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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2 / 2)

敢情还是个通过电波移动的怪物,还挺与时俱进,姜桃暗暗吐槽道,嘴角就快绷不住了。

她始终无法将这个怪谈正经化,因为她脑中一直漂浮着一个很像稻草人的莲藕人形象,这种东西到底哪里怕人了?

哪怕将莲藕人换成血腥玛丽或者裂口女,都能恐怖效果加倍。

怪谈讲完了,大家便纷纷拎起包,回寝室的回寝室,回家的回家。

姜桃潜意识里知道自己是独居在校园附近的,和大家分别后,她独自一人走出教学楼,刚出门口就被夜风冻得打了个喷嚏。

“姜桃同学。”身后传来爽朗的声音,姜桃回过身,看见一个十分英俊的男孩朝她跑过来,看着隐隐有些眼熟,“这么晚了还要回家吗?到谁寝室借住一晚吧,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很不安全,小心遇到‘恐怖莲藕人’”

难怪觉得眼熟,刚刚他也在教室里,匆匆环视时扫到过他背影。

因为他说话时唇角是微微扬起的,所以姜桃直接将他的话当作揶揄,尴尬地笑了笑,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是沉香啊,咱们俩是一个社团的。”男孩眨了眨黑曜石般的眼睛,提醒道。

陈香?好耳熟的名字,总觉得在哪儿听过。

“哦,啊,你好你好。”姜桃生硬地咧咧嘴,“没事的,我习惯走夜路了,哈哈哈。”

“哦,对了,我连载的小说出版了,也给你一份。”陈香从硕大的登山包里掏出一本厚重的书,塞给她。

趁他掏书时姜桃扫了一眼,那半人高的大书包里全是这本书,看着都有几十斤重了,他竟然轻松地背着,简直是超人。

她垂眸看了眼书:《干掉舅舅后,我成了仙界老大》。

什么绝世男频大爽文,完全没有兴趣……

她只觉得额角抽了几抽,讪笑着象征性翻了翻,然后将书恭恭敬敬放进书包,虚伪地笑道:“嗯,我会好好拜读的。好厉害呀,居然出版了。”

“用不用我送你?”陈香挠了挠面颊,犹豫着问了句。

“不用不用。”姜桃连忙摆手。

好古怪的梦,就不要再增加新人物新支线了,她都感觉累了。

“那好吧。”陈香也不坚持了,“这本书你回去一定好好读一读哦,说不定会受益匪浅呢。”

他抛下这句话,摇摇手离开了。

姜桃望着他背影,僵硬地咧了咧嘴,转身往家走去。

家还在那个方位,可周围的建筑却和记忆里不大一样的了。

在现代世界中,她因为身体不好,只住了一年宿舍就搬了出来,在附近租了一个一室一厅。房子不算大,六十多平,但很干净方便。

她循着记忆往前走,心想哪怕在梦里重温一下过去的房间也很不错。忽然周围起了风,四周几乎不见行人,车辆也稀稀落落,大多是只闻车声而不见车。

整个世界仿佛只有她,和她的影子。

不知是否错觉,她开始感觉身后有时快时慢的脚步声紧紧跟随。

恐怖莲藕人怪谈在这时发挥了功效,不再显得可笑,而是显现出应有的恐怖。

她裹紧衣领,抱着胳膊加快脚步,总觉得有什么游丝一样的东西擦过皮肤,从面颊到小腿,缠缠绕绕的,但也可能是风形成的错觉。

她不敢多想,只想赶紧回到那曾经无比熟悉的温馨小天地。

这个愿望很就快实现了。小区还是那个小区,单元楼也没变,她哆哆嗦嗦掏出钥匙,顺利开了门,然后嗖地一下窜进去,紧紧锁住房门,靠在上面深深吸了好几口气。

“啪”地打开灯,映入眼帘的,是她熟悉的布置,虽然有些地方不大一样,但总体还是没有变化。

她将之归因于梦境形成的偏差,并未做过多猜想。熟悉的环境很快让她平静下来,她怀念地四处转了一圈,然后伸个懒腰,四仰八叉倒在松软的沙发上。

若是梦一直留在梦中,倒也挺不错的。

她如此想到,这才想起从包里翻出手机,想要给爸爸妈妈打个电话。

随着这个想法,她眼眶酸涩起来。

有多久没听到过父母的声音了?现实世界中他们过得怎么样?得知自己的死讯后,他们会不会难过得无法自拔,以至于整个未来都陷在悲伤中?

她忽然特别想听一听父母的声音。

然而翻遍手机,竟没有父母的号码,连名字都未曾出现,甚至多了很多她根本不认识的名字。

她蓦地出了一身冷汗,点开相册,竟也没有一张父母的照片。

倒是在一个名字为“家人”的子相册里,找到了一张合照。

那是一张十多人的合照,大多是孩子,后面站着几个大人,右下角标注着:莲花山西南孤儿院 ,2000年。

站在最中间的女孩,就是小时候的她,笑起来有两只甜甜的小梨涡。

她竟是孤儿?

是梦,是梦……她惶恐地扔掉手机,一边嘴里念叨着,一边翻身起来,打算冲个热水澡,然后躺床上等待梦境结束,重新回到现实。

舒舒服服洗过澡后,她穿着背心裤衩,热气腾腾地钻进被窝,在床上打了几个滚,正准备一头睡过去,忽然听见被扔在客厅里的手机响亮地响了起来。

她本能地起身,离开卧室去接电话。

然后摁下接听键,对面却是忙音,响了一阵就挂断了。

她看了下号码,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是妈妈的号码。

她连忙回拨过去,却被告知是空号。

她触电般扔掉手机,浑身发冷,踮着脚尖跑回卧室,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不管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管了,她要一觉睡到梦醒,哪怕是着火了都不从被窝出去——

“所以晚上,千万不要轻易接听电话,尤其是独居的时候。莲藕人就趁你接电话的空挡,潜伏进你屋子里——”

林依依的声音忽地漂浮在脑海,她浑身一僵,后知后觉地蹿起阵阵寒意。

她刚刚就接了电话——

不会吧,不会吧……

她掀开被子想要去穿衣服,毕竟在这种恐怖氛围下衣不蔽体着实不妙,然而被子刚被掀开一个角,她就没命地尖叫起来。

被窝里的一旁,躺着一个稻草人般的莲藕人,诡异极了,还咧嘴朝她邪魅一笑。

“总算找到你了,小桃子。”莲藕人头部只有一张嘴,一开一合的,“这回你逃不掉了,呵呵呵呵……”

姜桃鼓起全身的力气往下逃,然而脚趾还没探出被窝,就被藕丝紧紧束缚住全身,像待宰的以鱼那样直挺挺躺在床上。

下一秒,藕丝变成了红绸子,莲藕人也变成了一个俊美凌厉的少年,赤#裸着精壮的胸膛,欺身压过来,薄薄的唇带着滚热的吐息,贴在她耳畔。

“小桃子,你可把我坑惨了呢。这一回,你要如何偿还我,嗯?”

他话音低沉暧昧,却不失少年人的清爽,双唇从她耳边辗转逶迤到唇瓣,狠狠吻了下去,膝盖顶开了她的双腿。

“呜呜呜……”姜桃想说话,想尖叫,却什么都发不出来,只能呜噜呜噜地哼唧着,直到被他的气息彻底吞没。

忽然,他从她身上抬起面容,长长的眉毛蹙在一起,不大高兴地质问道:“小桃子,你身上怎么一股龙味?难闻死了……”

说罢,恶狠狠地又吻了下去,她再度被他身上的灼热淹没,慢慢失去了意识……

从梦中醒来时,她已是浑身大汗,连头发都湿漉漉的了,好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

她大口大口喘息着,忽然感觉身上压了一件硬邦邦的东西。

竟然是火尖枪,正直挺挺地压在她被子上,枪尖在昏暗中闪烁着幽幽冷光。

姜桃呆呆望着,彻底地懵了。

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第47章 画成这鬼样子,是有多大仇啊——

三天后, 敖丙派人送来情报,说是搜遍了整个海底,也没发现小六的踪迹,他肯定不在东海。

送情报来的是一只海鸟, 有着梦幻般的蓝色羽毛, 姜桃问它敖丙还好吧, 它回答说他被龙王限制自由, 不允许随便出入龙宫。

老龙王是对的, 敖丙确实不该再与他们有牵扯了。

李府始终笼罩在一片悲伤之中,就连空气都浸满了伤感, 随便呼吸一口, 都觉得肺叶里盈满酸楚, 胀胀的令人难受。

姜桃几乎不敢去看殷夫人,远远见到立刻就像小鹿一样跑开,一有时间就掰着手指头倒数太乙真人出关的时间,结果发现还有至少半个月,心情就越发沉重低落了。

她没办法笃定地告诉殷夫人, 你儿子肯定能复活的,而且在神话传说中他死得可比这惨多了,这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这样的安慰她自然说不出口。

每天除了吃饭,她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埋头分析整个事件, 然而越分析思维越凌乱, 偶尔对哪吒的思念与愧意还会扰乱她情绪,令她大多数时候什么也不想做, 只呆呆看着火尖枪发呆。

忽然她想到了杨戬。

他为何要把枪交给她呢?而且哪吒的法宝为何会在他手里?听管家说宴会当天并没有见到他,那他是何时取的枪呢?哪吒一贯是法宝不离身的……

莫非是哪吒拜托他寻找的自己?

她从杨戬又想到了那日躲雨的庙, 庙中那尊面目模糊却有三头六臂的雕像令她印象深刻,她像是突然被什么攫住一般,愣怔半晌,然后跳下床榻,冲到窗边,一把推开窗子。

外面不知何时下雨了,淅淅沥沥,没有那日大,雨声缠绵清透,敲打着地面、窗棂还有房顶瓦石。她望着细密的雨丝,忽然坚定了一个想法。

她要提前为他立庙招魂。

传说中他就是托梦给殷夫人,让她为自己立庙,供奉香火,等信仰足够多后,他便可以回魂,而只有回魂才可以开始重塑肉身,这是必经的过程。

既然已经知晓流程,便不必等太乙真人,她决定提前为他立庙供香火,这样他也能更早地回来。

翌日一早,她就循着记忆找到了那座庙宇,依旧破败,依旧长满了苔藓、挂满了爬山虎,她二话不说冲进庙中,果然看见那座神像安静地盘坐在昏暗之中,神秘而古怪,却又透着一股神性。

好了,神像有现成的了。她从肩上卸下笤帚和水桶,撸起袖子,干劲满满地先打扫起了卫生。

好歹也是日后的三坛海会大神、中坛元帅,该有的排面还是要有的,神庙至少得清洁干净些。

她用了大半天的工夫,总算将地面清扫干净,边边角角的蜘蛛网尽数拂去,又把杂草除去一些,甚至还想修剪出点图案来,后来实在太累就作罢了。

她卧在他们曾经生火依偎的石头旁,一边休息酸痛的手臂,一边琢磨要怎么擦那么高的雕像。

可恶,自己要是有孙悟空的本领,变出一群小姜桃,一会儿就能从头擦到脚,可惜她只会变形术和简单的控火术。

诶,变形术……

她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抓了几块石头在手里,闭上眼睛默念咒语,同时在脑中想象想变化之物的样子,半分钟后,伴随着“嘭”的一声,她睁开眼睛。

七八只小猴围着她叽叽喳喳,有两只还跳上她肩膀,用爪子勾她头发玩。

虽然成功了,但为什么是猴子?

哦,对,她方才脑子里一直想的是孙悟空,所以变出的是猴子……

她哭笑不得地把抹布撕成几块,分发给淘气的小猴,简单指挥了一通,它们就听话地跳上雕像,灵活地擦拭起来。

如此看来,幸好是变成了猴子,若是变成几个小姜桃,怕是也和她一样笨手笨脚,充其量只能爬到雕像盘着的膝盖旁。

那雕像虽然看着粗糙,却着实高大,很有分量与质感,起架也很高,面对面注视着很有压迫感,这也是她为何决定将它改造为哪吒神像的主要原因之一。

不过冥冥之中,她一直有种感觉,这雕像和哪吒就是一体的,她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隐约的感觉,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无论神像原本是谁,都算不得正经神,连名号也没有,搞不好还可能是哪个雕塑爱好者的业余作品呢,鉴于哪吒日后“权势滔天”,她也就大胆地上手改造了,并像模像样地对他拜了三拜,承诺“虽然不知道你的姓名、职位,但我以后在祭拜哪吒的同时,也会顺道祭拜您的”。

太阳渐渐西沉,橘色的晚霞照进寺庙,她从石头上起身,伸了个拦腰,从口袋里取出混天绫,笨拙地攀上雕像的腰部,小心翼翼将混天绫缠在他身上。

哪吒的遗物都堆放在一旁,殷夫人对这些法宝没有太多感情,只抱着哪吒穿过的她亲手缝制的大大小小衣服掉眼泪,而李靖看着这些东西就面目扭曲,一副难受又痛恨的样子,因此她说出想借用一下它们时,根本没人反对。

准确地说,是根本没人鸟她。最后李靖大手一挥,说愿意拿走就拿走吧,这种惹祸的玩意最好一辈子别拿回来了。

于是,缠完混天绫,她又把乾坤圈和风火轮庄重地摆在神像台座下,最后将火尖枪立在正中间。

小猴子们都退到一旁,挠头挠屁股地看着她,等做完这些,天色也彻底黑了下来。

糟糕,她只会变化,但不知道如何收回法术——

看着开始不安分起来的小猴们,她发起了愁,最后只好一路带着,带回李府,将它们关在房间里,叮嘱不许惹祸。

小猴本是淘气的,但因是她变化而出,便很听的话,而且她身上桃香浓郁,天然吸引小猴,它们对她的指令十分听从,让她体会了一番做“猴子大王”的爽感。

晚上她躺在床上,两只小猴一左一右像挂钩一样抱着她床帐荡悠悠,她叹了口气,懒得发号施令让它们离远点,翻了个身对着墙面,思考明天应该做些什么。

对了,雕像只是个毛坯,她至少得给他画上五官,然后像模像样写一个牌匾挂在门口,好让来祭拜的人们知道自己祭拜的是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拖着一群小猴,到集市上买了好几桶油漆,以红色和黑色为主,轻车熟路来到寺院,开始给哪吒“塑造形象”。

虽然一闭眼,哪吒的样子栩栩如生,可眼睛一睁,就只记得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了,她完全没有绘画天赋,迟迟不敢落笔,生怕将哪吒化成一个斜眼睛、歪鼻梁、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

完了,这可怎么办,计划了一大串,偏偏忽略了可操作性。

要不,找杨戬帮帮忙?正好她也有好多问题想问他……

这个时候的杨戬,应该不会太高冷傲慢吧,虽然那日他将火尖枪抛给她时,表情挺高高在上的——

而且她要如何找到杨戬呢?只知道他在乾元山,但她不像以前有神兽可以骑,根本到不了乾元山。

她发起了愁,用树枝在地上以儿童简笔画画了一张脸,那张脸上有三只眼睛。

“清源妙道真君,二郎显圣真君,道济鸿钧天尊,哮天犬拥有者,超级无敌英俊强大连玉皇大帝都不放在眼里的二郎真君,小女子想见您一面……”

她撑着腮帮子稀稀碎碎念叨道,自己都被自己逗乐了。

然而令她震惊的是,杨戬居然响应了她的呼唤,以比敖丙还迅捷的速度,从不知哪里降临到了她面前。

“……”姜桃从落在面前的一双黑靴慢慢往上移动视线,视线移到中路,被一阵犬吠声惊得晃了一下。

“您、您……来了?”姜桃嘴巴抖了抖,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

这些称号可都是封神大战之后才有的,有些甚至要到更久之后,按理来说他是不该响应的,而且他虽然强大,此刻却只是个阐教三代弟子,没有成圣没有庙宇,怎么可能听到她的玩笑似的召唤呢?

她仰着脑袋,困惑地望着杨戬,杨戬也俯下目光睇着她,脸上的神情傲中也带点困惑。

只有哮天犬,丝毫不受干扰,不依不饶地对着那群小猴狂吠。

就像和猴子有仇似的。

“你……刚刚叫我什么?”杨戬眉心抽动一下,沉声问道,脸上表情略缓和了些,显得没那么高冷、难以接近了。

哮天犬还在吠叫。

“蠢狗,闭嘴。”杨戬长眸往旁侧斜了斜,哮天犬立刻不叫了,但仍然对着小猴们呲着牙示威。

而小猴们不愧是她变出来的,各个怂得很,纷纷躲在石头后面,露出外面的长尾巴时不时就抖上一抖。

姜桃从地上站起身,拍拍土,老老实实把方才的称谓又念了一遍,但好像念错了一两个字,她记不清了。

杨戬垂眸思考着什么,偶尔抬眸怀疑地瞅她一眼,姜桃蓦地紧张起来,束手束脚站着,身体都快拧成了麻花。

但杨戬最终什么也没说,目光扫过她脚边的油漆桶,又扫向前方缠着混天绫,供奉着火尖枪和乾坤圈的雕像。

他挑起一侧眉毛,扭脸望向她:“你……这是要做什么?”

“给、给哪吒立雕像供香火,让他早点回魂……”姜桃拘谨的回答道,生怕他长戟一挥,将好不容易捯饬干净的雕像给崩碎了。

杨戬的目光长久停留在那雕像上,他走上前去,歪头又看了许久,却始终什么也没说。

最后,他转过头来,摸着下巴露出一抹含义不明的笑:

“也是个不错的主意,我来帮你一把吧。”

“诶?”姜桃怎么也没料到会是这个走向。

他看着杨戬轻勾的唇角和微微弯起的眼角流动着的诡谲笑意,莫名感到一阵不妙。

话说他笑起来居然是这样子啊,完全不高冷,反倒有些腹黑。

像是那种既稳重可靠,又鬼点子颇多的类型。

姜桃心里再度咯噔一声,愣愣看着杨戬弯身拎起一桶油漆,凭空变化出一只巨大毛笔,蘸了蘸,轻盈地飞到雕像的一只手臂上,犹豫都没犹豫一下,就大笔一挥,洋洋洒洒画了起来。

然后,姜桃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斜眼、大嘴、朝天鼻的哪吒,诞生了。

甚至眼圈还是黑的,仿佛大熊猫。

姜桃无声跌坐在地上。

画成这鬼样子,是有多大仇啊——

而且日后哪吒回魂过来,会不会以为是她画的,继而黑化,将她用混天绫捆着扔进大海里?

要不,还是别让他回魂了……

第48章 ‘齐天大圣’是谁,你知道吗?

望着被涂画得七零八乱的雕像, 姜桃欲哭无泪,后悔自己之前为什么嘴欠,非要将这位大爷给念叨过来。

她五官皱成一团,心痛地看着雕像, 而始作俑者拍了拍手, 走到远处歪头观赏了一番, 似是对自己的大作非常满意。

要不要把你的第三只眼睁开, 看看自己都干了什么?莫非你是因为常规的那两只眼睛审美奇葩, 才被迫开的第三只眼——

姜桃敢怒不敢言,只在心里怯怯地吐着槽, 已经在想补救措施了。

杨戬看了一会儿, 就点着下巴, 勾着唇角,带着哮天犬头也不回离开了,留姜桃一个人在原地默默泪流成河。

呜呜呜,这到底要如何补救啊?

她一手抓着一把抹布,费劲地攀上“哪吒”的手臂, 试图趁油漆未干赶紧擦掉,可抹布一碰,色团立刻晕染开来,“哪吒”的嘴巴更大了, 鼻头更圆了, 黑眼圈也蔓延到了耳朵根……

姜桃像被踩到尾巴的小松鼠不敢动了, 哆嗦了一下,连忙将抹布全扔下去, 自己也一个刺溜滑下去,仿佛想要撇清关系似的。

“哪吒”不仅没有好转, 反而更像邪神了,尤其是加上那三头六臂,哪有人类肯进来拜这种东西?

没人拜没人求就没有香火,不行,她得继续想办法补救。

脸暂时不敢动了,她摸着下巴愁眉苦想了一阵,忽然灵机一动,提起墨色油漆,捡起杨戬丢下的毛笔,重新爬上去,干劲满满地给雕像画了八块规整有序的腹肌,还很体贴地打了几道阴影,以凸显出它们的蓬勃与健壮。

哪吒的身材是极好的。不,不止是极好,简直就是极品。

可跳下来一看,更诡异了,比先前还像邪神——

最终她别无他法,只好等油漆全干了,用锉刀和刷子一点点刮下去,刮得浑身五颜六色的,还都是油漆味。

第二天杨戬来到时,看见姜桃正卖力刮着最后一块油彩。他抱着手臂斜靠在门口,有点轻浮地笑道:“呵,这是不满意我的手艺啊。”

姜桃闻言抖了抖手腕,差点给雕像的面颊刮下去一块肉,她张开双臂护住“哪吒”此刻光秃干净的脸,胆战心惊回过头去。

“没、没有不满意呀,是觉得有点不大像他,所以才、才抹掉的……”她磕磕巴巴解释道,灵机一动,又在后面很狗腿子地缀上了他那一长串尊贵的称号。

果然,杨戬很受用似的昂起下巴,默默听着,然后转过头来望住她,黑褐色的目光状似轻飘,实际却含着几分深邃的探究。

“再说一遍。”他朝她抬了下下巴,声音清贵磁雅,有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姜桃赶紧又念叨了一遍,心想他莫非是个爱听好话的神,若是这样,自己以后可得把马屁拍好。

不过她很快又想到了这其中的违和之处,杨戬变成二郎神,是很久以后的事了,为何此刻的他还会露出如此受用,甚至还有点得意的神情呢?

她简直想不通。但这并不重要,眼下重要的是,赶紧给哪吒画上一张帅帅美美的脸,然后供上香火,开始招魂。

杨戬这回没有“捣乱”,而是默默站在门口,抱着手臂侧身对着她,一半脸映着外面灿烂的阳光,另一半融在庙内的阴凉下,光影交接处是他高挺流畅的眉骨与鼻梁,倒是有几分神像的神圣感。

姜桃收回视线,继续小心又费力地刮擦着油彩,等大部分都搞定后,她开始猴子一样上下攀爬,查缺补漏,最后只剩下那几道诡异的腹肌了。

正当她要用锉刀继续刮蹭时,哮天犬叫了几声,然后院子里传来小猴的惨叫,姜桃急忙跳下来,想要去阻止。

好歹也是自己变出来的,她有种使命感,可跑到门口却犯难了,因为杨戬正体积庞大地横在那里,除非她变成小虫小鸟,否则可出不去。

“那个,那个——”她上蹿下跳地越过他肩膀,只看见院子里飞舞的都是猴毛,心中一急,有点傻里傻气地对着杨戬恳求道,“能不能不要让它欺负小猴了?”

杨戬朝院子里瞅了一眼,哮天犬立刻老实了,吐着舌头蹲在一棵树下,一脸讨好的表情。

可怜小猴们不是尾巴秃了,就是头顶秃了,好不可怜。

姜桃叹了口气。

“是你变出来了的?”杨戬忽然问了一句,语调有些懒懒的。

姜桃实诚地点点头。哪吒没教过她变活物,但她按照先前的方法居然一次就变出来了。

“嚯,还有两下子嘛。”

“就是不知道要如何收回去。”被擅长变形术的大佬夸赞,姜桃受宠若惊,她努力压下雀跃,扭捏地小声嘀咕了一句。

“我可以教你。”杨戬异常温和地提议道,姜桃惊喜地一抬眼睛,却在他眼底看见了一抹促狭。

果然,他下一句就话锋一转:“不过你以后,每天早中晚都要以名号唤我几遍。”

诶?姜桃整个愣住,但害怕杨戬反悔,立刻又用力点了点头。若是身后有条尾巴,只怕她会摇得比哮天犬还卖力。

这个买卖太划算了,她只要每天碎碎念几次,就能换来“顶级名师一对一辅导”,不接受才是傻子呢。

“好,我来教你。”杨戬笑笑,总算从门口挪开,走到院子里,面对着那些小猴。

“说实话,我也不太喜欢猴子。”他自言自语道,“总感觉和猴子闹过不愉快,可惜我竟想不起来是何时闹的,啧啧。”

姜桃站在斜后方,呆呆望着他,觉得他这话像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结合先前发现的那个矛盾点,她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杨戬该不会也和自己一样,是穿越过来的吧?而且不光穿越,还失忆了?

不不不,这太荒唐了。杨戬是何人啊,就算真穿越了,也不至于失忆,况且神仙哪还用穿越啊,回到过去应该不难吧?

她想起了敖丙之前的说法,能操纵时间者寥寥无几,就连操纵空间的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就算是杨戬,怕是也不能自由穿梭时空吧。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自言自语过之后,杨戬并没有再暗示什么,而是开始了收回变形术的教学。

其实很简单,只要想象原来物件的样子就可以,不过还需要一串咒语,与变形之时截然不同的咒语。

姜桃连忙尝试,失败了两次,但在第三次成功收回了所有小猴,让它们重新变回石块。

“天赋还不赖。”杨戬笑道,只是语气里有些调侃,姜桃很谦虚地没将之当作夸奖,但这至少表明她还有点天赋,她心底还是很开心的。

“别忘了,每天三次。”他抬手拔起一直插在院落中的长戟,脚下升起一团灰色云,哮天犬一个健步窜上去,尾巴慢条斯理地摇着。

姜桃赶紧点头。

接下来几天,姜桃一边进一步收拾庙宇,一边按照约定念叨着二郎神的诸多名号,有时杨戬会骤然闪现,但什么也不做,就斜躺在院中桃树上看书,有时他根本就不予响应,姜桃念叨过后四周依旧空空,她疑惑地歪了歪头,便该干什么干什么了。

反正来了之后也不会帮她的,只管自己舒舒服服躺在树杈上看小说。话说他居然这么爱看小说,简直不可思议。

或许不是小说,而是什么武功秘籍。姜桃一边洒扫擦洗,一边漫无边际地猜测着,以此打发时间,缓解无聊。

这日,杨戬又来了,不过没有横在树冠里,而是慵懒地靠着树干,在随风飘落的桃花里,津津有味地读着那本小说。

哮天犬根本坐不住,矜持了没几分钟,就窜进庙堂,开始给她各种添乱。

姜桃根本不敢凶它,想到狗随主子,便讨好地唤了几声“吞日神君”,未曾想真的管用,狗子愉快地晃起了尾巴,脑袋昂得老高,一副十分自豪的样子。

果然有哪里不对劲,“吞日神君”也是很久之后的称呼了。

更何况,在封神的时代,杨戬身边好像根本就没有狗吧……

她回想自己看过的所有影视作品文学小说,只要是涉及封神时代,杨戬都是独来独往的,再不就是后来与哪吒、黄天化组成三人小分队形影不离,根本就没有什么狗。

她又陷入疑惑,出神间脚被狗尾巴绊了一个趔趄,身体向前甩去,为了稳住身体本能地抓了哮天犬一下。

身体是稳住了,却薅了一把狗毛,哮天犬愤怒地冲她吠了几声,高傲地昂着脑袋跑回主人身边,不再理睬她。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了,可姜桃却突然想起了那晚的梦。

陈香……沉香?

不就是杨戬的外甥吗?

仔细回想,两人长得还挺像,尤其是眼睛的形状和双唇的轮廓。

姜桃偷偷斜过目光,看向院中,却发现刚刚还卧在那里的一人一狗都不见了踪迹。

书简还摊开在那里,像是主人临时离开,去解手或者透风去了。

在不断膨胀的疑惑与好奇驱使下,姜桃鬼鬼祟祟走过去,看四下无人,小心翼翼翻开竹简,迅速扫视。

书简很厚,比李靖书架上的好几册摞起来还厚,而且真的是小说,讲的是一个少年为了救出被压在山下的母亲,勇敢反抗自己舅舅和整个天庭的事。

少年的名字就叫“沉香”,而那个邪恶的舅舅,就叫“二郎神”,也称“二郎显圣真君”……

啊,这——

姜桃一时间大脑过载,呆愣在原地,完全没注意到一道阴影正缓缓朝她靠近。

她用颤抖的手指把竹简滚到第一页,见那上面赫然标注着小说的名字:干掉舅舅后,我成了仙界老大。

这真不是抄袭的《宝莲灯》吗?而且杨戬为何会看这本书看得如此入迷,以至于每天都捧着……

她实在不理解。

一团高大的影子从上方将她笼罩,姜桃望见地上多出来的一片阴翳,唬得连忙扔掉书简,颤微微地回过头去。

杨戬正背着手站着,唇角含笑,依旧是那种有点慵懒的莫测高深的笑,哮天犬跟在他身旁,舌头垂着,一声都没有叫。

姜桃唰地站起来,身体向后缩靠上树干,连忙为自己辩解:“我、我想收集一些桃花,正好看见您不在就赶紧过来收集,见您的书散着,想帮您收拾起来免得被风吹淡了墨迹……”

“是吗?”杨戬不动声色弯了弯唇角,忽地向前靠近,声音骤然压低,“那你一定看到了我的秘密。这可不行啊,那可是个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别人知道的秘密……”

“哎呀,真是麻烦,我要如何处理你呢?”他越靠越近,眼神也越来越充满杀气。

“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姜桃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不过杨戬凶狠起来和哪吒完全不同,是那种你可以据理力争一把,若是有道理他会考虑,而哪吒完全就是凭自己心情,黑化起来根本就听不进恳求与解释,能不能逃脱全凭造化。

“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除了您爱看小说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我向上天发誓,向元始天尊和女娲娘娘发誓,请您一定相信我——”

姜桃皱巴着一张小脸发誓道,正准备着进一步狡辩,杨戬忽然往后收回身体,淡淡的杀气收放自如,云淡风轻道了句:“哦,那好吧,你愿意看就留着看吧。”

说罢,伸了个懒腰,抬脚在哮天犬身侧轻轻踢了一脚,动作是透着亲昵的。

“‘齐天大圣’是谁,你知道吗?”他忽然侧眸问了一句。

“啊,不,不知道啊——”姜桃还沉浸在惊诧之中,不可避免磕巴了一下。

“真不知道吗?”杨戬眸光有一瞬间的锋利。

姜桃决定撒谎撒到底,使劲摇了摇头,可表情看着有些心虚。

她其实一直不大会撒谎。

幸好杨戬没有深究,拔起长戟,什么也没再说,留下那册书就离开了。

姜桃惊魂未定地收起书,捧回庙里,就着仍然急促的心跳,继续快速读起来。

一点没错,就是《宝莲灯》的故事,而且里面确实提到了‘齐天大圣’孙悟空,因为他是沉香的师父。

还提到了他的法宝,如意金箍棒,原名“定海神针”。

是东海的镇海之宝。

第49章 还有一道杀劫,是杀掉自己最珍视的、最重要的人

接下来的两天, 姜桃打扫累了,就盘腿坐在石头上,翻开竹简读那本“宝莲灯”。

她小时候看过相关电影、电视剧,对其中情节还是很熟悉, 读着读着就沉浸其中, 以至于完全忘记了打扫, 只埋头一口气读到脖子酸, 才想起来似的跳下石头, 继续扫地、泼水,再生火煮点黄米, 给自己填饱肚子。

一边干活一边还在脑子里过其中的情节, 忽然她又想到了那个梦, 梦里沉香将一本名字一模一样的书塞给她,说是自己写的,还叮嘱她一定好好读一读。

这是否是某种暗示呢?

姜桃将信将疑地扔下扫帚,又爬到石头上翻起竹简,从头慢慢细读了一遍。

读完之后, 日头已经开始偏西,她听见肚子咕咕叫,便到锅里舀了一碗早已稀烂的黄米粥,一口气喝完, 然后背着手在空荡的庙内慢慢踱步。

细细通读一遍后, 他发现书里有几处宝莲灯里没有的情节。

一处是提到了齐天大圣为了让沉香劈山成功, 请三清之一的元始天尊造了一个类似平行时空的空间,在这里沉香可以进行沉浸式模拟训练, 甚至可以做任何在原时空不能做的事,比如杀死杨戬。

因为这个时空只是一个被制造出来的, 仿真的大规模幻境,你在里面做什么都不会影响真实世界,等这个时空被收回,你也会回到原来的没有受过干扰的世界,继续你的人生,什么都不会改变。

而这个情节,显然与整本书格格不入,她看过的任何版本宝莲灯,都没有此类的夸张情节,而且书里只提到沉香进入了这个幻境空间,却只字未提他在里面怎样成长的,马上就过渡到了下一个情节,因此更加显得突兀,使得姜桃很难不注意到。

还有一个毫无必要的情节是特意提到了杨戬与哪吒的关系,说他们自封神大战前就是亲密无间的战友,关系铁到可以互相托付性命。

问题是哪吒好像在宝莲灯里都没出现过吧?这属不属于是强行加戏?

不止这一处,在小说中后部分,又顺口般提及到一棵桃树,说这棵桃树前世是一株吸收天地精华日月灵气、百毒不侵又能解百毒的仙草,还说这株仙草在很久以前是灵珠子前世——一块同样吸收日月精华灵气的石头的朋友。

石头转世成为阐教至宝灵珠子后,小仙草也转世了,转世成一株桃树。

据说灵珠子被安置在金光洞中一刻也不消停,总制造混乱,太乙真人愁得都掉头发了,不知怎么的就寻到了这株桃树,将它移植到金光洞洞口,灵珠子果然不闹腾了,倒是总蹦出来缠着桃树腻歪。

因为灵珠子乃封神大战的关键,又是阐教一等一的至宝,必须秘密安置,于是太乙真人想到了一个办法,将桃树炼化成一尊容器,包裹着灵珠子,让它安静地沉睡在金光洞法阵中,直到再次转世。

绕来绕去又提到了哪吒,然后这个片段就莫名其妙过去了,接下来情节依旧突兀,完全衔接不上,让人根本无法理解提及的意义。

但在最后快结尾时,在一首花里胡哨的打油诗后面,又写到了哪吒。

说哪吒天生就是杀神的命格,自带一千七百杀劫,杀起来止都止不住,就算是死了也会不断复活继续杀,杀的最狠的一个就是自己。

还有一道杀劫,是杀掉自己最珍视的、最重要的人。

看到这里姜桃有些不解。最珍视最重要的人,可杨戬也没被杀死啊,殷夫人也还好好活着呀?

关于哪吒的部分就到此为止了,后面全都是宝莲灯的常规情节,还蛮流畅的,再看不出不和谐之处。

姜桃放下竹简,叹了口气,心想自己是不是想多了。沉香只是梦里的一个过客,他未必就是在暗示她什么,而且她也根本不认识他。

最最最重要的是,时间线混乱了。沉香至少是一千年之后的人物了,在眼下时间点上,他还连个细胞都不是呢。

她抱着膝盖发了会儿呆,仍是云里雾里,不明所以。最后她跳下地面,将剩下的洒扫完成,刷干锅碗,吹灭火源,带好随身物品返回李府。

对了,书里提到的那棵桃树怎么样了?它被炼化成容器,会不会很痛呢?它和哪吒还有后续吗?

灵珠子转世之后,它又在何处,也转世了吗?

姜桃不知为何莫名很在意这棵桃树,或许是因为她们名字里都有一个“桃”字吧。

回到李府,发现府中异常安静,拉过一个丫鬟问了下,才知道竟是东海龙王与三太子来访,正和李靖在正堂说话。

敖丙和龙王来了?

姜桃下意识以为是来闹事的,可思来想去都想不出闹事的理由,整件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吃亏的都是李家,他们失去了儿子。

当然,龙宫也失去了一个侍卫,可在这个年代,总兵之子与区区侍卫的性命,本来就不是等价的。

至于龙宫被砸,也不是什么大事,龙王有的是宝物也有的是劳动力,修复起来不过是十天半月的事。

那他们来做什么?总不会是来道歉的吧?

她正想着,拐过熟悉的白石小桥,居然看见敖丙默默站在池塘边,脚尖轻轻踢着一颗石子。

“敖丙?”她下意识召唤出声,敖丙转过头来,眼中有惊喜一闪而过,顺势将石子踢到池子里。

“阿桃。”他朝她走来,清浅地笑了笑,但看到她一身脏兮兮的,脸上还挂着几块油污,不禁愣了一愣,“你这是——”

“哦,我偷偷在外面给哪吒立了一座庙。”姜桃做了个“嘘”的手势,压低声音实诚地回答道。

“立庙?”敖丙有些震惊,还有些不解,漂亮的水蓝色眸子慢慢睁大,像是以为她失心疯了。

“也、也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就是想怀念怀念他。”姜桃撒谎道,心虚地别了一下眼睛。

这个动作落入敖丙眼中,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嗓音如水波漾动:“阿桃,你真不会说谎。”

姜桃局促地拧了拧身子,手指绞在一起,但敖丙并没有继续追问,他从怀里掏出一根特别美丽精致的珊瑚红簪子,迟疑了一下,递到她面前。

“那、那天看你很喜欢珊瑚,就用珊瑚打造了一只簪子,送给你,算是作为你为我疗伤的谢礼……”

他的声音好听极了,宛如海边清绻的风,姜桃觉得自己不该要这个礼物,可架不住簪子实在美貌,且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属于宝物级别的,还特别对她眼缘,因此忍不住贪看了几眼。

“不、不必了,我也是举手之劳,顺手的事,当不起如此大礼——”她矛盾地拒绝道,眼珠子却一刻也没离开簪子。

这幅没出息的样子把敖丙逗笑了,他犹豫片刻,直接抬起手来,将发簪轻轻插进姜桃松垮垮的发髻里。

“算不得什么大礼,”他笑道,手慢慢落回身侧,“珊瑚在龙宫到处都有,你不必看得太贵重,这就只是我的一点心意罢了。”

他后退半步,眨着眼睛端详了一下,点点头:“不错,很适合你。阿桃,你很适合红颜色。”

被这样的美男子夸,姜桃忍不住红了耳朵,她扭捏地笑笑,小声嗡嗡道:“那、那我就收下了,正好干活的时候可以把头发绾起来。”

敖丙不语,仍然淡淡地笑着,发丝被风吹起,有一缕飞扬在空气里,像蓝色海藻一样柔软清丽。

“阿桃,接下来你想做什么呢?我是说,你还继续留在李府吗?”他突然问道,像是自己也觉出突兀了,话音还未全落,就轻轻咬了咬唇,手指蜷了起来。

“嗯,只要夫人他们不撵我,我就暂时还留在这里。”姜桃坦然地回答道,“再说哪吒的庙还没收拾好呢,眼下还有很多事要做。”

“哦,是这样啊。”敖丙垂下长长的睫毛,欲言又止。

“对了,你父王来做什么呀?”姜桃眨眨眼睛,“难道你们在海底发现了新的线索?”

敖丙摇摇头:“什么都没有发现,我们是来向李总兵道歉的。”

竟真是道歉啊?东海龙王还挺能屈能伸。

嗯,他的龙设好像一直不错,跟孙悟空也关系挺好的。

“我把我们的经历跟父王讲了,父王本就为莫须有的事逼死哪吒而感到愧疚,听过后更愧疚难当,所以决定亲自前来跟李总兵道个歉,毕竟……”

他咬了咬牙,后面的话没说出口。

毕竟他们还要一直做“邻居”,有些场面不得不走,他放下龙王的尊严主动登门道歉,除了愧疚之外,还是想与李靖和好的。

父王那日冲动之下逼死哪吒,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其他三龙王怂恿、推波助澜,但平心而论,哪吒若是不死,东海便会躁动,整个陈塘关也就不复存在了,所有百姓所有鸡犬鸭鹅全都会被海浪吞没,这不是父王能阻止得了的。

哪吒的死,相当于是为了拯救整个陈塘关,自愿牺牲的。

巡海夜叉李艮就强烈反对龙王屈尊向区区人类道歉,理由便是这个,可父王还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主动登门。

而且哪吒是太乙真人的徒弟,他们没必要与阐教十二金仙为敌。定海神针丢失得匪夷所思,或许他们日后还需要靠阐教帮住揪出元凶,不然海底始终存在隐患,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

“那个,阿桃,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敖丙忽然说道,“父王不再限制我活动了,我随时都能出来……你看上去挺辛苦劳累的,我可以帮你——”

姜桃脑中飞速闪过小破庙脏兮兮的墙壁,杂草丛生仿佛永远除不干净的地面,还有那尊迟迟不敢落笔画五官的雕像。

因为要秘密行动,她不敢大张旗鼓地雇人,而且她一个女孩子,除了会点法术外,根本就无法防身,若是招来一两个心怀不轨的,她未必应付的了,所以什么都自己干了,导致进度极其缓慢,尤其前几天还总被杨戬和哮天犬叨扰,进度就更慢了。

“真、真的吗?我要翻新哪吒的庙宇,你……不介意吗?”她谨慎地问了一句。

言外之意很明显,她挺需要帮助的,但哪吒毕竟杀了你的侍卫,你若是介意完全可以反悔。

敖丙摇摇头,眸光微微漾动了一下:“没事的,我们也有做错的地方,权当是弥补吧。而且,阿桃,我是为你而做的,和他无关。”

仿佛是觉得这话有些暧昧,他连忙又补充道:“毕竟你救过我的命,怎么报答都不为过……”

姜桃感动的都快哭了,用力点了下头,心中重燃动力,与他约定今晚就开工赶进度。

第50章 我好冷啊,桃桃,你能抱抱我吗……

有了敖丙帮忙, 不到两个时辰整座庙宇就焕然一新,不仅地上的杂草尽数除尽,他还很用心地铺上从外面搬来的地砖,使室内看上去整整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这才像个正经神祗的庙嘛。姜桃满意地远远观赏着, 心里充满感激。

敖丙毕竟是龙, 力气大到远超想象, 干起活来也很得要领, 他一定是见过龙宫里如何铺地砖的, 便有样学样,竟特别上手。

其实被困在幻境中的时候, 他就表现出了很强的分析推理能力。姜桃蹲下身捡起落在地上的手帕, 忽然很想与他谈一谈整个事件, 看看他有何想法。

铺好地砖,敖丙扭头四顾,说墙壁最好也粉刷一遍,明日他就命人去集市上买些粉刷材料。

姜桃连说了好几声“谢谢”,趁他做最后的收尾, 忙不迭生火烧了一壶水,讨好地端给他喝,送到他手边才意识到他其实是喝生水的。

她有点讪讪地咧咧嘴角,敖丙却不动声色接过那晚水, 慢慢喝了下去, 还说了声“谢谢”。

“夜已经深了, 我送你回李府吧。”敖丙说道,拍了拍袖子上和衣服上的尘土。

这套动作他做出许多优雅来, 每次姜桃都会感慨,东海的水可真是好, 能养出这样清雅俊美宛如谪仙般的大美人。

和他一比,自己简直有点土里土气。

“都这么晚了,我就不回去了。”姜桃拿树枝拨了拨火堆,“李总兵和殷夫人近来总是睡不好,我不想搅扰他们休息,就在这里对付一晚吧。”

“你一个女孩子深更半夜很危险的,还是回去吧。”

“没事没事,我好歹也是修道之人,一般的小毛贼可不是我的对手。”她撸起一只袖子,信心满满地展示了一下有点肉嘟嘟的手臂,完全忘记了就在几个小时前,她还因为害怕遭遇歹人而不敢雇佣劳工。

敖丙清俊的面容上浮现一层笑意:“那好吧,我留下来陪你。”

“啊,不、不麻烦了,我自己能行的,而且我现在的变形术可厉害了,可以变出一群猎犬陪着,你放心吧。”

“我们现在算朋友吗,阿桃?”敖丙没有回应她的话,而是微微歪了下头,问道。

“当然算了。”姜桃下意识地回道。

敖丙脸上显出高兴的神色,他点点下巴,说道:“既然你认为我是朋友,那就不要拒绝了,我不会让你感到不自在的——”

他说着,指了指窗外:“我睡外面。”

姜桃还想说点什么,可敖丙的神色极为认真,仿佛她再拒绝就是看不起他,不拿他当朋友,她抿抿唇,有点扭捏地点头同意了。

虽然夜已经很深了,可他们刚刚干了很多活,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便并排坐在火炉旁,一边煮着花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虽然面上不显,但姜桃能明显感觉到敖丙非常开心,甚至做出一些与一贯优雅不符的孩子气小动作,像是这辈子第一次交到朋友一般。

事实可能也确实如此,他先前和她说过类似的话,她还伤感了好一会儿呢。

其实感觉他和哪吒的性格挺互补,若是没发生这一连串误会,或许也能成为朋友。

“敖丙,你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呆在海里吗?没出来转转?”夜晚的庙宇更显寂静空旷,为了避免尴尬,姜桃主动提出话题道。

“差不多吧。”敖丙转了下手中的碗,略带苦涩地笑笑,“我从小身体非常不好,曾有段时间离开水就呼吸困难,甚至还会掉鳞片,父王便不许我再离开龙宫,还成日给我找来各种补药,每天都要喝。不过随着年岁增长,身体好了许多,虽然和其他同族比还是弱了些,但至少不至于离了水就活不了。”

姜桃听得眼泪汪汪的,又给他满上了一碗花茶:“那你就多喝点水,这个茶是我来到这里后最喜欢喝的,可以排毒解淤、益气养血,一定能让你健健康康的。”

“谢谢你。”

“哎呀,别老这么客气。对了,你今年多少岁了?”

“十八岁。”

“啊?你、你才十八岁啊。”姜桃震惊,她潜意识里以为敖丙至少有三五百岁,再不济也得一百八十岁,怎么都没想到只有十八岁。

完全就是一条小龙嘛。

“可能是我太老气横秋了吧。”敖丙有点愧疚似的笑笑,埋下头喝了一口茶。他喝得很慢,像是在慢慢品咂一般。

“没有没有,我以为龙族都年纪不小,哈哈哈,那你父王多大了?”她连忙转移话题。

“父王的话,有三千多岁了吧。”

哦,原来还是老来得子。话说没能看见龙王人形模样,或许看上去可能还没李靖大呢。

他们又聊了些别的,气氛没有那么紧绷了,敖丙肉眼可见松弛很多,还主动给姜桃舀了一碗茶。

“说到童年,有的时候我记忆经常断片,小时候的事就像是刻在脑海里,却完全没有经历过的印象,挺奇怪吧。”敖丙忽然说道,目光有一瞬间的飘远,“可能是因为我身体不好,容易健忘的缘故吧。”

姜桃愣了愣,在她印象里敖丙一直是个脑子很好使的人,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存在这种困扰。

她唇瓣轻启,刚想说些安慰的话,却隐隐感到一丝不对劲。

敖丙没必要和她说这些呀,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慢慢拉近了,可敖丙不像是个爱诉苦水的人,而且这个话题有点前言不搭后语,明明他们刚才还在说哪种草药更解毒。

“你……是察觉到什么了吗?”姜桃想了想,直接问道。

敖丙不像哪吒,直来直去的挂脸,他说话做事都有些爱兜圈子,不那么直接。

“我……”敖丙动了动唇,犹豫片刻,抬眸望向她,看见她眼中的神情真挚、坦然,他自嘲地笑笑,敛去犹疑接着言道,“我其实一直在想定海神针的事。”

这一点与姜桃不谋而合,她方才还想着怎么把话题引到这事上来,他就主动提及了。

她往前凑了凑身子,火苗跃动在她侧脸:“你是不是在分析到底是何方神圣偷走了它?”

敖丙惊讶地点点头:“莫非你也——”

“没错。”姜桃摆出名侦探的架势,“据说那神针有万钧之重,几百条龙都抗不走,更别提还在所有人都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偷走了。犯人到底是谁呢?”

“犯人?”敖丙显然不理解这个稍显现代的词语。

“就是始作俑者。”姜桃换了个说法,“你确定谁都没看见过可疑人员吗?也许有一条鱼一只虾不经意看见了也说不定呢。”

“这个你放心,只要是东海里的子民,我们都能询问到,除非它刻意隐瞒。”敖丙解释说,“但我觉得不会有谁刻意隐瞒,偷东西的绝对是外来者,而且——”

他顿了顿,朝她睨了一眼,欲言又止。

“我知道,偷定海神针的多半是小六。是我遇人不淑,让它钻了空子,引出这一系列悲剧,真的很抱歉,敖丙。”姜桃小声说道。

“千万别这么说,你也是受害者。”敖丙以一种客观理智的语气安慰道,“我们就事论事,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这辈子都不被利用,成为坏人的帮凶。你没必要自责,尽快查明真相才是最重要的。或许下次遭遇这事的是我也说不定,我肯定不希望被指责认人不贤。”

他真的很会安慰人,想必也是个共情能力非常强的人,姜桃立刻就脱离了负面情绪,认真点点头,将思绪拉回到事实上面。

“小六就我所知是个蛇妖,它偶尔确实表现出了一些异常,比如时常自言自语,可我还是无法想象,它能强大到偷走神针,它那么细的一条,怎么扛得动啊……”

“也不是不可能,若是它将神针缩小,还是可以不惊动任何人带走的。不过神针是上古神器,十分认主,普通的咒语怕是带不走它。况且就算缩小了,它的重量也还是不变的,该多沉还多沉。”

这些姜桃从《西游记》中都知道。

“所以我分析,应该是有一个很厉害的人物,他深谙变形术,也知晓如何将定海神针缩小到可以藏进身体里,更重要的是他力大无比,神通广大,可以自由穿梭东海而不被察觉。”敖丙若有所思道,忽地笑了一声,“真的有这样的人吗?就算是有,又为何做这种事情,它拿走神针有什么用途?”

符合敖丙描述的人,当然有,且指向性极其明确。

不就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吗?

可怎么会呢,齐天大圣怎么可能干这种龌龊腌臜的事?况且他也不是这个时期的人物,这会儿可能还在石头里打呼噜呢……

除了孙悟空,倒还有一个人也符合条件,就是六耳猕猴。

可仍然是那个问题,六耳猕猴应该比孙悟空还年轻吧,有一说法是他是孙悟空恶念所形成的,但也有说他是四大灵猴之一,与孙悟空是独立存在的。

但六耳猕猴有自己的宝物,好像其他三大灵猴都有不亚于甚至超越金箍棒的武器,根本没必要偷什么定海神针。

越想越混乱,姜桃脑子都开始发涨了。

“阿桃你是不是困了?早些休息吧,这件事很匪夷所思,也不是光凭分析就能理清的,我会尽最大努力寻找证据,等太乙真人出关后,或许能查出真相,你也不必太担心。”敖丙温和地说道,缓缓站起身来,袖角从姜桃鼻尖旁滑过,飘来清淡好闻的香气,“我去外面,你请随意,不必管我。”

话毕,便爽利地推门而出,轻轻阖上吱呀作响的门板。

在双扇门彻底闭合前,他侧头瞅了瞅门后的合页,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庙内只剩下姜桃一人,她简单铺了些干草,又从包裹里拽出一件棉衣充当被子,忽然想到敖丙在外面会不会冷,便抱起另一件棉衣,推开庙门,瞪大眼睛在黑暗的院子里寻找敖丙。

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忽想起敖丙说自己睡树上,连忙抬头看去。

一看吓一跳,差点惊落了手中棉衣。

只见敖丙褪去了人形,硕大粗壮的龙身从树冠开始缠绕着,七拐八拐将自己缠成了一只中国结。

龙头闭着眼,舒舒服服地搁在最坚实的那根树杈上,头顶和脊背上的鬃毛被夜风轻轻吹拂,形成松涛一样的效果,一副很好摸的样子。

这个样子,就算怕冷,她的衣服也是不够用的……她吐了吐了舌头,又看了会儿他漂亮的水蓝色龙身,转身蹑手蹑脚折返回屋,尽量不发声音地关门。

她慢吞吞躺在干草堆上,将两件衣服都压在身上,瞪着眼睛盯着远处的雕像,心里再次犯起了愁。

一切都准备就绪,就差画上五官了,要不明日去集市上寻一个画师?

她想着想着,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不出意外她又做了梦,还是两个。

第一个梦中,她被哪吒从身后搂住,他手臂勒着她肩颈,很用力,以至于在睡梦中她都感到了窒息。

“时间不够了呢,小桃子。”他伏在她耳边,声音既戏谑轻佻又异常虚弱。

这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哪吒,而是不知哪里来的,一直入她梦的和哪吒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他叫她“小桃子”,而哪吒只会叫她“桃桃”。

而会叫她“桃桃”的哪吒,却一次也没入过她的梦。

“放、放开我,你到底是谁?”姜桃挣扎了一下,却一点也挣脱不开,反倒被他束缚得更紧了。

“我是哪吒呀,小桃子,你真的一点也记不得我了吗?”他的声音带着梦境不该有的滚热,吹拂在她耳畔,激起一阵酥麻的战栗,“真是让我好生难过啊……”

这样的炽热,确实也只有哪吒才有,可是——

“你呀,不要再与那条龙不清不楚的了,他可是会生气的哦……”

“‘他’是……谁?”姜桃完全听不懂他的话。

“‘他’,当然就是……”他低沉嘶哑地笑了起来,“我呀——”

姜桃还来不及感到一头雾水,就很快被抛入了下一个梦中。

之所以觉得是下一个梦,是因为这期间她好像又睡着了,浑浑噩噩地浮沉在一片混沌之中,直到一道声音,远远地飘来,将她唤醒。

“桃桃,你在哪里?”是哪吒,她熟悉的那个哪吒的声音。

一样虚弱,一样嘶哑,仿佛浸在冰水里,带着一股深邃的寒意,还有一股说不出的脆弱与孤寂。

她扯开嗓子,拼命想喊他的名字,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发不出声音,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甚至连声音传来的方向都辨不清。

“我在这儿,哪吒,我在这儿啊——”她在心里焦急地呐喊。

“桃桃,”他远远地呢喃着,声音仿佛结了冰,还微微发着颤,“我好冷啊,桃桃,你能抱抱我吗……”

姜桃顷刻心如刀绞。

哪吒从来就没示弱过,哪怕被割得遍体鳞伤,血肉模糊也不曾皱一下眉头,可此时此刻他却用这样的声音呼唤她,仿佛他连灵魂都冷得彻骨,她再不抱一抱他,给他温暖与安慰,他就要魂飞魄散了……

姜桃焦急地扯着喉咙,仍发不出声音,憋得她满脸通红,一股急火憋在心口。

“阿桃,阿桃?”敖丙的声音传来,接着肩膀被轻轻晃了几下。

她被晃醒了,缓缓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敖丙惊慌的面容,和窗外隐隐透出灰白色的一角天空。

她揉揉眼睛,两行泪涌了出来。

无论如何,都要加快进度了,最好明天就给他供上香火,让他快点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