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波醒来的时候, 太阳尚未落山,暖橘色的光穿透整面玻璃幕墙,她低下头, 看到一颗毛茸茸的灿金色脑袋。
“……”
是波尔。
与刚刚恢复的记忆中相比, 对方又长高了些,高挑修长的身躯可怜兮兮地蜷缩在尺寸不匹配的椅子上, 披着外套,袖口挽了起来, 衬衫有些罕见的发皱,明显睡得不太安稳, 却也没有醒来,像是很疲累的样子。
兰波怔怔地看了会儿, 才从她的脸颊下抽出自己的手, 缓缓坐起身来。
头已经不再痛了, 突然昏过去应该是精神受到刺激后,引发的脑部血栓问题,身体没什么大碍, 只是寒冷依然刺骨。
她蹬上皮靴, 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下自己的风衣, 严严实实地穿好, 又把那条围巾绕在脖子上, 沉默地朝着门口走去。
三步、五步。
身后有东西坠落的细响,兰波垂眸握住把手,正打算拉开那扇门时,陌生又熟悉的气息瞬间逼近,还没来得及戴上手套的苍白手掌,被另一只白皙有力的手紧紧握住,
“……你要去哪?”
“回家。”
兰波轻声回复,
“这是首领的医疗室,我不该待在这里。”
魏尔伦的手又收紧了一些,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她笃定地判断道,
“你恢复记忆了,兰波,你记得我。”
“所以呢?”
兰波的声音依然很平静,也依然背对着魏尔伦,没有半点转身的意思,
“波尔,你想让我说什么?”
“……”
说什么?
她想让兰波说什么?
魏尔伦张开嘴,所有的声音都卡在里面,她沉默了很久,才拼凑出无关痛痒的疑问,
“你……”
她抿抿唇,
“你为什么不回DGSS?”
“事实上,我正打算回去。”
兰波好像笑了,魏尔伦听不出来,只能静静地听她继续讲,
“结束这边的事情之后,我会回DGSS的,波尔,可以放开我了吗?”
“这边的事?”
魏尔伦仿佛抓到了兰波话里的缺漏,音量也大了些,
“什么事?和那个废物日本男人的协议婚姻吗?”
“嗯。”
兰波轻轻地叹息,
“波尔,你又在生什么气呢?”
“……”
魏尔伦再也忍不下去,她强硬地掐住兰波的肩膀和腰,把瘦削许多的黑发女性按在门上,愤怒地质问起来,
“为什么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
平静的,平静的,平静的平静的平静的平静的平静的平静的平静的——
令她陌生的平静,令她厌恶的平静,令她烦躁的平静,令她难以忍受的平静。
兰波没有抬头,她就狠狠地捏住兰波的下巴,强迫着对视,
“兰波,是我背叛了你,我朝你开抢了,军队被引来,你因此不得不强行读取那个实验体,爆炸也由此产生。”
魏尔伦咬着牙质疑,
“是我害你流浪在这里,是我害你重伤未愈——你恢复了记忆,为什么不生气!?”
“……波琳娜。”
兰波平静地开口,
“放开我。”
“哈——对,就应该这样。”
魏尔伦僵硬地笑起来,
“你生气了,就应该这样。”
她不但没有放开兰波,反而捏得更紧,直到看见兰波吃痛地皱眉,才稍稍放松一些,
“你生气了,兰波。”
人造神明凝视着自己曾经的教导者,
“我讨厌你,我背叛了你,所以你也讨厌我,你恨我,你现在正想办法挣脱我,然后狠狠地揍我,用你的战术、你的彩画集打断我的手脚,把我绑回法国——”
“——波琳娜·魏尔伦。”
兰波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现在的我打不过你。”
作为人体最精密的器官,大脑的状态对异能力的使用影响很大,以她现在的情况,甚至都不一定能算得上是超越者,更别提跟魏尔伦对打了。
这句回答像一只细小锋利的袖箭,划开皮肉,尖锐地钉在魏尔伦心脏上,却也神奇的,让砰砰跳动着的不安消泯下去。
魏尔伦轻轻松开她,又把她打横抱起来,放回床上,
“那就好好养病。”
她甚至有些莫名的雀跃,
“等你养好了身体,再来揍我。”
“……”
“哦,这里已经被我征用了,那个废物不会有意见的。”
大概觉得兰波的沉默是在疑惑,魏尔伦又轻声解释道,
“等会儿让他送晚餐过来,兰波想吃什么?”
“……”
轰—————
“!?”
太宰治警惕地抬头,
“什么声音?”
“哦。”
相当耳熟的声音,中原治啃了口苹果,
“魏尔伦姐姐和兰波姐姐打起来了吧。”
只是这两位是真打,他家那两位是切磋而已。
森鸥外两眼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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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森首领。”
兰波挤出尴尬的微笑,
“我尽量克制了范围。”
“……嗯,没事。”
森鸥外倒是想说有事,但他不敢——看起来乖巧坐在椅子上的魏尔伦,实际上正冷冷地盯着他,他只能“哈哈”两声,安慰兰波,
“反正本来这层楼就打算重新装修的,正好也省了找人拆的功夫。”
兰波自然知道他说的是托词,不过她也没什么办法,只能顺坡下。
今时不比往日,大名鼎鼎的“羁风者”现在只是个日子刚好起来没几天的预备干部,连房子都是森鸥外从前代那继承的固定产业,分配给她居住而已,手里根本没钱。
——魏尔伦更没钱,人造神明从没有存钱的习惯,实在缺钱的时候就随便接个杀人的单子,反正独自流浪的六年里,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虚假的寒暄结束后,兰波看都没看魏尔伦一眼,径直朝着电梯走去,打算回家休息,身后却悄然坠了两个“尾巴”。
眼看那栋小别墅近在眼前,黑发女性无奈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