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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50(1 / 2)

第141章 一百四十一、回放 啊啊啊没赶上十二点……

两名队长腿都吓软了, 磕磕巴巴地报告情况。

叶忘夫人闻言,呵斥了一声“无用”,将闲杂人等屏退, 只留下一名上了年纪的叶念氏。白翎对此人有印象, 好像在叶念家主的身边见过他。

叶忘夫人道:“先生, 还是要劳您出手。仙师在席上当众消散后, 便来了法场视察, 刚才引发骚乱的或许不是旁人, 正是……”

她言尽于此, 叶念氏肃容道:“夫人放心,且容老朽甄别一番。”

他从袖中取出一片枫叶, 白翎见状, 眉毛直跳,用软敦敦的手顶裴响的脸:“完了完了,要穿帮了!”

裴响不语,调整了坐姿, 预备随时撤离。

随着对折的枫叶环绕石像飞过,此前的景象原地重演。当白翎和裴响,或者说叶念愉和叶忘止的身影浮现时,叶忘夫人骤然松了口气。

不过, 她的忧虑很快变成了隐隐的怒火。

待看完全部过程, 见裴响再次披上避役衫消失, 她道:“不省心的逆子!”

叶念氏尴尬地看她一眼,说:“我家少爷也……也真是的。去哪里玩不好,溜到这儿来,哎呀,老夫该如何与我家夫人交代!”

此人一叠声地拍大腿。

叶忘夫人拧眉沉思, 缓缓瞥向他道:“先生,犬子无状,许是好奇心过于旺盛,听我嘱咐他此地机密,便忍不住来探索了一番。外人面前,还望你矫饰两句,今夜鸣笛,就当是飞鸟惊扰了塔顶的法阵罢。”

“自然自然,如此甚好。”叶念氏对她的手段多有领教,不敢有二话。

“不过……为何两个小子的言语间,好像认识那石人一般?”

叶忘夫人目露寒光,拖着曳地的裙摆,慢步至尹真跟前。

看着这一幕的白翎龇牙咧嘴,在心中给尹真上了柱香。

叶念氏说:“是奇怪哈。听他们喊‘尹兄’,没错吧?难不成此人被……之前,与两位少爷有旧?”

老头说话间隐去了一节,显然他和叶忘夫人都门儿清。

夫人却道:“不可能。在那之前,俩孩子还没投胎呢。先生莫忘了,石人在此,已有八百年。”

叶念氏咂舌道:“这真是奇了怪了。连我都不晓得石人的本来姓名,他们是如何得知的?莫非……莫非是大小姐她……”

整个旧河郡只有一位大小姐,便是太徵。

她作为三圣之一,在众多新河郡人的心目中手眼通天。

叶忘夫人眉头皱得更紧,说:“阿行亦不知此事。”

“啊?”

“她若得知,早就把塔推了。”叶忘夫人一摇头,观其神色不愿多言,似在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叶念氏不敢再问,忽然响起“噔噔噔”的上楼声,数名搜魂师与执意士同时赶到。

为首之人一露面就喊:“怎地鸣笛了?莫不是被仙师他——”

叶忘夫人扫去一眼,那人发现塔顶并没有斩月的身影,方才噤声。

白翎忽然觉着,叶忘夫人的神情和语气,都很熟悉,转念一想,太徵道君和她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算是本色出演了。

不过白翎知道,现在的太徵并无自我认知,她会把自己当作母亲,呈现她过去的一言一行。真难想象,这样一个人,年少时居然最像顾怜,怪不得能把是非整治得俯首帖耳。

现在最让他感兴趣的,却是接下来几人的对话。

叶念氏道:“别一惊一乍的。仙师只是来看看法场,并未踏足高塔。老夫已经与夫人查明了情况,是一只鸟儿撞上了阵轨。”

“此话当真?仙师神通广大,切不可掉以轻心哪。要不……”

“不必了。”叶忘夫人漠然地打断了他,说,“若是让仙师发现了石人的机巧,我等焉能安在?”

“夫人,我早说了——应当把塔顶封存才对,至少等到仙师离开啊!咱们旧河郡就这一座高塔,万一他哪天心血来潮,要上来看看该如何是好?”

“谁知道他会提前抵达!按照原定的章程,仙师入城后,法场业已竣工,直接送他进法场闭关,静待渡劫即可!”叶忘夫人说,“诸位明知道石人何等重要,旧河郡大事小情,皆离不开它,哪能轻易封闭?”

无人答言,一张张脸上,愁云惨淡。

叶忘夫人长出一口气,道:“行了,勿要多虑。法场明日启用,等仙师闭关,一切……”

她忽然停住,没有说下去。

白翎稍稍侧身,观察女子的表情,见她神色微妙,环顾众人之后,轻声道:“反正很快就结束了。”

在叶忘夫人的带领下,其他人没资格多作停留,只好离开。

旧河塔的守卫加强了,两家的队长轮流到塔顶站岗,没空子可钻。

而且在白翎与裴响的视野里,皆出现了光带。心境再度作出指示,引他们前行。

裴响单手拢着白翎,跃出了高塔。白翎完全不担心自己掉下去,甚至觉得师弟的肩头很不错,视野好,还能比比划划地指挥他。

两人移行的速度飞快,本以为光带会引他们回到叶念家,没想到只是路过。

深夜的旧河郡渐趋黑暗,一家家房屋熄了灯,一扇扇窗户灭去。光带仍没到尽头,竟然延伸去了城外。

白翎好奇道:“就算不去我家去你家,也不该出城吧?我以为后续的情节应该是,我们俩拿不定主意,赶紧汇报给太徵了。”

“师兄,我还没有告诉你。”裴响说,“我最初拜访叶念府上,正是从城外来的。”

白翎:“哦?”

话音落下,裴响已经来到了大坝前。白翎回忆道:“不对啊——我记得旧河郡里有两座叶府的,难道上面还有一座?”

“没有走错。”裴响带着他转动,看向远方的深林中,一列渐近的车马。

靠近大坝的河岸落差极大,长成了茂密森林。而在昏暗的林子里,藏着一条小路,通往一座吊台。

裴响仍披着避役衫,不会被他们发现。在白翎和他的注视下,那行人悄悄去到吊台前面,主人家下了马车,正是叶忘夫人。

她登上吊台,随之升往高处。白翎忙捅咕裴响的耳朵,说:“快快快,跟上!”

他作为一只绒布偶,在师弟的肩头发号施令,场面略显滑稽。

裴响提醒:“师兄,你可以变回来了。”

白翎道:“才不要,我觉得这样很好!快带我上去嘛。”

裴响无言,飞身纵跃。他的“夜游诀”以行迹诡异著称,凌波而上,踏着瀑布飞溅的水花,数息来到大坝的顶端。

两人的视野豁然开朗,眼前竟是一片汪洋。

霁青河澎湃的水流汇聚在此,蓄成了湖泊。时值秋夜,湖水如镜,横亘千里,倒映诸天。

白翎双眼放光,恨不能留下来慢慢走,边走边欣赏。这可是千年前的景色,只能往回忆里追寻了。

可惜视野里的光带不仅发亮,还开始闪烁,催促他们动身。眼看叶忘夫人的吊台马上也升到了大坝边缘,裴响点水掠步,毫无声息地赶赴远方。

水平线上,隐约出现了一片屋脊。

白翎道:“那是……新河郡!”

他踮脚张望不够,“吭哧吭哧”地爬上裴响头顶。裴响未置一词,任他抱着自己的发髻,手搭凉棚望远。

白翎高兴地说:“真的是新河郡诶,和旧河郡一模一样的新河郡!我就说嘛,新河郡的人如果什么都忘了,怎么建得出和老家完全相同的房子?连叶府的屋子都没变——原来这时候就建好了啊!”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旧河郡已经被留在遥远的大坝下方,变成了一片云雾遮掩、黯淡不清的暗影。

唯有旧河塔的塔尖刺破层云,昭示着存在。

白翎道:“看来旧河郡准备搬家了……大坝靠不住?虽说在坝底下住着,是比较危险吧,可我看水也没满,而且搬到上面来,离霁青河底的忘川更远,他们以后还怎么抽灵泉?奇奇怪怪。”

裴响伸手戳了他一下,白翎“哎哟”一声,被师弟的灵力打回原形。

他们已经来到新河郡,乘着夜色,越过守城的卫兵。街上空荡荡的,仿着旧河郡的格局而建,不过道旁的铺面没一家开张,二人走了许久,直到靠近叶忘家的宅邸,才看到些生活痕迹。

显然,还有很多旧河郡的居民不肯放弃故土,即便新家只在三里地开外,也不肯挪动分毫。

整座新河郡内,唯有叶忘府上灯火通明。

白翎本以为这样亮堂是为了等候叶忘夫人归来,不料他们刚登上围墙,准备沿光带潜入,就听见内院深处鸡飞狗跳。

“收手吧大小姐,夫人等下便回来了啊!”

“快跑,快跑——哎呦我操!”

“大小姐,老奴看着你长大的,您不给老奴面子,好歹也保一保咱叶忘家的千年芳名啊,把这位叶念家的大哥变成这副模样——这!”

白翎话没听罢,就见眼前一亮,一条赤.裸裸、白花花的身影冲到院中,张开双臂,摆出了求雨的姿势。

霎时间,附近的侍女尖叫声一片。几个男人呼哧带喘地追出来,欲将求雨老哥降服,却无从下手。

白翎乐道:“有意思啊,这又演的是哪出?自家院里还裸.奔——咦,阿响!你挡我干嘛!”

裴响捂住他的眼睛,把他按到自己胸口。

“非礼勿视。”师弟冷冰冰地说。

“拜托——修真界几百年见不到一次嘢!快让我看!你肯定没挡自己的眼睛吧?这不公平!”

白翎急得乱挠。

说话间一个叶念氏赶到,见到裸男,脸色亦是难看。好在他折叶丢出,红枫的尖角正扎在裸男额心,把他扎晕了。

叶念氏自己的胡子也断了一截,低声道:“快把他抬走。记得穿上衣服!”

下人们灰溜溜照做,其中一个苦哈哈地问:“八叔,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咱们哪顶得住大小姐发威!”

“熬吧,只能熬啊!夫人下令,谁敢不从?反正她养大小姐,自小就是熬鹰一样过来的。老爷都中招倒了,我们能怎么办!就庆幸老爷没忘了穿衣服吧!”

叶念氏擦去额头冷汗,转身回了里屋。

白翎终于扒拉开裴响的手,一见裸男没了,大失所望,不过他转眼瞧见,刚进去的叶念氏同手同脚地出来了,而且眼歪嘴斜口吐白沫,不知是忘了什么。

白翎笑得差点掉下墙头。

光带发出“噼里啪啦”的细响,他们再不动,准要挨电。裴响目睹诸般乱象,眉峰微蹙,一点也不想再看,把捂着肚子蹲地上发抖的师兄抄起来,闪身进到里屋。

顾怜的声音响彻庭院:“滚!!!”

第142章 一百四十二、抗婚 特级咒灵进化史。……

内屋的堂上一片狼藉, 瓷器摔得粉碎,铁器打得变形。

不用说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白翎听见顾怜崩溃的叫声就想笑, 嘴上犹在缺德:“这戏份安排给他, 肯定演爽了吧?摔摔打打的他最在行嘛……嚯!”

裴响眼神微变, 白翎正看着他, 不消回头便往旁躲。

在他闪身的刹那, 一把菜刀挥过, 差点给他开了瓢。

一个婆婆虎虎生风地舞了出来, 左手刀右手铲,武备齐全。

看样子是刚才劝解太徵的府中老人, 同样被顾怜乱甩的搜魂术荼毒了。幸好叶忘夫人请了足够多的叶念氏到此, 追着她去解咒。

白翎和裴响绕过影壁,见到垂帘之后,房门禁闭。几名侍女哭丧着脸,像蝌蚪挤在角落, 五个叶念氏满头大汗,似鹌鹑探头探脑。

他们仍在喊:“大小姐,求您收了神通吧——”

“叶念家的少爷原本也不肯结亲,现在已经明白利害, 非您不娶了呀!”

白翎惊讶地一指自己, 作口型道:“我?”

不止他惊讶, 屋里的太徵,或者说顾怜,同样大写的不信:“糊弄谁呢,他非我不娶?我要砍死他!!”

刚劝话的侍女急中生智,道:“小姐您不喜欢他, 我们明白,反正您只要走个过场罢了。往后天南海北去逍遥,家里正旗不倒,外边彩旗飘飘!叶念少爷是体面人,肯定会大度的!”

几个在场的叶念氏脸色异彩纷呈。

白翎更惊讶了:“我???”

裴响淡淡地瞥他一眼。

白翎立即表明真心:“我对不喜欢的人才大度哦。阿响,你这批判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师兄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如果你在外面有别人了,我——”

裴响:“你怎么?”

“我当然受不了呀,肯定会和你一刀两断。”白翎给出了一个比较常规的答案。

裴响轻哼一声,不为所动。

白翎沉吟道:“难不成……要我追杀你到天涯海角?逼着你回心转意为止??”

裴响不予置评,但眉头舒展,稍显满意地上下轻扫目光。他撩起垂帘,缓步入内,下人们看到他如蒙大赦,再看到后面的白翎,目瞪口呆。

白翎笑眯眯地抬手致意:“大家晚上好啊。”

路过刚才呼吁太徵给全天下男人一个家的侍女,他保持着微笑,道:“你格外好。放心,我确实很大度的。就这样宣传我,谢谢……唔!”

吓唬小姑娘的话没说完,前面的裴响忽然停下。

他眼看着白翎撞到自己身上,才向其余人宣布:“都出去,这里交给我。”

下人立即作鸟兽散,好像有猛鬼咬了他们屁股。

白翎揉揉脑袋,嘀嘀咕咕地跟着师弟进了屋。地面画着重重法阵,他们踏过时,阵轨发亮,不过只是闪烁了一下,未作阻拦。

被困在屋里的人就没这么好运了。

顾怜笨手笨脚地提着裙子,正转着圈踹墙。

一堵无形的墙矗立在阵轨内圈,但凡被他踢到,便有一环环涟漪荡开,看似被他撼动,实则坚不可摧。

顾怜对斩月都没服过软,遭此一劫,怒不可遏。偏偏心境对他的修为作出了重大限制,只要他想发挥自己的力量,就会遭遇电击。

见到两名弟子,顾怜火冒三丈地叫:“你们还知道回来?!”

裴响行得端坐得正,垂首道:“弟子来迟,请师尊见谅。”

“请我恕罪还差不多,凭什么要我原谅你们!”顾怜大喝,“还有个人呢?”

白翎从裴响身后探出头,满面怜悯,掩口笑道:“哎呀……我以为谁这么可怜,怎么是堂堂梦微道君,顾怜顾长眷啊?”

顾怜被气得直挺挺往后倒,憋不出声音。

裴响:“师尊……?”

白翎也轻快地呼唤:“喂喂喂?展月一脉的二代弟子在吗,在的话请回答,我们有展月老祖的全新消息哦——好像不在,我们走吧阿响。”

裴响沉默不动,可是白翎摆了摆手,佯装要走,他便也行礼告辞。

顾怜又直挺挺地坐了起来,缓过口气,道:“敢骗我你就死定了!白翎,你、你说有谁的消息?”

白翎气定神闲地回身,说起了偶遇斩月的经过。

他本来抱着戏谑的心态,有心吊一吊顾怜的胃口,没想到刚说到他们与斩月的相遇之始,是他去买带回道场给顾怜的礼物,顾怜就掉下了一滴泪。

这泪水毫无征兆,白翎一时停住。

顾怜却仿佛没感觉,含泪瞪他道:“继续说啊,逆徒!”

白翎一耸肩,无奈地加快了语速。

他讲故事时,习惯添加的“你猜接下来怎么着”、“想知道后面干嘛了吗”,全部隐去不表,只把关于斩月的事情一五一十,如实道来。

不是因为他跟顾怜和解了,而是顾怜的眼泪实在掉得太快,堪称汹涌。

白翎不想掺和长辈恩怨,眼瞅着师尊师祖是个悲剧、顾怜还一千年了走不出来,他歇了调笑心思,把话讲得一板一眼,生动全无。

饶是如此,顾怜还是怔怔地直视前方,满脸泪水亦浑然不觉。

直到听到了白翎裴响和斩月背道而行,能讲的都讲完了。屋中安静得可怕,许久后,一滴泪砸在地上,“啪嗒”一声。

顾怜的神色并没有变化,只抬袖一抹眼睛。

他直勾勾地盯着白翎,问:“还有呢?”

“没了。”白翎摊手道,“你还……行吗?”

这算他对顾怜说过的最好的话了。

顾怜低下头,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又好一会儿,他抬起头来,眼神清明至极,少见的冷静,像剥离了所有情绪,闪亮亮的泪痕干在脸上。

顾怜说:“我要念词了。”

白翎无言地作了个“请”的手势。

顾怜道:“是非刚来找过我。他能潜伏进来,但没法带我出去,恐怕要到我成婚当天,母亲才会放松管制。我已经让是非去给斩月报信,待大婚当晚,里应外合,我会抗婚。”

白翎眼前亦浮现字样,他说:“可是仙师渡劫可能提前,如果撞上同一天,岂不完蛋?我受到的限制少些,反正婚事少了任何一人都不行,不如……”

白字变成了黑字,指示他:你看向了叶忘止。

白翎照做,裴响说:“我可以带小鱼逃走。”

顾怜毫无感情.色彩地道:“辛苦你了,吱吱。两大家联姻是旧俗,可惜到我们这代,阴差阳错。若我们姐弟能够交换,皆大欢喜。要恨只恨,上天无德。”

女子的狂傲之意不加掩饰,顾怜念到一半,后知后觉地发现了白翎和裴响的角色和他俩一样,也有一腿,表情逐渐裂开。

白翎微微笑道:“这事就这么定了。不过阿姐,我和吱吱发现了更恐怖的东西——你去过旧河塔顶吗?”

他把两人的见闻尽数相告,顾怜凝眉听罢,道:“母亲禁止任何人上塔,说那是家主才能掌握的权柄,关系到整座旧河郡的兴亡。我无意继任家主,不曾去过,居然藏了如此邪物在那儿?”

裴响说:“阿姐也不知道石人的来历吗。”

“提到石头……我倒是想起点东西。天下功法,皆有绝招,多用作死前的奋力一搏。《折柳搜魂真迹》的绝招,我尚未掌握,不过听父亲讲过。可以借神柳的根须,打造长钉,乱人七情六欲,致其善恶不分,爱恨倒转,一心混沌。那种钉子的名字叫……‘灵台枷’。”

顾怜读得越来越认真,白翎也收敛神情,眨了下眼。

顾怜接着说:“至于《群林执意残篇》的绝招,须用神枫制成磁石,名为‘识海钥’。执意士将此物吞下,便能化为石躯,千载不灭,记忆恒存。听起来没有搜魂师的绝招厉害,不过执意本就克搜魂,也该有所平衡吧。你们发现的石人,可能就是这样来的。”

白翎说:“那石人是我家造的?为什么他还能睁眼,难道石化之后不会死,要这样半死不活地过下去?”

“我想起来了。”裴响接话道,“我小时候,经历过一场搜魂术泛滥引发的动乱。阿姐当时在北边,大概没听闻此事。一名粮仓的管理者监守自盗,十年如一日地偷米回家中。他之所以一直没败露,是因为但凡被人撞破,就发动搜魂,使其忘却。”

白翎也道:“对,类似的事情很多。都怎么解决的?我记得……当事无对证的时候,家主就会带他们上旧河塔!”

顾怜喃喃道:“塔顶关乎旧河郡兴亡,是这意思?那个石人,化为石躯记忆恒存……莫非在法阵的加持下,把他做成了旧河郡的人肉史书,用他的眼睛,记录着城中的每一件事!旧河郡人人都会搜魂执意,正需要一个见证者,确保真相不会被篡改埋没!”

三人面面相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要瞒着斩月。

其实,三圣都要被蒙在鼓里,只是太徵听从了父母的禁令,是非不被他们放在眼中,所以只需针对斩月仙师。

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石头,却不让他完全死去,还持续了整整八百年——

白翎轻声道:“我好像知道怨灵是怎么来的了。”

第143章 一百四十三、真相 “成为和你一样的人……

门外突然传来了通报:“恭迎夫人回府——”

叶忘夫人身披晚秋的寒气, 径直来到女儿院中。

因为三人刚推导的真相,顾怜还处于震惊状态,被白翎一把捞起来、迎面打了个“净身咒”、说:

“去吧师尊!顶住啊!”

“我、我怎么顶?!”

顾怜惊变为慌, 可是白翎忽然对他露出诚挚又崇拜的眼神, 把顾怜定身须臾, 然后拉起裴响便跑。

两个徒弟瞬间没了影儿, 掐着隐身诀, 飞身上梁等看戏去了。

顾怜怒道:“喂!!!”

“大吼大叫的, 吵吵什么?”

女人严厉的嗓音响起, 二三十号人跟在她后面,鸦雀无声。

叶忘夫人步入屋内, 因沿途所见的乱象, 神色很是不快。她示意下人们留守院内,独自进来和太徵交涉。

不过甫一照面,叶忘夫人便察觉了女儿不对,凝眉盯着顾怜。

在她们上方, 四条横梁两两交错。

白翎和裴响各据一条,头靠着头。

白翎传音说:“好奇怪。我们不是光明正大进来的吗?大家都看见了。太徵妈妈居然没找我们,我们刚闯了塔顶诶。”

裴响道:“她在塔顶所述颇多,许是故意说给我们听的。”

“猜到我们没走掉, 干脆讲点猛的, 迫使我们来找太徵?那岂不是……”

白翎话未说完, 下方的叶忘夫人开了口。

她道:“你还没想通?”

顾怜僵硬地道:“说了,我不可能事事皆听你的。至少在这件事上,绝无可能。”

叶忘夫人长出一口气,说:“行儿,你实话告诉为娘。你是不是心有所属了, 所以不肯联姻?”

“当然不是。”顾怜念这句话,底气略显不足。

叶忘夫人又问:“那你不喜欢男人?”

“当、当然不是!”

白翎埋头忍笑,乐道:“这句倒是底气挺足的。”

叶忘夫人说:“既然如此,叶念家的少爷有何不好?你明知两大家延续的根基,就在血脉。我们的功法代代相传,若不留下叶念家的后代,《群林执意全篇》便要失传了。”

白翎适时点评:“嗯,确实失传了。我在藏书阁只看见它的名字,相关记载一个字都没有。”

顾怜硬邦邦地说:“他家的功法怎么会失传?只要有一个人活下来,使出他家绝招,记忆便能万古不朽。”

叶忘夫人微微笑道:“是啊。正如你所说,必须有一个人活下来,不是吗?”

顾怜:“……”

此话一出,不仅是顾怜,还有梁上的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死寂之中,寒意顿生,白翎明白了叶忘夫人的话里深意——

叶念愉,就是那“一个人”,甚至只他一个!

突然,白翎被虚空往前一推,掉了下去。他一落地,裴响也跟了下来。

白翎知道,定是千年前的叶念愉听到此处,受惊摔下了房梁,被迫与叶忘夫人对峙。

而这位尊贵严峻的家主,对他二人的出现毫不意外。

女人转动眼珠,居高临下地说:“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啊。我还以为,你们能多听片刻。”

一股电流窜遍全身,白翎快速念出了眼前的台词:“你什么意思?”

电流仍未消散,仿佛嫌他的情绪不够饱满、声音不够凄凉。

白翎道:“你什么意思!!!你要对我的族人做什么?!”

其声震天,其情撼地。

顾怜以为他要尸变了,连退两步,裴响则上前单膝跪地,搀住师兄。

叶忘夫人终于正眼瞧着他们,并不回答白翎,而是冷冷看着自己的儿子。

裴响不动声色地直视她,双手坚定地扶在旁边人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叶忘夫人屈指一弹,打出一片柳叶,正中裴响眉心。

只消刹那,她便查阅了叶忘止的诸多记忆,不知看到了什么场景,流露出强烈的失望。

裴响低声道:“母亲……”

“我没有你这样不成器的孩子!”叶忘夫人广袖一拂,甩过他的面颊,把裴响打得头一偏。

白翎没想到演个戏还要遭受这种屈辱,立即坐不住了,一骨碌爬起来:“你打他干嘛?回答我!叶忘家主!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情绪终于到位了。

体内电流平息,不过白翎已经没了玩笑的心思。他站在裴响身前,被师弟的手伸进袖摆,十指相扣。

裴响低声说:“我没事。”

叶忘夫人抬起手,虚虚地划出一道横线。在她和三人之间,立即多出了一条阵轨。

白翎上前一步,果不其然,和此前的顾怜一样,他也碰到了无形的墙。

顾怜刚想嘲笑,就被心境电得脸色一变。

他道:“母亲,您到底想做什么?是不是我回家太少了,您以前对我,不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吗?”

“你确实太久不曾回来了。行儿,我是否该换个称呼,叫你‘太徵’?仙师百年回乡一次,怕是已忘记了这片故土罢。”

屋中的灯盏多数被顾怜砸坏,唯余叶忘夫人的头顶,还有一尊嵌在墙上的烛台。火苗似察觉了不安的气息,跳动不已,古艳的光晕淋满半壁墙地,以及坐镇当中的女人。

她缓缓拨动腕上的檀香珠,神色在光影间扑朔迷离。

“行儿……一千年前,斩月令江河逆流,聚集天下灵泉。世人无不对其歌功颂德,你们三圣的贤名,广布天下。那时,我亦以你为毕生骄傲。纵使一别百载,聚少离多,为娘始终因你而自豪。”

叶忘夫人牵动嘴角,说,“但谁能想到呢?对和错,也是会变的。行儿,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旧河郡,凭何起家?”

“……灵泉。”

顾怜张了张口,答道,“先人受忘川哺育,率先踏上修仙之路。”

“不错。曾经人人得道、家家修仙,我们可是搜魂族!有谁不会搜魂?现如今,灰袍还是个个穿着,身上绣满柳叶纹的,却剩几个?”

叶忘夫人面露嘲讽,侧目对白翎说,“叶念家的小子,你也听着。你家没好到哪里去,只是仗着功法先天的德性,断代没那么快罢了!”

白翎挑了挑眉,并不答话。

诚然,叶念家主打“铭记”,与主打“遗忘”的叶忘家比起来,是传承得好一些。

旧河郡里,留下的也多是叶念族人,“铭记”渗透了他们生活的方方面面,让他们选择了固守故土。

而叶忘家不仅在大坝上方兴建“新河郡”,还带许多族人搬迁到此。联系起旧河郡位于大坝下方的地理位置,白翎眉梢一跳,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与此同时,白字于视野中浮现。

他道:“莫非你要……你要开闸放水,淹没旧河郡?!”

叶忘夫人但笑不语,拊掌以示赞扬。

一时间,三道声音同时响起。顾怜脱口而出:“母亲你疯了!”

白翎也道:“旧河郡还有不少叶忘家的族人,你都不管了吗?!”

裴响说:“人命关天,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当然至于!”

女人的笑意倏然消散,连她满身的烛光,也变得浓稠似血。她厉声道,“你们一个远在天边,两个懵懂无知!灵泉枯竭,旧河式微,现在若非两大家的子女,族人们皆和凡人无异!是,斩月他死守北疆,严防魔族进犯。但我们呢?眼瞅着灵气一辈辈衰弱、仙资一代代泯灭吗!”

顾怜怒道:“不受魔族进犯还有什么可不满的?难道死抓着灵泉不放,只保旧河、不顾天下吗?!”

白翎也凉凉地说:“夫人您真是大义凛然……若不是要用我家族人祭天,我还真要认同你几分了。”

叶忘夫人嗤笑道:“少跟我阴阳怪气。我一大把年纪,不剩几天日子!若把旧河交到尔等手上,唯有覆灭之理。你们啊……要么甘当愚民,情愿献出手中刀剑、去铸就仙师功绩,要么就是仙师本尊,已经不属于旧河了!”

她的声音在四方阵墙上,荡开圈圈涟漪。

女人站起身,紧盯着三人中间的白翎,说:“叶念家的小子,你别恨我。怪就怪上苍不公,怎么自古以来,偏让你家克制我家?从今往后,旧河——不,新河!新河只余叶忘氏,搜魂执念合一族。克制我等的功法,本就不该掌握在他人手里,只消当我们压箱底的秘传便是。所以,你啊——待大婚礼成,就乖乖地服下识海钥吧!”

白翎喃喃道:“不是,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听话?识海钥你让吞就吞?绝招还是要我本人发动的吧,只吃一块木头下去有用吗?”

“这就要感谢行儿了。我族出了一位仙师,你家倒戈来的可不少啊。”

叶忘夫人往窗外投去一瞥,隔着窗纱,可见院中侍立着不少叶念氏。届时由他们联手,石化白翎易如反掌。

可惜阵法有隔音的效果,叶忘夫人刚说的“一个人活下来”,他们根本听不见。

三片柳叶自叶忘夫人掌心升起,衔环而动。

她眼底既有漠然,亦有怜悯,两种背离的情绪混在一起,奇异又悲怆。

裴响无言以对,确切地说,是千年前的叶忘止,绝望且沉默地挡在了叶念愉身前。

他说:“开闸泄洪,会连斩月仙师的法场一同淹没……”

叶忘夫人道:“所以,决不能让他发现塔顶石人,发现为娘谋划的一切。这个人啊,善良正义得死脑筋。而我已经备好一份大礼,感谢他夺走的千年气运。”

白翎心一动,想起了《折柳搜魂真迹》的绝招。

叶忘夫人竟然要趁他病、要他命,在斩月渡劫之际,打乱他的善恶爱恨,甚至把他溺毙在洪水中!

万钧江流砸下,即便有撼动天地之能,亦无法在承受雷劫时脱身。

而霁青道场群龙无首,灵泉终于能还给大地。斩月陨落,一鲸落而万物生,人界将回到微火燎原的时期,于草莽中升起群星。

顾怜呆立着,时至今日,终于隐隐明白了,那人再不见他的原因。

当善恶倾覆,爱恨倒转,从前有多爱,往后便多恨。

电光在他的身上发亮,窗外响起了秋夜的最后一道雷声。

一滴水从九天落下,带来千千万万滴,穿过明灭的雷霆。

许久后,久到叶忘夫人察觉不对,在她黑沉的眼底,闪过一丝即将苏醒的挣扎。

她道:“行儿,你是我的孩子,我的传人。你一定能理解我,新河郡……以后就交给你了。”

顾怜以千年前太徵的身份,对着太徵扮演的叶忘夫人,说出了此间的最后一句台词。

“母亲,我绝不会成为,和你一样的人。”

第144章 一百四十四、陈情 二婚?——告白!当……

白翎本以为, 三人会被分开关押,直到婚礼当天。

没想到,屋外的雷声越来越响。明明情节按部就班地发展了, 他们依照太徵的记忆, 重演千年前的一切, 雷暴还是没有停止的迹象。

一名属下慌里慌张地跑进来, 隔着垂帘禀告:“夫人, 大事不好了, 外边……外边不对劲!您快出来瞧瞧!”

叶忘夫人甩袖加强禁制, 疾步而出。

白翎凑到一扇窗前,隔着阵墙, 窥探天色。

他道:“好壮观的天气……不会就要渡劫了吧?”

顾怜闻言, 立即挤了过来。

只见此时的天空,变成了浓郁到极点的黑色。星辰收光,月华不见,暗沉的天幕如一只巨碗扣住人世, 碗底酝酿着灭顶的灾殃。

细看之下,密布的雷云并不在新河郡上方,而是在旧河郡。

庞大的漩涡从云层内部张开,起初转得缓慢, 然后越来越快, 闪电似枯枝倒挂、蜈蚣爬窜, 把漩涡中心照得隐隐透光,有什么即将倾泻而出。

一阵狂风刮来,雨线横飞。

屋里仅剩的烛火“噗”地灭了,满室陷入昏暗。三个人三张脸,神色各异, 都被雷电照得一亮又一亮。

顾怜喃喃道:“忘川渡劫……开始了。”

院中响起叶忘夫人严厉的声音:“你们留下来,务必让他们成婚!谁若不从,三对‘灵台枷’在此,用了便是!那叶念家的小子若使功法抵挡,‘识海钥’我也拿来了,纵使把他变成石头,今日也要拜堂!”

裴响皱眉道:“不是留下叶念愉即可吗,何必非要结侣?”

白翎说:“肯定是给叶念家的叛徒们许了好处。骗他们两家联姻,叶念家脱胎换骨,地位照旧和叶忘家一样。如果没有婚事吊着,就等于明摆着告诉他们,要弄死你们叶念家啦!”

话音落下,柳树从三人的脚底破土而出,把他们牢牢捆住。

白翎本想策反外面的叶念氏,可是叶忘夫人早防着这一手,把他们仨捆得蚕蛹一般,只剩眼睛露在外面,嘴也勒严实了。

地面的法阵忽然活动,蜿蜒蛇行,簌簌作响。原来它们也是柳条所化,变回原形后钻到三人身上,进一步加固了禁制。

下人们乌泱泱涌入,包括数十名两家高手。

侍女们手捧大红的冠服,居然是现成的凤冠霞帔、新郎袍冕,就等着为他们完婚。

连戏曲班子都早已养在府上,不管吉时到没到,硬顶着狂风骤雨,大肆地吹拉弹唱起来。

一时间,叶忘府忙碌得像满锅蚂蚁。

天上电闪雷鸣,地上锣鼓喧阗,叶忘夫人袖手端立院中,在她身后,数匹红绸同时推出,如血水横流,飞快地铺满地面。

一盏盏烛火点燃,转眼又被大风吹灭。每个人的衣袍都在狂舞,衣上纹路剧烈地鼓动,碧柳与红枫混成了染缸。

女人抬手,三株柳树延伸,裹挟着里面的活人,在装点完毕的院内重新扎根。

白翎眼看挣不出去,等下真要和顾怜被按头拜堂了,冲她疯狂地眨眼睛,“唔唔”直叫。

他心里道:“可以了可以了!后续剧情完全能猜出来,不用再演下去了!!!”

叶忘夫人却毫无醒转的迹象。

太徵道君深陷过往,这位《片叶搜魂真迹》的至高大能,亦迷失在了记忆的迷城中。

她冷峻的脸色短暂趋于柔和,望着眼前的孩子,最后什么也没说,飞身往后掠去。

她在叶忘府的高处停下,俯瞰着这片穷尽心血的家园,少顷,转身隐入了无边的风雨。

一声惊雷击中大地,万里山川奏响了鼓点。

此世第一人、引领整个修真界上千年的斩月仙师,开始了他的最后一场渡劫。

此劫若渡,得天道赐福,待飞升成仙;此劫若败,千秋修为一夜灰飞,万岁道行一朝烟灭。

叶忘夫人消失了,一名年高德劭的族中长辈接手司仪,主持婚典。

叶忘老爷之前被顾怜失手打中,还在昏迷,躺坐于轮椅上,被人推了出来,作为高堂受拜。

司仪扬声道:“良辰吉日,天定佳缘——”

闪电照亮天地,吓得他一哆嗦。

“今、今有淑女叶忘氏,贤郎叶念氏,两姓联姻,琴瑟和鸣!谨作开礼,恭迎新人——”

又一道雷落下,直直地劈在庭前。地面爆开,邻近的人们惊奔四散,徒留一片滋滋冒烟的焦土。

白翎心生奇怪,不知斩月引发的天劫,怎么跑错了地方。

司仪强撑着继续喊:“诸位亲朋,列位高座!且观堂前:兰襟映月,玉带生风,新娘叶忘行,三圣之一,法号太徵;新郎叶念愉……啊呀!!”

“轰隆”巨响,司仪险些被雷劈中。叶忘府上空,竟也形成了小团雷暴。

白翎忽然明白了,以眼角余光往后瞥。

只听一阵令人牙酸的挤压声传来,好像木材被大力拉伸,产生了扭曲和形变。

柳树并未停止生长,确切地说,捆着白翎和顾怜的都停止了,但还有一棵,被迫抽出了更多枝条,却被逐一绷断。

一双漆黑的眼睛藏在柳叶后,紧盯着刚披上吉服的白翎。滋滋的电光在他体表游走,几乎包裹着他,令他整个人光芒大盛,仿若天神。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幅奇景吸引了,注目在婚礼的第三人——叶忘家的少爷,叶忘止身上。

不,叶忘止何时修了剑——那是叶忘止吗?

剑气迸发,剑意缭绕,金本克木,触之及断。

即便柳枝断了再生、源源不绝,也敌不过先天剑骨的威力,刚一抽条,就全部裂成了碎片。

终于,一缕剑气直刺地下,把柳树的根茎剖开。碎木四溅,当中人凌空承受着不息的雷亟,可怖的伤口形成又愈合,皆在顷刻之间。

裴响抬手,同样的剑气如山海倒伏,朝白翎兜头罩下。白翎稍一眯眼,浑身柳枝尽碎,而他毫发无伤。

不是《喜乐诸天奇经》护体,而是师弟对剑气的操控已臻化境。

白翎总算喘过气来,忽然在奇怪的方面理解了叶忘夫人——功法属性就是不讲道理啊。叶念家就是克制叶忘家,而他的功法免伤虽强,但到这种时候,还是师弟的极致输出好使。

只不过,他这个当师兄的眼瞅着又结了次婚,对象还又不是师弟。白翎眨眨眼,预感非常不妙。

另有苍雷劈下,击中顾怜。

他亦以灵力强冲心境,打破了桎梏。

可由于顾怜此前闹大的那次失控,太徵对他加了单独的禁制。所以他在用力过猛之下,居然脱离扮演的角色,成了纯粹的外来者。

紫衣飞展,顾怜变回了绮丽骄矜的少年,化作遁光,掠往天谴中心。

师尊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是这般模样,如今再以这般模样去见师尊,师尊一定能认出他!

留在叶忘府内的诸人,都诡异地凝滞了。

白翎轻叹一声,并不意外。因为一切全乱套了,他们没一个尊重演出的,心境不崩才怪。

不幸中的万幸是,太徵扮演的叶忘夫人远在天边,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她没有醒,甚至睡得更沉了,才让心境没彻底崩塌。

然而,在一众定身的人影里,有一人缓缓起身。

是顾怜“出窍”后,倒在地上的女子。她变回了太徵的容颜,曾经的太徵。

叶忘行手扶额头,摇摇欲坠地站起来。随着她这个核心人物的复原,周遭一切开始自洽。

下人们仿佛夜宴图上的画像活过来似的,经历短暂的无措后,方寸大乱。

两家的高手全部涌了上来,把三人团团围住。

他们齐声呼喝,请小姐与少爷完婚。

然而话音未落,满堂铮鸣之声。不论是金银也好、铜铁也罢,全部猛地浮空——

又掉了下来。

白翎一把抓住师弟的手,向他保证:“这次算不得数!我喜欢你,最喜欢你,只喜欢你!我只想和你结婚,我只想当你的道侣!!!”

此言一出,全场人惊掉下巴。

叶忘行虽然知道自家弟弟与其竹马的情意,但没想到,他们会在这时候当众表白。

不过,心境没有劈白翎。

他愣了愣,自言自语:“千年以前……叶念愉也这样做了吗?”

那彼时的叶忘止,为了挣脱母亲的束缚,又付出了何等代价呢。

叶忘行惊愕过后,突然笑了。

围观人等都以为她气得不轻,不料女子笑声响亮,旋即神色一收,眉目凛然,把两个少年一左一右、抓到近前,令道:“必须有人拖住他们,也必须有人去阻止母亲!我送你们去坝上——不,来不及了,你们快去找是非,一定要相信他!”

如果是非本人在这,恐怕已经感动得跪下了。可惜,他并没有机会亲耳听见这句话。

柳枝再度拔地起,携着白翎与裴响,飞速赶往旧河郡法场。是非前不久刚与叶忘行告别,去找斩月通风报信,他很可能正在那里。

两家的高手见状,齐齐出招。

没想到,就连叶念氏张嘴一吹、吹火般吹出了连片枫叶,也没切断一根柳条。

他们大惊失色:“怎、怎么可能?之前还压得住大小姐,怎会……”

“吾乃太徵仙师,尔等宵小,若非亲缘之困、同乡之谊,谁能拦我半步?”

庞大的法身从叶忘行背后顶出,观音千手撑开重重楼宇,像撕破了纸糊的天地,昂然立在暴雨之中。

柳叶漫天飘零,凡仰望她者,无不因视线穿过了剖开的叶心,被刹那搜魂,定身原地。

女子升至半空,忽听得咆哮水声。

她瞳孔骤缩,驰向天际。

第145章 一百四十五、石化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

雷声轰鸣, 如在耳畔。

白翎和裴响脚踩无限伸展的柳枝,转眼跨越了大坝。几道爆破声炸响,白翎看见, 叶忘夫人已经开始摧毁闸门。

深秋正值丰水期, 湖面像被人推动的镜子, 逐渐倾斜。

可是白翎知道, 他和裴响还没脱离叶念愉和叶忘止的身份, 两人无法阻挡叶忘夫人, 唯一的破局之道是找到是非, 寄希望于这位三圣末流,真有什么力挽狂澜之法。

很快, 他们乘着柳条从天而降, 落在旧河郡街上。

适逢深夜,居民们刚被雷声从睡梦中吵醒,就惊恐地发现,远处的大坝似乎有些松动。

最可怕的是, 斩月仙师渡劫的法场并未完工——苍天无眼,千道雷光没有任何收束,随意地散布在城里!

旧河郡内,一时间形同炼狱。

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身上, 白翎听着此起彼伏的哀嚎和惨叫, 纵使知道一切都是往昔残像, 仍感到一阵心寒。

他和裴响默契地没有说话,继续赶赴神树庙。

但途中白翎忍不住回望了一眼,见雷霆如同暴雪,心下暗生疑虑:天道再不长眼睛,也该有个基本法。这样杂乱无章地发动天谴, 莫非斩月不在法场?

要知道法场的最大作用,就是收拢雷劫,将其导入地下,借地面法阵吸纳威力,令其自我制衡消弭。

白翎莫名生出了不祥的预感。

是非发现太徵受困后,立即去向斩月传信了,要与他互换身份,助太徵逃婚。

太徵与是非约定的时间,在大婚当天。

但斩月那人,会任由朋友深陷窠臼吗?知其有难、即刻动身,才是他的作风!

旧河塔近在眼前,神树庙的枫林隔着雨幕,化成了一片浓郁的血雾。闪电在叶间跳跃,短暂地映亮了半边高塔。

高塔之下,法场中心的祭坛上,瘫着一具人身!

白翎和裴响闪现到坛边,果然,里面躺着的不是斩月,而是是非。

此时的是非换回了金冠赭衣,顶着斩月身份。但他遭受了重创,命悬一线,身下的血泊犹在蔓延。

白翎从袖中搜出一枚仙丹,不管功效是什么了,塞进是非口中。幸好他没被药死,抢回来半条命,发出嘶哑的“嗬嗬”声。

白翎本想把他的头扶起来,结果刚把手伸到是非的后脑勺处,就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扑在指尖。

白翎迟疑道:“你应该——不会死在这儿吧?”

眼前之人,千年后成了用灵台枷磋磨裴响的元凶,即便在千年前的记忆里,白翎也对他挤不出更多善心。

还好裴响接到了心境的指示,撕下衣袖,给是非简单包扎了伤口。

是非胡乱地拽住两人,状若疯癫,语不成句。

白翎皱眉道:“要确保斩月也被洪水葬送,叶忘夫人肯定不是在孤军奋战吧?她的手下——”

“来了。”

裴响眼底寒光一闪,对危险的预感再度出现。

一阵金属扭曲声响起,旧河塔的骨架弯曲,被裴响拆出一截。他以此为剑,划出一圈灿明的圆弧。

空中火花四溅,四面八方射来的弩箭都被击落。十余名黑衣人出现在法场外环,手持连弩,缩小了包围圈。

这些人脸上待着新火节流行的面具,与其说是遮盖容貌,不如说是摒弃了身份、甚至性命,俨然是死士之流。

裴响正欲抬手,被白翎按住了手腕。

他无奈地说:“好啦阿响,反正结侣已经过了,我们不如演到底吧。我倒要看看,最后到底是怎么收场的。你打他们当然是轻轻松松,师兄知道——可我舍不得你再挨雷劈呀。”

他好言哄诱,说得裴响一怔,旋即浮空的铁架碎作铁块,往外溅射,精准地击飞了每架连弩。

惊雷劈落,差点砸到两人。

白翎忙说:“还是太厉害啦!再放点水!太徵道君的记事里,可没有弟弟和弟弟夫君的记载啊,叶忘止和叶念愉——都没能离开旧河郡吧?”

裴响沉默片刻,问了个发自内心的问题:“怎么放水?”

白翎一噎,才想起这位是个下手从不留余地的,除了对自家师兄哪哪忍让,待别人从来是斩尽杀绝。

不过就在这瞬间,白翎的余光瞥见面具人结成法印,对着裴响的后背一闪。

指引行为的黑字尚未清晰,白翎先一步推开了师弟:“小心!”

一团黑影疾射而出,正中他心口。

霎时间,一股极寒之意发自内心,迅速往外扩散。白翎感到了刹那的神魂出窍,大概是《喜乐诸天奇经》被这种恐怖的感觉惊动,却没在白翎的本体发现任何伤口,拔剑四顾心茫然。

他苦笑道:“早知道就不乌鸦嘴了……嘶。”

原来叶念愉中了这招。不出意外的话,刚才袭向白翎的,正是一枚识海钥。

来这里伏击“斩月仙师”的,必然是叶忘夫人的心腹,知晓她用识海钥石化叶念愉、传承《群林执意全篇》的计划。

他们虽然不知两家的少爷为何会此时出现在此处,但为了旧河郡的复兴大业,其中一名叶念氏,果断对叶念愉出手了。

曾经的两位少爷可不比白翎裴响修为高深,面对十余名族中高手,他们已走到了穷途末路。

心境中的感受分外真实,白翎的心脏仿佛被冻结,冷到停止了跳动。

裴响一把推开是非,扶住他道:“师兄!”

白翎嘴唇哆嗦,先拍了拍他以作安抚,再按住胸口。他这一按,察觉触感有异,拉开衣襟往里面一看,发现心脏处黑色蔓延,他开始石化了。

“……往好处想,至少我们知道、叶念愉的死因了。”

白翎只看了一眼,立马把领口捂住,不想让师弟担心。

可是裴响一猜便知他遭遇了何等状况,当机立断:“结束搜魂吧。”

两人头顶的旧河塔再度发生形变,无数条钢筋铁骨刺破墙体,把黑衣人全部就地掩埋。

此举果然引发了心境震荡,数道天雷同时劈下。

不过,裴响展开狸猫罩,挡住了袭击。在耀眼的电光中,白翎忽然发现了什么,叫道:“等等!”

裴响顺着他的目光,蹙眉看去。

只见一团雷霆和闪电形成的光茧,正在向他们靠近。心境降下的雷罚与之相比,堪称小巫见大巫,毕竟心境使出的只是仿效,岂能与真正的天谴争辉!

斩月带着三千雷劫回来了!

白翎张了张口,正想吐槽“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来还这样子来”,视野里便出现黑字:你们救走了是非仙师。

“好个‘救’啊!”

白翎飞起一脚,把是非踹下了祭坛。是非跟个血葫芦似的滚出去,白翎咬牙起身,被裴响揽着凌空飞起,三个人闪至一旁。

炸耳的雷声在天上响,另有水声不遑多让,咆哮着动地而来。

旧河郡上游的大坝彻底崩塌了,万钧洪水一泻千里,直扑城门。

眼看那潮头所向披靡,不等黑字指示,白翎又一次作出了快速反应,道:“我们去塔上!”

铁架迅速围拢,载着他们仨直奔塔顶。

可是上来之后,白翎很快就后悔了,道:“这塔尖尖的,不会成了避雷针吧?”

所谓“避雷针”,名为避雷,实则引雷。裴响不曾听闻这个词汇,道:“什么?”

“雷雨天不能站在大树下,容易挨雷劈。一个道理!”

白翎强撑着渐趋沉重的身子,向外张望。尹真扮演的石人正在不远处,听见了他们的声音,可惜头都没法回。

白翎拍拍他的肩,照常打招呼:“你好啊尹兄!再坚持一下,马上结束啦。”

他放眼望去,却见目之所及,已是一片汪洋。整座旧河郡在不到一刻钟内,完全从地图上抹去了。

一时间,白翎笑意凝滞。

他本以为自己足够豁达,但当亲眼目睹如此的惨案酿就时,他还是说不出任何话了。

但,事情仍未结束。

祭坛有半截塔高,暂且没被淹没。

在其中心,聚集着一团乌云缭绕的雷暴。

天谴如雨,一刻不息地砸在上面,法场的半成品法阵被迫承受天威,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炫光,把数丈高的潮水映得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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