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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1 / 2)

第71章 才不会后悔 媳妇孩子热炕头

大众印象里, 浅棕色的眼睛没什么出奇的,色泽像稀释的咖啡般平淡。

但程明凌的眼睛却截然不同。

当认真凝望一个人的时候,他的那双眸子像是被晨光照亮的山林落叶上的露珠, 浅棕色的虹膜上浮动着细碎的金芒。

一如此刻。

程明凌专注地看着纪觎,瞳仁不自觉收缩, 那些隐匿在棕色里的暖金色纹路便舒展开来,像是将融化的蜜糖浇铸进了琥珀, 清浅的泪意随着他眼睫的颤动明明灭灭。

澄澈又透亮。

纪觎看着他以祈求期待的目光等待自己的回答。

喉结滚动了一下, 一股淡淡的涩意涌上心头, 纪觎皱着眉掏了掏兜, 什么也没摸到。

这才想起来自己来的太过匆忙, 没有将烟盒带来,他又将手指放下。

然而, 下一秒程明凌却打开床头柜, 从里面掏出来了什么。

纪觎随意地瞥过去, 在一盒香烟就这么呈现在他面前时猛地愣住。

他没接, 而是攥住了对方的手, 眉头下压, 眼神很凶:“谁让你买这个了?之前没呛够是吗?还敢学!”

程明凌完全不怕, 梗着脖子盯着他看:“我说过了, 你做什么我就要做什么。”

说着, 他把烟盒打开递给纪觎,里面赫然是已经少了几支烟的状态。

纪觎闭了闭眼, 冷声让系统调监控的回放。

系统兢兢业业地去干了, 他则是一把夺过烟盒放进口袋里。

“不抽吗?”程明凌凑过来,脸颊贴在他的脖颈上,发烫的鼻息喷洒在下巴, 眼神幽幽地望着纪觎。

他手里甚至拿了一把打火机,按在点火的位置,像是只要纪觎一声令下,他随时就会凑上来帮忙点烟。

“抽什么?”纪觎心里火气很重,把打火机也抢过来塞进口袋,掐着他的两颊,“信不信我抽你。”

他万万想不到,平日里看起来乖巧听话的程明凌,私底下竟然这么犟,什么都敢学,还敢瞒着他做。

如果不是他今天来了,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发现对方在学坏。

“也可以。”程明凌反而在笑。

即使脸颊被掐着,笑起来有点费劲,但还是在笑,唇角上扬的弧度太灿烂,灿烂到刺目的程度。

纪觎怒极反笑,眼神扫试了一圈屋内,蓦地转身而出,在即将重重把门掼上之前,又放松了力道。

“咔嚓”一声,门舌轻轻落锁的声音响起。

猝不及防之下,程明凌没能反应过来,伏倒在了床上。

他睁大了眼,正想要追出去,但是发烧酸软的身体,与眩晕的大脑却阻止了往外的动作,情急之下差点直接掉下床。

纪觎拿着保鲜膜棍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卷发男生往外蹿,差点把自己摔在地上的模样。

他走过来将人接住,把人抱到床边,然后在程明凌要攀上来的时候,往里一推。

跌坐在床铺中央的卷发男生怔怔地看他。

“伸手。”纪觎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视线避开对方想要索求拥抱的姿势,目光落在程明凌的手掌上。

程明凌一时间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系统此时已经成功调取了前几天的监控。

纪觎清楚地看到了监控里,栗色卷发的男生被烟呛着流泪,然后学着纪觎曾经的模样刮了刮喉咙,喝下几口冰水压下咳嗽,再继续对着点燃的香烟深吸一口气的模样。

对方的额头上还流着汗,除了潮红得不自然的面中,其余部位满是苍白的颜色。

再一看时间,昨天夜里三点。

凌晨,发着烧,流着泪,喝着冰水,抽着烟。

乍一看很潇洒,很有不羁的风格。

纪觎却看得怒火中烧,对着程明凌回过神来伸出的手心,重重地抽了下来。

“啪——”纸筒破空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寸头男生仿佛夹着冰碴的语气,“下次还敢吗?”

程明凌盯着他,眼圈一瞬间就又红了。

纪觎面不改色,又是一抽落下:“啪——”

“我问你还敢吗?”他的眼神凶神恶煞的,漆黑深邃的眸子锁定坐在床中央,抿着唇瓣看起来很委屈的卷发少年。

卷发少年摇头。

“不敢就……”纪觎以为他认错了,准备收起纸筒。

然而,下一秒程明凌的话语传来,就让他知道根本不是这么个意思。

程明凌眨了眨眼睛,眼泪淌下来,还笑着:“纪觎,你打得一点都不疼。”

看着声势浩大,实际上外强中干。

保鲜膜的纸筒中空,刮着风也漏风,一顿操作下来,落到他手心的只剩下很轻的一点敲击。

程明凌看得很明白。

真正想要打人、惩罚人的手段有很多。

这个房子里,不说别的,单单是能用来揍人的工具就很多,扫帚棍、拖把棍、晾衣叉……哪样不比这个保鲜膜棍子好用。

所以——

“纪觎,你心疼我。”程明凌看起来很得意,还有几分窃喜。

纪觎不轻不重地瞥他一眼,看他死不悔改的模样,收到一半的棍子又落了下来:“啪——没有。”

然而,程明凌没理纪觎皱着眉警告他的模样,自顾自地答:“你就是心疼我了。”

说罢,他迎着纸筒而上,挨着跟挠痒痒没差别的抽,在床上蛄蛹了几下,发现还是没力气,干脆直接蓄力,朝着寸头男生一扑。

眼见程明凌准头歪了,差点要滚到床下,纪觎瞳孔微缩,眼疾手快地把人捞回来,然后因为惯性,被带着倒在了床铺上。

始作俑者没觉得凶险,在纪觎的呵斥落下之前,眼睛弯弯的笑得狡黠。

这下还不知道对方是故意的的话,纪觎就白跟程明凌相处这么久了。

“起来。”

他冷着脸推了推趴在自己身上的程明凌,但是对方跟八爪鱼一样,不仅不撒手,还把四肢都缠了上来。

“我不要。”程明凌嘀嘀咕咕,“起来你就跑了。”

“程明凌!”纪觎沉声呵斥,用力地去推身上的人,“撒手。”

“纪觎!”程明凌用相同的音量喊着,不过因为声音沙哑略输一筹,但是他的姿态是占据上风的,“我不撒手!”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他又在纪觎身上蹭了蹭,双腿紧紧箍着纪觎的腰,跪坐着,居高临下地与纪觎进行眼神交锋。

身上的触感太鲜明,带着未退的潮热,纪觎偏过了脑袋。

程明凌有些累,没坚持太久,干脆趴在纪觎的胸膛上,杏仁眼撩起去看他的眼睛,见他败退,喜气洋洋地道:“你偏头了纪觎,你心虚。”

“你就是心疼我。”

纪觎感觉有些头疼。

他已经习惯将某个屡次凑到他面前的人,用冷颜冷语的方式驱逐。

但是这一次却行不通了,对方不仅已经学会将他的话当成耳边风,甚至还能进行阅读理解,曲解成自己想听的内容。

寸头男生的神情冷硬,眉眼都蹙起了,似乎在思索要怎么把身上的人摆脱。

程明凌则注视着他表情的变化,在纪觎开口之前,声音低低地,很轻柔地喊他的名字。

“纪觎。”柔和到像是夏日的夜风,小心又大胆地蹭到纪觎的耳畔。

纪觎看起来很不耐地抬眸看他。

程明凌亲了亲纪觎的眼睛,在他皱眉的瞬间开口:“不要再说伤人的话好不好。”

“你打得不疼。”少年弯着眼睛笑,但是眼泪顺着脸颊流淌,凝聚在他的下巴,落在纪觎的唇畔。

“但是你说的话会让我很疼。”

学校里、网吧后门、小院房间里……很多使程明凌无措到几乎想不到要怎么接的话茬,在当时让他惊慌而麻木,以至于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升起伤心的情绪。

直到事了后,又不经意想起、反刍,刺得鲜血淋漓。

即使是现在,紧紧抱着纪觎,听着对方轻缓的呼吸,程明凌却还是有一种心脏抽痛,患得患失的感觉。

纪觎怔住了,看着程明凌颤着眼睫小声地指控。

然而,作为真正的受害者,他却连指控的时候都是这么温软,仿佛丝毫不因此责怪罪魁祸首。

这种顺从温吞的模样,使得纪觎要出口的话语堵在唇边出不来,最后回落在胸膛,变得更苦涩。

他忍不住呼出一口气,声音沙哑:“程明凌,我没教过你要反抗吗?”

在程明凌说起过去之后,纪觎努力地搜寻记忆,终于回想起曾经与他的交集。

在时间流转中反复回味记忆的过程,会使记忆褪色重组,晕染开棱角,于是所有片段都像是浸入了蜂蜜,蜷成棉絮,泛着柔光。

卷发少年的诉说轻描淡写,略去疼痛,掺杂了他对纪觎的主观崇拜。

但是在纪觎眼中自己却没有如此英勇。

……

初三上学期刚开始没多久,纪觎收到了来自那对父母的短信。

无关学业、无关生活,更没有丝毫嘘寒问暖,而是冷淡的一句话。

——小念要读私立高中,学费比较贵,我们打算把老房子卖掉。

他们的话语没有丝毫商量和反对的余地,只是向纪觎下达通知而已。

在这对父母眼中,纪觎这个叛逆的,和他们并不亲近的儿子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不仅侵占弟弟的资源,还因为嫉妒,恶意在老人那里诽谤纪念,使得老太太不远万里将他们骂了一顿,把纪觎接走。

他们因此遭受了一段时间来自邻居的流言蜚语,于是对纪觎愈发厌恶痛恨,连带着恨上将他带走的老太太。

连续三年对两人充耳不闻,甚至中断了生活费的供给。

这对父母想要用这种手段迫使纪觎低头,但是没能取得成效。

因为南城虽然只是他们口中经济水平一般,师资力量不突出的小城市,但对纪觎来说,却比那对父母所谓的都市精英的生活更加轻松。

即使日子很苦,他需要想方设法地攒生活费,也很快乐。

但就这么点快乐,在那对父母眼中都是需要剥夺的。

于是他们拍板直接拍掉了老房子,并只是在买家上门的前几天,对纪觎和老太太下达通知。

程明凌遇到纪觎的那日,便是他刚接收到消息,要赶回去找老太太的时候。

少年急匆匆地穿梭过街道,为了抄近路选择了一条不常走的巷子,遇到了挡路的酒鬼和浑身是血可怜兮兮的小孩。

本就烦躁,纪觎干脆地把小孩护在身后,而后上手揍人。

等发泄完火气之后,意外从小孩口中得知这竟然是对方的父亲,于是他当即又怒了,将人再次痛殴了一顿。

等即将离开时,纪觎发现自己的衣摆被小孩攥着,对方满手的血把他衣摆染得发红。

行色匆匆的纪觎这才注意到,对方的身上同样穿着二中的校服。

面对同校的学生、同样受到亲人侵害的小孩,他难得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怜悯,竟也放慢了脚步,做下简短的交流。

他教导小孩需要反抗。

“他们欺软怕硬。”纪觎想着那对父母,他们对他和老太太施加的压力,和对上级的谄媚在他眼中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一边掏出手机托人买车票,一边告诉程明凌:“你认为他是巍峨的山,他就会投下阴影。但是当你无所畏惧,学会反抗,他们就会畏惧你了。”

纪觎给老太太发去不要担心的消息,在心中计算发车时间。

行程时间尚且充裕,他便笑了笑,摸了摸仰望自己的人的头发,将他乱翘的毛捋了捋:“反抗、逃离,离开他的阴影,你会发现,外面没有苦难。”

对方看起来有些懵,似懂非懂,欲言又止,最后憋出来两个“可是……”。

呆呆的,像个小结巴。

可别真是结巴吧?会受到欺负的。

想到自己的亲身经历,向来寡言冷漠的纪觎难得这般有耐心,问了一嘴,确认对方不是真的结巴后,这才稍稍放松。

小孩睁着大眼睛,又问:“可是外面也有苦难呢?”

纪觎怔了怔。

实际上,他前面告诉对方的话语的确有些夸大。离开家庭的阴影之后,其实同样有需要面临的问题,最严峻的一道是温饱。

不过这对于已经摸爬滚打过的,目前的纪觎来说,已经不是什么迫在眉睫的事情。

“那也反抗。”他便挑眉,有些自信地说,“如果反抗不来,那就来找我好了。”

养个小孩而已,他能养好奶奶和自己,自然也能养好这个人。

小孩弯着眼睛说了好,询问他的名字。

纪觎随口答了,转而挥挥手离开。

接下来,纪觎抵达那对夫妻所在城市,拿着证据去他们公司故意闹事,成功使认为两人人品有问题的上级将他们开除。

而后他马不停蹄回到南城,带着老太太搬进拜托殷姐帮忙租的小院。

清扫院子、寻找更多挣钱的零工,日子越来越忙碌,当时玩笑般的许诺,在无人寻找后,便渐渐地随着连轴转的生活忘在了脑后。

——又意外地在这一日被许诺对象重新提及。

模糊的记忆便随着对方的诉说重新浮现。

纪觎印象里,当时的自己青涩又莽撞,说出的话没什么道理,甚至教唆小孩离开家庭的行为其实也有些冲动了。

好在程明凌并没有因此受到什么更大的伤害,看起来过得也不错。

他便佯装不曾记起当时的对话,不给对方更多的期待。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程明凌还是一副任他欺凌的软包子模样,又有些难忍,怀疑自己当时的话对方到底听没听全。

“反抗所有欺负你的人。”,纪觎掐着他的下巴,声音冷冰冰地,“当成耳边风吗?”

这下换成程明凌愣住了。

翕动的睫毛停住,眼睛微微睁大,浅棕色透着水光的眼眸直勾勾盯着纪觎,下一瞬间欣喜地道:“纪觎,原来你记得我!”

程明凌本来都已经不抱希望了。

在他看来,纪觎每天都很忙碌,与不同的人打交道,忘掉他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此刻,听到对方的话语,却油然而生一种欢欣的情绪。

就像是确认了自己在对方的眼中也很特殊一样,他的尾音都是上扬的,爬起来撑着纪觎胸膛重复:“你记得我。”

纪觎被柔软的手指按着胸口的位置,眉头微蹙着,耳后有点红。

对方没意识到按到了什么,但是他有感觉,便不动声色地钳住程明凌手腕挪了点位置,语气淡淡地道:“不要转移话题。”

在反抗伤害自己的人这件事上,程明凌实在太不成熟了。

纪觎默默地想着,却听到耳边响起对方平和的声音:“反抗你么?”

程明凌轻轻地将脑袋贴在纪觎的胸膛上,聆听对方的心跳从舒缓慢慢地加速,变得有点快了。

“可是纪觎。”他说,“你没有欺负我呀。”

程明凌追逐,获得纪觎的注视。

在贪婪地想要更进一步时惊扰到对方,以至于得到纪觎退后与慌不择言的话语。

但这对他来说是情理之中。

毕竟是他想尽办法,打破了纪觎的日常,企图影响纪觎的生活,改变他的习惯,拽着他和自己一同回到正常的轨道。

这些都是程明凌甘愿去做的事情。

他早有准备,也愿意承受带来的后果,对于所有可能的难过都甘之如饴,并不觉得这是伤害。

纪觎的心跳漏了一拍。

程明凌察觉到了,戳了戳他的胸膛。

他说:“纪觎,你的心脏因为我而跳动。”因为他的倾诉加速,因为他的否认迟缓。

“……”

纪觎开始尝试操纵心跳,未果,只能冷着脸注视他。

程明凌像是想笑,但是在他深邃眼眸的压迫下没真的笑出声,只依附上来:“你打我、骂我,在我看来都不是欺负我。”

这话听着像是什么受虐狂似的,纪觎的眉头又开始蹙起来了。

“你有毛病?”他终究忍不住匪夷所思地觑程明凌。

“有啊。”程明凌眼神发亮,像是被问到什么期待被问的问题,大大方方地承认了,“相思病。”

“……”

纪觎觉得问出这个问题的自己才有毛病。

然而,程明凌没给他反思自己的机会,枕在纪觎胸口,细软的卷发蹭得有点凌乱,露出额头,衬得那双眼更加清俊缱绻了些。

“真正让我感受到被欺负的,是你明明也喜欢我,但是你不肯承认。”卷发少年这么说着,手指抚摸纪觎的胸口,脉搏与对方的心跳同频共振。

对于自己的心跳完全没辙,纪觎木着一张脸感受它跳得越来越快。

程明凌也随之笑得越来越明媚。

“纪觎。”他舔了舔纪觎的喉结,亲到有些腥咸的汗渍也不嫌弃,“你不想欺负我的话,就说喜欢我。”

空气陷入寂静,纪觎没有吭声。

他发现程明凌不愧于学霸的名头,不管聊起什么东西,对方最终都能拐上自己想听的话题,并且越说越直白。

直白到完全没有插科打诨、含糊过去的余地。

啧。

把人吓退的恶言不能说,烟也没能抽到,烦躁没能缓解,而程明凌还在眼巴巴地等着。

纪觎咬了下齿关,冷冷地瞥了灰色毛球一眼。

系统从程明凌开始剖白心事开始,就在系统空间催促他看清自己的内心,并且给予回应。

现在更是从空间里跑了出来,挥舞着细胳膊细腿,像是他再不开口,就要按着他脑袋去亲程明凌了。

吃里扒外的傻子。

纪觎思绪游离了一下,又觉得好像骂得没道理。

系统消耗能量,能量来自恶人值,恶人值来自程明凌。这么一琢磨,似乎他才是那个“外”。

纪觎难得陷入语塞的情绪中。

他的念头游移来游移去,想到自己和程明凌的初遇、在高二六班的对视、以及对方屡次牵上来的衣摆和被骂退后锲而不舍缠上来的态度……

乱七八糟的画面在脑海里浮浮沉沉,似乎耗费了许多时间,但实际上又只是瞬息而已。

程明凌还在很有耐心地等着,但是揪着纪觎衣襟的手已经紧张到攥成了拳头。

系统也很紧张。

明明它当过两次红娘了,但这次和前两次都不一样。

前两次的宿主年长,且心里都有自己的谋算,不可能放过送上门来的主角,最后果然是抱得主角归。

但是这次的宿主年纪小就算了,还倔,还嘴硬。就像是个扎手的刺猬,遇到不想面对的,便将自己缩进了带刺的壳里。

扎手得很。

好在主角不怕扎手,不怕困难,被扎得痛了也能面不改色地把宿主扒拉出来,让对方直面自己。

系统以一种过来人的慈祥与恨铁不成钢盯着纪觎,被纪觎瞪了也不害怕,反而语重心长地道:【你就从了主角吧。】

它瞅了一眼好感值界面,不出意外早就突破上限了。

还是太年轻,系统想着。

第一个世界的宿主亲了摸了主角突破上限,第二个世界的宿主在鲛人苦恼地说“怎么没怀上”的时候才突破上限。

而纪觎,在看到监控的瞬间就已然爆表。

那一瞬间的能量庞大,直接使得系统成功将纪觎的数据全都加载了出来。

系统棒读着显示屏上的数字:【纪觎-程明凌好感值61/阈值60】

纪觎愣了下,有些没反应过来它的意思,就听系统悠悠道:【都这样了,还不接受主角么?】

前两个世界的宿主还没这样呢,就已经快把对象吃干抹净了。

这个世界,竟然才亲了两次嘴。

系统暗自摇头。

纪觎没想到系统竟然连这种东西都能够量化出来,被道破之后绷着一张脸,将毛球驱赶回了空间里。

系统简单直白,按照呈现的数据说话,但纪觎却无法这么轻率地作出承诺。

他不能说恶语,给不出答复,就只能沉默。

“纪觎,你说话啊。”程明凌有些急了,他自认为这番剖析之后也该十拿九稳了,怎么对方还是不回答?

纪觎开口了,但是说出的内容与怀里人期望的不大相关:“你和教导主任他们说了什么?”

头脑风暴间,他终究找到了转移注意力的话题。

被打岔的程明凌安静了片刻,这才有些小心地看他,说道:“奶奶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程明凌去网吧找纪觎却扑空,失落地等了一晚上之后,从殷姐那里得知了些事情。

他看起来有些不安与愧疚,像是担心纪觎因此责怪殷姐泄露消息。

纪觎没有意外的情绪,他大概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殷姐是个很细心的人,那天看见纪觎身上的奇怪的伤痕后就猜到了什么,给纪觎发送短信验证了这一点。

纪觎对她没有隐瞒,将接下来的计划告知,顺势推掉了网管的工作。

除此之外,他也没有特地交代对方隐瞒这件事。

程明凌若是没有因为他之前的恶语而退却,迟早会想方设法地找到他,了解这件事。

与其让对方费心思浪费时间,不如就从殷姐这里了解消息。

与此同时,纪觎还让系统帮自己盯住了与程明凌房子相关的动向,保证对方不可能绕过他去做一些傻事。

没想到的是,对方的确没有做傻事了,反而找上了教导主任寻求帮助。

接受着纪觎的审视,程明凌咬了咬唇瓣,说道:“抱歉,我有些自作主张了,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透露你的事情……”

他看起来很忐忑,大概是因为透露隐私而羞愧。

但实际上纪觎不在意这个。

他不向学校求助只是因为觉得不会有成效,而不是觉得羞耻或是尴尬。

程明凌很了解纪觎,也能看出来这一点,但即使如此,他的道德感使他还是会因为擅自做主而愧疚。

不过除了愧疚之外,还有一些信任与认真。

程明凌弯着眼睛,像是有点自豪:“我看人很准的。”

“教导主任看起来脾气坏,但实际上很照顾学校的学生。我的助学金是他申请的,至今没有外传过。”

这笔钱虽然金额不多,但对没什么积蓄的程明凌来说也很难得,使得他暂时不用为生计发愁。

“我告诉他奶奶生病的事,拜托他想办法。”程明凌把自己的想法一丝不苟地说了,“即使他想不到办法,也不会向外传播。”

他对纪觎道:“外界没有苦难,但是会有苦恼,是你教会了我反抗和寻求帮助。”

故意皱着眉,好让对方害怕退缩的纪觎怔住了。

对于如何反抗,每个人有不同的理解。

在纪觎这里是一个人硬抗与暴力解决问题;但是程明凌却将其归结于强大自己的同时,不放弃外界的援手。

在再次被家暴时夺过男人手中的酒瓶,寻求居委会、警察的帮助;在母亲重病的时候,一边想办法从酗酒的男人手里扣钱,一边拜托邻居帮忙看顾一二……

这些家长没有教导过的事情,他从纪觎这里学会了。

这是他的反抗。

反抗这些对程明凌来说,已经不再是苦难,只是些需要帮助才能解决的苦恼。

程明凌望着纪觎,手指去牵他的手腕,一点点将对方略粗糙粗硬的骨节,包容在自己柔软的手心里。

“纪觎,不要拒绝帮助,好吗?”

被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纪觎的手指动了动,想要挣脱被包裹的感觉,却被程明凌牵着,缓缓地挤进了他的指节。

十指相扣,被卷发少年拉着,按在了两人交叠的胸口。

心跳与脉搏在同一时间变得迟缓起来,就像纪觎有些缓下来的思绪。

本该因为烦闷而躁动的血液与各种念头慢慢地被安抚下来,使得他不再急于开口。

程明凌对此看起来很满意,眼神亮晶晶地盯着纪觎的眉眼。

纪觎慢腾腾地瞥过去一眼,还没开口,就被按着亲了一下。

“……”

对方看起来实在嚣张,一个晚上而已,一边还说着话呢,上来就是强吻,足足三次。

寸头男生的目光看起来幽深而危险。

被锁定的程明凌却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摸摸他的脸颊,又凑上来亲了下。

“你最近是不是喝水太少了呀。”他咂摸一下,“有点干。”

纪觎总是盯着程明凌好好吃饭、喝水,但是自己却过得很糙,吃饭风卷残云、喝水囫囵吨吨,就连寸头也是因为嫌弃打理头发太麻烦才剃的。

这些程明凌曾与奶奶凑一起吐槽过。

“奶奶交代了我要看好你。”程明凌摸摸纪觎的嘴唇,盯着他的眼睛,“要不要喝水?”

说的是水,但是他的眼神一点也没往桌子上的水杯瞥,而是舔了舔自己泛着水光的唇瓣,喉咙吞咽一下,浅棕色的眸子微波荡漾。

纪觎注视他。

看着对方轻喃着意有所指,也没错过他不安地闪动睫毛的模样。

胆大的要命,也青涩的要命。

他猛地用力将人按住,在程明凌一瞬睁大眼睛的瞬间覆下去,然后在对方充满紧张地闭上眼睛时退开。

等了半天,亲吻都没有落下来,程明凌睁开眼后,看见的就是纪觎撑在自己身上,漆黑的眼睛无声凝望自己的模样。

他的双臂之间隔了很大空隙,这个姿势,别说亲了,再塞个人都可以。

程明凌皱起眉,看起来很失望,同时有些无措。

“别搂。”纪觎抵住对方想要环上来的胳膊,将人安安分分地压在床上,语气漫不经心地,“说起奶奶,奶奶还要我早点找对象……”

他顿了一下,继续:“……媳妇孩子热炕头呢,怎么没见你给我介绍?”

程明凌眨了眨眼,唇瓣抿得红彤彤的,指了指自己:“媳妇。”

沉默半晌,他满脸涨红,憋了半天吭哧道:“你想当孩子也可以。”

纪觎懒散半阖的眼睛一下就睁大了。

他本意是控诉程明凌看似乖巧听话,实际上阳奉阴违,没想到对方竟然能丢下这么个重磅炸弹。

“都哪学来的乱七八糟的话。”纪觎掰着他的下巴,手指去戳着程明凌的脑袋,语气意味不明带着凶气,“胆子很大啊。”

程明凌乖乖巧巧地任他捏着下巴,手臂被松开后,如愿以偿地环上了纪觎的脖子。

“在‘如何让暗恋对象也喜欢自己’的攻略里学的。”程明凌丝毫不掩饰自己对纪觎是有备而来,老老实实说了,话音落下的瞬间捞着人往下压。

猝不及防之下,还真被得逞了。

纪觎的唇瓣磕在程明凌牙齿上,痛意一闪而过,铁锈腥甜的味道传来,被对方舔舐掉了。

这个姿势很微妙。

若有不知情的人闯入,大概率会误以为是纪觎按着人强吻。

但事实上,看着凶巴巴的寸头男生耳朵完全红透了,反而是被亲吻的那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实际上却按着人的脑袋索吻。

身上一重,趁着纪觎反应过来前,程明凌又把双腿都缠了上来。

这是不让他有丝毫推开对方的可能。

亲得头晕目眩,双眼迷离,窒息感都开始蔓延,纪觎这才被放开,感受到对方虚虚环着的手臂有些无力地滑落。

滚烫的口腔里全都是血腥味,纠缠的唇舌带出的涎水,已然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程明凌的。

浑身发烫,纪觎忍不住爆了句粗,顾及到什么,终究没把程明凌硬扒拉上来的双腿拽开。

“纪觎。”程明凌抿着唇喊他,看起来很羞涩,说的话丝毫不沾边,“好亲么?”

纪觎再一次语塞,他很想挖开程明凌脑袋,看看学霸每天都学了些什么。

“不许说了。”他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捂住卷发男生的嘴巴。

对方没动弹,在纪觎捂上来以后伸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心。

“……”热意不断蓬勃,纪觎咬牙松开了手。

而乘胜追击的程明凌根本不给他冷静喘.息的余地,蓦地又开口了。

“纪觎——”

纪觎条件反射地要去捂他的嘴,但是来不及了。

“这炕头热吗?”,程明凌更加大胆的话语已然出口,“我可以帮你……唔——”

“程明凌!”纪觎怒斥,去捏程明凌的面颊,让他的嘴巴嘟着说不出话来。

然而无济于事。

“^ ^”

身下,卷发少年眉眼弯弯的模样大胆又肆意,像是吃准了纪觎不会把他怎么样。

纪觎胸腔起伏着,眼周发红,怒气蓬勃的模样像是要择人而噬。

被盯着的人却浑然不觉似的,还向下蹭了蹭自己的腿。

看起来很无辜,但是被程明凌轻飘飘瞭了一眼的纪觎却很清楚,对方就是故意的。

忍无可忍,纪觎拽过被子把还在发烧就敢胡来的人裹住,将人裹成蚕茧一般,按着脑袋亲了下去。

唇舌交缠,游移过唇瓣、泪眼。

寸头男生沙哑又无可奈何的声音,伴随着带着血腥味的吻落在耳畔。

纪觎将人掐在怀里吻得发狠:“你别后悔。”

到此地步,避无可避,他便不会放手了。

“^ ^,才不会后悔。”

第72章 现在甜了 等我两年

纪觎终究没能如愿甩脱程明凌。

不论是对方梗着脖子说纪觎做什么, 他就要跟着学什么,还是对方眼眶湿润地剖析心事,这些都使得纪觎很难再拒绝对方。

更何况……

纪觎吃着饭, 却放缓了速度,下意识抿了抿唇。

唇瓣上的破皮已经结痂了, 但是舔舐的时候还是会有鲜明的感觉,仿佛昨夜炙热滚烫的吻还历历在目。

他的耳朵又开始发热。

想不明白程明凌看着那么乖一小孩, 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这么快, 不仅敢强吻, 强摸, 还想帮他……

发着烧还敢乱来, 要不是纪觎力气大把人按住了,差点给他得逞。

胡思乱想一通, 纪觎吃饭的速度有些缓了下来。

“觎哥, 今天的菜没胃口吗?”红毛凑了过来, 看见纪觎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有些诧异地问道。

纪觎吃饭向来囫囵吞枣, 速度极快, 往往他们还没扒拉几口, 人就已经收拾好餐盒走远了。

今天乍一见他这么细嚼慢咽, 还有点不习惯。

“不是。”纪觎犹豫了一下, 才说,“对象不让吃太快。”

为了让程明凌放弃给他……的想法, 他昨晚被缠着, 硬是答应了几个必须遵守的好习惯。

其中一条就是吃饭要好好吃,还要多喝水。

对方甚至给他塞了一个作为年级第一获得的奖品水杯。是那种容积很大的大肚杯,要求纪觎每天至少喝两桶。

此时这个杯子就在纪觎手边, 贴着二中的标,干净漂亮的样子,和这个略有些粗犷的工地铁架棚颇有些格格不入。

红毛愣住了,跟着红毛一起走过来的紫毛也愣住了。

“不是觎哥,你哪来的对象?”他们眼睛都瞪大了,想到了什么后又挤眉弄眼,“是那学霸是吧?某人不是说人家不是你对象么?”

纪觎没答,只是默默地喝着水。

“AUV,南城二中学优生纪念品。”他们瞅到了水杯上的字,凑过来一字一顿地念出来,一边念一边发出怪笑,“觎哥,想不到你还是学优生呢?”

他们故意的,明知道这奖品不可能是纪觎的,但就是故意在挤兑,想看看对方不好意思的模样。

谁承想,纪觎倒是没什么神情变化,淡淡地看他们一眼,语气也很平静:“不是我的,我对象送的。”

“……”没揶揄成功,反而被塞了一嘴狗粮,红、紫毛两人悻悻走开了。

【AUV~】系统也在空间里阴阳怪气。

它还以为宿主要继续嘴硬呢,没想到昨晚劝着劝着就被踢进了小黑屋,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纪觎神情淡然。

小毛球已经嘲笑了他一整天,也不差这么会儿。

虽然对方看自己如同看禽.兽的模样着实有点冤枉,但是程明凌硬是帮忙成功了也是事实,他顶多自控到不让对方使用除了手之外的部位。

系统见嘲笑没能得到想要的反应,也觉得没什么意思,懒得再笑话了,清了清嗓子说起正事。

【是这样的,你对主角的好感值已经达到了满级的标准,可以在系统商城兑换一个金手指,你看看想要什么?】

这个功能,在第一个世界的时候作为新手福利直接发放给了权衡;第二个世界的时候,情况比较危急,它便直接替宿主选定了合适的金手指。

这个世界的话便让纪觎自己选择。

纪觎有些意外,这个福利系统没有和他说过。

【毕竟也不是每个恶人都能对主角达到满级好感的嘛。】系统说着。

对于他们恶人系统来说,这金手指基本上就是个鸡肋的玩意儿。都是要残害主角的人了,对主角哪来那么多好感。

也就它绑定的这些宿主个个都挺奇葩,不仅能满级,还能多出来。

想起前两次回到系统中转站时,前辈系统听说它薅了两个金手指以后震惊诧异的目光,系统忍不住有点暗爽。

诶嘿,这次回去就是三个了。

纪觎看了眼系统苍蝇搓手的激动模样,目光在商城里的各种金手指上看过去。

这些金手指的品类挺多的,而且都有着通俗易懂的名字。

他看了几个感兴趣的,最后在一个叫做“好运连连”的金手指上停住视线。

【好运连连:在99%的努力上,增加1%的好运,祝你心想事成呀!】

这个金手指是其中少有的能够与主角绑定的类型,也就是说宿主佩戴后,主角也能够享受相应的福利。

【这个很不错,我想给你推荐的也是这个,而且你看那个最小的一行字——概率触发对周围之人的影响。】系统连连点头,又遗憾,【只可惜没有那种能够让人天降横财的类型。】

然而,纪觎却有不同见解:【这就很好了。】有的时候,很多事情就缺那么点好运加成。

【好的。】系统答道。

【检测到满级好感值,金手指“好运连连”兑换成功】

纪觎选定这个金手指进行佩戴,确定同步给程明凌后,暂时就没去管了-

晚上下工之后,纪觎去了趟网吧。

程明凌已经坐在这里等了,正仰着头和殷姐说什么。

听到有客人喊纪觎的名字后,卷发少年便猛然转身,眼睛亮亮地看着纪觎走过来。

“哟,来了。”殷姐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看着程明凌高高兴兴地过去,拿过纪觎手中的水壶,像是在检查。

但这样也检查不出什么,他又去看纪觎。

“喝了两桶半。”清楚对方在意什么,纪觎随口答了。

程明凌的眉眼当即就弯了起来:“那……”

“细嚼慢咽、少抽烟、多喝水、别主动打架……”纪觎都会背程明凌这些话了,干脆抢答。

说着,他伸手摸摸程明凌的额头确定温度:“还难受吗?”

程明凌摇摇脑袋,在他手心里蹭蹭:“没发烧了。”

纪觎点点头。

今天起床后他做了早餐,将人叫醒吃早餐的时候看起来状态还行,白天系统帮忙盯着监控,画面里程明凌也看起来生龙活虎的。

除了回笼觉睡一趟,再醒来之后红着脸裹着被子像个春卷似的乱倒腾,似乎没什么问题。

两人说着话,多是程明凌问纪觎答。

纪觎耐心地一条条应了,偏过头就看见了殷姐诡异的目光,活像是在看什么陌生人似的。

差点忘了殷姐还在这。

这才想起自己和程明凌在一起了这件事还没和对方说过,纪觎挑了挑眉,拉了一下程明凌,在对方没反应过来时拽着人到殷姐跟前。

“程明凌。”纪觎薅了把程明凌软软的头发,音调一如既往的偏冷,但不难发现其中潜藏的柔和,“喊姐。”

程明凌愣了下,回过神来后意识到什么,本还自如的面色渐渐地有些发红。

“殷……殷姐。”他学着纪觎平日里喊殷姐的腔调,话没说完呢,绯色已经染到了脖颈处。

殷姐盯着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指,看了眼纪觎,得到他抬眸回视。

视线交锋片刻,她收回目光:“在一起了?”

“嗯。”纪觎平静地应了。

“挺好。”殷姐多少有些感慨。就纪觎这死犟、爱硬扛的性格,她还以为这两个人会错过呢,为此还暗自惋惜了一番。

她转身,从抽屉里掏出五百块,摸了摸程明凌的脑袋,塞进他兜里:“没红包纸,就这么将就吧,辛苦你了。”

程明凌惊了一下,连忙推拒。

“收着吧。”殷姐说,“喊声姐怎么也得给点彩头。”

他又去看纪觎,想要寻求纪觎的帮助。

看他惊慌无措望着自己的模样,纪觎磨了磨牙齿,想抽烟,但无奈要言而有信,只好从台子上扒拉了一个棒棒糖塞嘴里:“收着吧,姐该给的。”

认识这么多年,纪觎和奶奶逢年过节时会叫殷姐上家里吃饭,双方几乎已经成了家人一般的存在。

纪觎都这么说了,程明凌便也没再拒绝,只是颇为腼腆地对着殷姐露出笑容。

漂亮的眉眼弯成月牙的形状,看起来更加招人了点。

纪觎眼神微微有些暗,掐了掐手里把玩的手指,在人带着询问意味回眸的时候,又只是帮忙理了理有些凌乱的栗发。

殷姐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笑了笑。

片刻后,她想到什么:“明凌,帮我看下台子哈,有台设备要纪觎帮忙搬下。”她对着乖巧低头任人拨弄头发的程明凌这么说道。

“好。”程明凌点头同意了,目送两人搬起角落的一台设备往仓库走。

仓库被打理得很干净,几乎每一处都罩上了防尘罩。

殷姐先行一步打开了灯,纪觎搬着设备后至,随手关上了仓库门。

“什么事?”纪觎将设备放到空位,转头看向倚靠在门边的殷姐。

程明凌不了解,但是纪觎却知道,殷姐看似柔弱漂亮,实际上力气不小也很能打,否则不可能在这一片经营网吧这么久。

一台机器而已,对方随手就能搬了,用不着特意找他帮忙。

所以肯定是有事找自己。

殷姐从兜里掏出根烟,本要顺手丢给纪觎一支,想到刚才纪觎和程明凌的对话,又收了回来。

她想把多出来这根怼烟盒里,半天都没怼进去,就干脆两支一起点了。

淡淡的烟雾弥漫,殷姐打开空气循环系统,侧着身没让烟雾往纪觎那边飘。

纪觎倒也没这么讲究:“犯不着。”虽然他现在打算慢慢戒烟了,但是工地里抽烟的大把人在,有时候还是避无可避。

殷姐摇摇头,抖落点烟灰,掏出手机操作了几下。

纪觎皱起眉,没几秒,听到了自己手机的震动声,掏出来一看,竟然是银行转账信息。

上面的数字显示为40000元。

“一点心意,再多的没有。”殷姐抽烟比纪觎凶多了,声音总是带点哑,此时还咳嗽了几声。

纪觎想要拒绝,但是对方却预判了他的想法。

殷姐挑眉淡笑:“奶奶生病,我肯定要搭把手。”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这话不假,那个可爱的小老太太她也很喜欢。

被这句话堵了回来,纪觎想要叹气:“那你男朋友呢?”

虽然纪觎无意去探究,但是相处了这么多年,殷姐的情况多少还是掌握了些的。

一个在最好年纪的女性,为了照顾因车祸昏迷的男友,不愿意服从从家里的安排相亲结婚,与家人断了关系,一个人经营网吧数十年。

纪觎对此由衷钦佩。

甚至不只是他,周围有门路的隐约打探到殷姐来历之后,本来有些蠢蠢欲动的心思也放下了,甚至还默契地一同将外来想闹事的人联手挡在了外面。

就连殷姐歇业那年,有人妄图将她的市场抢占走而开的店,都因为没人光顾不得不以停业告终。

那对父母说南城太小、太混乱。

纪觎没有反驳。

因为这片区域的确很混乱,几乎每天都会上演打架斗殴的情景,派出所出警的声音几乎已经成为了居民们入睡前的调剂。

乱七八糟没有文化打架容易上头的混混多不胜数,甚至纪觎自认为也是其中一个。

但讲义气的人也不少。

纪觎的成长过程中,这些人扮演了不同的角色,也给他不同的影响。

此时,他看着对自己有着最大影响的姐姐,沉默了半晌,拿着手机只觉得烫手。

“多大点事。”殷姐睨他一眼,“我是逞能的性格吗?他那边还够花。”

纪觎想说是,但想到很可能要被抽一顿,便没说话了。

他回想着上辈子与姐夫有关的事情。

记忆里对方的确没什么突然恶化要用到很多钱的地方,便最终收了下来:“那我打个欠条。”

“用不着,真没事。”殷姐好笑地薅一把他的脑袋,“你还小,好好早恋,少给自己点负担。”

“你姐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拉着你姐夫谈三年了。”

“……”纪觎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好了,回去吧。”殷姐点点仓库上方的监控显示界面,“明凌老往这边看呢。”

程明凌没来过仓库,还不知道在仓库里也有监控能看到外面的情况。

此时前台没人,他正趴在桌子上写作业。

写着写着,又坐起来,把纪觎的水杯洗了洗,擦干,然后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一大把塞进去。

容量极大的大肚杯完全被糖果给塞满,被他硬生生用体重压着盖子,愣是给拧上了。

“多可爱。”殷姐笑吟吟地,“换我在你这个年纪,早就把人拐走了,你还不情不愿。”

纪觎绷着的嘴角没压住轻笑,抹了把脸,承认:“嗯,很可爱。”

两人出了仓库。

远远地,就看见程明凌“嗖”地一下,把杯子放进桌肚,若无其事地写着作业。

纪觎走在殷姐前面,身后又开始传出笑声。

“趁着小男生年纪小,脸皮薄,多亲亲。”殷姐鼓励道,然后上了楼。

那是你不知道程明凌有多大胆。

暗自在心里反驳,纪觎耳朵有点红,但是没显在脸上,只是快步到了前台。

清楚程明凌想给自己个惊喜,寸头男生倒也没有那么不解风情。

他顺着对方的期待,先是收拾了一下桌面,给顾客开了台机子,看了会儿程明凌写作业,然后在客人买烟的时候一蹲身,终于发现了桌肚里装满糖果的水杯。

纪觎不知道自己的演技如何,反正程明凌笑得很得意。

等客人拿着烟走了以后,纪觎将糖果罐子掏出来,打开盖子,蹦跶出来一桌面的糖果。

花花绿绿的糖果堆在一起,各种颜色的糖纸反射光芒,绚丽夺目。

纪觎随手拿了两个,剥开糖衣,隔着糖衣捏着,塞进程明凌和自己的嘴里。

“甜吗?”程明凌舔着糖果,明明自己也吃着,却像是没尝出味来,非要追着纪觎问。

被对方裹了糖浆般剔透的眸子凝望,纪觎蓦地笑了笑,摇摇头:“不甜。”

“不可能!”程明凌像是急眼了,“明明就很甜。”

昨晚死缠着,从纪觎口中得知他最近其实没有在打架,而是在工地搬砖后,程明凌就想帮忙了。

只可惜纪觎不让他去工地。

程明凌只好另辟蹊径。

这些他精挑细选的糖果,可以快速补充体力,怎么可能不甜。

“真的不甜。”纪觎的神情看着不似作假。

信誓旦旦的认真模样使得程明凌有些不自信了,他凑过来,看着纪觎的嘴唇,鼻尖轻轻嗅了嗅,仿佛这样能确认糖果的甜度似的。

“你张嘴我看看,你吃的什么口味啊?”程明凌没闻出来,怀疑可能不同口味甜度不一样。

纪觎依从他的指示张开了嘴。

这个角度光线有些昏暗,程明凌看不清,只好凑得更近一些。

下一瞬间,他的腰被人揽住,眼睛微微睁大。

下唇被叼着,惊呼声被人衔进唇齿,程明凌的闷声伴随着纪觎搂着人往里退的动作而消弭。

不大的空间里,身材高挑的年轻男生被另一个更高大些的,按着躲在机器的遮掩下,臀部抵在台子的边缘,后仰着脑袋迎接掠夺般的拥吻。

不远处就是敲打键盘与骂骂咧咧的吵嚷,他们这里却无比静谧,除了极轻的喘.息,剩下的只有轻微的交融水声。

程明凌的杏仁眼瞪得极大,看起来意外又羞涩,抓着纪觎肩膀的手指很用力,几乎留下了指印。

但是他又没退开,一边在纪觎耳边提醒有人,一边将自己缠了上来。

“不喜欢?”纪觎看着对方飘红的眼尾,将人往怀里藏了藏,伸手捂着他的耳朵。

程明凌摇了摇头:“喜欢。”

纪觎主动亲吻他,还是这么出其不意的惊喜,他怎么可能不喜欢。

不过喜欢是真的,紧张刺激到有些瑟缩也是真的。

摸到了对方还在抖的肩胛骨,纪觎没多做什么,给他顺着气进行安抚。

一吻结束,纪觎脑袋抵在程明凌的肩窝,鼻息喷洒在对方的脖颈处,将那一片蒸腾出透粉的颜色。

“这下甜了。”他说。

程明凌看起来更红了,滚烫的脸颊贴在他的耳边。

纪觎有种扳回一城的畅快。

“昨晚不是很大胆吗?”纪觎舔舐掉他唇边的水光,摸了摸他的脖颈给人顺气,“出去给你接杯水而已,缠着要我留下来,还想让我试试你滚烫的口腔?”

程明凌也想起了自己昨晚颇为大胆的话语。

——“别走,我的口腔很烫,你不想试试……”

当时情绪上头,疯狂担心纪觎拒绝自己的表白,再加上生病大脑昏昏沉沉的,以至于一看纪觎准备出门就如临大敌,说了些自己也意想不到没什么羞耻心的话语。

现在反应过来之后,只觉得浑身发烫,震惊于自己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早上回笼觉醒来后已经羞耻过一遍,程明凌本来都快抛之脑后了,现在听到纪觎提起,整个人又开始发烧。

眼见怀里的男生几乎像是要冒烟,纪觎没逗了,好心情地咬了咬他的耳垂:“降降温?”

对方点头,被纪觎抓着一起在水池边洗手。

程明凌冲了下就拿开手了。

而纪觎搓洗得很仔细,将自己手指缝里可能藏污纳垢的地方全都清理了一遍。

收到程明凌消息说在网吧等他时,他刚下工,没来得及将自己清理干净,现在终于有闲暇好好清洗一下。

程明凌则站在纪觎两臂之中,看着对方的手掌。

比起学校里的同龄人,纪觎的手是较为粗糙的,上面有很多细密的疤痕和茧,此时又有几道新添的皲裂似的划痕。

伤口外绽,但没有流血。

纪觎洗到一半,看到程明凌又把手伸进了水里,漫不经心地扒拉过来,准备给他也搓一搓。

对方安安静静任他搓着,但是安分了没多久,手指就摸上了他的骨节。

“干什么?”纪觎以为他又想做什么大胆的事,钳制住了,意味深长,“这么多人呢。”

一奔放成千古恨。

程明凌面红耳赤,又说不过纪觎。

在非特殊情况下,他总是很少驳斥纪觎的话语,现在便抿着唇瓣,红着脸去摸他的手指。

“像个小受气包似的。”纪觎捏他脸,养出点肉的手感挺好,至少比之前瘦巴巴的顺眼多了。

程明凌瞪他一眼。

纪觎以为对方要反驳“受气包”这个听起来就不霸气的名头,却没想到人抓着他的手指摩挲了起来。

“疼不疼啊?”程明凌盯着和自己白皙修长手指形成鲜明对比的粗大骨节,以及上面泡得发白的伤痕,手指很轻地抚了抚。

纪觎捏脸的动作滞了下,掐着他的脸颊看自己。

“还真不疼。”,他注视着男生难过的模样,没忍住又亲了亲,等退开后,声音轻柔,含着笑,“手上的皮比较厚。”

捡垃圾、打各种零工、打架、搬砖等等工作用手都不少,纪觎的手指已然习惯了干这些,并且顺应需求长出了茧,皮肤也更坚韧些。

他从没觉得这是什么辛苦的事情,谋生计而已,比他更辛苦,手指更加粗糙的大有人在。

在此之前,纪觎甚至还想办法要怎么让自己更皮糙肉厚点,好适应工作的需要。

但是现在有点不同了。

因为恐怕有人会心疼。

果不其然,听到话的程明凌不仅没因此松口气,反而看起来更加失落,总是扬着笑的唇瓣都抿直了。

“纪觎……”对方眼巴巴地开口。

纪觎亲亲他的眉眼,语气散漫:“知道了,我戴手套。”

程明凌还要再说。

“护手霜也抹上,我今晚就下单。”纪觎一眼就看出对方在纠结什么,将他脑袋揉得乱七八糟的打断施法。

“好。”卷发男生得逞了似的,抿着的唇又松开了,仰着脸笑,“等到了以后我帮你涂。”

纪觎看他狡黠的模样,将水关了,咬了下对方湿淋淋的指尖:“行,你涂。”

……

新买的护手霜暂且还在路上,第二天晚上,程明凌给纪觎带来了自己没用过的新面霜。

是一种常见的儿童品牌,滋润不油腻。

纪觎盯着绿色青蛙咧嘴笑的罐子,多少有点哭笑不得。

“手也要管,脸也要管?”他盯着捧着面霜而来的,翘着被风吹出的乱毛的男生。

风尘仆仆、气势昂扬,就差绑个红披风,挎把剑,cos小王子了。

“快去洗脸。”对方催促。

纪觎只好去了。

等洗了脸回到桌前,程明凌已经旋开罐子,挖了一小块白色霜体。

被按在椅子上坐下,纪觎看着对方凑到自己面前,用手掌将霜体化开,然后一点点涂抹在自己的脸上。

“这个先舒缓一下,我给你买了个有防晒成分的,也在路上。”程明凌一边抹一边说着,将纪觎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红的脖颈也照顾到了。

其实防晒霜超市里也有卖,但是无法保障正品,价格还比很多品牌的还贵,他去超市逛了一圈,最后还是没买。

纪觎提前从系统口中知道了这件事,此时看着程明凌一丝不苟地给自己涂抹面霜,同时像是分享日常似的把这件事告诉自己,又觉得有一种很微妙的情绪在涌动。

仿佛手脚碰在棉花上,轻飘飘的,陷进了一片柔软之中。

在答应交往的那个晚上,一切还有些虚幻茫然。

当时更多是气氛、情感、荷尔蒙等环境的促使了冲动的念头,纪觎现在又后知后觉尝出点不一样来,终于有了往后生活要与另一个人共同分享的实感。

他忽然觉得有些紧张和僵硬,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最后只是安安静静地搭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程明凌给纪觎同样被晒到的后脖子补了点面霜,想让对方抬头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部位。

结果低头,就看见向来凶巴巴的寸头男生正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仰着脑袋接受涂抹,黝黑深邃的眼睛盯着自己看的样子。

看起来竟然有一种乖巧的感觉。

纪觎不知道程明凌在想什么,但是注意到了对方眼神的变化。

从一开始眼神清明的模样,到脸上渐渐攀升点霞色,大大的眼睛时不时瞟自己一眼,纤长浓密的睫毛轻眨。

他干脆按着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什么的人亲了口。

“放心,没人看。”在作案前就确认好了周边环境,纪觎的音调懒散,见程明凌被亲得晕头转向,好心地帮他将没合上的罐子关好了。

等卷发男生红着的脸终于恢复了白皙,纪觎拉着他在另一张椅子上坐好,想着在心里牵挂了一天的事,询问:“想替我攒钱?”

程明凌虽然节俭,但是一直以来都不会特意在货比三家上浪费太多时间。

一方面是不擅长,还有一方面原因纪觎从系统给的剧情线里看到了。

——程明凌父亲的死因。

挑挑拣拣买了点据说口味类似,但是价格更加低廉的酒,没注意到配料表里酒精含量更高,酗酒过量而亡。

因此对方多少有点这方面的顾虑。

但是今天,纪觎却从系统的监控提示里,看到程明凌将购买的教辅书换成了更便宜的二手——此前对方不买二手教辅书,因为上面的字迹会耽误做笔记、早餐面包替换成更廉价的产品、就连一些日常生活所需,都默默地开始寻找平替。

然而,在此之外,他给纪觎购买的东西却没在金额上面计较过。

装满水杯的糖果价格算不上昂贵,但也并不低廉,面霜、防晒霜同样如此。

虽然纪觎对于寻找平替这件事没什么意见,毕竟他自己也没少干,但看到程明凌默默地为自己这么做,又忍不住皱眉。

他攥着卷发男生的手指,看到对方在自己说出口之后有些惊讶地看过来,然后又有些心虚似的收回目光。

纪觎摸了摸他的侧脸,声音平和:“你可以帮我。”

他倒也不是真的那么犟,非要一个人扛着。既然已经在一起了,程明凌想要给他帮助,纪觎可以接受。

“但是前提是不能影响你自己。”纪觎的神情有些严肃,这几天面对程明凌时,面上似有若无的笑意隐没了。

程明凌抿起唇瓣:“没影响啊。”

“还敢顶嘴?”纪觎捏他耳朵,“黑笔把书本题目都快涂满的辅导书,你真的看得下去?”

“本来就胃不好不爱吃饭,塞满甜腻奶油的临期面包你还敢往胃里塞?”

说真的,但凡程明凌没抠抠搜搜得这么过分,纪觎说不定也就忍了,毕竟他答应过程明凌,不再说伤人的话,也不会随便打击对方的积极性。

但是眼看程明凌越省越离谱,多少还是有些生气。

程明凌无言以对,转移话题:“纪觎,你翻我手机了?”

“不给翻?”纪觎挑起眉,冷笑着看他,“谁一交往就缠着我交换了手机密码、换了情侣头像、情侣昵称?”

“我。”程明凌脸颊烫得不行。

“‘如何让暗恋对象也喜欢自己’的招式全用在我身上了,怎么,现在不满意被我管了?”纪觎看着他,剑眉挑起,逼视的眼神看着有点危险。

“我的控制欲很强。”纪觎掐着他的下巴,“交往的时候就说过了,你不要后悔。”

“没,才不会后悔。”程明凌有些招架不住,被纪觎的眼神盯着,率先投降。

他的双眼亮亮的,左右看了一下,确定没人注意这边后,凑到纪觎嘴边亲了下,讨好地说:“都给你管。”

纪觎差点没绷住发沉的面色。

“银行卡也替我管好不好?”程明凌说着,深觉自己像传说中的傻子恋爱脑,但又真的很期望纪觎答应下来。

“……”纪觎想骂人。

程明凌还在絮絮叨叨,似乎想到什么很值得高兴的事情:“还有书,你也替我读吧。”

他曾和纪觎说过,自己虽然是学霸,但其实还真不怎么喜欢读书,只是有点习惯了,而且不想辜负那些很好的老师们对他的期待。

“不要。”纪觎瞥他,还真敢说。

程明凌像是在较劲,挑衅地看过来:“你不替我读我也不读。”

“那就都别读了。”纪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随口赶话茬,话一出口就皱起眉,立刻掐着他的嘴巴闭住了,不给人真正回答的机会。

下一刹,对方竟然敢对着他点头。

“程明凌!”纪觎是真的冒火了。

“我错了。”程明凌滑跪得很快,偷偷摸摸拉着他的手,眉眼弯弯地安抚,“骗你的,我们都会好好读书的,对么?”

对方的眼神无比认真,盯着纪觎的眼睛看。

纪觎这才发现对方或许是有备而来,故意将话头牵引到这一处,想要试探自己的想法。

他倏尔沉默了,本来有点热闹的气氛便也寂静下来。

尽管两人说开在一起了,但是纪觎回想,发现这还是和好后,程明凌第一次和自己提起有关于学习的话题。

他本来以为对方会默认自己辍学的行为,但现在看来,其实还是没有死心。

纪觎深吸了一口气,摸了摸兜,掏空了。

唇边感觉抵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是剥了纸的糖果。

程明凌拿着糖果,清亮的目光看着纪觎,有些愧疚与抱歉:“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纪觎衔过了糖果,摸摸他的头发,“我知道你是想我更好。”

又不是真的铁石心肠的傻子,他哪会不清楚程明凌的用心。但是纪觎也有自己的责任和坚持:“我不会用你的学费。”

程明凌的胡搅蛮缠、装笨卖傻,其实就是愿意奉献自己。

虽然已经踩进浑水。

但是,淌浑水相互扶持着走,与沉入泥里,让纪觎踏着自己的肩膀,这其中有着巨大的差别。

换个时候,比如奶奶的情况已经危急到没时间筹钱,纪觎或许会接受;又或者他觉得人生无望,想要拖着人下地狱,也有可能。

但是不会是现在。

纪觎已经从系统这里得到了奶奶确切的发病时间和病因,时间上尚有余裕,便不需要这么极端。

“程明凌。”他摸摸男生薄薄的,有些发红发烫的眼皮,轻轻呼唤他的名字。

那晚被控诉之后,纪觎不是没有反思。

——明明伤人的话那么容易出口,但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说真心话?

他想了很久。

此时,又记起那晚程明凌那么认真、大胆地撬开他的蚌壳,哭泣着将他从团成团满手刺的状态中扒拉出来的模样,忽然发现其实也没有这么难以启齿。

便笑了笑:“程明凌,我舍不得。”

他家的,南城二中的学优生,年级第一的小学霸,纪觎连将对方从康庄大道上拽下来,和自己一起踩入泥泞中都舍不得,遑论踩着让他托举自己。

“但是。”他在程明凌焦急地想要开口前抵住他的唇瓣,补充,“我不会真的放弃自己。”

“等我两年。”。

纪觎和他接吻,在程明凌怔怔的目光中笑了笑:“我休学一年,然后复读,去找你好吗?”

第73章 小狗和恶犬 我等你回来

“真的考虑好了吗?”教导主任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 有些遗憾地叹气,“不再等等?我还在申请捐款批复。”

“嗯。”纪觎笑了笑,“谢谢老师。”

就算申请下来了, 也需要附上相关的家庭经济情况、诊断证明、治疗费用缺口的等证明。

但是这些东西,纪觎都无法提供。

毕竟那对父母没死、奶奶的病情又暂时查不出来。

更何况, 纪觎作为在这所学校的学生,同样很清楚这座学校的师生规模不大, 财力不乐观, 就算捐款也无法筹集到太多的钱财。

与其费时费力兴师动众达不到预期, 不如打拼一年。

纪觎思忖了下, 他打算这年顺便给程明凌挣点生活费。

不过这件事就没必要交代了。

教导主任不知道纪觎都在想什么, 只是看着这个老是逃课打架的学生难得在自己面前这么听话,又想要叹气, 最后还是憋住了:“我们会保留好你的学籍, 等你再回来。”

“好的, 谢谢老师。”纪觎认真点点头, 打算离开, 却被叫住了。

“等等。”教导主任给纪觎一个信封, “这是你的助学金。”

纪觎皱起了眉头。

这个学年的助学金申请时间他早就已经错过了, 补交材料流程繁琐, 按理来说就算教导主任去申请也要等不短的时间。

他眼中的诧异清晰可见, 教导主任拍拍他的肩膀:“是还没下来,但是已经在走流程了, 我和你班主任先给你预支。”

像是担心纪觎拒绝, 他说:“听明凌说你要跟着施工队去其他城市,吃住都要花钱。”

对方眼中是拳拳爱护的情绪,纪觎又偏头去看坐在一边的六班班主任, 小老太太的眼眶有点红,看着他的眼神满是慈爱。

唇瓣抿了下,他最终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

正如程明凌所说的,纪觎接下来不会一直在南城。

陈工头的这个施工队常年在不同的城市周转,哪家给的工资高就去哪家。因为管理得当,又任劳任怨,工期短、交付时间快,因此受到很多项目公司的青睐。

这也意味着,他们在南城不会停留很久。

眼看着南城这边项目已经稳定了,纪觎便被他纳入了带去其他城市接单的先遣队伍。

“确定好出发时间了吗?”

小公寓里,程明凌帮纪觎涂护手霜,越涂动作越慢。

滋润易推开的双膏在他手里像是怎么也涂不匀一般,这里漏一块,那里多一点,麻痒的感觉沿着对方指腹按揉的动作传递来,在纪觎略粗糙的掌心留下一点点涟漪。

纪觎碰了碰他低垂的脑袋,对方没抬头。

他叹了一口气,没强迫人看自己,只另一只手覆上对方的眼睫,感受到睫羽的颤动和热乎乎贴在他手里的眼眶。

拇指轻柔地摩挲着程明凌的眼皮,纪觎开口:“嗯,下个月三号晚上就走。”

现在已经是月底,距离下个月没几天时间了。

程明凌做了心理准备,但是显然没做够,睫毛颤动得更厉害了。

“抱歉,不能陪你到联考结束。”纪觎摸着他的面庞,湿热的液体安静地流淌在他的指缝,沿着指缝漏到了手腕,随着脉搏与心脏一起搏动。

联考时间则安排在下个月三、四号两天,纪觎算了算时间,程明凌在考场奋笔疾书时,他刚好在火车上。

虽然联考说白了实际上只是一次升高三前的摸底考试。

但对于纪觎和程明凌却有不同的意义。

承载着许多人对于纪觎的期望,教导主任、班主任、奶奶……以及耗费了最多心力的程明凌的。

在给补习纪觎的这段时间,对方不止一次说纪觎在联考上一定会大放光彩。

——“冲啊纪觎,让他们看看你的实力,看看我的成果。”

——“那就提前谢谢小程老师了。”

两人某次玩笑般漫不经心的话语,程明凌揽着他的脖子,被他背着走在林荫下时期盼的模样,现在已然无法兑现。

大概早恋就是这样的,情侣双方都黏黏糊糊的,想要陪着对方度过所有值得纪念的日子。

纪觎又道了声抱歉。

程明凌的声音闷闷地:“没关系,我又不是小孩。”

他又不是小孩,联考而已,不需要人陪着。

纪觎理了理他的头发,胸腔很轻地震了一下,调侃:“现在不说可以把你当孩子了?”

本来都快把这件事忘记了的程明凌的动作猛地僵住,脸庞倏尔滚烫,眼泪都忘了流。

他按着纪觎的手,作势要去咬,纪觎没有躲避,看着对方真下嘴了以后又开始舍不得似的,凶狠的攻击转化为轻柔的舔舐。

“你是小狗吗?”纪觎看着他把自己当磨牙棒的行为,敲了下他脑袋,“别咬,护手霜全被你吃进去了。”

“知道。”程明凌瞪了他一眼,对于这种把自己当成无知小孩的语气显然很不满,但是扬起的唇角又表明他其实是乐在其中的。

忍不住把男生刚梳理好的卷发又薅得凌乱,纪觎闷笑:“终于抬头了?”

刚才低着脑袋跟个躲起来的小蘑菇一样,在山林里下了场雨后,终于又颤颤巍巍冒出来。

程明凌脸上还有点泪痕,浸过水光的眼睛清凌凌的。

“哭得还挺好看。”纪觎摸摸他的眼睛,“下次哭的时候给你拍下来。”

卷发男生眼神瞬间就变了,本来直勾勾地欲言又止,现在转而成为恼羞成怒一般的窘迫。

“纪觎!”他的声音还有些哑,但怒气是实打实的。

纪觎“哎”了一声,剑眉挑起,捏着程明凌的下巴左右端详:“本来就好看,还不让我说了。”

程明凌又开始脸红。

纪觎忍不住笑。

受到某位成天让他抄错题进行整理与复盘的学霸的影响,纪觎现在经常复盘与反思。

不只是错题,还有一些抉择和对白。

比如一些与程明凌有关的选择,对对方说的话语;一些在人生岔路口上做的决定,即将采取的行动。

虽然囿于年轻,很多东西其实复盘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还挺有意思。

“我想过我为什么会喜欢你。”纪觎捧着程明凌的面庞,帮他一点点揩掉眼泪。

程明凌本来很放松地任由他动作,却在听清楚话语之后瞬间紧绷起来,看着纪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显而易见很在意他复盘出来的结果。

纪觎和他对望,摸着程明凌只剩催促没有泪意的杏仁眼笑了声。

很不满意他卖关子的态度,程明凌环着他的脖子,大腿环上男人有力的腰肢:“为什么?”

纪觎拍拍他的后腰想让人先松开,反而被缠得更紧。

“真该让殷姐看看你对内和对外的反差。”纪觎捏捏程明凌的耳垂。

每个认识程明凌的人都说他乖巧、勤奋、懂事、聪慧,但是在纪觎这里,只剩下倔强、懒散、无法无天、傻瓜。

尤其是在这间小公寓里的时候,更是完全不顾忌自己的形象了,乖巧又固执,羞涩又大胆。

“你说我是小狗的。”程明凌瞥纪觎一眼,去吻他的唇,“小狗牵着人回到自己的小窝,难道还需要顾忌什么吗?”

他想到什么,光洁的小腿去蹭了下纪觎的腹部。

“……”纪觎抓住他的小腿肚摩挲了下,“不行,有生殖隔离。”

“纪觎,你有点讨厌了。”程明凌愤愤地咬他的下唇。

怎么像是石头一样,一点也不像小妙招里说的那样,确定了关系以后就会黏黏糊糊、予取予求。

被讨厌的纪觎压着笑,贴着小狗的唇齿,与他耳鬓厮磨地补充:“那我也是小狗好了。”

“不行。”程明凌断然拒绝,弯起眉眼,“按照奶奶的说法,你该是大狗。”

“那你也不对。”

纪觎也想起来小老太之前的话语,溢出点笑,“小狗和小小狗。”

“不要。”卷发男生猛地摇头,“听着太怪了。”像父子。

他舔了舔自己咬纪觎没咬过,反而被对方按着啃出来的牙印,一点点腥甜的血液味道在弥漫。

“恶犬好了。”

他很认真地想了想,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戳了戳纪觎的面庞,亲吻他的断眉,扒拉他的寸头:“等你离开南城,我就在门口挂一个‘家有恶犬,禁止入内’。”

纪觎怔了下,神情没绷住,脑袋抵在程明凌的肩窝蹭了蹭。

“程明凌。”他呼唤小狗的名字,声音懒洋洋地,“你怎么这么可爱。”

和程明凌在一起后,纪觎私底下复盘了自己沦陷的原因,发现无从追溯,不清不楚、莫名其妙就喜欢上了。

但是有一点,肯定是有被对方可爱到了。

浅棕色眸子泛着细碎光芒的样子可爱、捧着一把糖对着他笑成月牙可爱、在树荫下偷偷踩着他的影子可爱、哭泣着说喜欢他的神情可爱、大胆又害羞地把自己裹成春卷的模样可爱……

“你怎么会这么可爱?”他磨了磨牙,恶狠狠地在程明凌脸颊上啃了一个牙印。

程明凌捂着半边脸喊痛,然后把另一边脸也送了上来。

纪觎定定地看他。

“明天周末,你咬吧。”对方笑着这么说。

室内暖黄色的灯光照耀在少年栗色的卷发上,将略深的颜色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闪烁着碎光的眸子晃眼逼人。

被邀请啮咬的人没动,而是攥着他的脚踝向下拽了拽。

程明凌本来牢牢箍在纪觎腰肢上的双腿冷不丁地向下沉了点,大腿碰到了一个有些坚硬的东西。

四四方方的,好像是个硬盒子。

他被硌了一下,下意识往往上蹿了下,然后伸手去掏纪觎的裤子口袋。

“是什么?”程明凌开口问,等看清自己掏出来了什么之后,整张脸熟得像是番茄一样。

纪觎这才慢条斯理地在对方另一边的脸颊落下啮咬:“不是很大胆?”

又是恶犬又是勾引的,现在真看到了可以用来作案的工具,反而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小狗和恶犬。”

“现在没有生殖隔离了。”纪觎意有所指,摸了摸程明凌的肩胛骨,在他瘦削的脊背上轻按,略微粗糙的骨节反复摩挲。

护手霜是纪觎挑选的,有着淡淡的草木香味。

此时,这股极淡的香气在某位校霸的驱使下,一点点绽放在卷发男生肩背的每一处,散发着很有存在感的热量。

低沉的香气、轻飘飘的滚烫……绯红从程明凌的面庞往其他部位开始蔓延,在白皙的皮肤笼上迷离的颜色。

“明天周末。”

纪觎重复了一遍怀里人刚才说的话语,唇齿衔住他捂着面庞的手指,一点点留下恶犬磨牙后的痕迹。

问他:“恶犬可以入内吗?”

……

小狗想要将恶犬迎入家门。

但这不是一个很轻松的过程。

在防盗门开启的瞬间,对方先是小心翼翼地试探,警惕地打量陌生的玄关,鼻尖轻嗅着空气中小狗的气味,爪子甚至不敢轻易地在对方暖白的部位落下痕迹。

屋内是暖洋洋的,燥热又潮湿的气息随着你进我退的纠缠而蔓延。

小狗跌落在柔软的小窝里。

恶犬跟了过去,寸寸逼近。

脚下仿佛铺着滚烫的炭火,他一点点地靠近,摸索过对方每一点被汗水浸得白腻的皮肤,在上面落下梅花一般的印记。

嗅闻与摸索之后就是舔舐,小心翼翼、或轻或重,每一次的舔舐都会将那片暖白点燃,漂亮绮丽的颜色就开始绽放。

引路的小狗被抵在了床脚,恶犬弯腰靠近,对方就会发出细微的呜咽,声音像被揉皱、浸湿了,一点点在喉咙间发出轻轻的呼声,沙哑且悦耳。

喂食时,恶犬与他额头相贴,慷慨地将所有食物全都进行分享。

小狗因此感到难为情,将前爪试探性地往前挪半寸,在恶犬身上留下抓痕,又迅速缩回去。

恶犬大概是有点迟钝,一直都没有察觉到。

在结束第一次探索之后,慢慢变得熟悉的恶犬再也不像当初那样畏手畏脚。

他径直冲进小狗的世界,压着他湿漉漉的肚皮紧贴着床单,脑袋埋进对方怀里,发出低沉的呜声,慨叹着,畅快地夸赞对方柔软漂亮的皮毛。

等小狗红着脸回应着抚摸他有些扎手的毛发时,便兴奋地扬起眉梢,拿来最新的玩具,让对方叼着,替自己拆开包装,帮自己进行尝试安装。

恶犬向来是精力满满的。

他带着小狗在客厅里来回行走、奔跑,在地毯上、沙发上玩玩具,并在发现小狗差点撞上玄关墙壁时立刻急刹,前爪挡在对方的额头,在对方惊魂未定间转换新的方向。

家里的空间其实不大,多了一只恶犬之后更加显得逼仄,有时侵占了太多空间,会使得小狗喘不上气来。

除此之外,恶犬带着进食的过程也很消耗体力。

反复几次的喂食之后,吃得肚子鼓鼓的小狗眼眶都湿润了,终于鼓起勇气,在对方身上狠狠地挠几下,想要把将重量集中于自己身上的外来者给推开。

然而,恶犬却已经学会了用舌尖堵住对方夹着哭腔的低声呼噜,卷走他口腔的闷哼,在又一轮投喂结束后,用湿润低着汗珠的鼻子蹭着小狗粉色的肉垫。

那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粉色梅花印记,来自于恶犬的唇、齿,因为投喂得更多了,而渐渐地变得发红。

窗帘紧紧合着,但是窗户没有关紧。

吹进来的风带来了不知谁家的风铃声,“叮当作响”的声音将与恶犬在窗边玩耍的小狗吓得浑身炸毛。

眼见栗色卷毛在泣音中轻晃,恶犬及时地将他压在了差点掀起的窗帘角,把那飘忽的声音给掩盖了。

外界的声音又渐渐缥缈,健忘的小狗便按捺不住好奇似的,歪着脑袋凑近恶犬,湿漉漉的鼻尖碰到恶犬潮湿的鬓发,在他的断眉落下轻吻。

恶犬完全入侵了小狗的家。

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和谨慎,到后来变得大胆,开始认真地探索家里的每一处。他进进出出,将防盗门开合,反复确认后,终于将自己当成了家里的一份子。

开始撒欢、啮咬,在家里的每一处都留下自己的气息与痕迹。

空气中飘来的草木香气一点点被恶犬身上的味道覆盖掉,客厅里的布艺沙发、茶几、墙角的矮凳都成了他探索的对象,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竖起耳朵,分辨小狗的呜咽与夸赞。

直到夜深人静,温暖的小窝都还传来细碎的响动

——小狗正用前爪反复抚平被褥的褶皱,又抓成各种各样乱糟糟的痕迹。

好在新来的恶犬非常有耐心。

他将对方无力耷拉的后肢环在身上、抱进怀里,像守护珍贵宝藏一般,帮他将被角、枕头仔细叠放成舒适的形状,使他可以蜷缩其中。

而后,灯光便会透过恶犬覆盖下来的缝隙,洒在完全袒露自己的小狗身上。

恶犬看着小狗的小腹、胸膛、腰肢随着他的呼吸共同起伏,嘴角便会扬起满足的弧度,带着对方进行下一轮投喂。

……

等休学手续办好以后,纪觎来学校的次数越来越少。

很多同学已经听说了这件事情,找不到当事人询问,好奇的目光便落在了与当事人走得最近的身影上。

他们本以为纪觎不来了,程明凌会回归以前的习惯,但却意外地看到栗发少年仍旧是面色如常地往返于一班与六班之间。

班主任对此没说些什么,而同学们即使抓耳挠腮的想知道更多,却也不好意思去打扰抓紧每一分钟进行学习,放学后又立刻跑没影的学霸。

纪觎从两名后桌那里知道了这件事,对此有些无可奈何。

按理来说他离开之后座位是要回收的,但是程明凌不愿意,想要用这种方法保留下纪觎存在的痕迹。

六班班主任愿意纵容他,那他这个害得对方得用这种方法保留记忆的罪魁祸首,就更没什么阻止的立场了。

身后工地的器械还在嘈杂运转,“轰隆隆”的声音震响耳膜。

刚下了工的纪觎拿起水杯进行喝水。

工地里尘土漫天、碎石飞扬,即使是纪觎很小心地呵护了,水杯上仍旧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一些划痕,贴着学优生几个字的地方磨损得较严重些,沾上了点污渍。

他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准备收进背包里。

忽然间,听到远远地传来了红毛的声音。

纪觎回过头,就看见红毛大声地喊道:“觎哥,彪哥找你!”

大家本以为这两个混混会很快地就因为吃不了苦而离开,但不知道是不是纪觎卖力的表现把他们刺激到了,来了几天就嫌累,念叨着要回去继续遛街的两人硬生生坚持到了现在。

此时因为看着伶俐,也被陈工头划拉划拉,进了明天一起跟队离开南城的名单。

红毛将此归功于纪觎的美言,对他越发敬佩。

即使现在三人被陈工头分开干不同的活进行锻炼和学习,为后面去其他城市带人做准备,红毛也时刻关注纪觎这边的动静。

此时彪哥说有事找纪觎,他便一眼就认出来了纪觎的位置。

纪觎有些意外地点点头。

这处工地很大,彪哥此时在另一个门那边学测量放线,按理来说,和纪觎这里主体结构确认扯不上关系。

不过工地就是这样,哪里缺人都有可能,他们来了不久的基本上就是随处搬的砖。

没多说什么,纪觎擦把汗就过去了。

远远地,彪哥那不羁的紫毛映入眼里,站在建筑外围,手上一边忙碌地写着什么,一边偏过头和谁说着话。

纪觎漫不经心地朝那人瞥去一眼,下一刹那神情就顿住了。

“来了。”彪哥朝着他吹口哨。

对方挤眉弄眼的模样纪觎没有关注,此时他的注意力全然落在了对自己弯着眼睛笑的人身上。

“纪觎!”对方笑得灿烂,没管纪觎身上的灰,直接扑了上来。

伸手稳住冲过来的卷发男生,纪觎还有些发怔。

听到耳边彪哥贼兮兮带着吐槽的笑声:“管好你小男朋友嗷,自己男朋友找不着,跑来找你彪哥问,这像话吗?”

纪觎谢过对方,拉着怀里的人往外走。

“你生气啦?”程明凌觑着面色深沉大步往外的寸头男生,语气有些不安似的。

纪觎回头看他一眼,目光下落,打量过人细软蜷曲的头发,白白净净的面庞,整洁利落的校服。

看起来乖巧听话,实际上嘴上说着好好好,背地里什么都敢干。

一看就知道是放学了以后立刻冲过来的。

他手指轻轻地按着人忽闪的睫毛,语气意味不明:“我生气你就走?”

对方慢腾腾地摇头。

纪觎被气笑了,但又没辙,带着人在角落捡了几块碎砖坐下来。

卷发男生跟在他的旁边,挨着他,落座前,校裤底下被纪觎垫了外套。

看对方想拒绝,纪觎淡淡开口:“不想屁股被染红就乖乖坐好。”这些红砖容易掉色,蓝白的校裤蹭几下就可能毁了。

程明凌这下安分了。

两人倚在墙边,纪觎看对方仰着脸望自己,眼神微亮,橙黄色晚霞的光倒影在他眼里,侧脸被镀上半透明的金边。

周遭的喧嚣与轰鸣仿佛被柔和的注视过滤掉了,只有远处电线杆上归鸟振翅的细微声音。

纪觎那点火气消弭了,摸了摸程明凌铺展了点夕阳余晖的耳垂,无奈地笑:“不是说好好复习备考吗?”

那天过后,两人都陷入了忙碌里。

程明凌要为在联考中给二中争光做准备,纪觎则忙着和陈工头到处跑。

今天难得空闲一些,但晚点也要去找陈工头对名单。

“我想你了。”程明凌倚在他身上,直白地道,“你不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只能找彪哥了。”

温软的躯体靠在臂膀,纪觎的那点无奈便也消失无踪。

他亲吻程明凌瘦削的的下巴,温声说:“怎么不打视频?”

程明凌摇头:“还是想亲眼看看你。”

纪觎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离开南城前,他将一切都打点好了。

学校那边、奶奶那边、殷姐那边、程明凌这边……每边都说好了接下来的规划,各自执行后,纪觎将行李收拾好放在了工地这,静等出发。

他以为自己能够平静地接受离别,但是程明凌突然的到来,却还是让纪觎的心里泛起一种酸胀的感觉。

他的声音沙哑:“抱歉……”

“没事。”程明凌摸着他的眼睛,哄他,“我等你回来。”

纪觎没吭声,将怀里的人楼得更紧了几分。

……

四号这天。

南城各大中学拉上了黄线。

在连续两日的紧张氛围中,随着广播通知与结束的铃声响起,考完试的学生这才得以离开。

周围的同学们脚步飞快,而一道穿着蓝白色校服的清隽身影却慢吞吞地走在人流里,看起来不是很兴奋。

程明凌怔怔地划拉着手机屏幕。

纪觎说好了会在这天给他发消息,让他专注考试,等考完试就可以看见。

但是他现在已经考完试了,却没能见到任何讯息。

卷发少年忍不住皱起眉,担忧和失望的情绪蔓延开来。

树林间蝉鸣声一阵高过一阵,空调外机的嗡鸣很响,吵得做数学题都没觉得烦的少年此时感到了头疼。

还有委屈。

纪觎怎么说话不算话呢?

程明凌恶狠狠地戳着某个人的头像,打开对话框主动编辑消息。

但是消息尚未来得及发送。

他听到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来人是两名跑得很匆忙的男生。

“差点没赶上!”对方冲过来,往他手里塞进杯奶茶,同时还有一张卡片。

应该是做活动送的精美小卡片,花字写着“集满十杯赠送给喜欢的人”。爱心形状的卡片用简笔画着两只线条小狗,背面写的是“心想事成”的吉利字眼。

“觎哥亲自给你买的。”李建强开口,“应该刚好是第十杯,送的卡片。”

程明凌愣了下,微凉的水珠顺着手心滑落,心跳突然加速。他猛地看向四周,想要寻找熟悉的身影,却没能找到。

张天宇喘着气摆摆手:“他已经赶车去了。”

“但是让我们给你带句话。”两人异口同声地,准备背课文似的一丝不苟地复述纪觎交代的话语。

纪觎的消息在此时从聊天窗口蹦了出来。

因为不确定是否能成功推迟,而没有率先告知惊喜,顺利考完了联考刚赶上火车的寸头男生坐在座位上,手指贴了贴真正的第十杯奶茶,敲击着按键打下一行字:

——“实力摆出来了,但得小程老师帮忙见证一下 ^ ^ 。”

第74章 纪觎纪觎纪觎纪觎!!!! 纪觎的夏天……

搅拌机的轰鸣声里, 脚手架缝隙间漏下的阳光随着日升月落而变换位置。

安全帽上的反光条又磨掉了半截,去年夏天在口袋里塞满了糖果的工衣已经磨损得不能看了,光荣退休被纪觎叠放在铁皮柜里。

烈日在钢架间切割出锋利的光影, 纪觎穿着一身更新的,捆扎着袖标的衣服, 在塔吊操作舱前进行操作,脖颈的青筋在古铜色皮肤下蜿蜒。

他的碎发短得像刚收割的麦茬, 被汗水黏在泛着水光的额角。

工装袖口被纪觎卷到手肘, 露出小臂暴起的血管, 随着操控摇杆的动作, 肌肉群在绷紧的皮肤下滚动起伏。

安全帽的阴影掠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颌, 沾着尘土的唇角微微抿着,细碎的胡茬在阴影里若隐若现。

“停。”他举起一个手势, 同样操作的人就不约而同地止住动作。

“轰——”地一声, 悬吊的重物被垒在高处, 严丝合缝, 毫无晃动。

“芜湖~收工!”“开饭开饭!”

周围一群人欢腾, 纪觎挑起眉头笑了笑, 略微显得凶悍的断眉在工地里使他有了几分他人难以比拟的威严与凶悍, 即使年纪比很多人都小, 也无人敢挑衅。

此时斜斜挑起, 眉飞入鬓,让那双漆黑的眼睛愈发锐利。

他拒绝了工友递过来的烟, 走到一排水杯架前。

拧开用到现在只能隐约看到“学优生”几个字模糊印记的水杯, 纪觎仰头灌了好几口。

凉茶水顺着他滚动的喉结滑进敞开的领口,在胸前勾勒出深色的纹路,又消失在被工具带勒出的褶皱里。

纪觎喝着水, 抬头看了眼天色。

同样是夏天,阳光在南城时是滚烫的碎金,能把钢管晒成做铁板烧的好材料。

但是到了北方,即使来到了去年耳边蝉鸣最盛的时节,太阳仍旧是和煦的,没有那种能把人晒化的躁热。

晚风起时,橙黄的光斑成了摇曳的碎银,在混凝土墙上晃出冷意。

安全网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另两栋楼的吊臂还在兢兢业业工作,左右两边打招呼似的分别对着纪觎勾了勾机械手,坐在操作室里的绿毛和红毛对他露出挤眉弄眼的笑容。

去年此时还在接受培训的几人,现在都已经考到了特种设备作业人员证。

彪哥还是没有放弃他那时髦的扮相,紫毛褪了色之后染了绿的,和坚持红色的红毛组成了工地上的红绿灯。

纪觎瞥他一眼,没有理会。

这样的场景,不管他们跟着陈工头周转到了哪个城市,几乎每周这个时候都要来上一次。

和几位小年轻也已经混熟了的工友们见怪不怪,甚至在红绿灯那里了解了来龙去脉之后,也跟着开始起哄。

“哟哟哟,小情侣感情好着呢。”

“小两口什么时候发喜糖呀?”

“……”

此起彼伏的声音闹哄哄的,在程明凌的电话打过来以后才更是鬼哭狼嚎不得消停。

纪觎警告地瞥他们一眼,收获一堆搞怪表情。

他没绷住笑,捂着手机听筒到了更加安静的角落。

“纪觎纪觎纪觎!”穿着校服的清俊身影出现在显示屏上,栗色卷发的男生踩着南城的夕阳往前走,手中拎着一杯奶茶。

对方几乎是贴着镜头说话的,白皙的脸庞不断放大,杏仁眼笑得弯弯的。

知道对方在观察自己的近况,纪觎没说话,任人打量。

“好像有点瘦了。”程明凌说。

“没有瘦。”纪觎前几天才上称,道,“只是增肌了。”

“噢。”程明凌眨了眨眼睛,笑得有些腼腆,“那转身我看看。”

纪觎睨他一眼,照做了。

夕阳下,寸头男生转身时,工装下宽阔的脊背绷成一道弧线,后腰处隐约透出半截贴着汗水的肌肉轮廓,冷硬又充满张力。

“好帅啊,纪觎。”程明凌笑眯眯地,听着在他话音落下后,纪觎连呼吸都似乎裹挟着北风粗粝质感的低笑。

被笑得脸红,程明凌没敢再继续在大街上说些有的没的,只目光继续描摹着屏幕上纪觎的面庞,晃了晃手里的杯子:“你怎么又托丁梦雪给我买奶茶,说了不要了。”

“还不是某人中午太热了又没胃口。”纪觎眼中也含着笑,但是笑着笑着又板起脸。

“好呀,又有内鬼告小状。”程明凌愤愤不平似的,握着拳头挥了挥,“李健强还是张天宇?看我不狠狠地把他们……的讲题辅导优待取消掉!”

纪觎挑眉略带危险性的目光这才收了回来:“多吃饭!你再不好好吃饭试试?瘦得没几斤还老是不吃。”

“哦。”程明凌乖巧地点点头,但是没几秒又露出点得意,“但是我就算不吃你又能怎么样呢?”

他仗着纪觎远在北方城市,暂时不会回南城而略有些有恃无恐,甚至在电话那头对他做出挑衅的表情。

“是不能把你怎么样。”纪觎却不受胁迫,只是说,“我这里还有你班主任我班主任殷姐以及奶奶的电话。”

他提醒程明凌:“奶奶的电话我还没打呢。”

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纪觎不管多忙,几乎每周都会抽出时间给大家打几通电话。

不过程明凌那里和随时都能打电话的另两人不同,在升入高三之后,对方在班主任的建议下选择了住校,每周上交手机,只有周末一天可以拿回来。

程明凌一开始还不大乐意,但是纪觎飞回去了一趟,好说歹说,身体力行地把人折腾乐意了。

后面双方通电话便由程明凌主导,几乎固定在每周六傍晚有一通,周六跨周日一通,上交手机前一通。

——概括来讲,其实就是纪觎的周末是程明凌的。

红绿灯最开始没观察到这个规律,曾在周末邀请纪觎去吃饭,硬生生听了一晚上电话粥之后,再没敢来尝试。

听到纪觎把奶奶搬了出来,程明凌瞬间就安分了。

“你不许在奶奶那里败坏我的形象。”程明凌露出凶恶的眼神。

因为纪觎不在身边,奶奶几乎把所有的慈爱都灌注在了时常去小院陪伴她的程明凌身上。

每周中高高兴兴地去学校送饭不说,到了周末程明凌上家里吃饭的时候,致力于一顿就把一个程明凌喂成两个。

每逢这时候,与他们通着电话的纪觎便会不动声色地添油加醋,对卷发男生求助的目光视若无睹。

程明凌不止一次因为这个控诉纪觎。

有一回甚至气到将在家门口挂着的“家有恶犬,禁止入内”,改成了“家,恶犬禁止入内。”

对方得意洋洋地把改好的小黑板拍给纪觎看,然后过年回家的纪觎就又把人收拾了一顿,将上面的字再次更换。

两人说着话,程明凌渐渐地走到了家门口。

手机画面翻转,显示出程明凌拿着钥匙开锁的画面。

除此之外,门上挂着的小黑板也映入眼帘。

“——恶犬之家,外人止步。”纪觎低哑的声音轻轻念着,带出点笑音,“程明凌,挂半年了,还不换?”

程明凌没搭理他,但是耳垂却有点红,直到走进家门,这才开口:“你写的,就舍不得换了。”

纪觎揶揄的声音便沉默了几分。

在跟随陈工头东奔西跑的这段时间里,纪觎真真切切非常忙碌。

接近一年的时间,回家的次数一共只有两次。

一次是劝程明凌不要为了等自己的电话耗费太多时间,接受班主任让他住校的提议。

一次是回家陪家人们过年,并且送老太太又去做了一次检查。

年后随着陈工头到北方,然后就再也没有去过。

“啪嗒——”程明凌按亮了室内的灯。

昏黄的光芒照在他的身上,拖出一道有些狭长的影子,看起来单薄又孤单:“纪觎,我想你了。”

热恋期就分别,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尽管有电话可以打,但是在短暂的笑语过后,只会觉得更加寂寥。

卷发男生弯起的嘴角已经抿直了,浅棕色的眼睛直勾勾望着屏幕里的纪觎。

在长久的分别里,程明凌已经学会了掩藏自己的情绪,但是此时还是有些没能控制住,红了点眼尾。

“小狗。”纪觎的声音轻缓,“我也想你。”

好不容易有了新家的恶犬怎么会不想小狗呢?

想念小狗的气味、柔软的毛发、细腻的肌肤、轻柔的吻以及滚烫的喘.息与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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