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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1 / 2)

第71章 飓风 漆黑中绞缠

说完这句话,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这一次,她没哭。

她认命了, 可能被这些情绪和痛苦纠缠就是她的命。

也没关系,也不是天天发作,天天难过, 偶尔而已。

她在心里拼命安慰自己,却在仰头看向文时以,撞上他关切的神情的那一瞬,还是忍不住委屈, 忍不住难过到掉眼泪。

越是这样,她刚刚那种觉得自己不争气的念头越强。

她把头埋进他怀里,选择不面对他也不看他。

竞标失败的难过, 这些年被浪费的时光, 日夜寝食难安的痛苦就在这一刻集中爆发。

痛苦从来不是流经,而是贮存在她身体里。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有排解或者消化痛苦的能力,就是有一些人,天生就比别人的神经更细更敏感,对痛苦的感知能力也格外强。

怀里的人从剧烈颤抖到逐渐平稳下来, 文时以摸着她已经被汗水潮湿了的脊背, 心疼却也无力。

他知道, 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都无法缓解她的痛苦。

药效彻底发挥作用,丛一完全地平静下来,收起眼泪,但仍没挪动身体,躲在他怀里, 看着自己漂亮指甲上的水钻好一会儿,被晃得忍不住眨了两下。

她翻过手背,故意拽掉了腕上的丝绸,将那条显眼的明晃晃的疤露出来。

她凝视着那道疤。

也同样被这道疤痕所凝视。

“我刚从英国回来那几年,什么蠢事都干过,我知道大家都说我疯掉了,说我恋爱脑,说为了一个男人,尊贵体面,事业前途都不要了。”她摸索着那条暗红色的疤痕,哪怕已经过去很久了,但她仍然能想起当时她绝望至极,用锋利的红酒杯玻璃碎片割破皮肤,鲜血涌动的场景。

“其实不是的,原本我想的是,我因为这个身份失去了挚爱,我为这个家从小就做了这么多,整个丛家的钱,权利我都应该得到,所以我迫切地投入工作,想着忙起来,做些正经事,这样,我自然就会忘记,就会累到没空难过没空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文时以自然能觉察到她的低落和难过,握住了她正摩梭疤痕的手,替她覆盖住那道扎眼的伤痕。

“但真的工作起来,我就知道我错了,我想的太简单了。剧烈的各种躯体化症状让我根本没办法集中精力做任何事,哪怕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项目,甚至是一场会议,只要我开始感觉到不舒服,我都无法坚持和继续下去。我越努力坚持,越坚持不下去,再到后来我开始记不住事,一打开文件英文单词乱飞,连着搞砸了两个项目后,我放弃了”

回溯起那几年,她时常觉得港岛的天空是灰色的。

维港的碧海蓝天,风和日丽时总有许多人驻足惊叹,对于这片寸土寸金的土地充满了向往。

但站在宣瑞的大楼往下看,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如跳下去算了。

活成她这副模样,何必活下去呢。

以至于到后来,她发现自己真的好像不能再回到她原本的路上时,她开始自暴自弃,彻底放弃了。

飙车,喝酒,疯狂糟践自己身体和名声的行为满港岛都知道。

可是如果能生活下去,谁会不想好好生活呢?

从前风光耀眼的那个人是她,而后失去挚爱,痛苦到连操纵自己身体能力都没有的人也是她。

她自己,才是那个最难过的人啊。

“我知道我错过了最好的那几年,我知道的我就很是很不争气,为了一段破碎的爱情把自己搞得面目全非,偏偏对这种事,对过去的痛苦,我又记性格外好,该记住的事记不住,不该记住的事比谁都记得清楚。”

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激动,她还是没办法从心底里接纳自己。一旦开始,痛苦就会四处蔓延,连接起各种各样的点。

“你说得没错,我就是能力比不上别人,还在这乱七八糟地找一大堆借口,还怪你说了实话,觉得实话难听,我特别没用,就是很没用”

直到丛一讲出这些,文时以才意识到自己过于严苛和冷漠的工作状态到底对她来说,到底是多么难以接受。

他以为道歉,她接受,这件事就已经过去了,却没意识到,对她这样高敏感度的人来说,每一句话,都对她有很远很重的影响。

他后悔了,帮她归帮她,教她归教她,哪怕出发点是好的,也不能选用她不适用的方式方法。

如果是以前,换做是别人,他一定不会这样想。

他只会觉得不适应那就只能不停地改变自己,做不好就努力学努力做,再不行,说难听点就是滚蛋,他也是这么对自己,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尤其是他们这样绵延繁盛的大家族,不学点真本事,一直被保护怎么能成长得起来,又怎么能有朝一日掌控整个集团,被大家信服。

现在,此时此刻。

她在他怀里哭得伤心,不停重复自己好没用好不争气,他心疼得无法形容。

“不是的,你不要这样想。”他努力扭过她的小脸,直接伸手替她抹掉眼泪,“不不是你不争气,更不是你太没用了,你只是生病,只是生病了而已。”

她逃避去看他的眼睛,自然也不是很相信他的话。

又或者说,她不甘心自己被这一句病了,彻底剥夺了全部生气和价值。

“你不要太着急,我们不是才刚刚做起来嘛,过去的我们就不想了,现在开始依然是最好的时候。慢慢来,我和你说过的,不要太难为你自己,尤其是这种情绪和心理上的问题,需要时间,你的身心健康比任何其他的事都要重要。”

他耐着性子,一边帮她理着被泪水浸湿的发丝,一边吹了吹她红肿的眼睛。

他安慰着,哪怕知道话语对她来说太过单薄也太过无用。

他暗暗愧疚与后悔,他还是没把她养得更好一点。

没关系,还有很久很久的时间,总是会更好的。

他相信,总能找到满足情绪和现实两种价值的办法。

哭过的眼睛清澈如洗,她努力抽了两下鼻子,彻底将身体里的不适给代谢干净。

她仰头,一脸天真地和他确认。

“真的吗?”

“当然。”

他抬手摸了摸她还潮热的脸颊,见她终于恢复如常松了口气。

“嗯,肯定会的,我会做到的。”

缓过来,丛一又不甘心起来,抬手抹干净了自己的眼泪,从他怀里一骨碌爬起来,就是力气还没恢复,拽着他的肩膀努力扶着,坐在床边缓了好久。

折腾了一大圈,她还是没忘记自己今早下定决心要做的事。

等到他们港岛的婚礼结束,她也要快点忙正事了。

趁着她现在大部分时间都是还不错的状态,她还是想抓紧补一补自己的短板。

准备起身离开卧室时,文时以又拽住了她的手腕,抬头凝神看了她几秒后,捡起来了刚刚她扯掉的丝绸,仔细地帮她系好,顺带着帮她系了个好看的尾结。

一边继续着动作,他一边又多说了句。

“一一,如果任何人任何事,包括我,让你有了怀疑自己,甚至特别痛苦的念头,都别听,别管。你先喜欢你自己,接受自己,然后再说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和不足,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手腕上有他触碰过的余温。

她翻转了一下手掌,握住他的手。

触及他的目光时,她仍然觉得,甚至更坚信,她想为他也做一些事。

她想,他们之间,会有更好的结果。

至少,不能到达理想化的状态,也是要比现在更好。

她点点头,是发自内心的答应他。

港岛婚礼在即,文时以集团和家里两边忙。

那晚睡了近十来个小时后,他极少再囫囵到一个整觉。开始是没时间,后来是睡不着。

以前也有过一些失眠的时候,吃点褪黑素调整一下就会好,这次会更严重一点,长时间得不到太好的休息,连带着有时候神经也跟着痛。

大概真的是压力太大了,要忙和要关注的事太多了。

文斯华和文兆锡虽然答应了丛一,但他自己也不敢太松懈,反正都是他要做的事,要忙的工作,拖久了只会失了先机。

港岛是她的娘家,准备婚礼的一应事宜是两家共同操心。

到京城后就没再回港岛长住过了,刚好赶上办婚礼的好时机,丛一便自己先回去了,是丛莱派自己的私人飞机亲自过来结的。

大概要分开个小半个月,临走前一晚,丛一人还没出发,心就已经开始想念了。

文时以想的是,反正自己也睡不着,她明天可以在飞机上睡个够,晚上的时间就别浪费了,拉着她做,用的还是她最喜欢的姿势。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这半年多来,她的胸的尺寸也跟着长了起来,以前一边一只手完全可以托得住,现在有点费力了。

他非常坏心眼地非要在过程中提醒她,说等着她的谢礼。

换来了她故意绞紧,绞得他满头的汗。

这样一夜后,她踏踏实实回了港岛。

他想的是尽快把手头的事忙好,也赶过去陪她好好办完这场婚礼,还可以带她再去玩一圈。

身体在抗议,但都是可以忍受的那种,他破天荒地允许自己休息了某个下午,有所缓解后,加码加点继续。

招商的情况比他想得要复杂一点,相关业务部门开会讨论过了,韩家这手也是越伸越长,完全拒绝把有利可图的项目分给任何人。

文时以看着屏幕上的字迹,短暂陷入沉思。

“老板,这是您要的资料。另外银城的王总今晚八点有时间,已经和他的秘书约过了,今晚在亦采轩。这里还有一份文件需要您签字。”

文时以接过乔湛手中的文件扫了一眼,点点头,“嗯,知道了。”

“另外,还有件事。”

“说。”

“就是太太之前找我要过几份资料,关于京北那个项目的。”

文时以正在签名的动作停滞在半空中,稍微反应了几秒,“什么时候的事?”

“小半个月前了,当时太太说不要告诉您。但前几天开大会,董事长和股东们讨论,尤其重视京北的项目,所以,我还是告诉您一声。”

“我知道了。”

文时以没多说什么,甚至神色都没变,将手中的笔放下,然后合上了签好的文件夹,递给了乔湛。

乔湛伸手去接,但文时以却始终没有松开。

“你要一直记得,你是我的人。”

“不管是她,还是我其他家里人,无论他们要你做什么,都必须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是,我知道了,下次一定注意。”

“这件事不许对任何人说起,包括董事长。”

“明白。”

“出去吧。”

门被打开又关上,有声响回荡在空旷的卧室。

文时以深吸了口气,盯着某处正在思索刚刚乔湛的话,手机在这时候适时地响起。

是丛一发来的消息。

这次回港岛,她带着camellia一起,这会儿懒惰的小猫咪吃过饭正在阳光下舒服地晒着打滚。

她拍了个视频给他看看。

“你看你女儿,刚吃完,又躺倒了。”

文时以盯着手机屏幕上懒洋洋在她怀里翻滚的小猫咪,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

听到她的声音,他会觉得没什么缘由的心情愉悦。

大概是他多想了吧。

他们是夫妻,她想要了解一下他的工作状况也没什么。

就像她偷偷翻了他的邮箱,他其实知道。

他看见了,但不打算戳破。

他快速地打了一行字。

“想你了,等这周过完,就去飞到港岛陪你。”

合上手机,他长舒了口气,重新专注。

等到晚上准备赴约的时候,猛然起身,略微有点头晕。

问题不大,再稍微坚持一下,这周过完,婚礼可以休息。

去亦采轩的路上,乔湛看着他脸色实在差,询问是否要更改行程被他拒绝。

一顿应酬而已,还不至于坚持不了。

在下车前,他用了极短的时间稍微调整了一下,推开车门,走下来时已然是气定神闲、稳妥又精神,外人看着状态好得很,只有他自己清楚,连续不断的失眠后,这会儿神经痛得有多厉害,视线也有些斑驳。

刚刚出发前吞了片止疼药,应该快发挥药效了。

“走吧。”

喊上了神后的乔湛,他迈步进入了朱红色的门。

这一路,他沉默不言,手机也收起来。

他在整理一会要聊的问题和交谈要达成的目的,以及自己的底线。这是他的习惯,每次应酬前都会这样做,避免谈的时候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混乱不清。

就在他做好一切准备,也随着服务员走到了三楼东南包向前时。

他正要进去,眼前忽然漆黑一片。

什么也看不见。

第72章 飓风 胸也变大了一点点

文时以停下脚步, 手下意识地慌乱摸了下,想要寻找一个依傍。

跟在他身后的乔湛随着他一起停了下来,见他在原处停了很久, 不放心地查看多问了句:“老板,怎么了?”

在缓和了几秒眼睛仍然是漆黑一片后,文时以大概确认, 只是他面上并未有任何神色起伏,捏着墙边扶手的手指猛地收紧,企图让自己不要慌了手脚。

听到乔湛的询问,听声音是在他右侧, 他微微侧了侧头,继而隐隐皱了下眉,等稍微凑近, 极力地压低声音。

“送我去医院, 我看不见了。”

——

回到港岛的生活丛一自在得不行。

因为殷媛瑷对动物园毛发过敏,所以丛一带着camellia就住在她的山间别墅。

这次再回来,看着整栋房子金碧辉煌,浮华灿烂的装修与陈设,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当年, 她绝望疯狂之际, 把这栋别墅内陈设砸了又重构成如今这般, 到如今,她忽然觉得也比不如此。

浮华在心,不在虚设。

她有了这样的感触。

不过想来想去,她也不想再折腾装修了,装来装去也没什么意思。

这栋房子里,已经留存下了她太多痛苦的回忆, 她想要告别这些的。

所以这次回来,刚好趁这机会,想着不如把这栋别墅出手了算了。

已经托冉梦捷和沈希雅问了一周多了,怎么还没个消息。

她忍不住,爬起来翻了翻手机,拨通了沈希雅的电话,约了今天的晚饭。

定好时间,刚刚好还有三个小时,够她去美容师做了个护理,又精心收拾打扮了一圈。

站在镜前,丛一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银白色贴身连衣短裙,转了个圈,不开心地嘟囔了句。

文家的私厨味道相当不错,每次跟文时以在那边住,沈映蓉总会安排许多美味佳肴,她的筷子根本停不下来。加上文时以在京郊也跟喂小猪一样投喂她,什么新鲜难搞的食材,只要她想吃,用不上一天就会料理好端上桌。

她吃着吃着就跟着不节制起来,人也胖了一点点。

因为那几年的折腾,她消瘦得很,现在哪怕胖了一点点,整个人看着也是窈窕身量刚刚好。

只不过她对自己要求高,衣裙也都是按照尺寸裁定得刚刚好的,现在穿上竟然有点点紧。

都怪文时以!

她在心里埋怨,手机刚好在梳妆台上,她拿起来狂给文时以打电话。

与此同时,乔湛正亲自开车,疯了一样踩油门送文时以去医院的路上。

手机就丢在后座,但因为看不到,他找起来不是很方便,循声摸索到也不知道来电是谁,只能让乔湛在红绿灯间歇帮他滑动接起来。

“喂!你在干嘛呀?”

“我最近都胖了,你知不知道,都怪你啊,每天喂小猪一样喂我,现在可好,我胖了这么多,穿衣服都丑死了,一会儿被daisy和雅雅看到,肯定会笑我的。”

“啊啊啊啊,好烦啊!你天天和我一起吃,怎么不见你胖。”

丛一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也不见对面有任何回应,不高兴地追问。

“喂,喂,文时以,你在听吗?”

漆黑一片中,有一个娇娇的声音在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说了一串又一串的话。

有点聒噪,音调拔得高,还有点点刺耳,尤其是在视觉消失,听觉会被无限放大的情况下。

他再强大,也是个凡人。

忽然没有原因地失明,怎么可能心情不受一点波动和影响。

刚刚在包厢门口,他努力不表现出任何不适和异样。

毕竟亦采轩那种地方,人来人往,到处都是圈子里的熟人,哪怕是服务生,保安,被任何一个人看到传出去都是不可控事件,一旦他身体出现问题的消息传出去,集团股价,现有合作,各路虎视眈眈的竞争对手肯定都会一股脑找上来。

找了个借口推了今晚的饭局,在乔湛的指引下,他就在一片漆黑里,走向电梯,又到了地库。

坐上车的那一刻,满手心都是汗。

“文时以,你到底在干吗,有没有听见我说话呀?我在这”

“一一。”

他柔声打断了她的话,叫着她的名字,尾音略微有些颤抖。

就两个字,她便听出了不对。

沉默了几秒,她小心翼翼地追问。

“你怎么了?”

对面没回答。

她预感不好。

“出什么事了?”

听着她缓和下来的口气,他知道她着急。

目前还不知道忽然失明是什么情况,他并不打算同她说。

刚好,她这时回港岛也正是时候。

“没有,没什么事。”

“真的?”

“真的。”

文时以故作轻松,哪怕眼前的黑让他控制不了的心跳加速,他还是用尽全力地克制,为了让她放心,甚至还故意玩笑了两句。

“怎么了,你希望我有事?”

“你胡说什么啊!”

“你刚才说什么,觉得自己胖了嘛,一点都没有,就算胖了一点也很可爱。”

“不要嘛!都怪你!”

“好好好,都怪我。”

在这些小事上,文时以从来不会和她争执。

开始时觉得她有些不讲道理,甚至是双标,娇气得厉害,现在竟也能从哄着她这件事上,找到一些乐趣。

又和她聊了几句,直至神经痛和疲惫感快要将他吞噬的前一秒,他忽然没来由地开口道了句。

“一一,有点想你。”

“白天不是说了嘛,你现在怎么这么黏人啊!”丛一脸颊微微发热,和他打电话这会儿功夫她又挑了一条新的红色长裙,正喊阿姨过来给她换上。

手机开了公放,这一屋子的人都听到了。

“就是想你了,要是现在你在我身边就好了。”文时以受过伤的手压在膝盖上,后半句完全是情难自禁。

只是他仅仅是嘴上这样说,他知道无法实现。

也不会让这样的情况实现。

如果真的是很严重的情况,那么集团职位事务都需要重新划分,甚至如果他真的是永久性失明,他和她的婚姻,也需要重新商定考量。

好多事好多情绪蔓延在心头上,他是个极少被情绪左右的人,这一刻,恐惧,担忧,焦虑,不确定,各种各样的负面因子将他包围。

加之眼前根本感受不到任何光亮的存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恐怖可怕。

“异想天开!”丛一换上了新的裙子和首饰,根本不知道文时以的情况,随便回应了句,“好了,我要出去了,先挂喽。”

“好。”

挂了也好,他也快要撑不住了。

挂断电话,他放下手机,下意识地握住自己受伤的手腕,死死按住,闭上眼,用最后一点点力气和理智让自己保持冷静,决不能崩溃。

都到了这种时候,失明的地步。

他想的还是今晚退掉的重要饭局该怎么解决和弥补,如果他真的以后都看不见了,文家该交由谁的手上。

还有,她怎么办?

黑色的迈巴赫犹如暗夜里的猛兽,一路疾驰着。

月色将整个城市包围,京城依旧四处繁华,人声鼎沸。

一片夜空下,港岛酒绿灯红,亦到处盛景。

丛一穿戴妥当,正准备出门,camellia在她脚边一直不肯走,用小爪子一个劲儿地扒拉着她。

大概是因为忽然换了新的地方,又没有文时以在,它始终有点不适应。

“bb,妈咪要出去了,你乖乖在家,一会叫阿姨给拆罐罐好不好?”

听了丛一的话,camellia还是没松开爪子,一副不肯撒手的样子。

没办法,最后,丛一只好带着它一起出门。

在地库里选了一辆丛莱刚买来的新宠。

保时捷911,开着蛮是顺手,一脚油门,车子便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驰起来。

地儿是沈希雅定的,听说是她看中投资的一家日料店,最近在港岛很是火热,几乎是夜夜座无虚席。

竹帘半卷,将外间的喧嚣过滤成隐约的碎响。包厢四壁以浅色桧木打造,木纹如水流般在暖光灯下舒展,四处弥漫着淡淡的树脂香气。一道细窄的水景沿着墙根蜿蜒,其间青苔石错落有致,水流流淌间跃动着粼粼波光,将天花板上垂落的和纸灯影揉碎成金色的鱼群。

丛一将手中的东西一并交给侍从,换了鞋,光着脚进来。

十二叠的空间被一道手工描绘的四季屏风巧妙分隔,以云母片镶嵌的富士山景在整个包厢的暖光照射下忽隐忽现。黑漆矮桌中央摆着轮岛涂的漆器,朱红内里盛着几尾以紫苏叶点缀的时令刺身,冰雾在蓝釉琉璃盘下缠绵升腾,袅袅不绝。

墙隅的备前烧花器里,单枝垂樱以茶道特有的“佗寂”姿态斜出,花瓣飘落在磨砂玻璃地板镶嵌的枯山水纹路上。

丛一大致环视了一周,看这地,这布置,就知道沈希雅没少下功夫。

请她来这,少不了是为了炫耀展示,她就买这个面子好了。

“你怎么还带了只猫来?”

沈希雅不喜欢小动物,丛一知道,但今天这不是没办法了嘛。

“没办法喽,它爹地人在京城,我给它弄到港岛来总要照顾妥当吧,出门的时候它粘着我,哎呀,你忍一忍嘛,我们camellia很乖很乖的。”丛一摸了摸camellia的小脑袋,紧接着它喵喵叫了两声。

“camellia,你老公给他的猫取和你一样的名字?”冉梦捷意味深长地笑着。

丛一就知道她想歪了!

怎么什么到她嘴里,都变了味。

“什么啊!我认识他之前,他的猫就叫camellia了,巧合而已。”

冉梦捷看了一眼丛一,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模样,忍不住调侃道:“一一,你这在京城一待就是大半年,好像有点胖了,你说是不是,雅雅?”

“可不嘛。”沈希雅雅想起上次打电话时,那边的动静,就忍不住发牢骚。

“也不是胖了,是这胸,好像变大了喔。”冉梦捷喝了口冷茶,适时补充,“看来,你男人把你喂得太饱了。”

“你俩有劲没劲,流氓啊!”丛一下意识捂了下胸口。

她本来身材就不差,自从和文时以做过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发胖了,好像胸围是长了一点点。

“说正事,别扯其他的,都拜托你们一周多了,还没个信儿?”

“呦,一来就说正事啊。”冉梦捷最近处理家里那摊子破事实在也是没什么精力,便不和丛一玩笑下去,将准备好的买家资料丢给她,“这是买别墅,还是你丛大小姐的顶级别墅,又不是大白菜,哪那么快,不过你那别墅环境好,装修你前后也砸了不老少,怎么好好的想着出手,真舍得?”

“就是,还是这么低的价,你不心疼?”

丛一扫了一圈那一沓买家资料。

她的那栋别墅,可不单单是普通买卖房子那么简单,那是在港岛地位和身份的象征,有市无价,现在她这么低价钱转手,想买的人可都排着队呢。

“要不,你卖我吧,我买。”沈希雅适时接话。

她盯着丛一那套别墅很久,沈家在港岛和世界各地的豪宅绝不在少数,但她就是喜欢丛一的东西,从她手上买来,她就是会心情好。

“想得美!”丛一当然拒绝,从那一沓资料里拎了一张出来,随手指了指,“就他吧,等我婚礼结束之后,立刻就办手续。”

其实她根本也没仔细看,她卖这套别墅纯粹是为了告别过去,清理前任物品一样,卖给谁都无所谓,反正她豪宅多了去,不在乎这一套。

沈希雅和冉梦捷对视了一眼无奈笑了笑,眼见着丛一怀里的小东西跳上桌,踩上了那一沓资料。

要是那些想要买别墅的人知道自己精心准备的资料被一只小猫咪这么糟蹋,估计鼻子都要气歪了。

暗调的空间里,浮动着经年桧木的淡淡幽香,悬挂在包厢门口的纸灯笼落下浅淡的光影在清漆桌面上投下朦胧的波纹。料理台后,师傅手腕轻转,刀尖划过活鲍鱼的瞬间,带出一线清透的汁液,落在冰镇过的青石板上,发出极轻的“嗒”一声。

各种新鲜的食材,还有丛一最喜欢牡丹虾鳌虾她都一一享用过,味道很不错。

在又一片红酒鹅肝后,丛一放下了筷子,看向漆黑一片的手机屏幕时,她忽然想起了晚上隔着电话,他说的那句,要是此时此刻她就在身边,就好了。

现在,她也有了这个念头。

大概也就是踌躇了几秒钟的时间,她抱起了camellia,拿上手机猛地站起来。

“你干什么?”沈希雅吓了一跳,不满地说了句。

“别墅的事就这么说定了。”丛一动作极快,“你们吃吧,我还有事,先走啦。”

“你看看她,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喂!你就走啦!账记在你头上!”

“好呀,你们慢慢享用,账记我头上。”丛一穿好鞋子,抱着camellia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一边往外走,一边打电话给丛莱的飞行员。

她就是这样,想就要立刻见到。

抱着camellia,她整个飞机航程都精神兴奋得很,甚至这次连晕机都没有。

落地的时候天都还不亮,几次给文时以的电话没打通,她决定先回京郊,折腾过去的时候,天已经快要亮了,索性她也不睡了,就打算等着他回来。

左等右等,一直不见人,电话更是一直拨不通。

直到她困意汹涌,都快要睡着的时候,楼下有了响动。

第73章 飓风 镇痛

在快要抵达医院的时候, 文时以的眼前又重新光亮起来,逐渐从模糊中剥离。

重获光亮,他松了口气, 将手掌在眼前晃了晃,确认能看清后,坐在原处一动不动缓了好久。回过神, 他重新打开手机,想要再发消息给她,但想来想去,还是没发出去。

医院也快到了, 先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原因导致的再做决定吧。

医院人倒是不多,医生也都是文家可以信得过的, 必保不会出去乱说的。

情况倒是没有他想象得那么严重, 只是比较更麻烦。

病理原因占一小部分。

是视神经突发的血管痉挛所导致的,短暂的视力丧失,这种情况被医生确定为过性黑曚,与此同时,伴随出现了比较严重的先兆性偏头疼和眩晕的症状。

病理原因还是算是在可控范围, 暂时通过用药缓解, 比较糟糕的是, 文时以现在的状况可能这也并不完全是病理原因导致的。这种非栓塞,非视神经缺血的病因,并不会导致这么频繁的视力丧失,不排除是因为压力过大,造成的脑部血管过度收缩,继而暂时失去视力。

因为到医院已经是深夜里, 先确定了病理原因,心理精神因素就留到第二天其他科室的医生到岗再做排查,然后再来商定治疗方案。

说严重不严重,可说不严重,却已经到了间歇性失明的地步,而且不止一次了。

听主治医刚刚的意思,如果是单纯的病理原因还不算太麻烦,用药调整作息后即可立竿见影的康复,但如果有压力所致的心理原因,那就比较麻烦。

这和丛一的惊恐无异,随时随地,在任何重要场合上,都有可能看不见,只要失明,那绝对不是简单可以瞒过去的。

集团的事务怎么办,现在在重点推进的京北的项目怎么办。

还有,他们在港岛的婚礼怎么办

他们日夜相处,同枕而眠,她早晚会知道。

压力暴增,好多年,没有这种快要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了。

大概也是失眠的太久了,神经敏感得厉害,有旧伤的手也牵扯着疼得厉害。

他一声不吭,甚至幽怨烦乱的神色都没有,只沉默地盯着某处。

看着是在出神,实际是在一刻不停地思考,思考退路,思考倘若他真的短时间内无法好起来,集团事务的处理,项目的交接。

直到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他扫了一眼屏幕,是文兆锡。

今晚推掉了这么重要的应酬,算算时间,也是时候该被问责了。

他没接,很快铃声中断,紧接着消息进来。

他看了一眼。

“走吧,送我先回家。”

话音落下,他疲惫地合上眼,长舒了口气。

是有心理准备的,无非就是一些责备的话。

站在书房被训诫时,已经有三十几个小时没休息过,那种疲惫和刚刚经历过失明的心有余悸还没完全从身体中脱离,他站在桌案前,努力将每一个字听进去。

听到最后,他甚至都有点恍惚。

不,是麻木。

机器人尚且需要定期检修,但他不需要。

“不管你今晚是什么原因退掉和银城的应酬,简直就是胡闹,赶紧想办法善后,下次绝不允许出现这种情况。”

文兆锡显然是对文时以今天临时取消重要应酬的事动怒了,不然也不会大半夜喊他回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什么时候不是这样,只要觉得他做得不够好,就要立刻指出来,要求他做得更好。

“对不起,今天是我的失误,以后不会了。”

文时以也没多解释,在具体病因排查得更清楚前,他也不想多说。

他道歉不是因为屈服于父亲的威严,是打心眼里觉得自己真的没做好。今天这么重要的事,他没做好就是没做好,哪怕是他无法自控的客观原因。

因为他个人犯错误给集团和家族带来的损失,就是他的重大失误。

camellia被丛一抱到了港岛,整个属于他的一层空荡荡一片,连点生气都没有,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反而要顾及的更多。

他现在又是这种状况,想来想去,他还是叫司机来接他回京郊。

本来也是不想这么晚麻烦司机的,但他无法保证驾驶回去的路上会不会又一次看不见,出于对安全的考虑,还是喊了司机过来。

“辛苦了。”

车子缓缓停在京郊别墅的大门口,文时以缓缓睁开眼,强压着剧烈的神经痛礼貌地回应了句,从车上下来的一瞬间,晕眩感加重,站在原地他足足停滞了有小半分钟的时间才缓和过来。

不过就是一道电梯的距离了,很快就能休息一下了。

凭借着这个念头,他挨着这种痛和晕,迈步进去。

电梯门打开,一路走向卧室,灯盏随着他的脚步接连亮起,整层楼从凝固的黑暗陡然转变为璀璨明亮。

推开卧室门,眼前忽然略过一道白金色的影子,紧接着有人从身后蒙住了他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

她幼稚地问了句。

这么娇这么嗲的声音只会是丛一。

可她怎么会在这时候出现,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带着camellia在港岛嘛。

他僵在原地,胀痛的双眼此时此刻被一双温暖的手覆盖住,不难觉察出来,身后的人与他有着不小的身高差,大概是踮着脚盖住他的眼还有点费力。

同样是被遮住光的漆黑,可却是全不同的状态。

他多贪恋了几秒,伸手去触摸她的手,摸到了又不想撒开,就这样挨着她。

直至她能感觉到手心有轻微的湿润和滚烫。

“猜猜猜我是谁?”

她有点混乱,手心被湿润的热气蔓延,又不想轻易破坏惊喜的环节,不确定地多重复了一遍。

他始终不肯撒开她的手,努力压制了鼻腔里游走的酸楚,逐渐确信,是她回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夫妻之间有心灵感应,刚刚回来的路上,有好几次,他想起她,在幻想着,如果此时此刻她就在家等着他回来,该有多好。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在家等着他。

“一一。”

他低声换着她的名字,抓着她的手,磨蹭了两下眉心,然后将她拉到了眼前,顺势抱住她的腰,目光一刻也不肯从她身上离开。

“你怎么回来了?”

“惊喜吗?”

丛一骄傲地扬起头,像是个待夸奖的小朋友一样。

“不是晚上的时候你说想我了嘛,那我回来看看你。”

她说得极自然。

他听得却心跳加速。

他抬眼看着她,像是仍然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习惯性地抬手抚摸她的脸颊,直至触及温热柔软,他确信,她就在他眼前。

“无论什么时候我说想你,你都可以看看我吗?”

他忽然没了逻辑,开始胡乱地发问。

“看你表现。”

她还是喜欢说这句话。

但她心里想的是,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他们俩谁的飞机不行,世界再大,还能大出飞机可以飞行的航线嘛。

想见就见呀。

这样想着,她捧着他的脸,亲了下。

“文先生,你又忘记了。”

“什么?”文时以诧异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温柔地摸了摸她卷起的长发,将她鬓角的碎发掖在耳后,“我们一一特别会体贴人,这么晚这么远回来看我,辛苦了。”

每次做了一点对的事,她都需要夸奖。

她说,他们之间,需要这样的彼此肯定,所以渐渐带文时以养成了这个习惯。

听到了想听的,丛一松口,懒散又自在地歪在文时以的怀里,撒娇一般。

“老公,好累了,我们睡觉吧。”

“好。”

他抱起她,他们一起去洗了个澡,浑身没有束缚地一起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又在睡前聊了一小会儿。

其实,大部分是丛一在说,文时以在听。

她侧躺着,背对着他,怀里抱着翻滚着肚皮的camellia,他从身后环抱住她,鼻息滚落在她脖颈间,她已十分习惯。

刚刚洗澡前,他吞了片止疼药,这会儿药效刚刚起来,他有了点精神。

在丛一细细碎碎说了很多,他依然看着性质不高时后,她有些察觉,扭过身,有点委屈又有点不开心着问了下。

“怎么我回来,你看着也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没有。”

他当然否认。

怎么会不高兴呢。

她可能永远也无法想象,对他这样从小父母就各自组建家庭,去哪里都稍显多余的人来说,刚刚发现有人在等他回家的那一刻,是多么开心,多么温暖。

是他们的家,还有一只可爱的小猫咪,说不定以后还会有不止一个他们的孩子。

只要一这样想,他整个人就暖得不行,心也柔软得不行。

他低头吻了一下怀里的人,迟钝了片刻。

他又想起了医生的诊断。

倘若这种间歇性失明无法痊愈,又或者再出现神经分支低灌注又或者栓塞,他也有可能会永久性失明,那他必然要辞去现在的所有职务。

他将不再是文集继承人,他百分百确定,家族会立刻放弃他,他没有任何价值。

到那时,他就不仅仅是手有伤,而是个名副其实的残疾人了。

这样的念头一旦出现,心堵得难受。

他强硬地深呼吸企图不这样审判和衡量自己,却害怕恐惧得更厉害。

光明对一个人来说,真的太重要。

而且,他也不想失去现在刚刚拥有的,真正意义上属于他的家。

“没有不开心,你回来我特别高兴,就是今天有些事没处理好,刚刚被爸叫回去数落了两句,不是大事。”

病因没完全确定下来前,他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他将下巴抵在她头顶,紧紧地抱着她。

“京北项目的事吗?”

“嗯。”

丛一没再继续问下去,只是默默地跟着担心。

她了解他,集团家族这些事,他不喜欢其他人插手。

漫长的沉默,天边已经出现了光亮。

他也不清楚她睡了没。

越想好好休息,就越是不可避免地会胡思乱想。

“一一,如果有一天,我变了,可能没有现在的身份,也没有现在的地位了,我们还会在一起吗?”

第74章 飓风 因为不够在乎,所以无法共情……

他忽然假设出这种基本不可能发生的情况, 丛一有点懵。

这算是什么鬼问题?

她根本没当回事,以为只是被长辈数落心情不太好随便瞎说的。

她也就是随便答的。

“不会!”她答得果断又干脆。

因为她根本没认真思考,纯粹当做一句玩笑话, 甚至黑暗中,还在他怀里不安分地动了两下,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胸膛。

“你得一直赚很多钱, 要做整个ABV的主人,才能养得起我哦,我很费钱的。”

她本意也是想借此鼓励他一下,只是并不知道这句话于此时此刻的他来说, 是有另外一番意思的。

其实,她真的这样回答时,失望只有一瞬间, 转而, 他反倒是松了口气。

倘若她真的什么都不图,他才不会相信,更不会放心。

当初他们共同许下婚约之时他许诺给她的那些,是筹码是条件,也是一种忠诚度和用心程度的表现。

他的世界观就是这样的, 有价值才会被需要, 有利益绑定关系才能维持得下去, 甚至这些和爱本身并不冲突,反而因为有这些而坚固。

他本就不该问刚刚这样的问题。

她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女,凭什么匹配一个没有身份地位的男人。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他会自愿放弃。

就算为了不离开她,也不能就此退缩。

这不过是这些年中筛下来的,很多个困难里的其中之一罢了。

“当然, 赚很多很多钱,给一一买别墅,买漂亮石头,想要什么买什么。”

“算你有觉悟。”

丛一听着他口气还算正常,虽然呼吸心跳有点乱,但也就权当他是太累了。

京北的项目确实棘手,其实对策她也想得差不多了,本来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真的插手,但刚刚听到他的话,她便下定了决心。

要帮他,一定要。

这样想着,她努力伸手抱住他,习惯性地在漆黑中摸索向他的眉心,反而被他拽住手,轻轻地磨蹭。

她听到了他很小声地重复。

也不知道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我会做好一切的。”

他会做好一切,处理好一切。

他将她抱紧,不再多说什么,想要趁着止痛药的药效还在,难得能休息便休息。

他这样说,她没感到高兴,反而听着便觉得沉重。

什么事都要做好,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规定,做不好又怎样呢?

可她不敢贸然开口,因为她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事的一套标准,不同的成长环境,迥异的性格,会直接导致人生目标,追求,肩负的责任使命,以及这一切的准则和指标,达成的路径和方法都不一样。

就像太多人不能理解曾经她为了Vinay痛彻心扉,痛到甚至活下去都觉得困难。现如今,她就算没办法完全理解他的那份压力,但只要看到他辛苦,就会觉得无限的心疼。

她恍然想起罗意璇好久前和她说过的一句话。

她说,如果无法共情,就是因为不够在乎。

相反,如果很在乎很在乎一个人,那么那个人的喜怒哀乐,一切的一切都像是能感同身受一般。

大概,就是这样吧。

以前她对Vinay也没有过这般念头。

可能因为他们是比较像的同类人,所以总是在同一频道上做几乎一直的决定。

和文时以并不尽如此。

他们千差万别,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人。

除了她逐渐才意识到的一点。

他们是一样的,两个孤独飘荡的灵魂。

想到这一点,她忽然很难过,也没什么原因。

明明都很渴望栖息的灵魂,为什么偏偏要各自孤独着呢?

也不是不愿意靠近,只是总是隔着什么,只是在等一个契机,等着他们的灵魂相互拥抱彼此。

“你做不好也没关系的,因为我也会做不好很多事,大家都会。”

眼泪顺着鼻梁滑落下来,抑郁低落的情绪在悄悄翻涌,她躲在他怀里,像是这样做,就能完全走进他心里一样。

“做不好我们慢慢做就是了,这不是你和我说的嘛,人生这么长,又不是只活一个点,活得是起伏。”

这些话原本都是他讲给她的,现在她又告诉了他一次。

在他和丛家保驾护航的活动半径里,她有好多试错成本,但他没有,因为他是那个给她,给弟弟妹妹们,给整个家族托底的人。

让他做好,做得更好的人太多。

允许他也可以没那么好的人,她是第一个。

“你不用担心的,我也可以做给你托底的那个人。”

咕哝了好久,她又一次开口,想把最后这句话说给他听。

这一刻,因失明而被无限放大的恐惧,因压力暴增而带来的各种层面的焦虑,全部溶解在她这句话里。

心像是被温柔撞击了一下。

也不是真的需要这样一个托底的人,可能他只是需要这么一句话而已。

麻酥酥的感觉涌便整个心脏,好不容易酝酿出的一点点困意顷刻间全部消失。

他微微张开嘴,想要通过获取更多的氧气来缓解鼻腔和眼睛里那种酸涩感,但没成功,怀里的人不断提醒着他刚刚那些话存在过,又轻飘飘地降落在他心底。

她总是能带给他太多惊喜。

他不想流泪,上次哭都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大概十几年前了吧。

“不聊这些了。”

“嗯,不聊了。”

她能懂他的点,适时地终止了某些沉重的话题。

这一夜过后丛一又飞回了港岛,那边有些行程订好了确实不宜推脱,刚好听沈希雅说她韩颜月最近几天也要到港岛,她准备见见。

十几个小时的航程,只是为了与他缱绻一夜,可她怎么算都不觉得亏。

在想见彼此的时候,见上哪怕一分钟,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本来定了一大早回医院复查,但银城那边只有今早还有空可以约个档,不然再拖便要到下周,下周是他们的婚礼,再回来就秋天了,实在是赶不及。

文时以慎重考虑过后,还是先推了检查,至少现在开始口服药,短时间内不会再什么都看不见。

先把正事聊完。

就这样,他又多拖了几天,计划着启程回港岛前去看一下,结果又临时约了饭局,没去成。

那边只能再推迟,推迟到了临上飞机的那个上午,结果都没来及领,就启程飞往港岛。

港岛那边的婚礼,殷媛瑷操心得比较多,一并宴请了沪上的一些朋友亲戚。

流水一般的稀奇珍宝送进丛公馆,全部都是为了这场婚礼而准备,媒体日夜蹲守,生怕错过一点新鲜消息。

虽然在京城已经办过一场,但两家对港岛这场婚礼的重视程度依旧不减,倒是两个当事人忙得底朝天,全盘撒手。

婚礼前一天,丛一还在约着沈希雅和冉梦捷谈事。

“就说你帮不帮忙嘛?”

为着让沈希雅帮忙搭桥认识韩颜月的事,丛一已经答应了她一大箩筐的条件了,磨了她好久。

韩颜月是韩家的小女儿,同之前被罗意璇那个被谈家扫地出门的倒霉前任,也就是谈家长子谈敬斌是有婚约的,眼瞅着要结婚了,结果谈敬斌偏要不知死活地继续招惹罗意璇的老公谈裕。

整个京城谁都知道,谈家现在是谈裕说了算,谈敬斌想要重回继承人的位置,弄了把大的,没成功不说,还反被谈裕算计,把自己给玩进去了,被赶出京城。

韩家出了名的会衡量利益得失,很快就切断了谈敬斌与自己女儿的关系,并火速寻觅了新的联姻对象,这不正把目光放在了沈希雅的二哥身上。

“不是我不帮你,如果顺利的话,韩四小姐以后就是我二嫂,我二嫂!你真的能去请她帮忙?”沈希雅还是不敢相信。

丛一是什么性子的人,人前风光恨不得眼睛长在头顶上。

再说,当年沈清晏喜欢她,追求她却不了了之,没个结果的事满港岛都知道,圈子里不免玩笑两句沈家二少当真是不得丛家大小姐的青眼,沈希雅自然也跟着没面子,到现在都还记恨着呢。

现在,丛一竟然要拜托介绍认识她未来的这位新二嫂,简直是开玩笑嘛。

“上个月我妈咪在纽约拍回来的那套蓝宝石,给你。”丛一咬咬牙。

沈希雅有点心动,那套蓝宝石切割得相当漂亮,个头也大,颜色是一等一的浓郁,跟蓝幽灵似的。

“那套别墅,卖给你,好了吗?”丛一下定决心。

“成交!”

听到沈希雅拍板,丛一松了口气,又对她狮子大开口极度不满,狠狠瞪了她一眼,心里暗想,以后这臭女人可别有事拜托她!

“不过我告诉你哦,毕竟她还不是我二嫂呢,我只能牵线让你们认识,其他的我可管不了,你自己看着办。”沈希雅撇了撇嘴,“还有,不许叫我二哥知道我介绍你们认识!”

“用你说!”丛一心理明镜似的,不然她直接去找沈清宴可比在这和沈希雅磨磨叽叽许诺一大堆来得痛快多了。

“喂,你真的舍得啊?”冉梦捷捏着手中的红酒杯摇摇头,看着杯中粘稠的红色液体,一副不太赞成的样子,“你老公做到今天这个位置,这项目他搞不定嘛?没你帮忙他也做得成吧,不过就是费点功夫的事,你何必呢?”

“就是不想让他多费那点功夫,有这个时间,休息休息也好。”丛一并不当回事。

“你别怪我没提醒你,丛文两家到现在为止可没什么实际的生意上的往来,你这样做,小心你老公不买账,你白折腾不说,反倒落了埋怨,被他们家人误会。”

冉梦捷这话说完,丛一没回答。

说句心里话,她也有这样的顾虑。

就在她举棋不定时,露台的入口处,她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是文时以刚落地港岛,来接她回家。

第75章 飓风 jasmine/“生个孩子吧。……

/茉莉花

丛一看着不远处正朝着自己这边走来的男人, 赶紧提醒了对面的沈希雅和冉梦捷两句。

“他来了,你俩一会儿不许给我瞎说!

“来了?!在哪呢?”沈希雅顺着丛一的目光往出口的方向看去。

夏天已经快要过去,港岛却依然潮湿闷热。

还着着正装的男人航班刚落地, 收到丛一发来的地址便赶了过来,身上的西装一丝不苟,连领带都没来得及解。

整个露台应该都被她们包了下来, 只有她们一桌。

打眼便一眼能看见晚风中正端着酒杯摇曳生姿的女人,长发被吹散开,看到他出现在露台门口,抬手兴奋地同他挥了挥手。

“我老公来了, 去年跨年的时候,见过的。”

丛一也不想多介绍了,反正她也不打算叫文时以在这久留, 不过是刚和沈希雅聊条件, 她吵着要把人喊过来,毕竟是有求于她,便随口答应了。

“冉小姐,沈小姐,打扰你们的好兴致了, 我来接一一回家。”

“文先生过来了, 要喝点什么嘛?”

冉梦捷正欲叫服务生上来, 被丛一抬手拦下。

“他什么都不喝,我们该回家了。”

“这才几点啊,以前我们出去玩的时候,怎么从不见你这么早回家?”沈希雅拆台。

反正今天是丛一有事求她,她放肆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是啊,来得来了, 一一人都嫁到了京城了,好不容易回港岛一次,喝两杯而已,文先生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冉梦捷顺势补了句。

文时以知道丛一与两人的关系,不想她太为难。

转头的瞬间,他与站在身侧娇艳的女人对视了一眼,刚准备开口应下,被丛一先拦了。

“喝什么,说不喝就不喝,我们回家还有正事要办呢!”

“啧啧啧,丛一,我们又不会欺负你老公,你怎么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我就这样!”

文时以酒精过敏这件事除了文家自己人知道,对外向来是绝口不提的。

就算是在沈希雅和冉梦捷面前自然也不能说。

上次酒精过敏的事,丛一可不想再来一遍。

正事办完了,她才不要再浪费时间在这。

“先走了!婚礼你们一定要准时来哦。”

前脚刚出来上了车,后脚丛一便一把捏住了文时以的手腕,抬眼神色相当认真,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自己酒精过敏不知道吗?多大个人了!”

“知道的。”文时以也不反驳,顺着她的话。

“知道刚才自己还不拒绝?”

“这不是有你在嘛。”

文时以别开丛一的手,将她微冷的手指纳入掌心。

明天是他们的婚礼,他有轻重,不会真的在这个时候让自己过敏,状态掉下去。

刚刚敢接冉梦捷的话,是因为他很确定,只要有她在,无论是谁提的酒,他都不必喝。

听了他这话,丛一的气一下子就消了,抬眼含着笑意地看向文时以,手指在他的手心里勾画了个小小的圈。

她喜欢他这样自然依赖她。

心里开心,但是嘴上还是会忍不住多说两句。

“哦,原来文先生也需要帮忙。”

“嗯,需要。”

“有多需要?怎么需要?”她不肯这么轻易地结束话题。

“很多事都需要,比如刚刚,需要一一帮我拒绝,比如之前在京郊,很想你,需要一一飞回来给我惊喜,还比如”

“比如什么?”

“比如在床上,也需要一一,喜欢一一。”

他靠近她,很小声,说出来跟调情似的。

“没个正经!”

丛一推开他,一说起这事,她就能想起他每次想出的那么多花招,脸颊一下子就热了起来。

他并没否认,手心被她一圈圈勾画得微微发痒,他重新合拢掌心,牢牢地将她的手攥住,怎么也不肯松开。

这一刻,他只想依恋这份温暖,多的也不想考虑了。

下飞机前,他看了一眼检查和评估的报告,结果和他想得差不太多。

血管痉挛暂时情况稳定,加上近一周以来一直在服用控制眼压的药,只在前两天无法避免地因为出差通宵熬夜又出现了一次完全看不见的情况,大概有七八分钟的样子,很快便恢复了。

病理上的问题并不算你太棘手,主要还是心理和神经上的问题更严重一点。

不同于丛一抑郁焦虑,以及各种躯体化的症状,文时以唯一比较干扰正常工作生活的症状就是失眠,以及失眠引起的各种神经性反应,视神经痉挛,剧烈的神经疼,偏头痛。

这些问题,就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解决的了。

半年,一年,多久都有可能。

两部分致病因都要考虑,比较麻烦。

有关于他的病情,他暂时还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丛一,也包括家里人。

握着她的手,这一路,他都在心里反复衡量,衡量告诉她这件事与否的利与弊。

一直到回到她的别墅,文时以送她进去,又准备离开。

临到分别前,丛一还不舍得地踮起脚亲了亲他。

再三考虑,最终他还是决定,一切都先等到办完婚礼结束慢慢解决吧。

反正能不说就还是不说了吧,毕竟也还没有严重到迫在眉睫的程度。

本意是这样想的,但没想到这一拖就拖直接拖到了年底。

婚礼刚结婚,趁着新婚的名头,正大光明地休息了一段时间。丛家没有文家那么多人,也至于太规矩,陪着丛一在港岛休息的日子里,日常也就是见见朋友,中间还飞了趟巴厘岛度了个假,只不过很多时候,他都是在处理一下比较紧急的工作。

日程轻松些,他的症状有些微缓解,加上安眠药辅助,大部分时间不至于整夜整夜睡不着了。

只不过病情不是很稳定,时而好好坏坏,甚至有一次看不见的时间被拉长到了快半小时。发作的频率在变高,复查的频率自然也越来越高,几乎是必须随时检查血管情况,怕有进一步病变。1

主治医那边也给了一些治疗方案,综合考虑下来,文时以还是选了药物保守治疗。

因为这样既不会过分引起外界的关注,也可以继续瞒着身边人。

至少瞒下来一年,到京北的项目结束。

这期间,丛一也没闲着,通过沈希雅介绍,她正式认识了韩颜月。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和罗意璇事先通了下气,毕竟谈敬斌以前是她的初恋男朋友,韩颜月同他在一起是实打实的和自己好姐妹的前男友搞到一起去了,怎么都是膈应。

她要和韩家聊生意,也要告诉罗意璇一声。

招商会基本是由韩家把持,韩家就是传统文娱和影视,大型商场的开发这两大板块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前者由韩家次子韩颜月的二哥负责,后者由韩家的长子长女,韩颜月的大哥和姐姐负责。韩颜月本身并不直接管理家族生意。

开始丛一找到她的时候,她还奇怪,丛家进军内陆不通过文家,怎么反倒是联系文家,原来是为了京北的项目。

刚好韩家有意往港岛发展,不然也不会把韩颜月的婚事谈到沈家去,丛家在港岛的地位自是不比说的,丛一也是拿准了韩家这一点,才有把握去找韩家谈。

利益交换,做生意谈条件也无外乎就是这样,积攒人脉,你让让我,我也让让你,长远发展下去。

只不过韩家确实如传闻一样,极注重利益,这次是丛一主动谈,免不了被狮子大开口。

寸土寸金的澎玉湾,那一整条街的地皮都是丛家,其中有近一半的商铺都丛一十八岁那年由殷媛瑷做主一并划归到了丛一名下,这次直接一口气许诺给了韩家十几家。

说不心疼肯定是假的,那毕竟是父母给予她的成人礼之一,是他们对她的祝福,钱和商业价值倒是次要的。

但许诺出去,这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很快文时以就拿到了项目包含的商场和周边公寓的中央空调的布控权,紧接着和由ABV全面代理的一个德国空调品牌拟定了供货和落地方案。

她能明显感觉到那几天文时以回家后,整个人的状态都好了不少。只要看着他能轻松些,她给出去的哪些东西,其实也不算什么。钱向来是她最不看重的东西,如果能用钱解决,她愿意给更多。

这半年来,谈来谈去,上上下下地接触了也有几十号人,周旋一大圈下来,辛苦和麻烦总是少不得的。文时以向来心细,为了能不让他察觉,难为她总是要编制各种借口往港岛跑,甚至不敢多走了一道,没直接把那十几家铺子给了韩家。

可这样做下来,他们的生活状态都在变好。

这才是最难得的,也是最重要的。

折腾完这些,已经是快要元旦了。

赶在跨年前,文时以忙完了手头上的事陪着丛一回港岛跨年。

这次回港岛还顺带带上了罗意璇。

她同谈裕离婚的事情满京城闹得沸沸扬扬,整个人的状态也越来越差,丛一真是怕她再一个人待下去恐怕会待出毛病,所以强制着带她一起回了港岛。

文紫嘉本来也是要一起跟来的,但她怀孕才过了头三个月经不起长途折腾,两家人,尤其是喻衍州恨不得快把她给供起来了,生怕出什么意外,哪里能允许她这时候飞到港岛去。

元旦也刚好是文时以的生日。

今年,丛一提前准备了生日礼物,是她花了很久心思才挑中的。

一只纯种的伯恩山,打过了两针疫苗,被她抱回来的时候,才两个多月大。

跨年那天,她偷偷抱着毛茸茸的小狗狗回来,躲在被子里耐着性子等了很久,才等到文时以忙好洗过澡来陪她。

黑色的小脑瓜从两人之间的被子里钻出来的时候,紫黑色葡萄般的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大概是刚到新环境有些害怕,不停地发抖,依偎在丛一怀里,还不时伸出舌头舔着丛一的手。

“谁家的狗狗?”

文时以还没回过神,看着她怀里的小狗,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当然是我们家的啊,我拜托雅雅帮我在国外挑的,是不是很可爱?等过几天我们就带它回京城,以后camellia在我们忙起来顾不上它的时候,就有小伙伴陪它一起玩了。”

时间掐得刚刚好,今年是在元旦这一天快要过去的最后一分钟里,她为他祝福。

“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文先生,生日快乐,长命百岁喔。”她将怀里的狗狗凑在他眼前,漂亮精致的凤眼眨呀眨。

他被她这般含杂着笑意,真诚的目光望着,心软得一塌糊涂。

去年生日她也是这么说的。

长命百岁。

她每说一次这句祝福,他就能想到她还说过,要努力活得更久一些,要一直陪着他,不会让他一个人。

她总是这样,给他好多好多惊喜,给他好多好多的爱,他最稀缺的东西。

“给它取个名字吧。”

“camellia的名字是我取得,它的名字你来取吧。”

丛一稍微想了想,看了看怀里老老实实的可爱小狗。

“要不,就叫它jasmine吧。”

“茉莉嘛?”

“嗯!小茉莉和山茶花,听起来就是一家的!”

“好,那就叫jasmine。”

丛一对这个名字相当满意,怀里的狗狗好像也很满意,呜呜地叫了两声,像是回应。

“这下我们家更热闹了!”

“你喜欢家里多点生气,这样热热闹闹的吗?”

“喜欢。”丛一不假思索地回答,大概顿了两秒,又多肯定,“很喜欢,喜欢jasmine,喜欢camellia,喜欢这样的生活,最喜欢你。”

说完,她仰头吻了他一下。

唇间一片湿热,他顺势环抱着她的腰,生了些其他想法。

“如果一一喜欢热闹一点,还有个办法。”

“什么?”

文时以略微沉思了几秒,然后贴近她的耳边。

说完,丛一的脸即可便红了起来。

他说,生个宝宝。

生个宝宝家里会更热闹。

其实,看着文紫嘉怀孕,她也有点心动。

这会儿文时以这样提出来,她虽然没做好准备,但还是当真幻想了下。

倘若他们真的有了宝宝,会是什么模样,家里又会变成这么模样,只想想,那种奇妙的感觉都让她有点心跳加速。

“jasmine在你怀里都要睡着了,放它下去睡吧,我们来做点正事。”

“哦。”

丛一还没从关于生宝宝这个话题中彻底醒神过来,讷讷地答应,将贪睡的小狗放在床边的绵软小窝里,转身回到床上时,就立刻被他吻住。

“你好姐妹的房间离得不太远,一会小声点,不然会被听到。”

他一边拆解她的衣服,一边细心地叮嘱。

被他提醒,她想起了今晚罗意璇在游轮上说的话,伸手缠绕住他的脖子。

“来不及了,昨晚的时候,她已经听到了。”

她白皙的脸颊浮起一抹微粉,满不在意的样子。

“没关系,我们是正经夫妻,没什么不光彩的,人之常情。”

这句话之后,两人都没再开口,全情沉浸在这一夜旖旎中。

那是他第一次没做措施与她做。

不太一样的感觉,尤其是最后关头,她感知到温热和快感同时袭来时,大脑足足空白了了好几秒。

她更喜欢与他这样贴近。

新年后没几天,两人便带着jasmine回了京城。

本以为京北的项目有了个好的开头,文时以身上的担子可以轻些,可瞧着轻松日子没多久,回京城后,他又开始忙得厉害。

她知道问他也问不到结果,问乔湛也是兜兜转转就那么两句话,索性就打算直接去问文紫嘉,顺带着也约了顿饭。

她当然不会知道,因为她天真地以为文时以只要解决完一个棘手的事就能稍微缓缓,实际家里人对他的要求和期望是无止境的,包括他自己,总是希望在自己能力范围,做到更多,做到更周全。

不会有做得最好的时候。

地儿是文紫嘉自己挑的,现在她到了孕中期,好多不适的症状都消失了,人正是能吃的时候,叫了半本菜单,满满铺陈了一桌子。

桌中央银盘里卧着一块胭脂色的鸭胸肉,肌理间渗出琥珀色的蜜汁,边缘烙着焦糖色的网格纹。松露泡沫在盘沿漾开,整盘看上去如同被晨雾笼罩的苔原,精致又由叫人颇有食欲。

侍酒师刚斟的勃艮第红酒在杯壁挂出淡紫色泪痕,与瓷盘中央那朵可食用金箔雕成的睡莲装饰相互映照,精致漂亮。文紫嘉喝不了酒,丛一倒是没其他胃口,只抿了口高脚杯的暗红色液体。

低温慢煮的龙虾尾蜷缩在冰岛苔藓上,透明虾脑凝冻里封存着香草籽的星芒,海胆刺身在盘底晕染出朦胧的月晕,黄澄澄得耀眼,文紫嘉本来想尝个鲜,被丛一拦下了。生的东西,怀孕的时候还是少碰为妙。

“有胃口就多吃点,你现在要把自己养好。”丛一看着文紫嘉终于有了胃口,吃得欢欢喜喜,看着就高兴。

“嘿嘿,喻衍洲也这么说!”文紫嘉点点头,“大嫂你要不要试试这儿的小羊排,超级嫩!”

丛一没拒绝,割了块递到嘴里。

迷迭香混杂着肉香在口腔里蔓延开,味道是很不错,丛一刚想开口肯定,忽然莫名其妙地觉得恶心,怎么压也压不住,随即就剧烈干呕起来。

第76章 飓风 他们的第一个宝宝

刚刚明明都还好好的, 丛一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舒服。

也就才吃了一小口,更不至于会腻,但她就是忽然恶心得厉害。

“大嫂, 你没事吧?”文紫嘉递了杯水过去,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这食材还是挺新鲜的呀。”

明明已经把刚刚令她作呕的小羊排拿得很远了, 可她依旧能嗅到很浓烈的味道,平常也不见嗅觉这么灵感,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呕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 倒是出了些汗,眼睛都给呕红了。

“大嫂,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丛一点了点头, 她从没这样过, 吐也吐不出来,恶心得要命,呕过之后,头也晕得厉害。

话音刚落下没多久,文紫嘉像是突然想起什, 猛地抓住丛一有点发冷的手, 惊喜地感叹。

“大嫂, 你不会是也怀孕了吧!”

“啊?”

文紫嘉又仔细回忆了下,自己发现怀孕的时候,好像也是丛一这副样子。也不对,没有丛一反应这么大,就是胃口不好,人变得贪睡得不行。

个体总是有点差异的, 说不定丛一就是反应会更大一点。

两人结婚也有一年了,按理来说怀孕也很正常。

“我刚怀孕那会儿就是这样的。”

听了文紫架的话,丛一下意识开始回想,好像是回忆起一些有可能怀孕的事情,她不自觉摸了摸的小腹,愣神了几秒,摇摇头没肯承认。

“应该不是,一直都有做措施的算了,不想去医院了,可能是从港岛回京城不适应着凉了。”

也不是想要瞒着,主要是丛一自己也不太确定,先告诉文紫嘉可能没一会儿文家人都知道了。

如果真的是有宝宝了,她想等确定了,等到文时以忙完,亲口告诉他。

“真的没事嘛?你看着脸色很差。”

“没事,回去叫医生过来看下好了。”

丛一很快把这个话题给揭过去了,面上没什么反应,其实心里是急坏了的。

本来今天是想文紫嘉问问看看集团情况和文时以是不是又在忙些什么,可惜文紫嘉也不是很清楚具体的情况,没个定数结果。

恶心的那股劲儿还没彻底过去,丛一整个人也不太舒服,想起自己刚刚又是红酒又是生海胆,还是有点担心,赶紧结束了饭局回了京郊,想着赶紧测下。

第一次用验孕棒这东西,她不太熟练,第一次还费掉了一个,第二次才成功。

等待的过程里,她根本也没不敢看,想着也不至于她们才说起要不要生个宝宝,备孕计划都还没来得及做,不到一个月就怀孕了吧。

她其实也没做好什么当妈妈的准备,毕竟当时她们说定要结婚的时候,她根本没有和他生孩子的想法。

时间一分一秒地晃荡过去,丛一怀里抱着还没怎么长大的jasmine坐在贵妃榻上发呆,始终不敢回头去看大概率已经显示出结果的验孕棒。

因为jasmine还太小,丛一不放心所以干脆带回了京郊,并没扔在文家,亲自细心照料着,为了让两小只尽快熟悉,没几天她便把camellia也接到了京郊。

jasmine才不到三个月,个头却长得不小,抱在怀里一会儿就压得她胳膊有些酸,

大概是因为她一直抱着jasmine,camellia不太高兴,始终在她脚边挥舞着小爪子扒拉着她,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好啦,你乖一点。”丛一被它扰了神,才想起去看结果。

粉色的验孕棒躺在手心里,她看见两道杠的那一瞬间,她彻底懵了。

说是要生宝宝,但其实回来到现在文时以忙得很,她们也没有具体规划,身体检查也都没做,所以备孕的事情就被暂时搁置了,每次还是会做保护措施的。

回想起来,只有元旦那天是一时激情。

就这么一次而已,就能怀孕了吗?

她不敢相信,又一连测了两次,结果都是一样的。

大脑一片空白,捏着验孕棒,她惊出了一身汗。

如果是元旦的时候,那么他们回来的每一次,都搞得那么激烈,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扛得住的。

越想越后怕,下午那股难耐的恶心劲儿又涌了上来,她捂住嘴巴,呕得厉害。

两个毛茸茸的小宝贝就围在她脚边,看着她难受了半天,跟着在一旁呜咽了两声。

所有不适的症状都在具象化地表明着,她的身体里好像真的多了一个真切存在的新的小生命。

一时间,惊喜,惶恐,紧张,乱七八糟各种情绪挤占在她心间,她坐立难安,恨不得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文时以。

可才拿起手机,指尖触碰到屏幕的时候,她又停滞下来。

这段日子,她也没怎么注意,生食,红酒也没少喝,不知道现在肚子里的孩子到底健不健康。

这样转念一想,她赶紧约了明天去医院的检查。

他最近看起来压力不小,就算他什么也没对她说过,但频繁的出差,每次回来吃过饭洗过澡又钻进书房到深夜,眉宇间的疲倦是骗不了人的。

若是真的有了宝宝,情况不稳定再出现什么问题,恐怕他的心情会更不好吧。

无声地叹了口气,丛一放下了手机。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心情,她忽然就觉得鼻子很酸,缓缓蹲下身,抱着自己的双膝委屈了好久。

以前她无论是在家,还是和Vinay,都从来不会思考这么多的,她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考虑得那么周全,自然也不必有什么小心翼翼。

本来就敏感,现在面对文时以,她好像思虑得更多了,就连有了宝宝这种事,她都怕给他增添心里压力而不能第一时间告诉他。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明明爱上他,是因为他足够理解和尊重她的痛苦,又真心实意地给了她好多好多的安全感。

现在,他依然对她很好很好,她也能感受到他做出的努力和变化,可与其同时,她又体会到了更多不同种原因引起的不安全。

很复杂,也很矛盾。

原来真的很爱一个人,是能从他身上领会到这么多感受的。

它们彼此矛盾着,又切实的,真正地存在着。

时至今日,她终于又多明白了一点点。

爱情的存续和生长,并不是用尽全力去爱对方就足够就可以的。

同时,她也确认无疑。

她对他的感情,是眷恋,是依靠,更是是百分百的爱意。

甚至或许,早就超过了她对Vinay的感情。

一想到这些,种种复杂的情绪就会立刻将她包围。

她的心理状态在这一年的持续治疗里好转了不少,但仍然要各种注意和提防,稍不留心,一些不太好的负面情绪和状态就会马上找上来。

以前她自己吃点苦头也就算了,现在有了宝宝,怕是禁不住。

她努力克制着,用梁霄之前教给她的各种办法调整呼吸,缓解情绪,慢慢将自己心跳抚平。

这是这些年里,她第一次有强烈的,直面痛苦的决心,她在奋力尝试着接纳那些情绪,然后把这些心理不适症状对她本身造成的影响降到最低。

疲惫感袭来,她困倦得厉害,去卸妆换上睡裙的时候,她解开连衣裙,盯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出神了好一会儿。

那里一如既往的平坦,皮肤白皙,好像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她伸手去摸了摸,虽然现阶段什么也摸不到,却像是有种奇妙的链接般,让她的心莫名跟着触动。

再然后,她为了让自己不胡思乱想,赶紧躺了下来。

抱紧被子,camellia和jasmine都一起凑了过来,一起陪在她枕边,安静地窝着。

两小只她都有照顾到,都轻轻摸了摸头以作安抚。

“你们马上就要弟弟或者妹妹啦!”

“你们爹地知道的话,会不会也特别开心哇?”

她将camellia抱在怀里,已经是一种习惯。

又自说自话了一会儿,眼皮便开始打架,没一会儿便沉沉地睡过去了,连天暗下去,文时以回来,她都没察觉到。

再醒过来的时候,他就坐在她床边,手里舀着碗鸡汤小馄饨。

“醒了。”文时以瞥见她睁眼,“怎么这时候睡着了,嘉嘉说你今天不太舒服,要不要叫医生过来看看?”

丛一盯着他,摇摇头,一直没说话,他喂过来的馄饨,她也推拒了,他只能无奈地先放在了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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