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 沈家。
沈家的屋子很小,拢共就三间房,多年没有修缮, 早就有些破破烂烂了。
当年沈家爹娘还在时, 就说要攒银钱换个大些的房子,只是一直没攒够,后来出了事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爹娘一死,按理说沈家四个孩子便要分家了。
沈大郎给爹娘操持完葬礼, 便拿着沈家爹娘攒下的所剩无几的银钱去讨好一个布庄小掌柜, 因他长得好, 入了布庄掌柜女儿的眼, 他们成婚后, 虽说沈大郎明面上不是入赘,但和入赘也差不多,生的两个儿子一个小哥儿, 只有今年刚出生的小哥儿跟沈姓。
不过正是因为如此, 沈大郎接济弟妹, 还帮着迷迷糊糊的珍哥儿找织布的活, 这些他岳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至于这破屋子沈大郎要给珍哥儿和沈四娘,他们也默认了。
沈二娘是在沈大郎成婚后找的婆家。
好歹是有了个布庄掌柜当岳父, 沈大郎也能给二妹挑一挑人, 别胡乱嫁出去。
后来沈二娘就嫁给了给布庄送货的蚕农,虽说住在村中,活也辛苦,好歹家里还算有些家底,吃喝不愁, 那蚕农也勤快,最重要是那蚕农一家知道珍哥儿的事后,没放心上,旁人都觉得珍哥儿名声不好,那蚕农的爹娘来沈家附近转了一趟,大约就猜出些实情来,因而还挺高兴自家捡了漏。
沈二娘也是长得不差的,干活勤快还多少认识几个字,要不是出了事,他们也很难找到这样的儿媳妇。
婚事样样都好,就是程家村离着清赤县远了些,走着来回一趟要花费将近两个时辰。
不过沈二娘还是坚持每隔一两个月就来一趟,有时候是跟夫君一块来县里送货,有时候是自己过来。
“你说你们怎么想的,多好的活啊,一月能有一两五百文钱呢,快赶上辛辛苦苦养蚕了,四娘你说说你怎么想的。”沈二娘此时正一边风风火火地收拾屋子一边说自家小妹。
嘴上和手上那是一点都停不下来。
她离着远,珍哥儿好了这事,她现在才知道,还是大哥托人给了她信,她忙不迭地赶过来。
结果一来,对他们家不错一直没说过他们闲话的陆婶子就把她拉住说,季木匠家媳妇过来,好像是给四娘说了个活,四娘不乐意回绝了。
这破屋子不怎么隔音了,陆婶子刚好在院子里不小心给听到了。
原本这种事陆婶子不好说什么,但季家和谷家现在日子是越来越好了,城东的人家大多都听说了谷家食肆的名头,能有长久的活干总比一直给人洗衣裳强啊。
夏日还好,冬日那多受罪就别说了。
这陆婶子也是好心,沈二娘一听就有点急了,四娘没个正经营生,都快成她心病了。
四娘不想成婚,现在还年轻力气大,能给人洗洗衣裳,老了该怎么办,冬日成天用凉水,连热水都舍不得用,这不得留下病根啊?
珍哥儿好歹有一手织布的手艺,现在病好了又有大哥在布庄看顾,日后肯定比现在好。
小妹怎么办?她想起来愁得都睡不着觉。
“二姐,你好容易来一趟,歇歇嘴吧。”珍哥儿声音小小地说,还给她端来一杯茶水。
看着珍哥儿那细瘦的手腕,沈二娘一肚子气顿时消了,接了茶水给喝了。
“你快坐下,院子里的活,我跟四娘干就行了。”
沈四娘拉着沈二娘到院子里,才小声说:“二姐,三哥身子刚好些。我怎么能离远了,虽说食肆也在城东,可要走好久才能到,来回就要小半个时辰了,还得干活,把三哥自己留家里我不放心。”
“唉。”闻言沈二娘也不气了,“苦了你了。”
说起来也是她和大哥没用,把珍哥儿丢给了四娘。
“哪儿的话。我乐意照看三哥,不关旁人的事。”沈四娘心知大哥做的没错,他若是不趁着他那模样能唬住人,赶紧找个好些的岳家,再顺势给二姐找个好婆家,他们家就真垮了。
俩人偷偷说话,珍哥儿不用听也能猜出她们在说什么,他直接走了出来。
“小妹,我早就同你说了,你只管去就是了,我在家的时候保证将门关好了。”珍哥儿已经接连劝了好几次,他会关好门,绝对不会出事,可惜小妹根本听不进去。
“……再等三哥你长胖些,我再去找活干。”沈四娘抿了抿嘴退了一步。
“那好活不都耽搁了?洪婶子说了,让你考虑考虑,要是过个七八天你这边没信,他就去同夏哥儿他们说你不去干活,这都没几天了。”别说沈二娘着急,珍哥儿他也着急。
沈二娘眼珠一转说道:“要不四娘,趁着我在家,你去谷家食肆那边问问,能不能让你晚些去铺子里干活。你要还是不放心或是谷家食肆不乐意你晚些去干活,带上你三哥一块去干活也成啊,往后你们回来之后再织布,我跟陆婶子打听了,谷家食肆的菜卖得快,关门也早。大不了咱们不收你三哥那份工钱,给口饭吃就行。”
她知道一时半会的,让小妹不担忧三弟,那是不可能的,实在不行,就带着三弟一块去干活啊,三弟虽说瘦弱,但端茶倒水的总是行的。
“姐,哪有这样的啊,人家再好说话也不能答应吧。”沈四娘觉得这事不靠谱。
沈二娘那嘴就跟爆竹似的,一股脑把话给说完了:“你不问问,怎么知道人家乐不乐意呢,咱们珍哥儿现在瞅着是不太好看,养胖些,模样不差,不给食肆丢人,端端菜哪儿不行了,谷家食肆有县令关照,也不怕有人唐突了珍哥儿,珍哥儿还能出去见见人,老闷在家里,那哪儿成啊。”
珍哥儿闻言有些蠢蠢欲动,他如今还是有些怕见人,但他不想一辈子靠着哥姐和小妹。
他也有点想去。
“那,那我去问问?”沈四娘瞅着二姐和三哥的脸色,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她心里也有那么一点点希望。
三哥勉强算是半个劳力吧。
加上自己,一共一个半。
谷家食肆开一月一千五百文的价钱,也不算亏。
这么给自己鼓劲,沈四娘这才有了点底气去谷家食肆。
谷家食肆关着门,她绕到了后门处,到了地方,她又有点想要打退堂鼓了。
自己是来当帮工的,提这么多要求是不是不太好啊。
没等她多想,门被打开了。
刁开鹏推着装满了废油桶的推车往外走,突然发现有人在外头,疑惑地问:“这位妹子,你找谁啊?”
听到动静,送刁开鹏出门的季榕夏和谷堂衿也顺势看去。
好了,这下沈四娘想要打退堂鼓都不行了。
“我,我是沈香桃,沈四娘,听洪婶子说,你们这里招工我就过来了。”沈四娘就是一开始磕巴了一下,之后说得就越来越顺了。
“哦,我还说呢,进来吧。我是季榕夏,你叫我夏哥儿就成。”季榕夏顿时热情地招呼人进来。
谷堂衿虽然好奇这人为何拖到现在才来,不过他还要忙着送送刁开鹏,便没有说什么。
“夏哥儿,我肯定是想来干活的,就是我三哥刚好些,离不太开人,要是你们愿意我能不能等一个月再来干活,要是你们着急用人,我带着我哥过来干活也行,我哥还能帮着端菜洗碗,他不要工钱,有口饭吃就行。”
沈四娘鼓起勇气一口气将话说完了。
她被晒成小麦色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红。
多不好意思啊,跟人说这些。
季榕夏和刚回到院子的谷堂衿听了这话,对视一眼。
谷堂衿知道,夏哥儿本来就想着让珍哥儿一块过来干活,只不过珍哥儿自己有手艺,夏哥儿这才歇了这份心。
这下可不是正好了吗?!
“那你哥现在身子如何了?你别着急,咱们坐下来慢慢说。”季榕夏拉着人坐到院子里的桌边。
谷堂衿给沈四娘泡了碗糖水。
现在季榕夏做菜用的糖可以使小师傅给的,他们自家的粗糖就有些不够看了,既然如此那就不需要省着,喝了进入肚子里也不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