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青春本身就是魄力
闫肃手足无措地站在卫生间外, 听里面的人已经吐了十分钟了。
什么是梦想?
在这个特定的年纪里,人人可以畅言。
不用怕被说幼稚,因为本就不是大人, 也不用怕风浪,因为青春本身就是魄力。
有些人为梦想卧薪尝胆,有些人为梦想热忱轻狂。
杨今予属于第三种, 他是一座不疯魔不成活的孤岛, 无人问津时他自命不凡,有人闯入时他翘首以盼。
像个迫切要把心剖出来给来者看的孤独小孩,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 得到最多的共鸣。
于是他吐够了,又隔着门对闫肃喊。
“闫肃, 你还在听吗?”
“我在。”
“我终于有..嗝..有吉他手了, 我的乐队就可以开始准备舞台了。”
“嗯..你先出来说。”闫肃敲敲门。
卫生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杨今予几乎是爬出来的, 他洗了脸, 衣服前襟被打湿一片。
看到他眼眶红的吓人,闫肃心脏莫名一揪。
哭了吗?
躲在没人看见的角落, 为终于要起步的「梦想」, 热泪盈眶吗。
在没看到杨今予这个状态之前, 闫肃只是从杨今予开玩笑似的语气中,听过关于他的梦想。却没想到, 杨今予的热切程度, 远比他看到的,要多得多..
闫肃眼疾手快接住了他, 没让他扑倒在地。
杨今予挂在闫肃脖子上, 被拖到了沙发。
他有一丝的清明, 觉得不能醉得这么丢人,但他控制不住地软成一摊,只能任凭闫肃拖着走。
窝进沙发后他仍是没撒手。
闫肃身上好好闻,他把脸埋了进去:“大班长,你身上..用的什么香水,我早就想问了,真好闻。”
“嗯?”闫肃被突如其来地夸赞尬到了,解释道:“不是香水,是家里用草药做的熏香,挂在衣柜里。你想要的话,下次带给你。”
闫肃无奈了,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情况。
他不好贸然推开,只能找话题说:“杨今予,我去厨房给..”
“不要!”身上的醉汉耍赖把他箍紧了,声音闷在他袖子里:“我只想说话。有很多话,以前..没人听,你听吗?”
“那你..坐好说?”闫肃打着商量。
“不。”杨今予脑袋顶着他的衣袖,拼命晃了晃。
闫肃叹了口气:“那你说吧。”
杨今予这才稍稍抬起脸。
他的目光在闫肃脸上游离了一会儿,扯出一抹笑:“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倾听者。”
“唔。”闫肃不好意思地偏了偏头。
“你知道,我为什么留这个发型吗?”杨今予把脑袋往前凑了一寸,眼睛里雾蒙蒙的。
闫肃..大概知道,但他摇摇头。
杨今予撇嘴:“撒谎,你看到过吧。”
说着,他抬手将两颊的发丝往耳后拨弄,稍微侧过头去给闫肃看。
闫肃在他的示意下,看到了一大片针孔般细密的疤。
这不是第一次看到了,但还是第一次正大光明的,看得真真切切。
针孔布满了整个耳后轮廓,细密得让人头皮发麻。
杨今予把头发放了下来,说:“圆规扎的。”
这样的视觉冲击,闫肃不由得嗓子发紧,愣愣道:“是..谁干的?”
然后他听到杨今予一字一句,报了几个耳熟的名字。
“许可可,耿波,杨静,程笑月,杨新。”
杨今予念这几个名字的时候,眼里闪着意味不明的邪火,闫肃竟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这几个名字,在他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就心生疑惑,想来是对杨今予造成过一定伤害的人。但没想到..伤害得这么直观。
闫肃下意识咽动发紧的嗓子,问:“为什么?”
人的耳后痛觉是很敏感的,圆规一针一针刺破耳廓,饶是锻炼成铜皮铁骨的习武之人,也不敢想象那是怎样的疼痛。
杨今予垂下眼帘,那样子看起来有点委屈,他闷声道:“因为我有绝对音感。”
“小时候,我们是同一个合唱团的,细微的跑调老师听不出来,但我能听出来,就指出他们唱错了,不对吗?”
闫肃沉默地听着,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声音:“你没做错。”
“可老师也觉得我在捣乱。他们骂我是怪物,后来..后来合唱团所有人都想赶我走,我不想走。”
杨今予说到这里,显得有些小心翼翼,问闫肃:“我是吗?”
“你不是。”闫肃听得有点生气。
“她们人很多,我打不过,我妈妈也说过,不可以跟女生动手。但是..女生就不坏了吗?那天打雷下雨,学校人很少,她们找高年级按住我,在我耳朵上..用数学课发的圆规..”
杨今予又将头埋进了闫肃的胳膊,死死拽着他的衣袖,声音有些发抖:“我很害怕,闫肃,我很害怕..”
闫肃不由得心脏一揪,侧头凝向衣袖上埋着的脑袋。
透过杨今予蓬乱的头发,似乎可以隔着光阴,看到一个惊恐无措的男孩,在颤栗求救。
闫肃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安慰。
杨今予颤抖着,声音变得不太对:“我害怕打雷,害怕耳朵会坏掉,害怕..一个人在家,一个人放学..没有人会帮我,所有人都会加入她们..”
说到后面,杨今予有些语序错乱。
只是一遍遍暴露脆弱,说着「害怕」。
怪不得。
怪不得打架那天,他会对雷声有那么大的反应,闫肃深深看了他一眼。
心里烧起一团火。
那团火还未找到发泄的名堂,杨今予突然手指收紧,攥紧了他衣袖上的布料,小声抱怨:“为什么我小时候没有遇到你。”
“如果..小时候就是朋友,你就能保护我。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曹知知..”
听了这话,谁还能不心软。
闫肃心里那团火,还没攒出名堂就已经偃旗息鼓,被一股汹涌的难过替代了。
他抬抬手,掌心悬在杨今予发端。
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冲动,将手放上去揉了揉,安慰起来:“以后我在,还有你的乐队。”
杨今予在他袖子上蹭了蹭眼眶,闷声否定:“你不会一直在,谁都不会一直在。”
如果你看清我的真面目,你也会觉得我是个疯子,喜怒无常的怪物。
闫肃摇头:“我的朋友,一旦认定,就不会改。”
杨今予抬起醉眼,直勾勾凝视闫肃。
“你不信?”闫肃问。
“如果我有病呢?”杨今予好像是说胡话一样的语气,“如果我不正常呢,喜怒无常发疯打人,没有人受得了我。”
他眼瞳里的光暗了暗。
杨今予歪斜着,双脚踩在沙发上,把脸埋进了膝盖:“你以为我五一要去北京,真的只是为了音乐节吗。”
闫肃疑惑:“那..”
杨今予说到这,突然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