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

二区是跳板, 宋之远很快在这里有了一席之地。

作为名义上的近畿区，二区实际上天高皇帝远，在权力层面有很大的迂回和操作空间。

相继出过几位Omega名人, 这里的性别刻板印象也没有那么强。不过依旧会有人当他的面说出诸如“凭什么Omega敢站在他们头上”这种话。

宋之远对自己狠, 对别人也狠。

他从抽屉里扔出两把刀, 一把对着自己腺体，一把压在对方颈上。

“我可以为了这个议案毁腺体，或者我帮你体验一下——以Omega身份——踩在我头上的快乐？”

宋之远私下里被很多人叫“那个疯批O”。

后来, 这个形容他的短语渐渐从轻慢变成了夸赞。

很多人都是有家亦怀有爱的人, 他们有自己的Omega亲属，也知道他们面临的某些荒诞又难以理喻的处境。

宋之远人再怎么疯, 他据理力争推下去的方案却都是实实在在为每一位市民着想，无论AO。

“你爸又去应酬了？”

舒长泽难得从中央区来探望, 就看见宋时羽乖巧恬淡地坐在沙发上读书。

宋之远的身份需要隐瞒自己的婚育情况，它必然也瞒着这个孩子的存在，她只能活在阴影中。好在后来他逐渐掌握了二区的耳目喉舌, 从未暴露过这个孩子真实身份。

“叔叔来啦。”宋时羽放下书, 起身款款走过来, “爸爸有一场庆功宴，估计十点回来, 您吃饭了吗？”

出乎舒长泽的意料, 宋之远工作上的那一面和在家里截然不同。哪怕再忙碌，他也极有耐心陪伴孩子。

宋时羽的出落得亭亭玉立，除了有些怕生和怯懦，性格和谈吐上完全挑不出刺。

“庆功宴？”舒长泽想了想, 联想到中央区的行政班子变动, 笑道, “有蛋糕吗？咱也吃点给你爸爸庆功。”

不出意外，宋之远可能会调回中央区了。

……

宋之远在二区庆功，觥筹交错。

而陆薇正在七区头破血流。

“艹！”

她捂着肩头的伤躲在冰石后，从包里拿出一把满是零件的狙，闭着眼睛组装完，瞄准刚刚放冷枪的地方，一击毙命。

不知道杀了多少，陆薇伤痕累累地回到基地。

她躺在医务室里百无聊赖地看着新闻养伤，看到贺廉麾下的副将余耀站在病床旁边，鲤鱼打挺起来。

一旁的医生瞪了她一眼，指了指她腹部的伤，带上门出去。

“基地有内鬼。”她严肃地说。

她的个人任务路线上都有埋伏，定然是有人泄露。

“哪个区没有？”余耀冷眼看她，“议员拉拢各方势力，内部迟早会因为立场不同而势力不均。不过为什么针对你？”

陆薇很想抬脚踹向这个不会说话的人。

“因为贺廉要调回中央了，而我和你是七区上将最有力的竞争候补人员，不行吗？”

她没有说另一个原因。

关于被封禁的Omega信息素攻击性研究，她是目前唯一的活口，是某些人无论如何也想要除去的心腹大患。

“看你这么自如，看来还是我竞争的可能性大一点。毕竟我们七区的历任上将都不是很长久。”

余耀皱眉：“别说这种话。”

他走上前，摊开掌心，手中时自家情报线路的密电：“上面已经定了是你，有人不想你走马上任。”

“嚯。”陆薇毫不诧异地挑眉。

她比余耀资历高，功勋多，最关键的是实力强，当然应该定她。

“你今天没死成，之后回中央区述职和任免的一路……甚至在中央区也会有危险。”

“走着瞧咯，我也不是吃素的。”陆薇沉下眼眸，“倒是你，申请调回吧，我看你爸老给贺廉施压，逼你回去去媳妇儿呢。”

看她提这件事，余耀喉咙动了动。他走近了一步，“你就知道管别人娶不娶媳妇，那你呢？”

“我有目标哇。”陆薇脑海里闪过某一晚，怀里香香软软、柔若无骨的Omega，咽了咽口水。

下一秒，仿佛宋之远站在了她的面前。

……妈耶，她想他想到出幻觉了吗？

不，不是错觉。

是电视里切到的新闻画面，宋之远以二区议长的身份在新一轮选举中进了中央区机关单位。

“让让啊，别挡我看老婆。”

她朝余耀挥挥手，目不转睛地看着镜头里宋之远温和的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的履历是未婚，对外也只说有过一个Alpha标记对象，但分手了，目前仍是单身状态。

作为那个“标记对象”，陆薇每次看到宋之远的新闻都要乐上好久。

“……我和你说人生大事，你说追星？”

余耀无语。

陆薇作为Alpha无可挑剔，能力和颜值都非常出色，看上去就是一匹狼般的人物，还没有背景。他和她竞争，却也有心想让她娶余家的Omega。

名流贵族们用姻亲方式拉拢那些没有背景的能人，几乎屡试不爽。

只有陆薇，软硬不吃，聊到这事儿她就装傻，唱歌的、演戏的，个个都是她口中的老婆。

现在为了敷衍他，她连议员都不放过，好可怕。

“追星？追星和追老婆哪个累？”

她听说余耀爱慕的那个联姻对象倒是很有性格，必须要他正经追一遍，再谈其他。

“……哪壶不开单提哪一壶？”

从来都是别人投怀送抱的陆薇没有尝过这种苦，她看着宋之远开合的嘴唇，想到自己在拥有喜欢的Omega这件事情上又胜了余耀一筹，抿嘴笑起来。

“哎我看啊，你俩以后的娃就叫星星好了，孩子问起来，你就说，因为追你妈妈就像追星星一样难！”

“陆薇！”余耀气急败坏地关了她的电视。

陆薇不乐意，用信息素攻击他，余耀也不是温和的性子，反手就把她的攻击按了回去。

两人即将爬到上将之位的人，在被发现之前，悄无声息地、极其不稳重地狠狠打了一番。

后来回想起来，那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打架。

从此陆薇扎根七区，余耀回归中央基地。

等余耀再次回到七区，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替陆薇处理后事，但那都是后话。

陆薇也没想到，她的一句顺嘴调侃，让余耀真的有了一个名叫“星星”的孩子。

那颗星星，后来和她自己的孩子一样，在七区的历史里闪着璀璨的光。

……

“爸爸。”

宋时羽抱着洋娃娃，走到客厅。

父亲没有开灯，一个人陷在黑暗里，电视屏幕上的光影变幻打在他的脸上，刺眼极了，看不清他的表情。

“怎么啦宝贝？”

宋之远收回目光，快步走过去将身体孱弱的女儿抱起来，顺手把毯子裹在她身上：“睡不着吗？”

宋时羽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明天她就要被送去父亲朋友家住了，她舍不得父亲，也有些紧张，但是她是乖孩子，不想给父亲添乱。

“沈伯伯和伯母都是很温柔的人，他们会和爸爸一样爱你。”宋之远亲了亲她的发丝，“爸爸也会经常去看你的。”

“那爸爸来，要提前告诉我，我和小希一起去接你。”

宋时羽扬了扬手中的娃娃。

小希是她的玩伴。

“当然。”宋之远抱着女儿，攥紧了拳。

他还不够努力，还不够有权力。

他还得爬得更快一点。

等他能够给时羽创造出更好的生存条件，他就能光明正大地陪她一起生活。

“爸爸，你是不是喜欢她？”宋时羽趴在父亲耳边，轻声问，“你总看她的新闻。”

宋之远顺着女儿的目光看过去。

电视上是新一届十二上将的就职仪式回放，画面定格在陆薇的面部特写。

他按的暂停，刚刚好就停在这里。

最近有一场军政两界的高层全体会议，要赶在十二上将回各区前召开。

也许他们会碰面，但他并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

——你好，上次睡完没有道别，我很抱歉。

——我怀了你的孩子，她的瞳色和你一样漂亮。

——我看过你所有的新闻，七区很辛苦吧？

——我还爱你，你呢？

无论哪种都不合适。

他逼舒长泽，不许把他的任何消息透露给她。他在情敌面前可以没有廉耻，在工作上可以阴险狠辣，但这样的他，不想出现在她面前。

“……是呀。”他压着情绪回道。

他抱着女儿回到卧室，帮她盖好被子，紧接着听见稚嫩清脆的声音问：“有多喜欢呀？”

宋之远的手一顿。

他在黑暗里，闭上眼睛：“很喜欢很喜欢。”

……

陆薇对着镜子，第八百次整理着她的领带和皮质腰带，七区上将的制式着装勾勒着她的腰身。

她和宋之远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她都没怎么注意过自己的穿着打扮。

第一回就是素色背心，像个流氓。

第二回好像是被司怀吵醒时的居家睡衣。

……

总之不太行。

Alpha正大光明地追自己喜欢的人时，当然是要当个花孔雀，打败所有情敌，在对方面前展示自己的魅力。

她把深艳的口红抹上，又看了一眼镜子，满意地走到晚宴厅。

在觥筹交错中，寻找她记忆里的人。

今天上午开会，大屏上的镜头从参与人员面前推过，她看见宋之远西装革履的模样，心脏疯狂跳动。

他们都是刚上任，没有太多说话资格的人，相对坐在会议厅的两端靠墙的地方。宋之远不卑不亢，握着黑色圆珠笔，在纸上游走，她从屏幕特写上看见他泛着红光的尾戒。

陆薇的目光犹如雷达射线，在场中环视，最后落在那枚印象深刻的尾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