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 111 章 你跟我走吧。
用完这顿饭已是傍晚时分, 金红的晚霞烧红了大半的天空,因着节日人多,街上的小摊和铺子还没收,都在卖力地吆喝着。
空气中飘着粽子的香气, 还有艾草的味道, 路过一个卖草团子的摊子, 林竹扯了扯江清淮的衣袖。
江清淮立刻停住,“买几个?”
“十个吧,一人一个。”
江长顺摆摆手,喝多了有些口齿不清, “我就不用了, 肚里饱得很。”
“没事, 带回去明早吃就是了。”周红花道, “阿淮,去买。”
今年江清淮和林竹不在家, 周红花也没做草团子,只包了十几个粽子自家吃。
周红花和江长顺还要赶着回去,因此买完草团子两人就直接带着江云野和江云月走了。
江清淮要送,两人也没让, 叫他顾好林竹。
卞老四本来也要告辞,但看了眼阿毛那个魂不守舍的模样, 到嘴边的话只好又咽了回去,左右他们今日要宿在镇上的客栈, 晚些也无妨。
只是心里实在惦念家里怀着身孕的夫郎, 来之前怎么哄都不肯来,下回说什么都要把人带来。
前面江清淮和林竹靠在一起说话的样子瞧着实在叫人羡慕,卞老四索性移开视线, 去瞧路边摊子上卖的物件儿,给家里夫郎挑个一两件回去。
好歹也过节呢。
六子左看看他毛哥,毛哥不搭理他,右看看他清淮哥,清淮哥也不搭理他,只能去后头找他四哥。
“四哥,你瞧什么呢?”
卞老四笑眯眯道:“给你四嫂买点小玩意儿,他不爱出门,但很喜欢这些个小东西。”
六子:“……”
他试图用蛐蛐他毛哥的方式来唤醒四哥的兄弟情,结果卞老四沉迷于和那些摊主讲价,根本不搭他的话。
六子:“……”
早知道就跟着红花婶子回去了。
晚上,林竹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江清淮还没进来,他现在解手的频次明显高了许多,经常一夜要起身好几回。
林竹掀开薄被,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怕吵到前面库房的刘妹,他把脚步声放得很轻。
结果刚出门就瞧见了江清淮,还有小院儿里对面站着的刘妹和阿毛。
林竹愣了一下,白日里发觉的那点古怪突然冒了出来。
江清淮听见动静,转过头来,一见他便伸出手来把他揽过去,“怎么了?”
“想解手。”
江清淮露出一丝懊恼,“抱歉,是我疏忽了。”
林竹摇摇头,指了指小院儿里的两人,小声道:“他们在说什么?”
江清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自己听。
刚巧阿毛开口,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你跟我走吧。”
刘妹倏地抬起头,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你说啥?”
“我说,叫你跟我走,我能叫你过上好日子。”
良久以后,刘妹才再次开口,“我刚死了男人,照规矩不能马上改嫁的。”
“你跟我去府城,那边又没人认识你,谁晓得?”
刘妹又沉默了片刻,“你是江大夫的朋友,我不想瞒你,我杀过人。”
阿毛嗤笑一声,“那又如何,我杀过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最多的时候我脚边滚的全是人头,浑身染满了血,你这算啥?”
刘妹又震惊住了,似乎完全没想到自己苦苦压在心里如噩梦一般的过往,在对方心里居然可以如此轻飘飘,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半晌,刘妹才结结巴巴道:“我,我要再想想。”
阿毛很是失望,但也没催她,“那你想好了就和我说。”
刘妹点点头,转身回屋去了。
黑暗中,江清淮和阿毛对视了一眼,阿毛冲江清淮拱了拱手,也转身走了。
“竹子,走吧。”
江清淮扶着林竹去解了手,两人也回屋去了。
关上门两人才开口说话。
“下回还是提个桶放屋里吧,方便些。”
林竹摇头,“不要吧,会有味儿的,现在天又热。”
江清淮失笑,“那有啥,总归屋里只有我们两个。”
林竹还是摇头。
“好吧,今日是我疏忽了,下不为例。”
江清淮挪了挪位置,让林竹更舒服地靠在自己怀里,现在他肚子大了,躺着总是不舒服,有时候就会像现在这样靠在床头睡。
江清淮每回都会像这样抱着他,靠着他,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林竹睡得还挺舒服,没遭什么罪。
“阿淮。”
“嗯?”
“阿毛他喜欢刘妹啊?”
“嗯。”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江清淮笑了一下,“这事儿咱们不插手,叫阿毛自己努力去。”
林竹也笑,“嗯,我也这么想,若刘妹愿意自然好,若她不愿意那也没啥,总归她现在有了自己的活计,不靠男人也能活下去。”
江清淮点头。
*
第二天林竹也没问刘妹那件事,只装作不知道,刘妹也没提,只偶尔会发呆。
“刘妹,”林竹拍了拍她,“我这个对吗?”
刘妹从发呆中回神,紧张地看了眼林竹,见他只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绣绷,这才松了口气。
这种事总归还是有些羞于启齿的。
“刘妹?”
刘妹赶紧点头,“对的,就是这样。”
林竹笑,“总算对了,我都拆了三回了。”
刘妹也把注意力拉了回来,“才三回,我刚学的时候拆了五六回呢。”
说着她就拿出几个花样给林竹看,“竹子,你喜欢哪个?”
林竹疑惑道:“你要做什么?”
前面刘妹已经给他做了两身衣裳,还给肚里的小崽子说了两声,虎头鞋也做了两双,已经够多了。
“给你做个腰枕,你不是躺的难受么?”
林竹有些无奈,“再有两个月就生了,还做什么腰枕,何必费事儿呢。”
刘妹做事情不肯敷衍,就算只是做个腰枕,那肯定也是极精细漂亮的。
“用两个月也够了,以后你改一改也能当枕头用。”
林竹拗不过她,干脆道:“要不你做些帕子啥的拿出去卖吧,肯定有人要。”
刘妹一愣,似乎完全没想过这种事。
林竹方才只是脱口而出,但现在越想越觉得可行,“你的手艺这么好,铺子里卖的那些有的还不如你呢,要不试试看?”
刘妹眼睛一亮,脸上因为兴奋也泛起了一丝红晕,“真,真的吗?”
“是啊,你先绣一块出来,咱们出去问问,没人要也没啥,咱们留着自个儿用就是了。”
在林竹的鼓励下,刘妹明显动心了,但她还是坚持要先把腰枕做完。
林竹实在没法子,只能由着她去了。
不过因着林竹这个突如其来的点子,刘妹暂时也顾不上想阿毛说的话了,一门心思赶制腰枕。
三日后,腰枕做完,两人一道去铺子里买了些针线回来,刘妹抢着自个儿付了账。
捧着一大包针线,刘妹有些后悔,“竹子,我们是不是买多了?”
方才在里头的时候瞧着这个也好,那个也好,脑子里不知想了多少花样,结果就是买了一大堆。
“是有些多,但也没啥,这东西又不会坏,放着也没事。”
刘妹一想也是,点了点头。
三日后,刘妹终于拿出了一副自己满意的绣品,一块绣着芍药的帕子。
帕子整体是浅浅的青色,右下角点缀着几朵层叠繁复的粉色芍药花,两种色调听着好像并不适配,可出来的效果却惊人的漂亮。
其实刘妹买这块青色帕子本来是想送林竹的,但林竹觉得她绣完实在漂亮,不如就拿它去试试。
刘妹被他说的动了心,于是绣完的第二日,两人便带着帕子出门了。
江清淮有点不放心,问林竹要不要自己跟着,林竹摇头拒绝了。
铺子里每日来的人那么多,要是江清淮陪自己,少不得就得关门半日,没这个必要。
两人在家里的时候就合计好了,直接去东陇街那边,那边靠着富户区,之前江清淮带林竹去过,他认识。
别的地儿都不太熟悉。
一路上两人还在合计一会儿到了要怎么吆喝,林竹毕竟摆摊子卖过吃食,这方面有些经验,刘妹听得很是认真。
林竹叽里咕噜说了一堆,结果到了那里完全没派上用场,碰上个认识他的老客,直接就给买走了,连价钱都没还。
两人还很有经验地设置了一个稍高的价格,等着客人还价,结果人家二话不说付了账就走了。
剩下两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回到铺子的时候江清淮正在给病人配药,一边折药包一边往门口瞧了一眼,见是他们有些惊讶,“不是说去东陇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林竹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等病人出去后,江清淮就笑着走了过来,“怎么了,不顺利吗?”
林竹摇头,“没有,是太顺利了。”
“啊?”
林竹把事情和他说了,江清淮愣了一下,继而失笑,“人家肯定也是喜欢那条帕子吧,我的面子应该还没有那么大。”
林竹嘟囔道:“怎么没有了?”
江清淮摸了摸他的脑袋,“抱歉哦,都怪我。”
林竹:“……”
他嗔了江清淮一眼,忍不住笑了。
第112章 第 112 章 到哪儿找这么可爱的小……
因为这事, 刘妹后头再出去就一个人了,她以前从没有这样的经历,怕得很,装绣品的布包死死抱在怀里, 生怕有人觉得她一个妇人好欺负抢了去。
林竹便还是跟她一道出去, 只不过他会躲起来不露面, 只要刘妹知道他在附近就好。
这日江清淮去买药所订药,出来以后碰见一个熟人,正说着话,突然瞧见前面的树荫下有个熟悉的小夫郎在那里转悠。
江清淮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辞了熟人就大步朝那边走过去。
林竹还没发现他, 刘妹在这一片转悠了好几日, 今日终于鼓起勇气主动和人搭话了, 这会儿正给一个夫郎看自己绣的帕子呢。
林竹扒拉着树干,努力把自己的大肚子藏好, 嘴巴里还嘟囔着:“好几张帕子呢,怎么就瞧这一张啊。”
江清淮凑上去,靠在他颊边轻声道:“你就躲在这里偷摸看?”
林竹吓了一跳,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幸亏江清淮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一把把他捞了回来。
“阿淮, 你怎么来了?”
江清淮无奈道:“怎么也不晓得寻个地儿坐着,要是热晕了怎么办?”
林竹放心地靠在他怀里, “不热, 就站了一会儿。”
江清淮朝刘妹那边看了一眼,然后把林竹往树荫里头带了带,“在这里看。”
“你事情办完了吗?”
“嗯, 你随我一道回去吗?”
林竹有点犹豫,“刘妹那儿……”
“这边熟人多,一会儿我同他们说一声,不用担心。”
林竹想了想,“那我和刘妹说一声。”
江清淮往边上让了一步,“去吧。”
听说林竹要回去,刘妹还挺高兴,“你去吧,我要是卖不出就回去了,你赶快回去歇会儿吧。”
“阿淮,走吧。”
江清淮偏了偏头,“既然来了,就去一趟仁安堂吧。”
“哦。”
两人在仁安堂也没逗留太久,诊个脉就离开了。
一路走回去,林竹热的满头大汗,里头贴身的衣裳湿的透透的,只能赶紧进屋换衣裳。
换完衣裳出来,江清淮已经在煮凉茶了。
刚进五月那会儿就开始卖了,码头这边人流大,卖的非常好,一般情况下一天下来要煮五六锅,多的时候比如十几艘商船一齐停靠的时候,光一下午就能卖出十几锅。
所以铺子里的凉茶是常备的,那边还有一锅放着呢。
林竹奇怪道:“怎么又在煮?”
江清淮去铺子里搬了张椅子出来给他坐,“给你的,更温和些。”
方才诊脉的时候,王大夫说林竹没啥问题,只要注意防着些暑热就好。
因着前面货郎送来了好些药材,今年江清淮就改了凉茶的配方,里头有些成分不适合林竹,江清淮就单给他开了张方子。
林竹扶着腰坐下,闻着凉茶清香的味道深吸了口气,他身上出了太多汗,光换衣裳还不太够,最好能擦个身。
这一点在镇上就比不上村里了,他们虽说靠着江,但江水过于浑浊,比不得村里的河水。
江清淮在他勃颈处贴了一下,“你自己喝茶,我出去打水去。”
林竹点了点头,他现在打不了水,只能靠江清淮,一天下来他得往井边跑好几回。
好在这边的水井不算太远。
刘妹一直到下午才回来,林竹离开后她又鼓起勇气主动搭话了几个妇人夫郎,最后还真给她卖出去一条帕子。
虽然是价钱最低的,但也很让人高兴了。
回来的时候她用这个钱给林竹买了一根木簪子。
虽然是木簪,但做工很是细致,闻着还有一股很淡的香气。
林竹很不好意思,但毕竟是刘妹一番心意,他还是收了下来。
晚上睡觉前他还在说这事,“刘妹也太实在了,好不容易卖出去一条帕子,还给我买了簪子,这簪子真好看。”
话刚说完,衣裳就被解开了。
江清淮把林竹扶起来一点,把腰枕垫在他身后,让他舒服地靠着。
然后他把床头的药油取过来,打开,仔细地往林竹肚腹处涂抹,轻柔抹开。
这是他跟顾太医要的宫里的东西,听说娘娘们都在用,他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但既然是顾太医给的,那应该没错。
从京城回来以后他就经常给林竹用,到现在已经下去好几罐了,手里这是最后一罐。
不知是林竹的体质原因,还是这东西真有用,反正林竹现在的肚子依旧光润白皙,有几根纹路但也并不明显。
等江清淮抹完,林竹已经睡着了,方才拿在手里细细观赏的木簪落在枕边。
江清淮把木簪拿起来放到一边去,想到白日里林竹躲在树后嘟嘟囔囔的画面,忍不住一笑。
到哪儿找这么可爱的小夫郎去。
*
“竹子,你要的酒我替你搬出来了。”
林竹应了一声,“好,放到铺子里去吧。”
刘妹就把酒抱去了铺子里。
这酒就是先前林竹和周红花酿的酸梅酒,现在已经过了三个月了,可以拿出来喝了。
昨日有人问起酒的事,林竹突然想起来,今日便搬了出来。
除了原先送给卞老四他们后剩余的两坛,后来林竹又做了五坛,一共七坛。
放酒坛的地方积了不少灰,刘妹顺手就拿扫把清理了一遍,再回来的时候林竹已经打开了一坛。
酸梅的香气飘入鼻尖,刘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已经进入七月了,这么大热的天闻起来实在是舒爽。
林竹拿酒提子打了一小杯出来递给刘妹,“你尝尝看。”
这东西之前没做过,所以他心里多少有些忐忑,这么多呢,要是味道不好可就砸了。
刘妹先凑到鼻端闻了一下,酸梅的气息更浓了,然后抿了一口,眼睛顿时一亮。
“如何?”
刘妹连着说了三个好字。
林竹自己也闻了一下,很香很清冽,一点儿怪味儿也没有,便放下了心。
“阿淮不在家,爹也不在,留一坛给他们吧。”
林竹拿湿帕子把酒坛一一擦干净,然后刘妹又搬回去一坛。
“江大夫去了都快半个月了,咋还不回来呢?”
半个月前,货郎突然半夜来敲门,身上的衣裳破的都不能看,狼狈的吓人。
说是有个村子遭了屠杀,还好他们商队去的及时,没来得及杀干净,现在需要大量的药,还要大夫,江清淮自然要去,只是很放心不下林竹。
下个月林竹就要生了,他也舍不得江清淮走,但事情轻重缓急他还是分得清的,所以第一时间给江清淮收拾了包袱。
眼下铺子里的伤药已经全空了,只剩一些药贴,林竹和刘妹每日就卖些凉茶。
几乎每日都有人来问江大夫有没有回来,得到否定的回答以后只能失望离开。
“竹子,”门口突然传来三娘的声音,“江大夫还没回来啊?”
“没,”林竹冲她笑了一下,刚要说话就看见三娘身后的妇人。
“来,让竹子瞧瞧。”三娘拉了一把那个妇人。
妇人看了眼林竹,抿嘴笑了一下,有些腼腆。
“三娘,这是?”
“你前头不是说叫我给你牵线,喏,这位就是。”
林竹恍然,他先前和三娘提过,托她给自己寻一个能顾得过来的乳娘,没想到三娘动作这么快。
林竹冲那个妇人笑了一下,妇人见他面善,神情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夫,夫郎好。”
三娘和刘妹打了个招呼,然后介绍道:“翠娘是我表弟媳妇儿,人老实,也爱干净,信得过。”
“她今年二十二,刚生了第二个孩子,有经验,没事的时候还能给你搭把手。”
林竹点头,笑道:“你牵线的定是没错的。”
他方才已经观察过,翠娘不是那种身子骨羸弱的,瞧着气色也不错,身上的衣裳干干净净,连手指甲都是干净的。
林竹又问了翠娘几个问题,了解了她的空余时间,然后又议定了价钱,按照江清淮和林竹先前商议好的,先定了三个月。
事情就算定下来了。
三娘笑呵呵道:“你放心,有啥事你找我就是。”
林竹给三娘递了一杯酸梅酒,“先前酿的,你尝尝看。”
翠娘不能喝,就没给她。
三娘抿了一口就乐了,“要是阿虎瞧见了可不得了。”
阿虎最爱酒,都和江清淮说过好几回了,说酿了酒一定要和他说。
林竹干脆拿了个大瓷杯出来,装了满满一大杯酒给三娘。
“左右你也不收我的牵线费,这杯酒就算谢礼了。”
三娘高兴地接了,“那成,我就先带翠娘回去了,等你生了以后再叫她来。”
“好。”
林竹一直把她们送出门去。
刘妹把酒坛子盖上,高兴道:“这下好了,一桩大心事解决了。”
这不光是林竹的大心事,也是她的大心事,毕竟等林竹生完孩子她就要去府城了,没办法照顾林竹和孩子,心里很是放心不下。
林竹顿了一下,他知道刘妹舍不得走,其实他也舍不得刘妹,但她留在这里总归不是长久之计,去府城更适合眼下的她。
哪怕去了以后觉得不好,以后再回来也是好的。
第113章 第 113 章 应该是要生了
进了八月, 所有人都变得紧张起来,包括林竹自己。
王大夫刚把手收回,刘妹就急道:“王大夫,竹子到底啥时候生啊?”
王大夫摇头, “这个说不准的, 总归也就这几日吧。”
他看了眼林竹, 有些无奈道:“你绷得太紧了,这样可不好,若是影响到孩子,你可就得吃苦头了。”
林竹脸上一白, “我, 我知道了。”
其实他知道自己紧张, 进了八月以后几乎就没安眠过, 总是睡一阵醒一阵,醒来的时候还一头的汗。
王大夫叹了口气, “若是江大夫在就好了,也不晓得他啥时候回来。”
林竹勉强笑了一下,“救人要紧,听说那边情况挺糟糕的。”
王大夫点头, “那我就先告辞了,仁安堂那边已经做好了准备, 一旦开始腹痛立刻过去。”
“好。”
把王大夫送走以后,刘妹给林竹端了杯凉茶, 笑道:“等日头下去以后, 我陪你到江边走走吧,风吹起来可凉快了。”
“好。”林竹慢慢把凉茶喝了,然后艰难地扶着肚子起身, “我去擦把脸。”
其实他肚子不算大的,但这几日休息不好,状态也不好,身上酸痛的厉害。
刘妹赶紧拦住他,“我去就是,你在这里歇着。”
说着也不等林竹说话,径直走了。
林竹只好又坐了回去。
“午食想吃什么?”
林竹擦了把脸,舒服地长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不想吃,热的难受。”
“可不是?”刘妹无奈道:“眼下可是最热的时候,不想吃便不吃吧,我煮点米粥,放凉了等你午觉醒了吃。”
林竹点点头。
坐久了也不好,没一会儿他就起身去了小院儿里,一手摸着肚子一手拿着蒲扇慢慢地溜达着。
刘妹留在前面看铺子,一边招呼客人一边注意后头的动静。
现在买凉茶的人很多,早上煮两锅不到一个时辰就卖的精光,林竹就又添了两个大号的药锅,这会儿都在厨房里头煮着呢。
林竹溜达过去的时候就顺势看上一眼。
等煮好以后他就进去把火熄了,刚要揭开锅盖看一眼就被刘妹喝止住,“别动。”
林竹好笑道:“我没想动,只是想瞧一眼。”
刘妹拿起边上的两块帕子,一边一个隔着才把药锅端起来,“你往后去去,别烫着了。”
林竹听话地往后退了几步,“我还是去前头招呼客人吧,你一个人怎么忙的过来?”
“怎么忙不过来,盛个凉茶能费什么事?”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前面有人在喊,刘妹忙端着药锅出去了。
林竹也跟了出去,他做不了力气活儿,但收钱还是没问题的。
忙完了早上这一波,客人渐渐少了,两人正想喝点水歇会儿,突然听见门口传来熟悉的骡车声。
紧跟着便传来周红花喊竹子的声音。
林竹笑着走出去,“娘,爹,你们来了。”
周红花先是打量他一会儿,然后便叹了口气,“瘦了,是不是天太热吃不下?”
林竹嗯了一声,“是有一点。”
江长顺一见林竹也说他瘦了不少,“不看肚子哪里像个有身孕的?”
林竹笑,“方才王大夫来过,说没啥问题。”
周红花看向刘妹,“刘妹,你和婶子说实话,王大夫到底咋说的?”
刘妹当然不会瞒着,一五一十全说了。
周红花无奈道:“我就晓得会这样,热是一回事,最主要的还是阿淮不在身边,你说他都去了快一个月了,咋还不回来?”
江长顺劝她,“别这么说,人家那里情况紧急,伤的人可不少,要是事情都解决了阿淮能不回来吗,这会儿最着急的人就是他了。”
周红花怎么不知道,就是嘴上说几句发泄一下罢了。
林竹见她拿着个包袱,疑惑道:“娘,你这是……”
“我今日就不回去了,就你们两个在,我不放心。”
“是啊,”江长顺附和道:“现在家里也没啥活儿,她在家里待着也不安生,还不如到这里来照顾你。”
林竹有点担心,“娘,这里很热,不如家里凉快。”
家里空间开阔,夜里又有山风,比他们这里挤在一间小铺子里可要凉快多了。
周红花指了指地上的草席,“我带了这玩意儿,夜里往你们那小院儿里头一铺,咱们就睡小院儿里,热不到哪儿去。”
她态度坚决,林竹劝不过,再加上他其实心里也希望周红花留下,所以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说完这番话,周红花就去打了一盆水过来洗果子,这些果子都是江云月和江云野满山找的,红的黄的装了满满一口袋。
还有一盆子酸梅。
周红花把果子洗好塞到林竹手里,然后就接了林竹方才的活儿,和刘妹一道卖凉茶去了。
林竹笑了一下,心里安定了不少。
夏日里的蝉鸣最是吵人,睡在屋里的时候还好些,现在在院子里,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似的,更加闹心。
林竹被吵醒,慢吞吞地翻了个身侧着,一手托着肚子,躺了一会儿觉得不舒服,便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墙上。
不知为何,肚子隐隐有些疼。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慢慢地这种感觉变得清晰起来。
他正要伸手拍身边的周红花,哪知周红花已经坐起了身,“竹子,怎么了?”
“娘,我肚子有点疼。”
“什么?”
刘妹立刻也坐起了身,“是不是要生了?”
两人好像都没睡的样子,翻个身一骨碌爬起来就开始穿衣裳。
周红花声音镇定,其实手都在发抖,“刘妹,去屋里拿包袱。”
刘妹应了一声,趿着鞋就跑了,仔细看能发现鞋是反的。
周红花弯腰把林竹扶起来,“疼的厉害吗?”
林竹摇头,“不厉害,只有一点点。”
“应该是要生了,走,去仁安堂。”
上回江长顺来了以后就把骡车留了下来,就是生怕遇到现在这种情况,所以周红花镇定地把骡子牵了出来,套好车,然后和刘妹一人一边扶着林竹上了车。
“刘妹,扶着他点儿。”
“知道,婶子慢些。”
“好。”
周红花扬起手头的鞭子,轻轻挥了一下,骡子会意,立刻慢慢地朝前走去。
深夜里很静,只有骡子的四蹄踏在砖石路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周红花心里急的不行,但又不敢挥鞭子,只能时不时就回头看一眼林竹。
没一会儿巡防营的人过来,“干什么的,大半夜在街上晃什么?”
周红花虽然心里焦急,但也不得不把车停住,“官爷,我们不是有意的,我家竹子要生了,得赶紧到仁安堂去,也是没法子,官爷你就行行好,放我们过去吧。”
巡防营的人往骡车上看了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像是认了出来,“这位是江大夫的夫郎吧?”
周红花点头,“正是。”
巡防营的人面色柔和了些,“要生了也是没法子的事,你们走吧,等等,这样,我先去前头和仁安堂说一声,叫他们做好准备。”
周红花没想到居然还能有这种好事,高兴坏了,连声给人道谢。
一路紧赶慢赶,等他们赶到仁安堂的时候已经快过了半个时辰了。
林竹阵痛缓了些,进去的时候还是自己走着进去的。
一个小伙计跑出来,热情地接过了周红花手里的骡车,“婶子,你们快进去吧,这东西交给我,保准给你们看管的好好的。”
“这可真是,有劳了。”
“婶子不用客气,江大夫早就打过招呼的,算起来他还在我们这儿挂着名号呢,都是自己人。”
周红花又道了谢,然后忙抬脚跟了进去。
王大夫已经来了,事实上,他这几日夜里都歇在仁安堂里,方才巡防营的人一来敲门,他就爬起来收拾好了药箱子。
稳婆还在路上,这位是文哥儿推荐的,上回就是她替文哥儿接的生。
“王大夫,如何?”
“别急,没啥问题,你们先寻地儿坐下歇歇,这才刚开始呢,别太着急。”
林竹已经进去了,刘妹和周红花哪里能坐得住,赶紧也跟了进去,还顺手拉上了帘子。
林竹靠在床头,闭着眼睛,眉头时不时就皱一下。
边上放着一盆热水,刘妹从包袱里拿出帕子,拧干了仔细地给林竹擦着脸上的汗。
“把他衣襟拉开些,裹得这么严实难受得很。”
刘妹便把林竹的衣襟扯开了。
外头突然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刘妹立刻道:“婶子,是不是稳婆来了?”
周红花掀开帘子一角看了一眼,“是她。”
稳婆进来以后就张罗着开始接生,又是拿盆又是端热水。
上回麦子生的时候周红花还笑话林竹,这回林竹生,她自个儿也慌起来了,胸腔咚咚咚跳个不停。
折腾了大半夜还是没生下来,即便刘妹不断地给林竹擦汗,但也无济于事。
林竹已经没力了,只能靠在周红花身上闭着眼睛。
稳婆擦了擦额角的汗,然后拍了下刘妹的肩,“去外头给他弄杯水来。”
刘妹立刻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了。
周红花看了眼她的背影,皱眉道:“怎么还不见动静?”
稳婆摸了摸林竹的肚子,安抚道:“别怕,这才多久,我还见过三天三夜都没生下来的,后头还不是顺顺利利的。”
周红花拿帕子替林竹擦了擦脖颈里的汗,无奈道:“阿淮那个糟心孩子,需要他的时候偏偏不在。”
第114章 第 114 章 好疼啊
听见阿淮两个字, 林竹艰难地睁开眼睛,“娘,阿淮他有正事。”
“好好好,我不说他了。”周红花心疼地摸了摸林竹的脸, 问道:“你别说话了, 都没力了。”
“娘。”林竹突然喊了声周红花。
“娘在呢。”
林竹有点难过, 小声道:“好疼啊。”
下半身疼的快没知觉了,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好了。
周红花心疼的眼睛都红了,“娘知道, 怎么可能不疼呢, 娘知道的。”
刘妹端着一碗水进来, 看见这一幕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赶紧擦掉,稳婆都说好好的, 干什么掉眼泪给竹子添晦气?
林竹小口小口地把水喝了,看起来面色好了些,但还是没什么力气。
稳婆过来看了一眼,“一时半会儿生不下来, 先给他弄点吃食吧,米粥就成, 别吃太多。”
这个周红花早就有准备,刚才来的时候虽然极度慌乱, 但该带的东西还是都备齐了。
“刘妹, 你来。”
周红花起身让开了位置,让刘妹撑着林竹,自己撩帘子出去煮粥。
她和仁安堂借了一个煮药的小灶, 煮了一小把米,稍微多加了点水。
她和刘妹根本吃不下,竹子也吃不了多少,这一点已经够了。
“来。”端着粥碗进去的时候,刘妹已经又给林竹擦了一回,林竹看着精神了不少,自己可以端着碗喝。
周红花看了他一会儿,见没什么问题,便先出来收拾灶台。
林竹喝完粥以后休息了一会儿,到快天亮的时候又开始生,这回明显疼的更厉害了,林竹这么一个内敛的性子都忍不住喊叫出声。
周红花的手都快被林竹抓的变形了,但她并没感觉痛,全部心力都集中在林竹身上。
偶尔分出一些去骂江清淮。
方才林竹半眯的时候无意识地念叨了好几回阿淮,疼的厉害的时候也忍不住看向门的方向。
这糟心孩子,要是他在该多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太多生出了幻觉,周红花居然听见了江清淮的声音,“竹子。”
还连着两声。
周红花神色一凛,“刘妹,是不是阿淮回来了?”
刘妹一愣,“什么?”
两人正怔愣间,突然又听见了一声清晰的“竹子”。
周红花噌地直起了上半身,“是阿淮,是他回来了。”
刘妹喜极而泣,“居然在这种时候赶回来了,老天保佑。”
周红花攥紧林竹的手,高兴道:“竹子,阿淮回来了,就在外头,你再使使劲儿,生了就能瞧见他了啊。”
林竹小声喊了一句,“阿淮。”
“竹子,我在这里。”听声音江清淮就在帘子后头,“我身上脏污的厉害,没法进去陪你,你别怕,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林竹倏地睁开眼睛,又喊了一声,“阿淮。”
他声音很低,但江清淮却听见了,“我在这里,竹子,相公就在门口守着你。”
他说了好些安慰的话,哪怕极力装的淡定,依旧能听得出来他的慌乱。
周红花笑着擦眼,“好了好了,这下好了,该回来的人回来了。”
江清淮每日都盘算着林竹生产的日子,临近的时候他几乎不眠不休地做事,就想早些赶回来。
星夜兼程加上不眠不休,他的状态极差,满身的风尘,衣裳甚至都要瞧不出原来的颜色了,仁安堂里这些熟识他的人见了几乎都不敢认。
天亮以后掌柜的也来了,看见江清淮的模样吓了一跳,赶紧劝他先去换身衣裳。
江清淮摆摆手,“不用,等竹子生了我再去。”
“那就去那边坐会儿吧,我怕你撑不住啊。”
江清淮笑了一下,“撑得住。”
掌柜的见劝不动他,只好叫小伙计给他搬了把椅子过来,结果江清淮也没坐,就这么靠在门框上站着。
后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江清淮觉得心脏揪痛的快要喘不上来气的时候,里头才传来稳婆惊喜的喊声,“再使把劲儿,出来了。”
随后便是林竹的一声痛呼,之后便没了动静。
江清淮呼吸一停,“怎么了,竹子,竹子怎么了?”
周红花应道:“竹子没事儿,孩子已经出来了。”
刘妹紧张道:“婶子,孩子为啥不哭呢?”
江清淮立刻皱起眉。
好在随后就听见稳婆的声音,“没啥,就是在里头闷的有点久了,拍拍脚就好了。”
“啪啪”两声后,果然听见了孩子的啼哭声。
“恭喜夫郎,恭喜大姐,生了个小哥儿。”
“好好好。”周红花连连应声,“快,刘妹打点热水去,我给竹子擦擦身子。”
说完又喊了声江清淮,叫他去把包袱里的红封取出来给稳婆。
一通忙乱。
确认林竹睡下后,江清淮才回去清洗换了身衣裳。
林竹暂时还不能离开仁安堂,得待上一日确保没事了才能离开。
江清淮撩开帘子,看见床上安稳睡着的林竹,一颗无处安放的心才总算落回了胸腔里。
周红花看见他通红的双眼,本想着叫他去歇会儿,但想了想还是算了,只道:“你在边上趴会儿吧,竹子一时半会儿醒不了,我去抱孩子去。”
翠娘已经来了,这会儿正在隔壁喂奶呢,周红花过去的时候正好喂完。
“辛苦你了。”
翠娘摇摇头,小声道:“这孩子模样长得真好,我还没见过生下来就这么白净的小孩儿呢。”
周红花伸手点了点孩子柔嫩的脸颊,眼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她抱着孩子回去的时候,江清淮就这么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林竹。
周红花笑着摇摇头,“孩子喝了奶睡下了,你让让,我把他放在竹子边上。”
江清淮皱眉,“现在吗,竹子还睡着呢,他要是哭闹岂不是要把竹子吵醒?”
周红花无奈道:“孩子是认母的,不在竹子身边睡的不安稳。”
江清淮:“……”
周红花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在了床里侧。
“你歇会儿,瞧眼睛都红成啥样了。”
等她出去后,江清淮干脆也脱了鞋和外裳爬上了床,他不好挪动林竹,索性自己挤到中间,然后把孩子放到了自己怀里,把他和林竹隔开。
孩子也是好脾气,被他挪动也没哭,只不满地皱了皱鼻子就继续睡了。
林竹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黑,醒来的一瞬间有些茫然,下意识抬手去摸自己的肚子,却没摸到熟悉的形状。
他这才反应过来,孩子已经生了。
一条熟悉的手臂横在他腰间,林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是阿淮回来了。
只是孩子呢?
“阿淮?”
林竹连着喊了三声江清淮才醒,迷迷糊糊地把怀里的人抱的更紧了些,还蹭了蹭,“醒了,身上疼吗?”
林竹嗯了一声,“有一点。”
江清淮倏地清醒过来,“下面疼吗,让我看看。”
林竹害羞地直推他,“不用,稳婆已经检查过了,都是正常的,没事。”
“让我看看。”
“别……孩子呢?”
江清淮指了指床里侧,小声道:“睡着呢。”
林竹赶紧看过去,果然一个小不点儿正横躺在那里,两只小手攥成小拳头放在两边,正呼呼睡的香甜呢。
江清淮好笑道:“喝了一回奶以后一直睡到现在,他怎么这么能睡,娘都进来看两回了。”
周红花还担心他哭呢,结果别说哭了,醒都没醒一下。
林竹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孩子的小手臂,软嘟嘟嫩嘟嘟的,心都要化了。
看了好一会儿他才猛然想到一个问题,“他是男孩还是哥儿啊?”
“哥儿。”
林竹哦了一声,“那名字呢,你都取好了吗?”
“没呢,你来吧。”
“啊?”林竹有点不知所措,“我哪会取名儿?”
“随便取一个好了,不然你取个乳名,大名我再想想。”
林竹认真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他是夏日里生的,要不就叫江夏?”
江清淮点头,“这名儿不错,夏,又称槐序,不如大名就叫槐序好了。”
“江槐序。”林竹小声念了几遍,高兴道:“好。”
在仁安堂里过了一夜,江清淮和王大夫共同制定了一个给林竹调理身子的方子后,一家人便回去了。
江清淮把林竹抱到床上,低头亲了亲他的额角,笑眯眯道:“你睡会儿,我出去提点水回来。”
林竹点点头,“嗯。”
周红花进来把孩子放在林竹边上,笑道:“这孩子真乖,吃饱了就是睡,都不见他哭几回。”
“阿淮刚生下来也是这样,”周红花摸了摸江小夏的小手,“省心得很。”
“刘妹呢?”
“不在家,估摸着出去洗衣裳去了。”
周红花叹了口气,“自从孩子生下来,她就忙的没停过,不是在洗衣裳就是在收拾家里,我看她就是想在走之前多干点活儿,劝都劝不住。”
林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她什么时候走?”
“阿毛过来接她,明日就到了。”
“哦。”
周红花拍了拍林竹的肩,“她走了好,总不能一辈子留在这儿替咱们干活吧,那咱家成什么了?”
林竹点头,“我知道。”
第115章 第 115 章 要不当个妇产大夫呢?……
晚上, 江清淮还没回来,林竹自己在屋里,窗子开着,外头的风吹得枝叶沙沙作响。
江小夏睡着了, 林竹拿一把蒲扇轻轻地替他扇着。
刘妹推开屋门, 小声问:“竹子, 鱼汤炖好了,你现在喝吗?”
林竹点点头,“好啊。”
“我给你端去。”
没一会儿刘妹就端了一碗鱼汤进来,浓白的汤汁一看就炖了许久。
“我来。”刘妹从林竹手里接过蒲扇, “你喝。”
林竹笑着应了一声, 端起鱼汤一边吹一边小口小口地喝。
刘妹脸上满是笑意, “这孩子长得真漂亮, 眉眼像江大夫,嘴巴像你。”
她眼里有一丝难过, 估计是想到了自己先前那个没了的孩子。
林竹拍拍她的肩,安慰道:“你年纪还轻着呢,说不定以后还能遇上一个人。”
刘妹摇头,“现在想不了这么多了, 活一日算一日吧。”
顿了一会儿,林竹再次开口, “明日就走了?”
刘妹嗯了一声,“其实我本来想着等你出了月子再走, 但婶子和江大夫都在, 也不用我。”
“其实我和娘也舍不得你。”
刘妹抬眼看着林竹。
“但娘说应该叫你出去走走,阿淮也说你的心病药石治不了,说不定出去一趟就好了。”
刘妹点头, “这个你前头劝我的时候就说过了,我都知道的。”
林竹笑了一下,“外头要是不好,你就再回来就是了。”
刘妹倏地睁大了眼,“我,我还能回来吗?”
林竹用力点头,“当然能。”
刘妹立刻落下泪来。
林竹从边上捧过来一只木匣子,打开给刘妹看,“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有十两银子,还有阿淮配的一些药膏,这个是……”
他仔仔细细地给刘妹介绍了那些药膏,介绍完刘妹已经哭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林竹把木匣子合上,放到刘妹手里。
第二天阿毛很早就来了,还租了辆马车,刘妹做了几道菜,除了林竹,大家坐一块儿吃了,然后刘妹就跟着阿毛走了。
周红花把人送出去老远,回来的时候叹息了好几回。
一会儿翠娘来,喂完奶在屋里和林竹说话,周红花随手替林竹和江清淮收拾衣裳。
拿起林竹的一件外裳,一个钱袋子从里头滚出来,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钱袋子怎么在这儿?”
林竹看过来,看见那个钱袋子的模样便愣住了,这不是他给刘妹的那十两银子吗?
周红花又叹气,“刘妹这孩子也真是,她身上那点银子都花的差不多了吧,又是给做衣裳又是给买这买那的,去了府城吃什么?”
林竹把钱袋子接到手里,心里也默默叹了口气。
*
寻常人家坐月子最多不过一个月,但在江清淮的哄劝下,林竹足足坐了一个半月。
出月子的时候已是九月底。
江小夏在这一个半月里呼呼的长肉,现在已经是个大了两圈的胖团子了。
家里活多,周红花立刻便收拾包袱回去了。
江长顺来接她的时候把江云野和江云月也带来了,一个多月没见他俩,都长高了,也晒黑了些,但两双眼睛亮晶晶的。
两人一进门就四处搜寻小侄子,没一会儿就把小侄子逗得咯咯笑了。
林竹身上养了些肉,不像先前那么瘦,整个人白的像是会发光似的,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他把一早上出去买的桂花糕拿出来,招呼两个小孩过来吃。
但两个小孩拿了糕点又往屋里跑。
林竹索性进去把江小夏的睡床搬了出来,就放在边上。
江云野自己吃了一口,然后放到江小夏嘴边逗他,江小夏以为要喂他,嘴巴立刻就张开了,结果他小叔只是逗他,多来两次他就不搭理了,闭着眼睛两手一摊,睡觉。
这会儿铺子里没人,大人们都坐在一块儿说话。
江长顺喝了口茶,试探着问江清淮,“我和你娘前头商议过,想把小野送到隔壁村的老童生家去,你觉得咋样?”
江清淮看了眼江云野,“小野怎么说?”
江云野坐到他身边的小凳子上,认真道:“我想去。”
江清淮点了点头,“十一了,是该去了,你如今也有了底子,学起来应该不难。”
其实江云野直接来镇上的私塾更好,但他毕竟只跟着自己学过,自己也没正儿八经上过学堂,还是先去启蒙好些。
他看了眼江长顺,“爹,你是想叫小野考科举吗?”
江长顺点头,“是这个意思,我也没想多远,总归他也读了些书,试试也没啥,要是能考个童生,将来当个夫子也不错。”
江清淮笑着打趣江云野,“不是说要去富人家当教书先生么,童生可不够啊,起码也得秀才才行。”
江云野哼了一声,“我能考上。”
江清淮摊手,“上回布置的课业写完了吗?”
江云野:“……”
江清淮轻嗤一声,“这就是你的决心?”
江云野:“……”
他低下头,讪讪道:“我就是忙了些,回去一定写好。”
大家笑了他一会儿,又把目光转向了江云月。
周红花的意思是想让她学一门本事,以后哪怕就是去码头上支个小摊子卖些吃食都是好的,看着刘妹和哑巴的遭遇,说实话她心里是很怕的,要是有本事在身上,小月以后怎么说也能多些底气,起码能给自个儿糊口饭吃。
她说完以后江长顺便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就是不晓得能学些啥。”
周红花皱着眉,“她也不爱做菜,我教了她,做出来就那样,绣花啥的倒是可以,可将来真要当个绣娘又够不上。”
江清淮看向江云月,“小月,你自己怎么想的?”
江云月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她爹娘,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想跟你学医术。”
她显然已经和江长顺他们说过这事,话音刚落就听江长顺道:“说了不成,你学了医以后给谁瞧病?哪个男子会让一个姑娘家给自个儿瞧病?”
妇人和哥儿也会病,但多是熬一熬就过去了,寻常人家不会在他们身上多花钱。
江清淮也清楚他爹娘的顾虑,虽说他心里嗤之以鼻,但也不得不承认,世道就是如此。
“要不当个妇产大夫呢?”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他。
江清淮喝了口茶,继续道:“竹子生产的时候,王大夫只能生之前给诊一回脉,产房是进不去的,后头生不下来的时候他也只能靠着稳婆的转述才能知晓情况,这是很危险的。”
林竹看了他一眼,的确是这样。
“但你若当了妇产大夫,你就可以进去。”
江云月眼睛一亮,周红花和江长顺也听得入了迷。
“现下妇产大夫是极少的,咱们镇上也就一个王大夫和庄大夫,庄大夫还不是专程学这个的。”
周红花有点担忧,“这真能成吗,一般人家生孩子根本不用大夫啊,能请个稳婆都是好的了。”
“是啊,”江长顺也道:“竹子怀孕的时候也没瞧过几回大夫,还不是好好的。”
江清淮开玩笑,“可以和小野一样嘛,以后去富人家,一个当教书先生,一个当大夫。”
大家被他逗得笑了一阵,而后重新说回来。
江清淮正色道:“你们的担忧我也反驳不了,我只能说当个妇产大夫混口饭吃是没问题的,至于吃什么样的饭我不敢保证。”
沉默一阵,江云月突然道:“爹娘,我想学。”
周红花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娘。”
“罢了,”江长顺一拍大腿,“妇产大夫就妇产大夫吧,既然阿淮说好,能吃上饭,那便学吧,阿淮,这事儿你能教不?”
“前头先跟着我学,后头求教王大夫就是,他为人信得过。”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虽说依旧担忧,但到底是落成了一件大事,周红花和江长顺都松了口气。
“竹子,我先出去一趟,铺子们我关上了?”
林竹正在后头洗江小夏的尿布,闻言便高声应了一句。
家里现在有孩子,一般江清淮要出去的话都会暂时把铺子门关上,怕林竹顾不过来。
关门的声音响起后,前面铺子里便安静了下来,林竹继续闷头洗尿布,洗完看了眼旁边躺在小木床上的江小夏,见他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便笑道:“你在这里乖乖的别动,阿爹去那边晾一下。”
说完还把手里拧干的尿布给他看了一眼。
江小夏挥舞了两下小爪子。
林竹笑着走了,架子上已经晒了好几块尿布,先前刘妹和周红花给缝了不少,他又换得勤,所以每回都是这个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