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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1 / 2)

第21章

这两日阳光明媚,雪水化了一地,路面湿哒哒的,为便捷出行,屋内屋外,处处都能听见人们铲雪的声音。

虽然雪化了,天气却越发冷了,寒气直往人心底钻。

窗户方一打开,屋子里炭火便被冷风吹灭了,漱玉拿来新炭火,正要添上,柳意绵却阻止了她。

“也没那么冷,不如将咱们的炭火都送去伤兵那儿。”

自她身子好转,能照顾好自己后,漱玉有空了便去照顾伤兵,给他们救治、包扎,上药。

柳意绵也才知道,漱玉会医术,不过漱玉只说学了点皮毛,也不愿谈及过往。

拗不过她的请求,漱玉答应了,“也好,我这就给他们送去。”

伤兵们确实缺少炭火,他们本就重伤在身,若是再染了伤寒,那可是致命的。

“等等,我也一起去吧。”柳意绵跟上漱玉的脚步。她身子好多了,也想去尽一份力。

漱玉满脸都是不赞同:“姑娘你体寒,伤也没大好,弱不禁风、跟林妹妹似的,还是在屋里看书吧。而且那边乌烟瘴气的,若病气入体,对你身子不好。”

“你就让我去嘛,我想去,好漱玉,拜托拜托。”

柳意绵学着漱玉平日撒娇的模样,抱着她的胳膊不停的晃,再不出门,她就要憋死了。

少女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着星光,漱玉根本无法拒绝。

两人一起架着马车去了城内安置伤兵的练兵场。

练兵场与刺史府相隔不远,只需半个时辰的车程,麻烦的是,她们的马车在半路上陷入泥浆,只能下了马车,改为步行。

地面积雪都被铲到了两侧,堆积如小山,即便如此,依旧湿漉漉一片,四处都是泥浆。

鞋子衣角都脏了,柳意绵爱干净,有些不舒服,但很久未出门,内心有种突然被放出来的自由,心境大致还是不错的。

“最近可有什么新鲜事儿?”柳意绵踮着脚,努力不让自己踩到水坑,忽然回头问了一嘴。

漱玉顿了顿,轻声细语的说,“没听说过有什么大事,不过将士们最近很兴奋。”

柳意绵闻言,好奇的凑过去,“为何兴奋?”

“燕王殿下要招安之前俘虏的三千北戎蛮子,让他们为他所用,但这帮贼人假意顺从,得了好处也不感激,反而一直在军中挑衅闹事。殿下便拿他们练兵,逼他们使出看家本领,将他们当沙包打。私下里,将士们心里依然憋着气,日日去找茬,硬是将他们打服了,现在一个个都缩着脑袋当龟孙子呢。”

这事儿柳意绵是清楚的。

前世慕容恪就是收编了一万北戎骑兵,成为他手中一柄出鞘见血的利刃,指哪打哪,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只是,怎么才三千?剩下的七千难道是后面战役里补齐的?

那岂不是说——

“是不是很快要开战了。”

柳意绵心情徒然沉重,心里想着,嘴上也说了出来。

漱玉愣了下。

继而摇头说道:“我也不清楚,但殿下等了许久,也暗中筹谋了许久,终有一战的。咱们要相信他,不必担忧。”

怎能不担忧呢?

很多事情都跳出了前世轨迹,这些改变,让她的心一直落不到实处。

低沉的气压一直持续着。

到了练兵场大院,柳意绵远远瞧见百来个士兵横七竖八,像一摊烂泥在地上瘫着躺着。

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近乎麻木的、绝望的望着艳阳天。

而不远处的屋内,哀嚎声和咒骂声此起彼伏,鼻腔里充斥着的,不是血腥味,就是皮肉腐烂的酸臭味。这声音,这气味,在脑海中轻易能勾勒出一个人间炼狱。

柳意绵从漱玉那了解到,被安置在这儿的约有一千伤兵,多是缺胳膊少腿,或是伤及筋脉的士兵,即使伤好了他们也大概回不去战场了。

可离了战场,他们这样的‘废物’还能做什么呢?

所以,一路走来,柳意绵都感受不到一丝生机。

“屋内都是重伤卧床的士兵,我要给他们伤口清创,太过血腥,姑娘你还是在外面等候吧。”

漱玉软声叮嘱柳意绵。

进门前,她还不忘给柳意绵戴上了自己特质的面罩,面罩经过药水浸泡,能隔绝部分病菌。

柳意绵不听,还是跟了过去。

当漱玉将一个士兵腿上纱布揭开,用剪刀减去腐烂的肉时,强烈的恶心感刺激得她捂着嘴跑了出去,抱着肚子狠狠吐了一场。

将早上吃的都吐光后,仿佛才重新活了过来。

“小姑娘,你也是医女吧,快过来帮帮忙。”一道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柳意绵回头,见是一个胡子花白的医者正朝她招手。

医者身侧有一个木质药箱,他正在给一个瘫在地上、面无表情的士兵查看伤口,柳意绵凑近一看,发现他左手小臂全断了,心脏顿时一缩,胃里再次翻江倒海。

之前在战场她亲手斩杀了不少蛮子,蛮子头颅滚下,颈间热血溅到了她眼睛里,那时也没当下这般难受。

“快帮我扶一下他的断臂,他一直动,不好清创换药。”老者见她不动又喊了声。

柳意绵心里抗拒,脚步却快得很,在老者身边蹲下,手也扶了上去,只是眼睛一直不敢去看。

老者拆开沾着皮肉的纱布,原本麻木的士兵痛得眉头皱得死死的,却没有任何动作,像一块陈旧腐烂的木头。

然而当胳膊上腐烂了一半的肉被剪去一块时,他没忍住站了起来,一把将老者推开。

“我不治了!”他捂着滴血的胳膊找个舒服的姿势又躺下摆烂了。

柳意绵嗓音闷闷的:“没有麻沸散吗?他太痛了,受不住的。”

老者摇头,“用完了,新采买的还在路上,但他的伤耽误不得。”说完又去士兵那凑着,嘀嘀咕咕说教了一番,再次拿起了剪刀,像修理树枝一般粗暴。

柳意绵看着都疼。

士兵脸色惨白,也是硬气,一直忍到上药的时候,最终还是没忍住嚎了一嗓子,悲从心起竟夺了药箱中一把刀往自己心口戳,可见是不想活了。

柳意绵惊呼一声,蹭一下跑过去,从他手中夺了刀,顺势握住了他冰凉削瘦的手。

“这位大哥,看你面相和口音,不是北方人吧,可是南方来支援的?我也是南方人,我从肃州来,你呢?”

手心里突然的温暖让士兵怔了下,一个抬头,撞入少女关切的眸子,心跳

莫名加速,脸也热热的,一时忘了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呆呆的将自己身世吐露干净。

“我也是南方人,是随州征上来的,和肃州挨着。我,我叫萧定山。之,之前是个猎户。”

老者还在给他上药,柳意绵眸光一闪,拉着他话起了家常,转移注意力,这一打岔,果真有效,老者上完药又示意她多陪他说会话,一会药效上来比方才还要痛。

“萧大哥,幸会,我叫柳意绵,是左中郎将柳云浩之女。不久前跟随援兵来送粮草的。”

“很疼吗?要不这样,我给你唱曲童谣吧,在我们那很有名,不知在你家乡,可曾盛行过。”

柳意绵一直套近乎,言辞亲切。

萧定山苍白的脸上浮现一点红晕,他见了老乡心里既委屈又火热,唇张开再闭上,迟迟吐不出一句话。

他一会儿因不知怎么和女子相处而羞涩,一会儿又为自己的残缺而自卑自贱,眼底满是复杂。

直到耳边响起一阵温柔轻灵的江南小调,恍惚是多年前娘亲的呢喃,又似村口那阵融融暖风。

他一个大老爷们,断了手,几次丢了命都没哭,此刻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眶酸涩,委屈不断从嗓子眼冒出。

“呜呜,我没办法继续保家卫国,也无法挣军功回去给家人荣耀,现在还残缺不全,什么也做不了,我是一个废物……”

柳意绵慢悠悠哼着小调,静静听着男人的哭诉和发泄。

她一连唱了几首歌谣,唱得嗓子都哑了,好不容易等萧定山哭累了,情绪平稳了。然而哭声却没有变弱,反而越来越强。

柳意绵回头一看,院子里的士兵们正齐刷刷盯着自己,他们个个红着眼,一脸的哀凄。

“姑娘,这是我家乡的歌,好久没听见了,还能再唱一遍吗?”

“呜呜,我不想死了,我想回家……”

“柳姑娘,你会北方曲子吗?”

有几个大胆的士兵叽叽喳喳说着话,柳意绵见他们不再死气沉沉,决计再给他们唱几曲。

前世她可是跟着慕容恪从西南一路打到东北,什么歌谣都听过唱歌过,这点小事她应付自如。

院门口。

离戈半垂着眼,望着蹲在阳光下自由歌唱的少女,放下了眼底的轻视和偏见,“还过去吗?”

他们二人原是要去给伤兵们送温暖的,未料还没进院子,先被一阵歌声止住了步伐。

慕容恪摆摆头,“她在,比我在,更好。”他眉眼舒展,唇角扬了淡淡的笑意,莫名的,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油然而生。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在门口站着,亲眼看见柳意绵很快同伤兵们说说笑笑,打成一片。

她还给他们堆了一个可爱的雪人儿,雪人儿脖子上缠着她自发间取下的蓝色发带。

她说,你们要好好保重身子,要相信未来依旧是光明的。

她说,她还会来看他们。

临走时,她还说——

“要相信你们的王,他不会抛下你们不管的,你们也不能抛下自己!”

慕容恪心头猛然一震,隐秘的角落被撬开,有什么东西正疯狂的往里面涌着。

他感到了致命的威胁,却无力制止这阵狂风骤雨。

巳时末。

日头已笼罩了整个大地,四处金灿灿暖融融一片。

一缕阳光落在眼睑处,柳意绵眉头轻蹙,打着哈欠起身,懒腰伸到一半发现天光大亮,时间已经不早了,忙下了床。

今日说好了要去练兵场看伤兵们的,竟然睡过头了,只是漱玉怎么没来喊她?

也怪她自己,昨夜不该熬夜看医书的,看了一晚上没什么成果,反而睡眠不足,疲累不堪,到现在都没什么劲儿。

柳意绵洗漱完,刚出房门,就同漱玉打了个照面,漱玉正提着早膳过来,见了她笑意盈盈。

“咱们去马车上吃吧。”柳意绵提议道,神色几分焦急。

她每日都要看望伤兵,也学会了帮他们处理伤口,包扎上药,没事儿就和他们话话家常,又或者给他们唱唱歌谣。

肉眼可见的,伤兵们心态慢慢在转变,就像雪化了,天晴了,一切都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

柳意绵看着他们开心,自己也也很开心,胸腔处总溢着满足。

漱玉将早膳摆好,忽的说道,“今日就不去练兵场了,姑娘,主上找您有事儿。”

柳意绵眼皮一跳。

记得上次他说要见她,突然发癫向她袒露心意了,这次——

不会的,一定不会。

他不是那种拿不起放不下的人,一定有其他深意。

只是,再见面未免太尴尬,虽然她确认自己真的放下了,但还是很尬。她不想见!

“我不……”

“上次一战,本应对表现优异的将士们进行嘉奖的,但因着下雪,一直拖着,如今正是封赏的时机。姑娘,您忘了,您可是斩杀了二十个北戎蛮子,您得去接受封赏。”

漱玉有些兴奋,没注意自己截了柳意绵话头。

她激动的盯着柳意绵,语气中透着骄傲和赞赏。

原是如此!

柳意绵尴尬的别开眼。

“哈哈,是吗?那咱们赶紧过去吧。”

军营内。

士兵们有序的列队,脑袋向上抬起一个自认为完美的弧度,接受着检阅,大家表情绷得紧紧的,气氛庄严肃穆。

尽管如此,他们眼珠子却依然转的飞快。

每个人眼底光芒不同,有傲娇的,有激动的,有艳羡的,也有沮丧的……可谓生动淋漓。

高台之上,沈其岸拿着名册,高声喊着一个个名字,喊到了的人出列,万众瞩目下,上来接受封赏。

上来的士兵有的封了官儿,有的得了银钱,还有的得了慕容恪的特殊关怀……

听闻有个新征上来的小兵在战场立了功,不仅升了官,还得了慕容恪一个一触即离的,抱抱。

他捧着千夫长的铠甲,笑出了一嘴大白牙。

柳意绵来时,与刚下台的他,擦肩而过,余光一瞥,竟觉着有些许熟悉。

“阿绵,快来我这儿。”钟离期亲热的朝她招手。

柳意绵冲她柔柔一笑,脚步轻抬,就要靠过去,耳边却徒然响起了自己的名字。

“左中郎将柳云浩之女柳意绵,于战役中斩杀蛮子二十余人,英勇无畏,不愧是将门虎女,实乃我辈楷模……请上前领赏。”

心快从嗓子眼跳了出来,柳意绵红着脸怔住,脚焊在了地面。

漱玉推了她一把,她才回神,对上将士们投过来、一双双探究的目光,紧张得攥紧了衣角。

当着几万人的面,她秉着呼吸,一步一步上了台阶,故意略过慕容恪,走到了沈其岸身侧。

慕容恪眉头刚皱起,沈其岸便踱着步子,二话不说,将她逼去了正中间——

同慕容恪大眼对小眼。

柳意绵:“……”

自那日湖边不欢而散,她有些日子没见慕容恪了。

他何时长了胡子,双眼青了大片,人也没什么精气神,像是大病了一场似的。

许是两人站的太久了,像两块呆木头,底下已经有异样的声音,沈其岸不得不提醒了下慕容恪。

慕容恪黑眸幽幽垂下。

他还记得那日少女绝情的话,怕她尴尬,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努力维持眼底的清明。

他朝身后伸手,有人立即递了个锦盒给他,他将锦盒缓缓打开。

柳意绵上前一步,好奇的垫了垫脚去瞅,谁知那盒子冷不丁伸了过来,好巧不巧,生硬的戳到了她胸口,疼得她眼泪立刻掉了下来。

她最近在长身子,不仅抽条了,胸前发育的更快,又酸又胀,衣料摩擦都疼,轻易不能碰的。

柳意绵弯着腰,拼命按住手,努力放弃想安抚小白兔的冲动,她感觉自己快要失态了。

“对,对不住了。”

慕容恪别开眼,尴尬又中带着

点懊悔,还有一点无措。

他微微弯腰朝她拱手行礼,道着歉。

“没,没事儿,不疼。”按理柳意绵是不能受这一礼的,她咬牙忍着疼,手忙脚乱回了一礼。

沈其岸见了,呼吸一窒,忙上前挡住两人。

平日也就算了,这二人怎能在这种场合打情骂俏,搞得跟夫妻对拜似的,也太高调了吧。

他皮笑肉不笑,上前打圆场,

“哈哈,主上感念柳将军父女为国为民的精神和在战场的英勇无畏,特赐随身宝剑一柄……”

说完灵活的站在了慕容恪和柳意绵中间,他笑着接过锦盒,眨巴眼示意柳意绵可以下去了。

柳意绵自然不想多留,从他手中接过锦盒便溜了。

下了台阶,她同钟离期说了声,然后带着漱玉离开,一路走过,四周都是窃窃私语,不时还能听见自己的名字。

走到队列最后,柳意绵回头望了一眼看台,她走后,看台上再次变得有条有序。

紧张褪尽,柳意绵想起了方才慕容恪的表情,从她上台到现在,始终维持着一成不变的淡漠。

犒赏士兵时,他一举一动都仿若高位者的恩赐,他稳重贵气,高不可攀,是将士们心中的神。

他的目光,更像是晨间雨后的雾,清冷无尘,不染凡物。

很好。

她在他眼底,又是见了几面的陌生人了,就这样静悄悄的,离开彼此的人生吧。

走到了无人的地方,柳意绵疼惜的抚上了自己的小兔子,那死男人力气真大,这么久了还疼,应该青了吧。

“要不要我给你揉揉?我会医术。”漱玉是女子,也知晓她最近在发育,这般想着手也伸了过去。

“不,不用了。”

柳意绵惊恐的往后一蹿,拼命摇头拒绝,这种事怎能假手于人,她自己来就好。

漱玉知她害羞,也没再说什么,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原来的营帐,她们在营里的帐篷还在,正好歇息片刻。

柳意绵进了营帐,拿药酒给自己揉了揉,等不痛了,便歪在榻上补眠。

不知过了多久,漱玉进来喊柳意绵,让她收拾一下去参加晚上的篝火宴会。

“不去行吗?”

“今日不仅是封赏,犒劳众将士,也是出征宴,且此行,异常凶险……”漱玉边说边观察柳意绵的眼色,见她似在强装镇定,又补了句,“钟离将军邀请你去吃你最爱吃的烤全羊。”

漱玉是真的觉得此行过于危险,除了那两个疯子,应该没人会做出深入北戎老巢的决定。

她也是怕最后有人会后悔。

柳意绵闻言双眸一亮,向往的舔了舔唇,“烤羊肉啊,那行吧,我们去赴宴。”她换了身料子比较柔软的淡粉色裙子,开口心心的同漱玉一起去参加篝火宴会。

刚到场地,烤羊肉的香味蹿入鼻尖,馋的她直流口水。

虞校尉远远瞧见二人,起身去迎,将她们带到了自己位置旁边。

这儿一共十几个人,有几个熟面孔,其他的不认识,大家圈地而坐,中间是火堆,火堆上摆着各种肉食。

柳意绵余光扫过全场,没瞧见慕容恪,心头蓦然一松,从火堆里拿出一块串好的羊肉,闭着眼,满是享受的闻了闻。

“嗤!”

似乎有人在笑她。

她皱着眉,下意识回头,瞧见了离戈和钟离期,二人一前一后,朝她们这走过来,直接落了座。

柳意绵脸黑了黑,她没看错,方才是离戈在嘲笑她。

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柳意绵回瞪他一眼,默默移开身子,不去瞅他那种傲慢无礼的臭脸,她专心吃着烤肉。

好在他也没其他动作了,找了个空位坐下,老神神在在的,发着呆。

钟离期一屁股坐到柳意绵身侧,见她吃完一串羊肉,又递了个鸡腿给她。

“马上要出征了,真刺激啊,阿绵,不久的将来,那绝对是会写进史书的一刻,你真的不一起去涨涨见识?”

钟离期拍了拍柳意绵肩膀,打趣的说。

柳意绵摇头,她很惜命,不愿去冒险。慕容恪那样的人都曾在北戎人手下吃过大亏,她怎么敢去。

她更适合留守在城内,日日为他们祈祷,等他们凯旋归来。

“哈哈,行吧。那你乖乖等我回来,我去北戎皇宫抢些上好皮毛,给你做几件漂亮的冬衣。”

钟离期爽朗大笑,她不会再强求柳意绵和她走上同一条道了,只是随口调侃一下。

柳意绵狡黠笑笑,端了酒杯与她共饮,“那就多谢钟离将军了,我等着你回来。”

少女的笑容比跳动的火焰还要绚丽,慕容恪走来时,便是被这样一双灵动的眸子夺了心神。

他站了很久,直到迟钝的少女意识到她身侧多了个人影。

柳意绵发现身后一道影子将自己全须全尾盖住,眼眸顿时瞪圆,惊得一哆嗦,直往钟离期怀里钻。

不知是否是错觉,钟离期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仔细辨识,却又没了头绪。

发现慕容恪来了,钟离期忙拉起柳意绵,同反应过来的众人一起给他行礼,“主上。”

慕容恪嗓音淡淡,“诸位不必多礼,本王来敬诸位勇士一杯。”

原是来敬酒的,柳意绵同大家一起举杯而饮。

只是她似乎拿错了杯子,杯子里装的并非原先给她准备的果酒,而是辛辣的烈酒,刺激得她连声咳嗽,眼泪也淌了下来。

十几双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她脑子空白了瞬间,越急越慌,竟仰头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脑袋一嗡,懵懵的坐了回去。

酒太烈,她又喝的太猛了,好一阵头晕眼花。

坐着缓和了好一会儿,再抬头时,慕容恪和离戈都不在了,漱玉竟也不在自己身侧。

只有钟离期豪爽的拿着酒坛子,脸上没有一丝醉意,主动拉着大家拼起酒来。

柳意绵坐了不知多久,觉着无趣,便撑着身子往回走。

她知道自己没醉,只是脚步轻飘飘的,脸也有些发热。

行至半路,微暗的视线里突兀的出现了一抹熟悉的红色。

再靠近些,能看清是一红一蓝两道人影,纠缠在一处。

好像是离戈,他在和谁说话?

他对面应该是个女子,柳意绵瞧见了一片只属于女子的衣角,看了一会儿,那女子竟扑进了他怀里,虽然没多久就被推开了,但他却没走,很暧昧了。

前世离戈身边从未有过女子,这一世竟不同了?

柳意绵氤氲着醉意的眸子一亮,好奇心不断膨胀下,她悄咪咪靠近想看清女人面容。

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咯吱一声,吓得她赶紧趴地上,一并捂紧了小嘴,然而失望的是,再抬眸,眼前的人影早已消失。

她揉了揉眼睛,心想,莫非她看错了,根本就没人?

“柳姑娘!”

夜色渐沉,目之所及只有微暗的火光,有些阴凉渗人,柳意绵又是背着光的,身后突然炸开的声音让她膝盖发软,浑身都僵硬了。

没等她跪下去,那道声音又来到了她眼前,“竟真的是你。”

柳意绵定眼一看,原来是个小兵,不对,来人穿着千夫长的铠甲,算是个小将了,她眯了眯眼,迟疑的问,“你是?”

“柳姑娘好,我,我叫薛荣,我们见过的,见过两次。”

“一次是在城墙上,我们一起并肩作战过,还记得吗?那时不知你是女子,但你的英武身姿,我一直记在心上。”

“第二次是今天领赏的时候,我下台后,你便上去了,我们擦肩而过,我,我”

一开始薛荣还能保持理智,虽眸光狂热,但口齿清晰,可不知为何越说越慌乱,脑子乱成一团,又生怕惹了柳意绵不悦。

柳意绵歪着脑袋想了想,好不容易才想起来,眼前的少年正是当初在城墙上为她挡开一箭的士兵 。

战后她生了场病,记忆有些模糊,也有逃避的心理,便一直没想起来。

“是你啊。那日真的多谢你了,实在抱歉,竟忘了感谢你。”

她语气带着歉意,心道,晚点再送份谢礼过去好了。

薛荣忙憨厚的摆手,“这是应该的。”说完痴痴盯着她的小脸,今日她穿着粉粉嫩嫩的衣裙,表情懵懵的,有些可爱。

酒气上头,他感到口干舌燥,脸也越来热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干愣着站久了,柳意绵有些不舒服。

“啊,我,我”

“薛荣!死哪去了!”

薛荣正要说什么,有人在远处喊他了。

他神色焦急,殷切的盯着柳意绵的眼睛,抿了抿唇,说道,“我马上又要参战了,不知能否回来,这,这个给你”

他将什么东西囫囵放到了柳意绵手中,速度快到她根本反应不过来,待低头瞧见手心躺着一根素银簪子,眼皮猛的跳了跳。

“你——”

男女之间送簪子,有定情之意,虽没弄清薛荣是何意,可这簪子柳意绵是决计不能收的,只是她追了几步,就瞧不见人影了。

她感觉自己也没力气了,双手抚着太阳穴,头有些疼,她想先回去休息,等以后再说。

没走几步,脑袋砰的一下撞上了一个坚硬的东西,没有磕到,只是额头上有些温热的触感,挺奇怪的。

她轻轻抬头,首先看见的是一道凌厉的下颌线,再往上,这鼻子,这嘴巴,这眼睛

“慕容恪?”她尖叫出声。

慕容恪眼眸漆黑,声音在暗夜里尤为冷淡,“在这做什么。”

不知为何,他的话一出,柳意绵脊背莫名发寒,像是小兵遇见了将,紧张又拘束。

她张了张嘴,却见男人冒着冷气的目光落在了她手心,下一瞬,手里的素银簪子就被抽走了,他半眯着眼,阴恻恻的说,“很喜欢?”

柳意绵喝了酒,思绪有些卡顿,但身体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将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即便男人什么都没问,她也像倒豆子一样将方才的一切说了出来,说完脑子一空,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说,也不大明白自己为何有点怵他。

“是他的错!莽夫无礼!”慕容恪眸中寒光一闪,将簪子收到袖中,攥得紧紧的。

转头看向一脸茫然的柳意绵,眼神柔和了不少,他一再放低声线,“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好。”柳意绵乖乖应着,她真的好困,好累。

少女耷拉着毛绒绒的小脑袋,亦步亦趋跟着自己,十分的惹人怜惜,感受着她的呼吸,慕容恪心中嫉妒的火焰嗖一下灭了,只剩下一片柔软的云。

他想见她,想了很久。

今日在人群之中,得以窥见她一颦一笑,本已满足,奈何得知她独自离开后,心也跟着去了。

他只想静静的陪她走一路,送她回去,谁知半路杀出来这么个无礼之人,他还是没忍住,匆匆露了面。

慕容恪越想越闷,虽自觉没任何立场,还是抵抗不了本心,无理的提出了要求。

“以后陌生人给的东西,可不能……绵绵……你……”

然一扭头,恍然瞧见柳意绵踉跄着,不小心踢到了石子儿,腿脚一软,直挺挺往下栽去。

他眼疾手快接住了她,双手下意识环住她细软的腰肢,他想扶她站稳,然而怀中少女早就醉得迷迷糊糊,没一点儿力气了。

“不许动,再动咬你了……”

被推开一次又一次,柳意绵烦躁不安,一口咬上凑过来的手。

轻微刺痛感传来,慕容恪微微一愣,竟咬出血了,小猫儿攻击力一点儿也不弱,新奇感让他内心如泉涌动。

柳意绵对此一无所知,她在他怀中寻了个支撑,八爪鱼一样死死缠了上去,接着找个舒服姿势,呼呼大睡。

慕容恪被她闹得面红耳热,不得不将她打横抱起,送她回去。

脚踩着大地,怀抱着日思夜想的人儿,慕容恪偷到了一片宁静与安详,心也落到了实处。

这一路,他走的很稳。

若想一直就这么走下去,还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做,但他不会放弃的。

今日太晚了,来不及回城,慕容恪将柳意绵送到了她原本的营帐内,里面的东西都保存完好,定期也有人来打扫,可以直接休息。

给她盖好被子,正欲唤人去找漱玉,她却自己回来了。

见他从营帐内出来,漱玉嘴角抽了抽,抢道:“我来照顾姑娘,主上您去忙吧。”

瞧见漱玉眼底的防备,慕容恪轻轻‘嗯’了声,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转身之际,握着银簪的手紧了紧,眼眸渐深。

……

大约是即将出征,士兵们练的比平日狠多了,事关性命,无需鞭策,大家都牟足了劲练武。

操练结束,薛荣同几个要好的士兵一起领了饭菜,坐在地上狼吞虎咽,跟几天没吃饭似的。

突然,有人碰了碰他肩膀,然后低头从怀中掏出个白布裹着的东西来。

“喏,我记得这是你的,快收好。再不小心丢了,被其他人捡到,不一定能找回来。”

薛荣好奇接过,打开白布,看见里面的银簪,心顿时空了一块。

“这,你哪来的?”

那人说,

“今早一起来就看见地上有什么东西晃眼,捡起来一瞧,这不是你娘的簪子吗?还是要传给儿媳妇的,我就赶紧帮你收起来了。”

他每说一句,薛荣脸色便白了些,手里的饭菜也失去了诱惑,扑腾一下砸在了土里。

另一个士兵似乎知道的更多,忙推了一把捡了簪子的士兵,暗示对方别说话了。

他想将薛荣拉到一旁安慰安慰,却听一个女人在喊‘谁是薛荣’。

他忙指了指一脸苍白的薛荣,“这就是薛荣。”

女人正是漱玉。

她是来帮柳意绵送谢礼的,说了来意后便将一个小篮子递给了薛荣,直接走了。

薛荣掀开篮子一瞧,里面竟是一百两银子,他看了看自己手上简陋的素银簪子,再瞧瞧篮子里铺满的银锭子,瞬间破防了。

呜呜,他被拒绝了……

伤心至极,竟然哇一声哭了出来,把几个兄弟吓得够呛。

慕容恪知道这儿发生的事后,心情蓦然好转。

……

漱玉送完谢礼回来,柳意绵还在抱着被子装睡,纵然在被子里憋得满脸通红,无聊得扭成了麻花,也不愿起来面对现实。

昨晚,她也太没骨气,他一生气,自己就心虚了,还,还主动讨好他。

哼!她有什么好心虚的,不就是被旁的男子表露心迹了吗?男未娶女未嫁,有何不可?他凭什么拿走银簪,凭什么抱她回来!

不是说好了不再见面,领赏的时候也一脸冷漠,为何又趁她醉酒轻薄于她

柳意绵在被子里气呼呼的哼哼,漱玉看不过去想将她捞出来,“姑娘,马上要开战了,军营上下都在忙碌着,我们尽早回城吧。”

“唔,困,我还要睡。”柳意绵嗡声说,她像一只小乌龟,无论如何引诱也不肯伸出脑袋来。

漱玉还想努力一次,帐外的异动打断了她,“谁在外面?”

“漱玉姑娘,是我,沈其岸,我奉命给柳姑娘送东西来了。”

送东西?

柳意绵小耳朵动了动,掀开被子爬起来,迅速穿了衣袍跟上了漱玉的脚步,她出来时,沈其岸已经不见了,门口立着一个黑色木箱子。

她和漱玉两人合力才将笨重的箱子拖回帐内。

看出柳意绵的疑惑,漱玉解释说这是赏赐,和那柄剑一起的,只是太多了没放在明面上。

柳意绵打开了木箱,眼睛差点儿被金光闪瞎了,好多的金子,不对儿,准确来说,是金簪,各式各样的金簪,繁复而华贵。

脑海中刹时浮现出薛荣送她的银簪样式,有些唏嘘,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应该不会吧。

柳意绵数了数,箱子里一共有二十支金簪,

十支玉簪,此外,还有样式精美的耳饰,颈饰,女子身上戴着的,都很齐全。

漱玉惊呼一声,提醒道:“姑娘,里面还有一层呢,快打开瞧瞧。”

第22章

柳意绵放下手心堆不住的簪子,轻手轻脚打开了隔层,里边是几副画卷,还有一本书册。

漱玉打开了一卷画,这是一幅山水画。

画中是一方钟灵毓秀的小天地,碧绿色的湖面停着一艘乌蓬小舟,小舟上纱帐被风吹动,隐隐绰绰,露出两道人影。

视线上移,纯净苍穹之上,一只健硕的鹰隼正扑闪着翅膀,奋力追逐着初晨的暖日。

“好美的景,好闲适的生活,真叫人羡慕。”漱玉眼睛一亮,不由生出感慨。

柳意绵身子凑了过去,第一眼也被画中美景所摄,心生神往,再瞥一眼却呆住了。

此画未题诗也未留下一字一句,可她一眼便能瞧出是谁画的。

她急忙打开了其余的画卷,另一个画卷铺开,上面画着草原上的一轮满月和漫天星辰。

夜色微沉,星辰闪耀。

天与地交织处,一只奶呼呼的小橘猫正仰着圆溜溜的小脑袋,幸福的望着眼前的美景。

小橘猫身后的草丛里,健硕的狸花猫若隐若现,小家伙正襟危坐,乖巧优雅,偷偷注视着一切。

再打开一副……是北斗七星图,星辰闪耀,徒手可摘。

柳意绵脑瓜子嗡嗡的,耳朵里出现了自己的声音。

‘我想看鹰击长空,星垂草原的奇景,想徒手摘一颗北斗七星,也想见识比宝石还要深邃的湖泊……’

这画里的景色,不都是她忽悠慕容恪时说的话吗?

他怎么这么闲,竟全都画了出来,不对,他对她,还存了心思?

“不要,我都不要,给我送回去!!!”柳意绵突然疯了般,气呼呼将东西都塞回了木箱。

装好后喊了几个士兵将箱子抬了回去。

忙完一通,她便径直出去套马车了,她要离开,现在就离开。

漱玉只得收拾好东西,一并跟着跑出了军营。

马车悠悠行驶了一个时辰,进了城,已是晌午。

她们找了间客栈用了午膳,又买了些零嘴,去看望伤兵们。

伤兵们情绪越来越稳定,且天气回暖了,伤势也在渐渐好转,她们二人没那么多事了。

忙了两个时辰,她们便出了练兵场,外边日头还高高挂着,一出门,竟不知去哪,要做什么了。

漱玉攥紧了袖口,“不若我们去庙里拜拜,求个平安符。”

柳意绵鼓了鼓掌,笑道:“好主意,我们现在就去吧。”

大军马上要出征了,她可以给虞伯伯和钟离期求个平安符。

慈光寺是城内香火最盛的庙,因为是在边境城镇,最初来这的人多是保平安的,后来大家发现求姻缘和子女缘更灵,于是来这儿的女子越来越多了。

为以彰诚意,柳意绵和漱玉徒步登山,走了近半个时辰才气喘吁吁的找到庙门。

上了香,捐了香油钱后,两人便去求了平安符。

“十个会不会太多了。”柳意绵鼓着腮帮子犹豫不决。

“不多,再拿些也不碍事。”

漱玉手里也捧着十来个平安符,她笑得眉眼弯弯,脸蛋红扑扑的,好看极了。

柳意绵听话的将平安符都放进来锦囊中,一一收好,转头要走,袖子却被拉住了。

“这儿求姻缘不错,姑娘你要不要试试。”

“我不……”

“试一试嘛,真的很灵。”

柳意绵摇头,她才不想求什么姻缘,她一点儿也不想嫁人。

若让她说嫁人有什么好处,除了床上和男人叠一块时那种极致的欢愉,她现在一个也想不出来。

想再次拒绝,却在看见漱玉期待的眼神后又咽了回去,漱玉想去,算了,陪她一次又何妨。

她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去对着佛像许愿、求姻缘,还求了签。

有个老和尚在一旁等着解签,柳意绵将签子递过去,老和尚慢条斯理找到对应的签文,眯着眼睛盯了好一会儿。

柳意绵等了许久,还以为对方睡着了,她轻轻喊了声,他才眨眨眼,摸着胡子开始解签。

“姑娘福泽深厚,天生凤命,缘灭缘起,情牵两世,但无论哪一世都好事多磨,切记万事由心,莫要一叶障目。”

柳意绵闻言猛的抬头,心跳几乎停止,两,两世?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她急切的抓住老和尚的手,嘴唇微张,辨不清自己在说什么。

“什么意思,你知道我来自……我……你……”不知为何,话在嘴边一直吐不出来。

柳意绵脑袋一阵刺痛,双眸睁大,仰头怔怔站了一会儿,身子便往下倒去,漱玉忙接住她。

“姑娘,你怎么了?”

柳意绵缓缓望向漱玉,复杂的情绪交织缠绕,绕得她眼前一阵阵发黑,硬生生撅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次日正午。

柳意绵一醒来便又去找了那老和尚,到了寺庙却寻不到人,问了一个小沙弥,对方说老和尚云游去了,不知去往何地。

“姑娘为何一定要找到他,他不过是个爱胡言乱语的酒肉和尚。”

“这厮忒不要脸,说我桃花旺,一辈子都在招蜂引蝶,还说我明年就要嫁人了,中年又会因贪心不足而红杏出墙这也太我都气死了,我分明,分明”

漱玉攥紧帕子,愤懑难平。

她根本就没有一朵桃花,若是有,怎会走到现在这条路。

而且她找人问过了,这老和尚平日根本不会来解签,他是趁真正解签的另一个和尚三急之时来捣乱的,他平日里惯爱喝酒吃肉,从不做早课,又懒又馋,根本不像个正经和尚。

柳意绵从混沌中抽离,抓紧漱玉的手问,“那老和尚给我解的签文,两世情缘,你还记得吗?”

“什么两世情缘?”漱玉挠了挠小脑袋,“咦,我怎么记不清了,我只记得他说我会红杏出墙,我才不信他,骗子!!!”

“我是从未来过来的,漱玉,你信吗?”

“哈哈,姑娘你别说笑了。”

漱玉尴尬的笑了笑,突然觉着姑娘怕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要不再回去拜拜佛?

柳意绵在漱玉古怪的眼神中败下阵来,情绪渐渐平静了,可能真的是她太敏感,老和尚的确是在说瞎话,又或者是误打误撞。

什么狗屁的情牵两世,她才不信,这辈子她是不可能嫁给他的,让他和他的白月光锁死好了。

而且她哪有什么凤命,前世的她,说好听点叫贵妃娘娘,说难听点就是个妾!!!

想到这,柳意绵恨的牙痒痒。

哼!

渣男坏女锁死!

出征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钟离期忙的不可开交,很难找到人,柳意绵好不容易抓住她,亲自给她送平安符。

“你给我求了平安符?阿绵,你太好了,快给我看看。”

钟离期激动得一个熊抱扑过去,差点儿将柳意绵给勒死。

“诺,给你。”

柳意绵无奈的翻着白眼,费了好大劲儿才逃开,没好气的将锦囊扔给钟离期。

钟离期也不恼,喜滋滋接过空中抛来的锦囊,往里一瞅,嘴巴当即瘪了下来,语气似叹似怨。

“这么多平安符,原来不是独给我一个人的。”

柳意绵笑而不语,从怀中又掏出一枚质地纯粹的暖玉,抬手系在钟离期脖子上。

她小声道:“但这个是你独一份的,越往北去越是严寒,你再厉害也是女子,要好好暖暖身子。”

钟离期听得心口一酥,像是过了阵暖流,她摸着脖颈上的暖玉,心想,被人惦记着的感觉好极了。

又叮嘱了一通,柳意绵便想离开了,她不能耽误钟离期的正经事儿,临走前又说,

“我找不到虞伯伯,平安符你给虞伯伯一个,剩下的……

你可以都留着,也可以……送给其他将士们……”

钟离期:“……”

好了,她不开心了。

她要这么多平安符作甚,肯定不都是给她的,虞校尉有了,其他人阿绵也不怎么认识。

那便只有主上和离戈了。

离戈同阿绵不合。

嗯,纵使她再迟钝,也知道自己只是个送信鸽了。

有点儿不舒服,但摸了摸自己独有的暖玉,心里又乐了。

罢了。

她不会再胡乱阻挠了,顺其自然吧!

于是大军出发前,钟离期打马上前,来到了慕容恪跟前。

“主上频频回头,在看什么。”她表情有些欠抽,还吹了个口哨,活像二流子在调戏人。

慕容恪不语,冷冷扫了她一眼,回过头,背影闷闷的。

“阿绵不会来的,她昨晚跟我说过,她要睡懒觉。”

钟离期说完期待的看着慕容恪,想从他眼底瞧出些什么,可惜,除了一片黑雾,看不见其他。

这人也太冷了,还不爱说话,哑巴似的,不明白阿绵为何喜欢他,和他多待会,不会被冻死吗?

钟离期打了个寒颤,将一个平安符丢他怀里,然后调转方向,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慕容恪怔怔的盯着手心的平安符,身后很快响起了一男一女的对话。

“对,阿绵送你的。”

“没错,我也有,我还有好多个,来一人一个分一下……”

说话的是虞校尉和钟离期。

慕容恪耳尖轻动,低头默默将平安符放在了贴身里衣的夹层,唇不经意勾了勾。

第23章

“往后传,一人一个,传到谁手里了就是谁的……”

钟离期兴奋地在人群中发放平安符,拿到的人个个也都很激动。

他们不明白其中含义,只当是自家将军的奖赏和对他们的期望。

平安符不多,一会儿就发完了,她手上还剩下唯一一个平安符,拿到平安符的多是将领,她想将最后一个送给一个小兵。

环视一圈随机找到了人选,正想将平安符递过去,未曾想手心一空,平安符瞬间没了。

她匆忙扭头,就见一身红衣的离戈正调转马头,往慕容恪身边跑,他手中拿着的就是最后一个平安符。

钟离期白他一眼,想要说一声得了呗,非要抢,德行!

不过她也就心里哼哼,都要出征了,总不至于将平安符拿回来,说一些、做一些不吉利的事儿。

一切准备就绪,钟离期深深回看了一眼身后,眉眼一挑,意气风发,打马扬长而去。

这一战,她有十足的信心。

她钟离期势必会建立不朽功勋,站在权利场分一杯羹的!

……

大军渐渐远去,当眼前再看不见一片衣角,漱玉命马夫调转马车,回了城内。

柳意绵正躺在院子的摇椅上,一边看书,一边悠闲的吃着瓜果,见漱玉回来了,忙喊她一起晒太阳。

“姑,姑娘,我,我有点累,想回去补觉。”漱玉脚步一愣,说话时鼻音微重。

柳意绵朝她靠近,她偏过脸,下意识退后几步。

“眼睛怎么红了?哭过?”

漱玉勉力一笑,摇了摇头,“无事,只是起太早了,犯困。”

柳意绵见她状态不好,不再问了,让她赶紧回去休息。

漱玉走后没多久,马夫急匆匆跑来了,说是有个包袱落在马车里,柳意绵刚接过,有什么东西从松垮的包袱里滚落在地。

低头一瞧,竟是平安符,数了数,一共有十个,这是她和漱玉一起在庙里求的,竟一个也没送出去?

柳意绵知道方才漱玉去给大军送行了,也猜到漱玉心中许是有了心仪的男子,但她很识趣儿没去探析。

真是令人惊讶,到底是谁拒绝了漱玉,让漱玉伤心了?

柳意绵想了一晚上也不得头绪,不得不放下了。

之后几天,漱玉精神依旧很差,竟生了场病,细心照料下,这场病还是持续了半月之久。

或许是心病难消吧。

柳意绵每日都很忙,上午照顾生病的漱玉,下午风雨不停的去找驻守城池的黎将军了解战况。

黎将军年有三十,是边关土生土长的,他能力也不错,只是他不擅长进攻,对于防守却得心应手,所以被留下守城了。

“咳咳,姑娘,今日状况如何?”漱玉病恹恹的,歪靠在床边,见柳意绵推开门,端了饭菜过来,急忙问道。

柳意绵坐在她身侧,给她喂粥,轻声说:“挺好的,他们里应外合,快逼近北戎皇宫了,想来很快就会听到战事结束的好消息。”

漱玉神情一松,没那么压抑了,一连喝了两碗肉粥

一月后。

柳意绵按例去找黎将军,获悉最新战报。

未想到战报没瞧见,倒是意外碰见了虞校尉领着几千人马提前回来了。

“虞伯伯,你怎么回来了。”隔着远远的距离,柳意绵高喊一声,像小鸟儿般飞奔了过去。

“哎哟,小阿绵,别跑坏了腿。”虞校尉见了她便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跑去接她。

许久未见,又互相牵挂,两人握着彼此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慰问了彼此后,柳意绵将他拉去自己院子,倒了杯水给他润润嗓子,漱玉吩咐厨房做好吃的去了。

“虞伯伯,快些和我说说战况,你们是如何得胜的,经历过什么,伤亡如何,可有人受伤……”

连珠炮一样的话出来,虞校尉两眼一怔,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个了,他捡了重要的回答。

“有了钟离将军引路,我们大军压阵在前,一并派细作渗透北戎皇室,教唆他们同室操戈,引发内斗,里应外合之下,北戎皇身死,新任的女皇率部众投降了。主上他们不日便会归来,且女皇处理完内务后会过来签订盟约。”

“只可惜——”说到最后,他皱着眉,竟有些忧虑。

“只可惜什么?”

“有一支部众不认可新女皇,率族人逃跑了,怕会成为隐患。”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柳意绵撇了撇嘴,无所谓道:“这有什么,有慕容恪在,几只窜逃的鼠辈掀不起什么风浪。”

“话虽如此,可那阿苏图武技超穷,谋略过人,也是响当当的个人物,他跑了,就怕日后新女皇控制不住局面,对我们不利。”

阿苏图?

这可是熟人。

柳意绵听得眼睛发亮,唇角藏不住笑,“虞伯伯别担心,不会有事儿的,相信我,阿苏图绝对不成气候,说不定很快就会被抓住成为阶下囚。”

上辈子,阿苏图可是那一万北戎降兵的头头,后诚心归顺于慕容恪,也立下了赫赫战功。

阿苏图谈不上多忠心吧,但这人识趣儿,看得清天下大势,也慕强,终为慕容恪所折服。

入京后权势地位、金银财宝,美人,他什么都不缺,只要他不作死,日子过的甚美。

望着小侄女自信飞扬的眉眼,虞校尉被感染到,又想起慕容恪的能力,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不久后北戎女皇就会来此商讨互市和岁供之事,之后几日他一直在忙着这事儿。

然而,事事总是出人意料,原本让柳意绵格外安心的人,竟造就了异常惊险的一幕。

只差一点儿,这个世界就会朝着另一个混乱的方向行进。

……

北戎皇宫。

新女皇名唤乌洛雅,乃是上任北戎皇的小女儿,最近几年才崭露头角,长了一张清纯无辜的漂亮脸蛋,杀人放火的勾当却干的不少。

她亲手杀了前面三个哥哥和下面的两个弟弟,用人头当做投名状,在慕容恪暗中扶持下即位。

北戎皇室目前只剩下她和一个尚在襁褓的男婴。

此时,乌洛雅正在皇宫设宴款待钟离期一行人,也是为她们践行。

慕容恪并不在皇宫,他还在城外十里处驻军,从始至终不曾露过面,与北戎皇室交涉一事,全权由离戈和钟离期二人负责。

事情既了,归期已定。

乌洛雅穿着一身黑红相间的戎装,独有一种异域风情,她狐狸眼微眯,笑靥如花的走下主位,来到了喝干酒的离戈跟前。

她俯下身子,红唇轻张。

“离哥哥,乌洛雅舍不得你,你就不能为我留下吗?”

少女柔弱无骨 ,斜斜依靠在案前,纤细的手缓缓抬起,长袖顷刻滑落,露出一截雪白莹润的肌肤,她唇轻轻一勾,吐气如兰,仿若勾魂的魅魔。

她修长的指尖在空中划动,临摹着男人妖治的五官,似被蛊惑,几分假意被真心掩盖,目光露出些许迷离之态。

这是她乌洛雅见过最优秀的男子了,和她,甚是般配呢。

若能与他唇齿交融,榻间缠欢,该是多么的销魂蚀骨。

乌洛雅试探的手指情不自禁抚摸上离戈挺翘的鼻尖,将要触及时却被攫住手腕,往下狠狠一折。

只听一声尖叫混着骨头断裂的声音,一同在大殿之内荡开。

他竟当场折断了乌洛雅手腕。

然而,这只是其中之一的手段,下一瞬,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牵住手腕,猛地被推到在地,一身的狼狈。

“放肆!”

自家女皇被羞辱,北戎臣子们气的血脉喷张,纷纷拔刀相向。

离戈这边的人亦然,长剑出鞘,严阵以待。

硝烟,一触即燃。

乌洛雅脸青了又红,从地上爬起来,面向部下冷冷道:“都退下,玩闹罢了。”

回过头面对离戈,眨眼间,眼神恢复了神采,仿若一泓清泉,很是干净。她徒手扳正自己的手腕,似完全没有痛感,反而跺着脚像小女孩一样哼哼。

“离哥哥真是不解风情,我这样的大美人送上门都不要,我伤心了,要哭了”

离戈白她一眼,充耳不闻,放下酒杯转身就走。

乌洛雅:“”

啊啊啊!该死的男人!!

里子面子都丢了,她可怜兮兮看向钟离期,“钟离姐姐,你会留下来陪我吗?”

钟离期举杯一饮而尽,接着站起身,笑说,“无妨,咱们很快就会再见,无须挂念。离戈眼高于顶,女皇陛下还是别费心思了,等你到了大晋,在下送你几个美男子!”

“好吧,乌洛雅好伤心,就不送二位了。”她像受了很大的委屈,瘪着嘴,扭着身子跑开了。

钟离期唏嘘。

若不是亲眼瞧见她杀人,像地狱里来的恶鬼一样,她怕是会以为乌洛雅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呢。

会装!会玩儿!

外面的女人真可怕,嗯,还是她家软软糯糯的小阿绵好。

告别后,钟离期和离戈离了皇城,去同慕容恪汇合。

又过了两日,整顿好军队后,所有人一起准备班师回程。

乌泱泱的大军,在原野上行军,气势宏壮,不知走了多久,忽然有下属来报。

“报!殿下,前面发现了行军痕迹,推测有几千人马。”

慕容恪:“去探。”

“是。”

半个时辰后,士兵带回了探测来的消息。

“主上,是阿苏图他们,约莫有四千兵马,可要带兵去围剿?”

第24章

“速速点兵六千,随本王一起活捉阿苏图。”

慕容恪同此人对战过,决计亲自去活捉他,若能收服,再经调教,定会是麾下一员猛将。

日后若攻向京城,他还需要淬炼出一柄更强大的杀器。

钟离期打马上前,主动请缨。

“主上,还是让我等去收服他吧,您的安危更重要。”

即便她认为阿苏图无论如何都打不过主上,但该献的殷勤还是要献一下的。

“不必,你们先回去。”慕容恪心意已定。

若要让对方认他为主,必须他亲自去磋磋他的心气,叫他除了臣服,别无他路。

钟离期无力改变,同旁人一起先回去,只有离戈没听吩咐,毅然跟上了慕容恪。

追了五里路,他们终于瞧见了正在收拾行装准备窜逃的阿苏图一行人。

阿苏图麾下望风的小兵一刻钟前发现了他们,奈何他们搭了帐篷,正在做饭,饭都快熟了,如此便耽搁了,错过最佳逃跑时机。

“东西都丢了,立刻往西边跑。”阿苏图目眦欲裂,大吼一声,拿了长枪和佩刀翻身上马,领着众人往西边跑。

西边是最佳逃生方向。

慕容恪轻轻抬手,士兵们当即兵分三路,以包围之势靠近。

“将他们赶到北边。”北边靠着雪山山脉,到了山脚,瓮中捉鳖,如何都逃不了。

兵力不对等,且阿苏图部下是逃兵,体力不支,很快被赶去了北边,围成一圈,一点点收缩。

不过交战时,阿苏图领着三个将领成功突围了,慕容恪和离戈迅速追上,一前一后夹击着四人。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交锋。

“其他三人我解决,阿苏图交给你了。”说罢,离戈架着马飞奔而去,势不可挡之力冲开了四人,接着便混战在了一处。

慕容恪紧跟而上,手中长枪对上了阿苏图极度愤恨的双眸。

“慕容恪,老子要杀了你!”

穷途末路之下,阿苏图铁青着脸,被愤怒支配,也不想求生了,只想亲手将眼前人千刀万剐。

若不是他,北戎怎会分崩离析,他堂堂皇室贵族,又天赋异禀,怎会如过街之鼠,狼狈至此!

慕容恪眼底淡漠,瞧不出一丝情绪,他静静站在那儿,什么也不说,已是对弱者最猛烈的嘲讽。

“阿苏图,比一局如何?若你赢了,你可以带着他们离开。若你输了,认我为主。”

阿苏图轻蔑的呸了一声,举着长枪架马冲了过来,慕容恪侧身躲过,两人打得有来有回,兵器碰撞,火花飞溅。

不出一刻钟,阿苏图便被掀下马背,吃了一嘴的雪。

胜负已定。

慕容恪利落的跳下马,姿态从容,连发丝都未乱了分毫。

而阿苏图鼻青脸肿,额头还肿了个大包,起身时一口血混着两颗牙吐了出来。

慕容恪云淡风轻说道:“再给你一次机会,本王的承诺依旧有效。”

娘的!太欺负人了!

“竖子受死!”

阿苏图咬牙,扔掉长枪,取下腰间大刀,猛地冲过去近身作战。

嗯,这次依旧没撑过一刻钟。

慕容恪收了剑,放在马背上,朝滚在雪地里的血人勾了勾手,姿态怪优雅的,他居高临下的说,“再来。”

被看扁的滋味太难受了,愤怒支撑着阿苏图艰难爬了起来,继续往前冲,视死如归,便是死也想咬下对方一口肉。

“噗——”

刚凑近就被一脚踢飞,阿苏图又是一口老血喷出,砸得眼冒金星。

“还来吗?”慕容恪皱着眉问。

来什么来,简直是虐打好不好,他阿苏图也是有骨气的,哪能被人如此调戏,当沙包虐打。

瞥一眼已经被离戈打得哭爹喊娘的三个下属,阿苏图悲壮的长叹一声,举起大刀准备自戕,却被慕容恪长剑挑开。

“认我为主,金钱权势地位,本王皆能给你,不认,四千士兵,皆因你而死!”慕容恪一脚踩在阿苏图胸口,逼迫道。

“去你奶奶的,我噗”话未说完又被踩了一脚。

阿苏图感觉身体的血液都快喷干了,胸前压力更是不断挤压着心肺,叫他喘不过气来。

濒死的绝望感袭来,脊背处支撑着他的骨气快被踩散了。

不远处几个下属躺的横七竖八,染血的剑就横在他们头颅之上,求生的本能控制着双腿,软了下去,跪地求饶。

阿苏图心更凉了。

若能活着,谁会想去死呢?他还没进过温柔乡,没留下子嗣,父母宗亲也被乌洛雅那恶女杀光,他一死就真正

的断子绝孙了,真是不甘心呐。

“我认,行了吧。”阿苏图从牙缝挤出一句话。

慕容恪不轻不重嗯了声,长腿一抬,转身就走。

离戈喊士兵过来将阿苏图和其他俘虏一起绑了带回去,只是还没完全绑好便听见几声凄厉的鸟叫声。

耳边还夹杂着奇怪的声音,但细听,却什么也听不见。

慕容恪似有感应,刚回头,阿苏图便疯了般叫喊着起来。

“雪,雪崩了,快跑!”

慕容恪脸色一变,忙吩咐将士们不要管俘虏,只管逃命。

黑压压的人群在雪地里飞奔着,却抵不过头顶上方那白茫茫的一团,人群在它跟前,渺不可及

坪城。

今日公务不多,下值后黎将军邀了虞校尉到家中赴宴,算是小小庆祝一番,也想听虞校尉多说说他们是如何大败北戎,北戎又是如何分崩离析并最后投降的。

柳意绵也被邀请了去。

她早已听过一遍,对此并不无兴趣,用完晚膳便同漱玉还有黎夫人一起打起了叶子牌消磨时间。

屋里烧了地龙,暖融融的,桌边摆满了精致的吃食和热茶,日子过的有些惬意。

柳意绵是玩叶子牌的老手了,玩了几把便赢了不少牌资,黎夫人捂着胸口直呼没钱了,又命人去取了银钱珠宝来再战。

气氛正好,此时却有煞风景的来了。

“将军,不好了,出事了。”

军营待久了,最怕听见‘不好了’‘出事了’这几个字,柳意绵几乎是条件发射的站了起来,步履匆匆往外厅跑去。

外厅,一个灰头土脸的士兵脸色泛白、颤抖着说了最新战况,话一出差点儿将整个府邸都掀翻了。

柳意绵脚步趔趄,不可置信,“不会的,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她焦急的拽住士兵胳膊,吼道,“只是雪崩而已,快些救人便是,莫要胡说。”

士兵头低到了胸口,哽咽道:“可已经过去三天了,还没找到。本来雪就厚,又下了新雪,整个草原都是雪,地势又很复杂”

“给我闭嘴!”柳意绵冷白着眼打断了士兵的话,转头同半醉的黎将军说,“今日之事,还请将军务必保密,即刻起,封闭城门,封锁消息,这事绝不可传出去,说不定消息就是敌手放出来的。放心,慕容恪运筹帷幄,绝不会有事的!”

“给我准备五千兵马,我要去找他们。”柳意绵说完就扶着醉醺醺的虞校尉离开了。

黎将军愣了许久,对于柳意绵骤然冒出的另一幅面孔,很是陌生,奇怪了,他方才竟然有些怕她一个小小的少女。

不过很快他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立刻按照柳意绵说的去做了,虽不知自己为何要听她的,但她说的也没错。

黎将军心里也害怕的紧。

主上一儿半女都没,若他出事了,谁来接手这烂摊子?这天下又最终会在谁手中?

天一亮,虞校尉就醒了,发现自己正在马车里,摇摇晃晃的,难怪睡不安稳。

再一转身,瞧见一旁偷偷抹泪的少女,吓得从软榻滚了下去。

“咦,阿绵你怎么哭了?发现了何事?”他有些不知所措。

柳意绵擦了擦眼睛,将昨夜的事说了出来。

“虞伯伯,你立刻联系钟离将军她们,咱们一起去找,人多力量大,会找到的。”

虞校尉吓得浑身发抖,忙爬出了马车,“好,我这就去联系。”

赶了一天的路,她们终于和钟离期汇合了,钟离期见了她,满眼的愧疚。

她指着脚下的一片雪地说,“阿绵,就是这儿,有打斗痕迹,也挖出过冻死冻伤的士兵,有我们的人,也有北戎人。活着的北戎人全被我们带回去关押着了。”

“但搜寻了很久,都没找到主上和离戈,沈侍卫去找他们,也失去了联系。”

柳意绵心紧了松,松了又紧。没挖到尸体就说明没事,但这么久都没找到,也很危险。

先不说能否找到吃的,若失温了可是要冻死人的。

“继续找吧。”

慕容恪和离戈前世可活的好好的,这一世不可能早死,她坚信。

钟离期:“好,你跟着我们,千万别走散了。”

荒原全然被白雪覆盖,虽没了新雪,但冷风裹着地面的冰渣子,吹得满身都是,冷的刺骨。

柳意绵抹掉脸上的冻雪,心也跟她现在的脸蛋一样冷,脚步深陷,步履蹒跚,意识一阵恍惚。

如此恶劣的环境,他们真能撑过三日吗?

不对,今日是第四日了,他们真的还活着吗?

不知找了多久,一路找,一路在雪地里挖着,希望能挖出什么,柳意绵累得气喘吁吁。

累了,抬头舒展下四肢,却蓦然发现四处空无一人,心沉了沉,她太专注,掉队了吗?

不行,人找不到就找不到,她还有很多心愿未成,她可不能死。

意识到自己会陷入危险,柳意绵嗖一下拔出铲子,解开旁边马儿的绳子,跨上马背,朝着之前定好的方向跑,她要尽快追上钟离期她们才行。

跑了百米,马蹄忽然被什么绊住了,人和马狠狠摔在了雪地里,冰渣子从领口渗入,柳意绵冻得神经都快麻木了。

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雪,再低头竟发现绊住马蹄的是一截人的手臂,从衣着上看,是自己人。

顾不上其他,柳意绵拿着小铲子开始挖,很快挖出一个人形来,只是这衣服和铠甲,这背影,似乎是慕容恪?

脑子嗡的一声炸裂了,柳意绵抖着手将人从雪中拉出来,“慕容恪,你,你还活着吗?”眼泪簌簌滑下,冻得皮肤生疼。

她将他翻了个身,惊慌的去探他鼻息,见了他的面容,神情忽的一愣,没死,还有气。

但他竟不是慕容恪,而是离戈?

还好,还好。

心慢慢静了下来。

“军师?”

她拍了拍他的脸想要唤醒他,却没有得到回应,细细观察后,发现他不仅冻晕过去,腿上还受了箭伤,失血过多。

马背上的包袱里有很多急救用品,柳意绵支撑起离戈半边身子,先是给他喂了几口药酒暖身子,再解开了他穿着的铠甲,铠甲太冰凉,不适合穿。

脱了铠甲,她拿备着的大麾给他裹上,希望能暖和些,至于腿上的伤口也用了药简单包扎好。

做完这些,发现自己竟然忘了在原地搜寻,离戈在此处,那慕容恪是否也在雪地里埋着?

柳意绵懊恼的去挖雪,铲子都忘了拿,直接徒手去刨。

“别挖了,他们两不在这,放心,他们应该很安全。”

身后响起男子虚弱的嗓音,被风雪冻得破碎支离。

“你醒了?”她殷切的眼神望着他,有一丝的惊喜。

离戈看出其中还有其他意味,忍下咳嗽的本能,说,“他没事,你回去应该就能见到他了。”

柳意绵眉头松弛下来,走到离戈身边,轻声细语说道,“我扶你起来,还能上马吗?”

此刻的少女温柔娴静,恰似一汪春水,与平日所见不同。

这便是行简面前的她吗?如此这般,似乎也能接受了。

离戈脸色苍白,艰难点了下脑袋,在她的搀扶下站起身一瘸一拐爬上了马背,“你不上来吗?”

柳意绵扶他上去后便去牵马,闻言只说:“我们找了许久,马儿太累了,承受不住。”

她又将药酒递给他,让他再喝些御寒,一并递过去的还有一块烙好的饼。

离戈摸了摸饼,竟是温热的,冰天雪地里,是如何做到的?

离戈忍不住盯着柳意绵瞧。

少女清瘦的背影在苍茫的雪原更显单薄,牵着马的手冻得通红,可她全无抱怨,她一步一步走着。

温柔,坚毅,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离戈

鼻头也红红的,饮一口酒,再嚼一口饼,一股热气压下喉间残雪,暖了心肺、四肢百骸。

“柳意绵。”他轻轻喊了声。

柳意绵回眸,眼神中透着疑惑和防备。

这人干嘛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怪渗人的,该不会又在想什么坏主意吧。

“之前,是我对不住你。”离戈目光弥漫了一种忧郁的沉静,说这话时是十二分的真心,不似往常不着调的模样,“行简说的对,我不该对你存有偏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连我自己也有。”

想起之前被怀疑的种种,柳意绵一时恍惚。

她也没太当回事,毕竟当时离戈有被慕容恪下令打了一顿,之后并未作妖,最多瞧见她冷哼几声。

且她自己也心虚,她确实有秘密,还做了很多常人不能理解的事,被怀疑也无可厚非。

她抿抿唇,大度道:“没事儿,我都忘记了。”

他和爹爹是同僚,权势也很大,能和解是好事儿,犯不着将关系闹得更僵,她可不希望有人给爹爹穿小鞋。

“多谢。”

男人音色越来越低,有气无力。

柳意绵也不好过,脚步深陷,麻木到没有知觉,将唇咬出血,全凭毅力才坚持下去的。

新雪又落,很快她便辨不清方向,只知一味往回走。

可是越到后面,越不知往哪里走了,马儿也累到极限,四肢都在发抖,最后竟跪下去,将快晕倒的离戈都给摔醒了。

“这样不行的。”她哽咽着,内心害怕极了,却努力维持着镇静,“我想把马儿放了,或许它能带回援兵。”

离戈说了声好,又晕过去。

柳意绵终于承受不住,无助的哭出声来,边哭边给马儿喂了点草料和水,然后解开了绳索束缚。

她摸着马儿毛茸茸的嘴筒子,满怀期待的贴了过去,轻轻呢喃着,“乖马儿,你一定要带人找到我们啊,拜托了。若脱困了,来日我一定好好供着你。”

目送马儿离去,柳意绵心里一半期待,一半恐惧。

休息了一会儿,她撑起离戈的身子,又开始了走动,停在原地只有死路一条,没等人来救,她们就会失温而死,走动起来,反而好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柳意绵体力耗尽,眼前一黑,倒在了雪地里,离戈反而被砸醒了。

眼前除了极致的白色,什么也没有,这是他第二次生出绝望的心思,他开始怨起慕容恪了。

自雪崩后他们醒来,又同其他活着的北戎士兵打了一架,阿苏图趁机逃跑,没多久竟招来了一支北戎军队,似乎在四处搜寻他们。

这支军队无疑是属于乌洛雅的,应当是知晓了缘由,想要来捡漏,若他们二人折损在此,北戎联合其他势力,还有反击之力。

这些天他们一直在躲避追杀,藏来藏去,也因此错失了救援。

昨日他们又碰上一支北戎小队,与他们缠斗时,他为慕容恪挡了一箭,但他们只抢回来一匹马,带上他显得累赘了。

离戈便自作主张打晕了慕容恪,让单枪匹马找过来的沈其岸先带他回去,沈其岸带了方向仪,找到回去的路并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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