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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1 / 2)

第72章

敬渝是在一个无比寻常的工作日醒来的。

拆了绷带的人比健康时要更瘦削,皮肤白得如同一块玉,连转动脑袋的简单动作都完成不了,便只好眨巴着一个多月没有睁开的眼皮。

眨一下,再眨一下。

进来换药的护士走进时,惊喜地出了声,立刻往外走去叫人,

“醒了,敬先生醒了!”

听到护士呼喊报喜的声音,敬渝也就不焦急了,安下心又闭上了眼睛,耐心地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儿,医生鱼贯而入对他进行了检查,而后就是人群中挤开一条路,从外圈走进来一个人。

敬渝抬起眼皮子望过去,对上的是游之翎的脸。

男人的眸色不置可否地黯淡了一点,抿唇,有些走神了起来。

等到冗长的检查和叮嘱之后,在医生的注视下尝试着坐起身的男人,垫着两个枕头坐在了病床上。

许久未张开嘴说话的嗓子喑哑地撕扯着,低沉地说了句“有劳医生”。

送走医生,病房安静下来,男人的指尖无意识地抠动了一下腿边的床单,凝眸,似乎还没有从长时间的昏迷沉睡里苏醒过来,一整个人都处于放空的状态中。

游之翎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开口询问了些当时的事情,又交代了些后续的处理,比如郑徽和唐廪也已经醒了,正在养伤,还有周政,他没熬过去,不久前走了。

随着游之翎的话,敬渝脑子里的思绪与回忆才慢慢地回笼过来,不免想起来那天他心里的猜测,敛眸,低声说:

“敬亭……可能没死。”

这下换游之翎沉默了,他咽了下唾沫,将他昏迷时这段时间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病床上的男人静静地听着,唇抿紧,然后又张开,终于将自己醒来时就想问的话给吐露了出来,小声地说:

“纯熙呢?”

“太太在出差,郑晓跟她一起去了,奥,郑晓就是前段时间刚刚提拔的秘书。”

说着,游之翎拿出手机来,

“对了,你醒的消息我必须得赶紧跟太太说,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太太”两个字在敬渝耳边绕着不停,他有些踌躇地盯着游之翎打字的手,心中竟然生出一种甜蜜的思绪,但又故作矜持地没答话,只是看着他操作。

消息发过去,游之翎将手机给摁灭,就没管了,又跟他说公司的事情。

敬渝听着舒纯熙一些可圈可点的决策,还有游之翎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些许敬佩来,“嗯”了一声,又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

下巴上还有许多青茬,如今应该很憔悴,不怎么好看了。

“你,”

终于开口,缓缓地说:

“不如给她打个电话?”

“啊,奥奥对,那我现在就给太太打电话。”

“……嗯。”

男人清明的眸子里竟有些隐约的期待,就连被游之翎看穿后也不过是星星点点的不好意思罢了。

电话开了免提,响了将近一分钟,才被接起来。游之翎配合地没有出声,将手机朝着敬渝的方向移得更近。

男人温柔地勾唇,苍白的面上浮上一层淡淡的粉红色,小声说:

“好久不见……太太。”

那头没有立刻传来回答,几息之后,传来男人的一声冷笑,幽幽地说:

“是啊,好久不见了,我亲爱的、大哥。” 。

敬亭挂了电话,将手机再度锁到立柜抽屉里,出了房门。

流光溢彩的琉璃花窗下面,舒纯熙正在跟幻息学做祝福。

女人的乌发一半用一根木簪浅浅地固定在脑后,剩下的头发散在肩后,穿着一件风雅绰约的精灵族服饰。

两个人跟前摆着一张小小的案几,一尊净瓶里插着一枝松兰花。

两个人正在练习着对松兰花做祝福。

“夫人,您是想给您的朋友做祝福吗?”

“不是,”

她偏过头,唇角笑意恬淡,静静地跟幻息说:

“他是我的爱人,我希望他能快点醒过来。”

闻言,原本止步在走廊尽头,嘴角凝着笑意望着两人的敬亭,沉下脸来,一脚踏破客厅的平静,摆摆手,示意幻息退出去。

女人听到脚步声时,就已经连忙从蒲团上站起身,现在更是用有点担忧的眼神瞄着高大的男主人,小步子离开了客厅。

停留在原地的女人一派自然地跪坐在蒲团上面,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

瞧她这么闲适的样子,敬亭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请她做客来了。

当然,天公作美,敬渝醒了,他也犯不着再从这个心硬如铁的女人身上找突破了。

“我特意带幻息回来照顾你,是想着你可能会想她,可不是为了让你在这儿给敬渝祈福的。”

敬亭笑得有点惨淡,蹲下去伸手,将她的脸给扭过来,盯着她的眼睛,

“这么喜欢他,非他不可,你们睡了?他碰过你了?”

美人于是颦蹙,忍耐的样子甚是美丽,声音冷冷地,像是一把冰刃插在胸膛上,不怎么客气地说:

“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跟我没有关系?你可别忘了,我没死,咱们也没离婚,说到底,我才是你的丈夫。”

回应他的是一声嘲讽的淡笑,捏着女人下巴的那双手于是愈发用力,咬牙切齿地说:

“还说没有对他念念不忘?我死了不到半年,你就欢欢喜喜地嫁给敬渝了,你自己不觉得打脸吗?怎么,我死了正好给他挪位置,你们再也犯不着苦苦相思了是吧?他知道你这幅身子都被我玩烂了吗?啊?”

女人的呼吸总算微弱下去,冷漠地扫了他一眼,“神经病。”

下巴却是被松开,但下一瞬男人却如同猎豹撕咬猎物一般猛地扑了上去,将她向后扑倒在地板上,纤细的双手牢牢攥在掌中,分开固定在身体两侧,丝毫不得动弹。

身下的人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用力咬紧下唇,尽力维持着冷静。

但反应还是暴露了她的害怕。

见她总算露出点自己熟悉的样子,男人暴戾的模样才稍稍收敛一点。

这段时间,她在公司里沉着冷漠的样子还真是让他感到陌生,他害怕,她会渐渐变成一种自己不认识的样子。

但好在,她还是这样。

“你还不知道吧?就刚刚,敬渝他醒了。你说,他要是知道你在我这儿,会怎么想?奥,不对,你说我要是现在碰了你,他会不会介意 ,他还会不会再要你啊?”

不知道是他的哪个字触到了舒纯熙的神经,处于应激中的女人虽然全身被压制着动弹不了,但竟咬紧牙关睁开了眼,那里面闪烁着一种执拗却又奇特的情绪,竟然称得上是一股莫名的勇气。

“哪又怎么样?”

她明明已经加派了详尽的人手保护自己,但还是被他掳到了这里。害人的人反而总能钻得到空子,人事天命不在她这儿罢了。

“你以为我在意这个?实话告诉你吧,为什么我那么快就嫁给了敬渝,因为我骗他说我怀了你的孩子,但他不在乎,他要跟我结婚,还要给你的孩子一个家。你说,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敬亭愣怔了一下,手上一松,就听见舒纯熙嘴角含笑,一字一句地说:

“你以为,现在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把我跟他分开来吗?没有……除非你现在就弄死我。”

这样一双眼里的神情太亮了,仿佛就要把敬亭给灼烧掉了一样,他愕然地松开舒纯熙,跪坐下去。

她竟然,在炫耀敬渝给她的爱吗?

没有过,她从来没有这样过的。

“没事,是我以前对你不够好,我有错,我以后都会改的。”

男人勉强地笑了一下,拍了拍自己的脸蛋,说:

“我会让敬渝为你自裁,然后敬家的一切,包括你,都会回到我身边来的,没关系,纯熙,你只是暂时离开我一小段时间而已,我只是把你暂时借给了敬渝而已。

“我也舍不得这样对你,但是我没办法,你不回到他身边,他又怎么会去管舒家的事呢?我也是迫不得已的,你千万不要怪我。一切都会回来的,你是我的老婆,你是我的……”

女人也坐起身,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望着他,看着敬亭逐渐言辞混乱起来。

“纯熙,我也很爱你啊,你难道就没有一丁点的动容吗?那时候,最后是我挡在你身前,你难道就没有一分一毫的感动吗?”

被灼灼目光盯着看的女人牵起唇角,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心力交瘁的同时生出一种鄙夷来。

“感动?你这个人连车祸都敢伪造,还要利用到百分之百,做戏一样地挡在我面前,你这样,到底还想要我感动什么?”

她垂头,“呵呵”笑地有点茫然。

可笑,她竟然以为敬亭真的是为了救她才死的。

所以即使她恨他,似乎最后关头那一挡,也能在心里留下些可抵消冤孽的波澜。

但没有了,她心中曾有过的那种歉疚与不知所措,在今时今日以一种最为难堪的方式被揭开来,底下只有血淋淋的谎言与假象。

舒纯熙撑在地板上,偏过头扇了扇眼眶,试图让发胀的大脑立刻平复下来。

太恶心了,太令人作呕了。

“那……”

敬亭显然听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有些心虚地止住声音,又怔怔地说:

“但至少,当初是我娶了你。”

“对,对啊,你娶了我,所以我很感激你,可是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女人恶心地无话可说,伸手抵在胸膛上面,难受地闭上双眼,耳边轰鸣声四起,说:

“其实你跟仇正省,你们是一起的吧?”

这么久以来,他们都以为,敬渝的事情是仇正省的蓄意报复,为此舒怀宁也揣着一股子闷气,在国政院大刀阔斧地进行整改,两派简直进入你死我活的白热化地步。

但现在想来,他们不在重审案件之前想办法阻止敬渝,反而在他次日返回南省的时候就要害死他,到底是怎么样的速度,才能即刻间完成这样的安排。

这分明就是蓄谋已久,他们只是在等待敬渝开罪了仇正省,再以仇正省的名义去除掉敬渝而已。

所以,当初他是不计较得失、救自己于水火的人吗?

娶她,或许也是仇正省的授意吧,要将她看管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再也兴不起风浪。或许他也正巧有那么一点喜欢她,所以顺水推舟,他就成了那个来完成这个任务的人选。

于是,心安理得地承受她的感激,再理所当然地挑剔她的过去和心意。

“你伪造车祸是为了什么?”

舒纯熙低沉着嗓音,冷幽幽的猜测着:

“为了把我名正言顺地送回敬渝身边?还是指望他为了给你这个弟弟报仇,怒发冲冠向仇正省发难?”

或许,二者兼有。

敬亭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他眼见着舒纯熙站起身来,浑身透着不屑,就这样离开了客厅。 。

与此同时的医院,敬渝如同一片秋叶般扑朔在寒风里面,不住地剧烈咳嗽着,伸出手指着空气,断断续续地说:

“去,快去把小叔和小婶都接回来,快啊……!”

闻讯而来的李姐和柳叔刚刚赶到门外,就听见里面的人咳嗽着说了什么,敲门走进去后,便是听敬渝又虚弱地复述了一遍,嘱咐道:

“要快,一定要快,不能耽搁!”

“敬总,”

柳叔面露难色,轻声附耳过去,提醒道:

“老敬总有遗言,不许敬佟回国。”

敬渝无奈的合上双眼,刚醒来大脑就要过载了,实在有些力不从心,道:

“我知道,但是纯熙,纯熙她被敬亭挟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快去把他们接回来啊。”

说着,削瘦的男人又猛然咳嗽起来,俨然要吐血的样子。

“唉哟,别急别急,别急坏了身子,”

柳叔拍拍敬渝的背替他顺气,叹了口气说:

“算了算了,这事交给我去办吧,你别担心!” 。

舒纯熙被敬亭挟持的第三天,也就是敬渝苏醒的次日,敬亭发去了消息。

要敬渝一个人来见他们,用他来换舒纯熙,附带的,是他拍的一张舒纯熙的照片。

好在柳叔速度够快,到了约定的时候,敬佟夫妇也被压着跟敬渝一行人回合。

重伤刚刚苏醒的男人太过孱弱,坐在轮椅上,上面盖着一条薄毯,抬眸去望自己将近五六年未见的小叔和小婶,动了动嘴唇,说:

“还请小叔小婶好好劝劝敬亭,劝他迷途知返。”

……

夜色之中,原本应该一个人前来的敬渝被柳叔推着,身旁还跟着敬佟跟他的妻子林溪,以及保镖。

监控里的男人看见这不遵守自己要求的一幕,瞪大眼睛看清楚后,才有些气急败坏地打开聊天框,发出自己的声音,说:

“敬渝你干什么,为什么要把我父母抓回来?”

父亲曾经跟他说过,大伯临死之前留有遗言,此生不许自己回国。

所以,他从来没想过,一向恪守族训的敬渝,竟然敢公然无视敬永安留下来的遗言!

一族之长无视父亲的遗言,这得是多不孝的举动?

而轮椅上的男人脸上没有一点波澜,只是按下说话键,轻声说:

“敬亭,我不想计较别的,你把纯熙放了,我把你父母还给你,你不吃亏。”

闻言,敬亭反而不着急了。

威胁人么,谁不会?

现在就看到底谁更在乎对方手里的筹码了。

他以为装模作样地挟持了自己的父母,自己就会乖乖听话?

诚然,那是自己的父母,但就不是敬渝的小叔小婶了吗?

再反观自己。

敬亭勾唇笑起来,示意保镖在一旁排成两列准备好,他则一把擒住双手被缚在身后的女人,被人围绕着走出别墅,走到了草坪上面。

顶灯投下惨白的光芒,一切都看上去失去了色彩。

舒纯熙被拽着走了一路,又停下来,望向那个十几步开外的坐在轮椅上面的身影,鼻子总算一酸。

显然,那人也看见了她,似乎扬了扬唇,冲她微笑着。

女人看得恍惚,但眼睛越发酸涩,她眨了又眨,仰头猛地吸了下鼻子。

“敬渝,你可没有提要求的资格,”

敬亭看这暗波流转,心底一阵凉意,将舒纯熙拉到自己身前,近乎从后面拥抱住她。

“我不会伤害纯熙,但是我要你死!你了结自己,往后我自然会好好对待纯熙的。”

语罢,男人偏过头拍了拍舒纯熙的脸,跟她亲昵地抵在一块儿,说:

“你求求你敬渝哥哥,让他放了你公公婆婆,再成全我们,嗯?”

舒纯熙咬唇,嫌恶地盯着敬亭的眼睛。

而对面,敬佟跟林溪听见儿子的话,一时间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

“你胡说什么,你这个逆子到底想干什么?快放了纯熙,再跟你大哥道个歉,你哥他是不会跟你计较的!”

敬亭被父亲的话吸引了注意力,直起身望着前方,只是说:

“怎么样敬渝,你考虑好了吗?”

“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死?”

沉默的男人忽然出声,问了一句。

“废话,要是你不死,哪里轮得着我接手公司?再说了,你不死,我们纯熙的心也就死不了不是?”

对面一时之间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敬佟脸色逐渐涨红,只恨自己不能冲到前面去把敬亭给揪回来。

“哎,你这孩子,哎!”

敬佟无奈地跺了跺脚,怒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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