海中,“咕嘟”一声,如同水滴,被大海轻盈地吸纳进去。

下潜数十米,海中尚有惨淡的阳光透过水面照亮四方,周围鱼群游过,海藻扎根在礁石上飘荡,丛丛赤红珊瑚衬得海洋如同水下仙宫,然而继续向前游百米,就能看见一片巨大的黑洞出现在脚下,他们行进至了海沟边缘。

能吞噬一切光芒的黑色就在眼前,深不可测,不知这个海底断崖有多深,倘若现在于天空往下看,就能看到这片碧蓝的海域中有一条黑线,这条黑线就是此处海沟。

几尾半人长的大鱼晃动漂亮的薄纱般的鱼鳍从他们头顶游过,遮住浅薄的光芒,像是怕黑暗中窜出大怪物似的,游至断崖边缘就一个甩尾,快速游走了,只留下一串串气泡咕噜噜响。

有大型猎物出现的地方必然有大型捕食者,人类本能的危险预警机制让萧衔蝉浑身发麻,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脑海中仿佛突然出现一阵悠扬震撼的鲸鸣,萧衔蝉打了个激灵:

“金不禁,金叔叔当年居然考虑过在这里产子?”

杨噙鱼问出她未尽之语:“他是怎么想的?”

避水珠让他们能在海中自由行走,自在说话,只是较陆地而言稍显笨拙。

“我爹说只有强者才配做他和我娘的孩子。”金不禁耸耸肩,“后来我娘提着他耳朵把他拎回家,要不然我这个天纵奇才可能刚出生就夭折了。”

三人深吸一口气,往自己身上加了好几张符箓,远远看着跟水草成精了似的,像三根针,直直往海沟深处游去。

越往下游,鱼群越大,萧衔蝉感到脚被什么黏滑的东西碰了一下,转头一看,一条长相狰狞的鱼从她的脚底游过,那鱼牙齿外露,鱼眼死白,脑袋奇大,长满疙瘩,黑色的鱼鳞足有四分之一个手掌大,整条鱼比人还长。

萧衔蝉甩甩脚,试图把黏糊糊感觉甩掉,搅动着阴冷的海水,随着他们越往下潜,视线越暗,周围越冷,只有他们身上因为避水珠而散发的一点白色光芒,四周寂静得只剩下他们的呼吸声,让人心中发毛。

“那是什么?”杨噙鱼指着下方崖壁上生长的水草说道,“与寻常海藻不同,也不像带鱼。”

三人看去,只见一丛丛白色的水藻贴伏在崖壁之上,直直的往上飘,仔细看才能发现那是疏松的崖壁空洞吐露的气泡,这些气泡非常密集,形成了带鱼状的白色飘带。

“好像有点热。”萧衔蝉伸出手仔细感受,“是错觉吗?”

金不禁闻言,从兜里取出个小算盘,双手结印,算盘浮在海水中,不多时,算盘珠子上端呈冷蓝,下端呈赤红。

“奇怪,这里已是深海区,怎会突然变热?”

“事出反常必有妖。”杨噙鱼神情凝重,“我们要多加小心。”

复又往下游了千米,三人皆筋酸骨软,气喘吁吁,不知何处传来的鲸鸣震得海水泛起波浪,令他们心中惴惴。

“对了,你们俩说要找生灵草,那东西长什么样子?”金不禁为了缓解周围寂静带来了压力,开玩笑道,“不会真和书上画的一样,像个屎橛橛吧?”

“才不会。”杨噙鱼反驳,“这样的天才地宝,肯定别有一番风采。”

萧衔蝉微微一笑,突然拉住两人:“别再往下走了。”

前面是断崖相接处,嶙峋的崖壁好似利齿,张着大嘴等猎物往里跳,百年前,他们就是在这里,差点被鱼吞吃入腹,杨噙鱼受了极重的伤,若非有奇遇,她就会死在海底。

“我等前来求生灵草一枝。”萧衔蝉突然大声说话,突如其来的声音惊走在岩石边缘游动的大鱼,水波将她的声音传至远方。

金不禁和杨噙鱼面面相觑:“你在跟谁说话?”

萧衔蝉不语,鱼群四散,剩下密集的气泡破开消散,什么东西由远至近。

“好机敏的小友,阿大,退后。”

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年轻有力。

三人只见身前尖利的石壁突然动起来,那哪是什么长得奇怪的石头,而是一张血盆大口,与鲸一般大的鱼突然张着满是尖牙的大嘴疾冲而来,那嘴庞大得可以吞下一个鱼群,三个人给他塞牙缝都不够。

萧衔蝉连忙拉着杨噙鱼往上游,泛着寒光的利齿紧追不放,周围海波涌起,碎石乱飞,鱼群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冲散,鱼尾打在她们脸上,扇了她们好几个巴掌。

“诶呦!”

金不禁的惨叫穿透海水,萧衔蝉她们立刻担心地冲过去,只见金不禁捂着屁股,一耸一耸地往上游,如粪海狂蛆,费力地踩水。

“阿大快停下,不是,快前进!”

那个陌生的青年声音再度响起,奇怪的是,他的命令是前进,可是大鱼却停了下来。

海波渐平,凌乱的碎石和海藻随着海流漂走,鱼群也从惊慌失措中缓过来,萧衔蝉看到一个人从海沟底下漂了上来。

那人头发顺滑如海带,扎了根尾端有烧焦痕迹的发带,面容白皙,一双狭长的凤眼,身穿白衣,腰间系着一只斑驳的葫芦,身形飘荡,好似一个水鬼。

他的眼睛滴溜溜将三人扫视一圈:“你们三个小鬼,为求生灵草而来?”

萧衔蝉三人还未说话,那条形似岩石、堪比鲸鱼的大鱼开口了:“不给不给!”

金不禁捂着屁股直喊疼,闻言说道:“不给就不给,至于把我屁股咬出血吗?我还是黄花大小伙呢!你这么咬一口,我以后怎么找媳妇?”

白衣“水鬼”啧了一声:“谁让你们喊什么为生灵草而来,生灵草乃是我家阿大的爱物,它又是才修出神智,形同稚子,自然会咬你了。”

“那你咬她啊!咬我干嘛?”金不禁委屈地冲萧衔蝉抬下巴,萧衔蝉心虚地低下头。

可惜阿大只是只灵兽,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撒泼打滚道:“不给不给!”

它这个体型的大鱼撒泼可不得了,只搅得海底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一个巨大的漩涡逐渐形成。

青年见状,连忙出手打散漩涡,然后手掌聚力,一巴掌扇到阿大头上,大鱼的眼神瞬间清澈,安静下来。

“你们要生灵草,也不难,不过要替我做一件事。”

“好!”杨噙鱼道,“请前辈告知我需要做什么才能拿到生灵草?”

青年却不着急,施施然道:“你们三个小鬼闯入人家家里,不先报出名号吗?”

他抱胸悬停在海中,袍子自然垂落,如水母触手随波摇曳,看不见他的脚。

萧衔蝉连忙自报家门,又行了一礼:“在下蓬莱岛弟子,携师兄与好友冒然来此,请前辈见谅,不知前辈尊姓大名,我等日后也好报答。”

白衣青年挥挥手:“我叫阿逍,报答就不必了,随我来干活吧。”

第50章

阿逍飘在阿大的头顶,萧衔蝉三人坐在他身后,阿大形似放大的鮟鱇鱼,头顶有一截弯弯的骨刺,尖端发亮,恰能照明,皮肤坚硬,上有石块凸起状的疙瘩,坐感不甚舒适。

海水轻盈地抚过耳畔,阿大的巨型身体在狭长的海沟中很是灵活迅疾,随着不断下潜,四周的鱼长得越来越奇怪,好像知道海底没有人欣赏,所以随便长长。

一股硫磺味混在海水中,愈来愈浓,萧衔蝉摸摸自己的脸,滚烫发热,若说方才只她是感到海水变热,那么现在她感觉自己周围的海水已经沸腾了。

“咕嘟,咕嘟。”

古怪的气泡声响起,不似海水中的水泡,这个声音更加沉闷,如同一个藏在海底的巨兽于酣睡之际打得呼噜。

“到了。”阿逍拍拍阿大的脑袋,示意停下来,“这就是你们待会做工的地方。”

不断拂过他们面颊的海水轻盈地荡漾着,似蒸笼里被滚水浸透的蒸布裹住人的全身,连呼吸都难。

一个暗红的洞嵌在海底岩石之间,洞口不断网上喷涌着滚烫的灰,洞顶有一个银蓝色的阵法,其符纹布置与萧衔蝉曾学过的阵法规律很是不同。

“这是什么阵?这个洞里有什么?”萧衔蝉问道,“海底火山?”

阿逍并不答话,指着那个古怪洞口的后面说:“看到那个堆石头了吗?旁边还有三把刀,你们的工作,就是挑一块石头砍,砍九百九十九刀。”

三人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堆石头不过半人高,黑漆漆的,零零散散的几块石头被从中劈开,中心是凹陷的,石心里应当藏有东西。

“然后呢?”

“然后等你们砍完后我再说接下来干什么。”阿逍纵身从阿大背上跳下去,衣摆鱼尾似的,他躺在一个凹下去的大岩石上,闲适地晃着腿,随手抓了一把小虾往嘴里丢。

杨噙鱼拦住萧衔蝉和金不禁,道:“是我要生灵草,你们不要……”

“我生气了。”萧衔蝉生气地打断

她的话,率先捡起那把刀,“一天天就知道把我当外人,臭咸鱼。”

她嘟囔着骂杨噙鱼的外号。

金不禁道:“姑奶奶,你可别逞能,真叫你自个儿去,等你砍完了石头,我们也早就淹死了。”

“我是认真的。”杨噙鱼拉住他俩的手腕。

“嘀咕什么呢?”阿逍打断他们的话,“都去干活,别想躲懒,个人干个人的。”

杨噙鱼无法,只得松手,萧衔蝉和金不禁也无法,他们原想着那石头看着就古怪,三人共砍一块,应当会快一些,没想到最后分开干活。

叮叮咣咣的声音震得周围海水一颤一颤,那石头也古怪,一连砍了好几刀,胳膊都酸了,那石头表面只留了几道痕迹。

萧衔蝉蹲下一模,这哪是石头,分明是一个光滑的金属球。

金不禁速度快,半刻钟就已经砍完了九百多刀,萧衔蝉看他胳膊都抡出残影了,刀口已经卷刃,这把刀废掉了,那个小金属球那层黑色的壳裂开,露出里面暗灰色的纹理。

金不禁揉揉肩膀,问阿逍:“前辈,砍完了。”

阿逍夸张地鼓着掌坐起来:“恭喜你,运气王,砍掉一刀,已超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再砍两刀就能拿到生灵草了!”

金不禁看看手里的破铜烂铁:“可是这把刀已经不能用了。”

“用这个。”阿逍不知从哪拿出一把锤子和一个钉子,“锤九百九十九下相当于一刀。”

金不禁人麻了。

萧衔蝉:“……”

好一个修真界并夕夕。

萧衔蝉要来钉锤,摩挲一下,发现钉子的质感和他们砍的金属球一样,她又用大拇指仔细剐蹭了一下刀刃,手指上立即出现一条口子,鲜血如雾溢散在水中,此刀坚韧非常,她连忙疗伤。

刀与钉的取材都是取自于这些金属球,如今阿逍要他们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阿逍仿佛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忽然开口道:“这些球是金子。”

“金子?”金不禁激动起来,拿起黑黝黝的小球仔细看,“金子怎么是黑的?”

“此处有一条天庚金精脉,如黄金这般柔软的金属埋在此处,过个三五千年也会变得刀枪不入、无坚不摧。”阿逍慢悠悠道,“我看你们今天要白跑一趟了。”

萧衔蝉生出几分好胜心:“那可未必。”

她复低下头,认真的挥刀,很快,她也劈开了那层黑壳,忽略阿逍咋咋呼呼的并夕夕恭喜语音包,接过钉锤,她转头看向杨噙鱼,她的面颊通红,紧咬牙关,双臂一次又一次的挥起落下,手指紧握刀把,指节泛白。

身为一个凡人,她已经快要力竭,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她竭尽全力。

萧衔蝉走过去,她没有劝她放弃,而是在她背后输送了一段灵气,顿时,杨噙鱼感到酸软的胳膊又有了力气,疲乏的身体又充满了活力,她转头,感激地看了眼萧衔蝉,就又投入到无尽的挥刀姿势中。

“前辈,您要我们劈开金球,所求为何?”萧衔蝉掂着手里的球,此球平平无奇,晃了晃,里面似乎有东西。

阿逍躺在石板做的躺椅上摇摇晃晃:“土聚成山,山必生石,金居石之心,浸润而生,故土生金。少阴之气温润流泽,销金亦为水,所以山云而从润,故金生水。”

“里面是水?”金不禁惊讶极了,他停下挥锤的手,拿起暗灰色的金属球在耳边晃来晃去,“没有声音啊……”

“蠢材蠢材,我看蓬莱岛真是一代不如一代。”阿逍摇头晃脑,“天庚金精乃是灵脉之一,其中之水,自然非同凡响,乃是一粒天壬水精。”

萧衔蝉福至心灵,看向“海底火山”上方,那片银蓝色的阵法散发着水泽之光……

金不禁则目瞪口呆:“前辈怎么知道我们是蓬莱岛的弟子?”

阿逍挑眉:“摄取难道还有第二个门派吗?”

金不禁正想直言问他究竟是谁,忽然发现此人虽躺在石板躺椅上,但衣摆宛如鱼尾样散开,塌成薄薄的一片,他竟然没有腿!

他方才在海中游走时,也并未用腿,而是像水母一样沽涌着走,要不是他身姿优美,就又是一个粪海狂蛆。

金不禁皱眉想了一会,突然右手锤向左手心:“我知道了,你是那个被海兽咬断尾巴的鲛人吧?我听说断尾鲛人不愿成为族群拖累,悄悄离群索居,原来你竟然在这里隐居……我大师兄是医修,我叫他帮你治伤吧!”

阿逍嘴角抽搐,被咬断尾巴的鲛人分明是八爪鱼一族,咬断几根尾巴算什么,很快就能长好;再说鲛人面上有鳞,耳上有棘刺,这么容易分辨的特点,这小子居然还猜他是鲛人,傻子吗……

算了。

金不禁嘚瑟地坐到一旁岩石上翘起二郎腿,说道:“既然帮你治伤,我们就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了,那什么,阿逍,还不快抬把软椅来,你的救命恩人累了,再把生灵草取来,让我们挑挑……”

“阿大。”声音幽幽,暗含威胁。

“我错了!”金不禁立刻立正,滑跪速度非常之快。

阿逍无语,半晌,撇了撇嘴:“赶紧干活,唉,多看你们一眼我都感觉少活三年。”

他的语气嫌弃又亲近。

不绝于耳的咣当声突然停了下来,杨噙鱼胳膊颤抖,卷刃的刀“当啷”一下掉在地上:“前辈,请给我钉与锤。”

阿逍挥手,钉锤被一团水包裹着,顺着海浪送到她手上,杨噙鱼握着钉锤,不多时,叮当声再度响起。

“所谓水克火、火克金……”萧衔蝉灵机一动,“二师兄,你快试试烧这个球。”

阿逍啧道:“你与你师兄傻得不相上下、如出一辙,这里是海底,怎么烧火?你还别不信,鸿蒙海的海水不是寻常凡间之水,施法使出的火在海底很快就会熄灭。”

萧衔蝉自信地歪嘴,邪魅一笑,用气泡音道:“前辈,时代变了!”

高中化学小实验,镁条于水下可燃烧,而镁,可以用海水作为原材料提炼出来!

想到就干,萧衔蝉迅速行动起来,阿逍看不懂,但是不明觉厉。

过了好半天,金不禁已经开始砍第二个球了,萧衔蝉终于提炼出了点粗糙的镁,她造了个真空泡泡,包裹着镁,让它靠近金球,镁一离开真空,遇到水就开始燃烧,熊熊火焰在海底窜高,爆发出白光,似一从高大的玉珊瑚。

然后这团火就像屁一样,转瞬熄灭,徒留一点燃烧过后的黑渣。

“前辈~时代变了~”阿逍学萧衔蝉的语气,在她耳边恶魔低语,露出个嘲讽意味十足的表情,然后呵斥道,“你嗓子夹苍蝇了?赶紧老实干活,个臭丫头底子也不牢,灵台还坏了,无法心是怎么教你们的?你们真是蓬莱岛最差的一届弟子。”

萧衔蝉夹紧尾巴,老实挨骂,听他说到师父的名字,不想师父因她而白背骂名,连忙道:“我再试一次……”

“哟,再试一次,那你的避水珠功效一定非同一般吧?一定是包年不限时畅游款避水珠吧!”阿逍又开始阴阳怪气,“诶呀呀,你好有钱呀,这样的避水珠没有个几块上品灵石可炼不出来呢,你这么有钱,借我两块灵石花花吧。”

萧衔蝉沉默了,她捡起钉锤,瞪了一眼幸灾乐祸到大笑的金不禁,老老实实开始她的“叮叮当当”。

“前辈,我钉完了。”杨噙鱼已累到坐在海底,她的胳膊完全抬不起来了,暗灰色的壳终于裂成两半,露出里面金色的心,“接下来我要怎么做。”

“用这个。”阿逍的食指

与拇指连成一个圆月,将一根针弹出去,“用针划开金壳,还是九百九十九下。”

萧衔蝉默默又向她送了一段灵气,杨噙鱼向她笑了一下,灵气可以缓解疲劳,但不能常使用,否则对凡人而言是负担,等熟悉的酸麻疲劳感又降临在手腕、肩颈处,杨噙鱼却连揉一揉的想法都没有。

她在全力追赶时间,追赶看不见前路的未来。

萧衔蝉终于锤开暗灰色的壳,也看到了一枚小金球,捏着绣花针磨起来。

古有铁杵磨成针,今有铁针磨大球,真是倒反天罡。

她在心中悄悄吐槽。

“快着点吧,你们自入海来,已经过了十个时辰了,我可不想你们淹死在这里。”阿逍的语气似乎有些伤心,低头喃喃道,“多污染海水呀。”

萧衔蝉:……大爷的,白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