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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1 / 2)

第41章 Chapter 41 日复一日的,只能和他在一起

就这么被他半抱在怀里, 许久,宁书禾凭着本能将额头抵在男人的肩膀,手臂紧绷, 撑在他胸前。

她闭着眼睛,只觉自己像只气球,氧气被渐渐抽空, 脑部轻微的窒息, 只能任凭风吹拂而过, 随之无力飘落, 再被谁轻轻捞起,灌满清而热的水,渐渐抵达承受的临界值, 铮然炸裂。

呼吸渐缓, 宁书禾的视线聚焦,才意识到方才帮他取下的那枚银戒还被她紧紧抓在手心里,现在全身都骤然放松下来,她低头看, 掌心里被深深烙了个戒圈的印子,有缺口, 有磨损, 并非完美无缺的一个圆。

同他背后的抓痕一样, 像是某种印记。

体温升高时, 微微泛红且刺痛。

头顶有谁虚浮的笑意。

没有遮挡, 傅修辞的指尖轻抵她的一节脊柱, 不过多停留, 一只手臂就能圈紧她的腰, 带着她往后一躺。

宁书禾趴在他胸口上, 感受着身下与呼吸共频的起伏,她把手伸进被子里,准备默默地重新把戒指戴回他的食指,却倏然被傅修辞攥住了手。

而后他按着她的后脑勺,落下带着几分隐忍和克制的吻。

事情并没如她预想般发展到最后,傅修辞并没贪多,仿佛只是满足于这小小的吻,随后起身去了浴室,她听见水龙头被打开,水漱漱而下的声音,没过多久,水声再戛然而止。

他重新回到床边,身侧床垫微陷。

宁书禾感受到被水流冲洗过后,沾着微凉水珠的那只手覆上了她的侧腰,轻轻出声问他:“还要戴吗?”

他动作一顿,惊喜于她今晚的主动,笑着:“……嗯?”

“拜托,你还不累吗!”她瞪他一眼,拒绝得很彻底。

宁书禾摊开手掌,那枚戒指依旧躺在她的掌心,强调一遍:“我是说戒指,问你还要不要戴上了。”

闻言,傅修辞笑意微敛,看着她安静片刻。

屋外荒凉萧瑟,经雪地澄净,月光透过薄纱,傅修辞能看清,她眼里沉着月亮,幽静而明亮,那一瞬间猜想,她或许是在期待着自己能向她解释一些什么。

但他能说什么呢?

过去和未来,本就应该分得清楚。

傅修辞轻轻呼出一口气,从她手里拿过,重新戴回食指,再低头吻一下她的额头:“睡吧。”

宁书禾愣了一下,眼里的光亮倏然暗了下去:“嗯……晚安。”

“晚安。”

/

两人第二天一早就叫车出发去了捷里别尔卡,先找了个条件还算不错的住宿,又向当地人询问了观赏极光的最佳位置,吃完中饭,宁书禾抱着消食的目的拽着他先去当地人所说的地址看了一眼,虽然刚过正午,但也已经有不少摄影爱好者搭起帐篷架起了相机,只等夜幕降临。

外头太冷,两个人沿着村庄外徘徊了好久,最后的行程还真像傅修辞说的,在酒店里消磨了白天的时间。

倒不是之前预料的那样,他们找了两部电影,靠在床边,一边吃东西一边探讨剧情,为了晚上能有精神些,宁书禾最后还是抱着被子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直到了凌晨,傅修辞才叫醒她,她迷迷糊糊地摸起手机一看时间,直接变成一只炸了毛的猫,随意披了两件厚实的衣服就要出门,却被傅修辞拦下,他坚持要宁书禾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才许她出门,不然就干脆别出门,也干脆别穿了。

宁书禾急得很,频频看时间,推搡他给她围羊毛围巾的手,忍不住提醒:“再晚就要迟到啦!”

傅修辞表情淡定得很,完全不吃她这一套,依旧坚持:“极光又不上班,哪儿有迟到这一说?乖乖把保暖做好。”

宁书禾瞥他一眼:“不是上班但是时间很短,很容易错过,而且万一提前了呢。”

傅修辞幽幽抬头,半点不通情理:“那只能怪极光运气不好,没等到你。”

宁书禾:“……”

一时间被他这插科打诨又并非全无逻辑的话弄得哑口无言。

等等,这话明明就是完全没有逻辑,好不讲道理。

听她这么说,傅修辞却是笑了,抬手拊她脑袋,警告她:乖乖配合穿上厚衣服,别动来动去的,效率反而能高些,不然真要错过了。

宁书禾乖乖不再挣扎后效率确实高,没过多久两人就匆匆赶到了白天定位的地方,问了其他人得知似乎还没开始,至少他们从七点以后就呆在这儿,还没有看到极光的痕迹。

宁书禾这才放下心来,总算高兴点,挎着傅修辞的胳膊去早早找人搭好的帐篷里,向导替他们在离帐篷大约五米的距离生起一小堆篝火,两个人坐在火堆旁的一根横放的枯木上静静等待。

可惜的是,即使他们没有迟到,但他们同那些摄影爱好者等到了大半夜,也还是没有看到极光。

许是天气不好,云层太厚的缘故,连星星都没几颗。

时间太晚,早已过了寻常极光出现的时间,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少,他们两个人却没离开。

寂静的夜里,凛冽寒风裹挟着微雪吹过。

白天睡得太多,眼下即使已经到了后半夜也全无困意,宁书禾抱着腿,靠在帐篷旁,挑起一根小臂长短的树枝动了动已经烧到泛白的炭,火星冒得更旺,她有些失落,盯着那炭盆发呆,一句话都不说。

傅修辞垂眸,伸手将她搂紧,十足温和的语气,安慰道:“明天再过来吧。”

闻言,宁书禾并没放松,反而扯起嘴角笑得苦兮兮的,开始懊恼是不是前阵子花了太多运气,导致幸运值透支,现在该付出代价了。

傅总却不这么认为,他说,怪我,脑袋一热就说要跑过来,这是没提前做计划的后果,还白白让我们书禾的期待落空。

宁书禾无奈地说:“做了计划也预料不到天气。”

“至少能看看天气预报,放宽一点时间?”傅修辞想了想,又补充,“说不定至少能看到星星。”

宁书禾这才笑不出来,耷拉着嘴角,伸手圈紧他的腰,委屈得很。

傅修辞隐约听见有人在吸鼻涕,忍不住笑着拍拍她的背:“不哭。”

耳边传来谁潮湿又粘稠的音色,好似被水浸湿后的油墨,尾调湿湿嗒嗒地往下落:“都怪你……”

傅修辞被她这么叫得心痒,笑着道歉:“都怪我,对不起。”

沉默下去。

傅修辞安静思考片刻,语调沉沉:“那我哄哄你,好不好?”

宁书禾早该想到,他哄人的办法只能这一种,刚刚就不该听了他的鬼话跟着他回酒店。

傅修辞起身揿亮床头那盏台灯,浅黄色灯光落下来,看清她眼尾尚未完全褪去的情/欲,低下头,温柔而缠绵地吻她,宁书禾推了推他的肩膀,要去洗澡,傅修辞这才放开她。

等她从浴室里出来,傅修辞再进去洗漱。

再回到房间时,他便看见宁书禾正趴在阳台的玻璃围栏上出神,手里拿着支烟,点燃了却没抽,痴痴地看着窗外,雕像般一动不动,好像随时都要掉下去。

他一瞬间怔然,感觉到有什么正悄然从他身边溜走,傅修辞不由得出声叫住她:“书禾?”

好似被手里燃尽的烟烫到,宁书禾回过神来,揿灭了手里的烟,才转头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傅修辞朝她走过去,自背后抱紧她,下巴抵在她颈窝里。

窗外是空茫茫的一整片雪原。

偶有几棵枯木。

一个人都没有。

今天明明是新年。

国内想必很热闹,但在国内,他们两个就不能这么独处了。

傅修辞语调沉沉地问:“看什么呢?”

宁书禾的嗓音空灵:“你觉不觉得……”

傅修辞没听清后半句话,问道:“嗯?”

宁书禾哑然失笑,再重复一遍:“我说,你觉不觉得现在这个场景,就好像马上要世界末日了?”

“哪种世界末日?”傅修辞问,“天启四骑士?还是玛雅预言?”

“都不是,或许就只是最普通的全球突发极寒天气?像现在这样的天气,反正对我这种三天两头感冒的人来说,光是天气冷这一点就足够杀死我了。”

宁书禾笑着这么说,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太幼稚。

但傅修辞沉默着,好像在认真听她说。

“人类销声匿迹,植物凋零,动物哀嚎,到处都是尸体,天空是灰色的、紫色的,月亮却鲜亮如血?”宁书禾发着呆,继续同他描述,“就好像……世界已经毁灭,只有这间房子是安全的。”

“嗯,说不准真是这样。”傅修辞煞有介事,“若真有那么一天,不管你去哪儿,可都要带着我一起活下去。”

沉默许久。

宁书禾问:“那三叔有自己的想法吗?”

“嗯?”

“如果真的世界末日了,你会去哪里?”

“既然我们书禾说了这间房子是安全的,那就呆在这里吧。”

“三叔不像是会追求安逸的人。”

“但这儿有你,不是么?”

宁书禾愣了一下,然后开玩笑似地问他:“那我要是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躲起来呢?”

傅修辞一挑眉:“不想管我?”

“我没这么说。”

“你说的那意思也差不多。”

宁书禾笑了一声。

没再说话,傅修辞微微低头,嘴唇轻碰她颈侧的皮肤。

她太傻。

若有朝一日这世界真的灰飞烟灭,根本不会有这么温暖的安全屋,也根本无处供她躲藏。

哪怕是颠沛流离,哪怕走向死亡。

她也只能和他困在一处,日复一日的,只能和他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段评应该是开了,没有人玩咩(戳手指)

第42章 Chapter 42 偏向

春节后, 两人回到圣彼得堡,宁书禾暂还时间自由,借着画展和采风的由头, 或许还能再拖延一周,但傅修辞不能,自春节那天开始, 他被迫留在酒店进行视频会议和长时间工作电话的次数越来越多。

但他也没表现出什么, 还是宁书禾主动向他提:“三叔, 要不你还是赶紧回北城吧。”

无它, 只是因为最近她真有种这世界没他就转不起来了的感觉。

春节期间家里家外有多少人情要走,傅修辞实在推拒不开,宁书禾也知道, 像他这样赚钱都要按分钟算的人, 能陪着她在俄罗斯这天寒地冻的地方浪掷光阴实属不易。

更何况,从圣诞节到春节,将近二十天的时间,除了在她巡展期间, 除了傅修辞偶尔会待在她的休息室里办公的那几天外,宁书禾几乎都没怎么见过他处理工作。

她猜测, 傅修辞在北城忙得脚不离地的那段时间, 或许也有部分的忙碌是为能安心过这长假而奔波。

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不论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 即使他也从未标榜过做这些是为了能陪她, 宁书禾心里也实在过意不去, 不愿再霸占他的时间。

傅修辞听见她这么说, 还因此闹了一通别扭, 觉得她是不想和他独处, 要赶他走。

骗得宁书禾使了浑身解数哄他好久, 才发现他压根没生气,就是故意在自己面前卖可怜的,宁书禾直接不搭理他了。

结果傅修辞又来那一套:“要不我也哄哄你?”

他哄人的方式还是只有那一种。

最后遭殃的还是宁书禾自己。

他还问:“我把你哄好没有?”

宁书禾:“……”

浮浪……

订了初五回北城的机票,临行前,傅修辞把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只是一点,他实在不放心她,认真问她一个人在这儿行不行?要不要叫个人过来陪她。

宁小姐不领情,嫌他没事找事,她都是个成年人了,而且也是在国外生活惯了的,有翻译器,最大的语言问题也能解决,哪有什么行不行。

只是,该逛的地方都已经和他逛过了,剩她一个人继续赖在这儿到处瞎溜达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所以在犹豫之后,宁书禾还是提出:“三叔,要不我和你一起回北城?”

“赶着回去派压岁钱?”傅修辞笑着,把行李箱合上,伸臂把她拉过来,半开玩笑的语气,“我是挺想,不过到时候要是有人来接机,看见你和我——”

话没说完,宁书禾顺着他的力,膝盖往床边一抵,转身坐在他的腿上,听他这么一提,她才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傅修辞,我突然想起来……”

称呼又变回来了。

她的外套滑落,傅修辞低头亲亲她的肩膀:“嗯?”

“你出国这么久,用的什么借口?总不能随随便便就用了年假还没人问你去哪里吧。”宁书禾语气严肃许多。

傅修辞简单回答:“出差。”

宁书禾了然,又问:“那他们知道你是来俄罗斯的吗?”

傅修辞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笑着揶揄她:“怎么现在才想起来问,知道怕了?”

宁书禾瞥他,语气平平:“才不怕,到时候我就说是你跑过来骚扰我。”

傅修辞:“……”

“开玩笑的。”宁书禾笑笑,而后情绪又落下去,“所以你要怎么和其他人解释?”

“其他人?包括谁?”傅修辞注意到她话里的重点。

“傅家其他人。”宁书禾回答。

“没必要解释。”傅修辞言简意赅地告诉她,“他们以为我在英国。”

宁书禾愣了一下,抿了抿唇,片刻之后才说出自己的考量:“可是……航班信息不是很容易查到?签证、消费记录什么的也是,还有通话和网络ip,不是都很明显吗?如果是出差的话,英国那边应该有对接人,对方值得信任吗?”

傅修辞没回答,只是安静注视着她,听语气,她好像对这些十分熟悉。

宁书禾觉得莫名,眨了眨眼问他:“怎么了?”

“书禾。”傅修辞的态度突然认真起来,一字一句地告诉她:“只是出差而已,没人会这么监视我,没有价值,也没有必要。”

宁书禾倏然愣住。

监视……

这的确是监视。

可悲的是她现在才意识到,从前这种行为都被她们下意识地美化为“报备”,宁书禾不作声了。

傅修辞神色稍正,抬手抚过她的脸颊,让她看着自己:“有人这么对你了?”

宁书禾一时间没说话,感受到肩胛骨上贴着傅修辞的手掌,温热触感,安抚的意味,她觉得心口处好像梗着团棉花似的,扯了扯嘴角,笑得实在艰难:“……怎么会。”

说话时,她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却显得更勉强,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表现得太假了……

傅修辞看着她,仿佛能洞察一切,他的笑意也很淡,再次向她确认:“真没有?”

宁书禾一下咬住唇,低下头,头发落下来挡住了她的脸,傅修辞眉心紧蹙,手掌微微用力,试图将她搂进怀里,却被她几分固执地挣扎开,她还不忘了回答一句:“没有。”

语气苍白,毫无说服力。

任谁来都不会信。

闻言,傅修辞微怔,因为察觉她的音色潮湿,倏然抬手去扳她的下巴,看清她的脸时,却愣住了。

她的眼睛落在灯光下,睫毛好似被濡湿,粘连成簇状,眼底却是被清水洗净后清透的澄亮,看不出什么情绪,好像刚刚那一瞬的憋闷只是他的错觉。

傅修辞什么也没说,手掌用力,不由分说地把她揽入怀里,嗓音低沉:“我知道了。”

宁书禾吸了吸鼻子,再抬眼看他,无端笑了一声:“三叔又知道什么了……”

傅修辞垂眸,看她片刻,语调沉沉:“至少知道了我们书禾有在我面前不愿意说出口的难处。”

宁书禾微怔,偏过头看他的眼睛,那目光如轻雪般,她垂下眼,手掌覆在他胸口,隔着衣料和血肉,触及那有力的心跳。

她知道傅修辞并不打算继续追问,依旧是从前在她面前时无比包容的态度,抛开情/欲,也好似那夜薄月斜落,醉酒闲聊时,他说:

如果立场不能中立,言论就会有失偏颇。

那时她总以为傅修辞会想方设法为傅祈年说好话,可后来回想,他从一开始就是偏向她的。

在严肃的课题上,傅修辞向来不追问,更不审判。

眼下也是如此,好似只是站在最平等的立场,以长辈般宽容又温和的态度,问她:

愿意和我说说么?

不愿意,觉得说不出口。

没关系,那么,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应该没人能拒绝他这般哄人的话,更何况谁都知道——

只要傅三叔想,他就真的能帮到忙。

但他如果不想呢?

出于一种连她自己都弄不懂的心态,宁书禾想到这里的一瞬间只觉得心底微凉,而后好似颓然地泄了气,双臂抬起,无声地拥抱他。

傅修辞俯首于她肩头,不打算就此多评价什么,只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脊背,轻声说:“但不论什么事儿,不是都有我在么,只要我们书禾舍得自家人,不过是你一句话。”

他的确可以出手,就怕宁书禾会怪他。

因为傅修辞始终觉得,宁书禾和她那位小姑之间的关系有些复杂,他不能确定她的想法。

而宁书禾也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将他抱得更紧,半开玩笑的语气试图扯开话题:“三叔明明就是不知道,骗子……”

傅修辞轻声笑着:“我确实不知道,那你亲口告诉我好不好?”

她没有出声。

虽是那么问,但即使她不说话,傅修辞也十分清楚她想说什么。

左不过还是和傅祈年那婚约,婚礼定在四月初,可眼下已经一月底了。

不知道她是在怪他不替她出头,还是在提醒他回国以后注意身份,不见得什么事他都插得上手,别开空头支票。

以前每每察觉到话题有往这上头靠的苗头,两人都会心照不宣地略过这话题,谁也不会主动捅破这层窗户纸。

他知道宁书禾对婚约的事有自己的打算,这几个月宁钰在北城跑前跑后,全是围绕着婚礼涉及的那几家人情,梁家和程锦华这段时间也和宁家来往更切,要是傅家办的活动,就各种理由推脱,那些理由倒也合理,但却实在是可有可无。

能逼得傅云霆和周颖不得不把老爷子搬出来压阵,连丁铭都知道,宁钰敢这么干,除了是宁书禾授意和默许,没别的可能。

傅修辞更是清楚,她现在这么顺从不过也只是对他的缓兵之计,这事儿上,她对他能有所作为的期待值几乎为零。

至少现在是。

自上回两人因为“见不见得人”这话题吵了一架后,宁书禾恐怕就已经开始赌,赌他到底沉不沉得住气,赌他能忍多久,若他某天情绪爆发,不论是站在她这边硬刚傅云霆,还是站在傅家的角度和宁家闹个不痛快,她又能损失多少?

傅修辞也承认,这的确是一个对宁家来说几乎无损的解法,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她的打算怕是要落空。

傅修辞捏捏她的手心:“去收拾东西吧。”

宁书禾回过神来:“去哪里?”

“回家,回北城。”傅修辞笑了一下,“让孟洵想办法给你也订一张明天直飞北城的机票,我去东城转机。”

“……啊?”

傅修辞很不正经地低头亲她:“我倒是不介意让大哥和祈年知道这段时间我没去英国,而是一直都在这儿和你厮混——”

宁书禾赶紧站起来:“好了,我赶紧去收拾东西了。”

傅修辞笑不可遏。

【作者有话要说】

顶流zjk上班了,以后的车尾气也要且看且珍惜。

(怒)^_^(怒)

第43章 Chapter 43 不着调的心情

翌日下午三点的航班。

收拾好行李, 宁书禾还是不放心地在房间里转了两圈,不知道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傅修辞伸手把她拉过来, 两个人一起靠在软皮沙发上,他手臂往后一搭,绕过去搂她的肩膀:“歇会儿吧, 晃得我也难受。”

宁书禾乖乖坐着, 她只是莫名有些不安。

一种不知来路, 不知所终的不安。

“书禾。”傅修辞唤她一声。

“嗯?”宁书禾一边看手机一边应声。

“有没有想过留在这里?”

傅修辞半抱着她, 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她微卷的头发。

宁书禾一愣,转头看他,他的表情好似只是随口一问, 但她还是笑着:“当然想过, 但是最近不行,回去忙完工作还要忙结婚。”

傅修辞瞥她一眼。

宁书禾刻意拿这话题堵他,却没想到傅修辞接了这话茬,语气懒洋洋地:“留在这儿不就就用不着忙结婚了?”

说罢后, 傅修辞歪头看她,宁书禾也正看过来, 那表情仿佛在说, 你开玩笑的吧?

傅修辞神色稍黯, 没说什么, 手掌在她头顶揉了揉。

宁书禾身子一歪, 干脆靠在他身上, 嗅着他身上一股木质调的香气, 渐渐放松下来, 但还是习惯性地拿手机再次确定车过来的时间。

看见她的动作, 傅修辞忍不住笑着偏头,本打算只亲她一下,却还是不禁撬开她的唇齿。

宁书禾下意识闭上眼睛回应,过了好久才等他松开,她抬起眼,对上他的视线,察觉他目光定格在她尚还微微湿润的嘴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再次低头深深地吻了上去。

手机掉落在沙发,宁书禾抬起两臂撑他胸前,维持着这姿势一动不动,傅修辞也因为她这个动作没能进一步。

片刻以后傅修辞退开稍许,眼神略显迷茫地看着她,他声音沉哑:“怎么?”

宁书禾笑了声,解释:“为了避免擦/枪/走/火,不然赶不上飞机了。”

听到这个理由,傅修辞直接被逗笑了,用力将她往怀里一搂,继续方才的事,更加暴烈,却也足够克制,他蹭在她嘴角,语气呢喃:如果我真想做,你真的觉得这能拦得住我?

“我知道拦不住。”宁书禾亲了亲他的嘴角,笑说,“但是我也知道三叔不会强迫我。”

傅修辞挑了挑眉。

宁书禾推推他的肩膀,又转手抱住他:“好啦,最后再陪我坐会儿吧。”

傅修辞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模糊的意味,他没来由地对这个词生出几分排斥:“最后?”

宁书禾笑一笑,手指无意识地勾他衬衫领口的扣子,难得温软的语气:“一会儿我就走了,可不是最后?”

傅修辞却不再搭腔,本能地想去抓住什么,伸手将她肩膀一按,再去吻她。

再单纯不过,是从他此时此刻正在渴望的那个复杂的过程里,单拎出来的一个吻。

只是安抚的意味。

安抚他自己不着调的心情。

/

宁书禾先傅修辞一步回国,待她回国以后就是紧锣密鼓的工作安排,先是把展览后画室的事情收尾,后来又参加了两个没什么意思却还得表现得乐得其所、纯粹为了哄人高兴的饭局。

等到了初五,宁家几个小辈们上门来拜年,宁书禾最后还是派了有去无回的红包,依旧是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收到。

出于一种小小的报复心理,宁书禾把已经叫人包好的红包打开,各再抽出两张。

这天,宁书禾到家时已经晚上九点多。

喝了些酒,没法儿开车,代驾把车停在车库后,等宁书禾从手机上结算完才离开,宁书禾安静地在后排坐着,没有第一时间开门回家,因为她看见,离院子门口不远的正门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天早已全然暗下,夜色沉酽,树木静悄。

偏远的半山处有几扇轩窗散落着忽明忽暗的灯火,昏蒙而黯淡。

宁书禾于黑暗的车内看她许久,才打开车门下了车。

冷风扑过来,被她敞口的大衣兜了满怀,宁书禾赶紧合起衣领,却还是被吹得脸颊好像刀子飞过般刺痛。

听到这边有动静,宁钰转过身,客气礼貌地对着她微笑:“回来了?”

宁书禾没什么情绪地简单地应一句:“嗯。”

“晚上去哪儿了?怎么回来这么晚?”

宁钰好似是随口一问,她把被冻到几乎已经失去知觉的双手插进外套的口袋里,因为室外温度太低,呵气成白,她说话时的声音微微颤抖。

宁书禾默默看了她几秒,一边伸手去按指纹锁,一边解释她的问题:“丁铭和他的几个收藏家朋友攒了个局,叫我去喝酒。”

宁钰了然,试探性地问:“你和丁铭这段时间走得近了些?我记得他和傅修辞关系不错。”

“和傅修辞没关系,我跟丁铭也算半个同行,不好把关系拉的太远。”宁书禾瞥她一眼,态度算不上太好,但还算客气,“丁铭之前一直在海城活动,现在初来乍到,想结交人脉,聚会牌场什么的肯定会多一些,过几个月他就清净了。”

说罢,她揿下全屋灯的开关,转身向身后:“快进来吧,外面冷。”

屋内的灯光亮起,宁钰踏进门内,暖意才渐渐流遍全身,背着手把门关上:“怎——”

没曾想话没说完,就被堵了回去。

“小姑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好让我拒了丁铭在家等你。”宁书禾刚脱了鞋,弯腰提起高跟鞋的后沿,放进鞋柜里,听她又出声想询问什么,动作一顿,直接打断了她。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宁钰有些不悦地顶起舌尖,抵住下颚,片刻后再次恢复到平时的状态,才笑着,半开玩笑地说:

“你的事比较重要,不过也怪我,没提前给你打个电话问问你在不在家,想着家里有保姆,就算你不在家我也能进来等,结果失算了。”

“下回小姑过来之前还是先给我打个电话吧,最近北城的天忽冷忽热,您再这么在外头站着等几次可就真要感冒了。”

宁书禾踮起脚,从头顶上方的储藏柜里拿了双未拆封的一次性拖鞋,拆开包装,放到宁钰脚下:“前阵子大扫除,把旧拖鞋全扔了,您凑合凑合吧,周颂宜每次过来也是穿这种的。”

宁钰倒不在乎这个,左右打量了下这房子的变化,跟在她身后走进去,轻车熟路地坐到沙发上。

“喝点什么?”

“有热水吗?”

“嗯,我现在去热,很快。”

宁钰注意到家里的保姆并不在,又问:“丁阿姨呢?请假了吗?”

宁书禾歪头看她一眼,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抱着水壶到了吧台,打开水龙头把水壶灌满。

宁钰觉得莫名:“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宁书禾随口回答:“去年秋末,我就已经给了丁阿姨一笔钱,让她回老家养老了。”

听到这话,宁钰当即就愣住了:“为什么?她做得不好?”

“也不是。”宁书禾脱了外套,挂到衣帽架上,不经意说,“丁阿姨到底年纪大些,那天晾衣服的时候手筋疼,关节都肿起来了,我赶紧带她去了医院,医生说以后尽量别干重活,少碰水,我想着这种情况估计也不能在我家里继续做下去了,就干脆重新找了个新保姆。”

宁钰的反应却是很大:“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人告诉我?”

那电热水壶把水烧到一定的温度后便自动关闸了,宁书禾从柜子里随意拿了只杯子,往里面倒了半杯水,再平静不过的语气,好像觉得她那样的反应过于荒谬:

“只是换个保姆而已,这么小的事,再怎么样不好打搅小姑。”

宁钰神情严肃,宁书禾却轻松:“更何况,这点小事,我应该还是做得了主的,对吧?”

宁钰扯了扯嘴角:“当然,我只是担心你没人照顾,新来的保姆怎么样?靠谱吗?”

“靠谱,以前在梁家做过,试工的时候办事利索,嘴巴也严得很。”宁书禾的语气顿了一下,而后笑了,“重点是……她不会不经我同意给别人开门。”

宁钰语气一顿:“不住家?”

“住,但我告诉她过年期间每天在我不在家的时候过来打扫一下就行,晚上我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宁钰的笑很生硬:“那挺好的。”

“不过坏处恐怕就是会像今天这样,会把小姑拦在外面了。”宁书禾端着热水过来说,“所以您下回过来的话一定给我打个电话。”

宁钰低头,轻轻吹凉杯子里的水,一点一点试探着水温。

宁书禾看她一会儿,这才问:“小姑这么晚还在外头,宁愿吹冷风也要等我,总不会只为了关心几句我家的保姆?”

“也没什么事,就想过来看看你。”宁钰放下水杯,“你从俄罗斯回来以后我还没过来”

宁书禾笑了笑,没回答。

“在俄罗斯一切都好?”

“嗯,一切都顺利。”

“那就行。”

沉默一霎。

“年前我见了傅老爷子一面,在裴老的寿宴上。”宁钰倏然提起。

宁书禾抬眼,等她继续说。

“老爷子精神头不错。”宁钰看着她,说话很直白,“虽然得随身带药,但说话走路有劲得很,看起来一时半会儿应该死不了。”

宁书禾不太想在这话题上搭腔。

但宁钰还是自顾自地告诉她:“听说老爷子大年初一那天还有功夫去山上赶头香,说是为傅家添灯祈福,也为你和傅祈年的婚事做个保。”

宁书禾笑了一声,似乎很不齿:“如果拜拜菩萨神仙就能心想事成,事事顺遂,大家也就都不必拼死拼活了,整日蹲在寺庙里烧香拜佛就行。”

“确实如此。”宁钰倒认可这点,接着把话题拉回重点,“我原本想借着年前年后的场子见傅修辞一面。”

宁书禾一顿。

宁钰眉心微蹙,语气严肃许多:“结果不巧,他不在国内,恐怕要过段日子才能回来。”

宁书禾故意问:“不在国内?”

宁钰点点头:“去英国出差,回国以后还要去东城一趟,估摸着还要过两天才能回北城。”

见宁钰对傅修辞的行程的确是一无所知,宁书禾才放下心来,了然地点点头:“小姑,您之前提过的要去傅家的事,安排在什么时候了?我联系联系傅祈年。”

“先等傅修辞回来再说吧。”宁钰也很苦恼,“毕竟傅家现在还是他说了算的。”

宁书禾沉默着。

她其实一直记得很清楚。

那年凛冬清晨因她贪恋温暖而冲动的旷课并非没有后续,她很少后悔,那是少有的一次。

第44章 Chapter 44 嫉妒和情/欲

从圣彼得堡离开后, 傅修辞先去了东城。

原因有二,一来是考虑到的确不方便和宁书禾回国的时间邻近,二来, 他早就想去趟东城,看看傅祈年在公司的情况。

傅祈年自去年十月去了东城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多月,虽然傅修辞安排的人依旧固定每周五打电话向他汇报情况, 但有陈经理的事在前, 他总归不放心。

毕竟再忠诚的狗, 也得常常勒紧绳子, 才能让它们不乱跑,也能保证它们只咬该咬的人。

更得让它们时时谨记,究竟是谁握着拴在它命门上的那条致命的绳索, 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初八下午, 傅修辞落地东城,在前一天,孟洵也自北城飞了过来。

没有大张旗鼓,傅修辞先去酒店办了入住, 而后去了家近郊的茶室,同北城那地一样, 私人的场所, 足够隐秘。

“傅总这般, 我老头子还真是受用不起了。”

谢承平双手捧着手里的那方砚台, 亮在光下, 戴起老花镜仔细端详, 他不是不识货的人, 只要能看得清, 只要能摸得着, 就知道这东西的分量,价格不菲还是其次,主要是这东西有市无价。

十年间这东西被几经转手,他前些年甚至还特地跑到黑海沿岸也没能拿下,如今不费吹灰之力就有人把这礼物送到他手上。

傅修辞跷腿坐在红木雕刻的长椅上,抿一口茶,态度很是平和:“也是偶得,前阵子在英国,听人说才知道是谢老师寻遍黑海也没找到的爱物,就特地上门,给您拿来了。”

谢承平畅然地笑了笑,自然知道这并非巧合,但也更知道这天底下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直接问:“我活到这岁数,还不至于这么好骗。”

傅修辞笑了笑,倒也坦然:“谢老师火眼金睛,晚辈才疏学浅,果然一开始就不该打算瞒住您。”

谢承平摘了眼镜,把砚台重新放回绒布盒子里,叫人过来把盒子小心收起来,转而拿起面前的品茗杯:“傅总既有事需要帮忙,拐弯抹角也是和我见外,就直说吧。”

傅修辞却没提自己的需求,只是先提及旧事:“我记得在美国的时候谢老师曾说过,有朝一日我定会和我大哥反目成仇。”

谢承平动作一顿,不由得谨慎态度:“有吗?我老糊涂了。”

“谢老师,今儿我既带了礼物,也就是带着诚意过来,您不必紧张。”

傅修辞对他的想法了然于心,语气淡淡的:

“这么多年过去,说您于我有知遇之恩也不为过,我实在不愿看您为难,但反过来,这些年我也帮过谢家不少,所以现在只是想要个准信,若那真的是寓言,您会站在谁那边?”

这既是试探,也是警告。

试探谢承平的态度。

警告他就算不愿帮忙,也不要在看不清事实的情况下随意出手。

听此,谢承平凛然,深吸一口气,并没直接给出答案:“我和老傅,好歹也是几十年的朋友了,不论怎样,里子面子的事儿,你总该理解。”

北城的圈子里谁不知道,傅老爷子只和傅云霆一条心,动了傅云霆,就甭想得傅老爷子的好脸色。

“到您这个年纪,就更不该谈什么感情。”傅修辞的目光冷淡极了。

“傅总说笑,我这年纪也没了斗志,不就图个儿女平安,老友常聚么?”谢承平的话并没说太满,“至于其他的,也折腾不动了。”

傅修辞只看着他,没有说话。

谢承平沉默片刻,还是选择直问:“为的什么?钱?权?名誉?地位?”

傅修辞说:“都有。”

“这些你似乎已经都得到了。”

“但不止这些。”

“哦?还有什么?”

傅修辞目光沉郁,轻轻落下两个字。

/

翌日下午。

傅修辞直接去了子公司,到楼下时才先后通知了负责分公司的ED和傅祈年,并不是正式的考察,简单了解情况后,傅修辞就适时提出只留傅祈年陪同。

“我这……都不知道三叔您要过来。”没了第三人在场,抛却掉纯工作性质的相处模式,傅祈年才稍稍大胆了些,讪讪笑着上前一步,走到傅修辞身旁为他引路,“早知道的话该提前去机场接您。”

傅修辞打量他片刻,脸上的笑容十足温和,谨肃端方的态度:“也没什么正事,不必大张旗鼓,这次来也是想看看情况,让老爷子安心。”

“爷爷身体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

傅祈年合手在身前,看似淡定,其实局促极了,有种上学时候被老师盯着写作业的心情,虽没做什么坏事,三叔也向来会替他打马虎,但傅祈年仍旧很紧张。

瞧他满脑门子的汗,傅修辞轻笑一声,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别紧张。”

在公司里转了转,不论好的,还是美中不足的,甚至是手足无措的部分,大体情况都与傅修辞收到的报告相同,看出傅祈年怕这些不足引得斥责,傅修辞叫孟洵同傅祈年的助手一同去了办公室,把报告润色。

晚间。

傅祈年订了个位子,两人吃了个饭。

包间东南角放着一红木雕花的斗柜,四角刻螭龙祥云,傅修辞注意到那上头放了只青瓷耳瓶,插支芍药,背缀几朵开得不甚显眼的太平花。

傅修辞的注意力并没太集中,随口问几句他的近况。

“都还差不多,就是……”傅祈年犹豫以后,还是实话实说,“张经理前阵子离职了。”

说罢后,傅祈年小心翼翼地抬眼注意对面的人。

傅修辞酌一口酒,始终神色如常:“什么原因?”

“荣城市郊儿童公园,竞标有失误。”傅祈年整个人丧了下去,“陈经理主动替我担责了。”

张经理是在华尚干了半辈子的老员工,也是东城子公司筹建之初就被三叔重点考虑的人,他临行前三叔也是特地嘱咐过,可以全然信赖张经理,日后再回北城,张经理完全可以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结果现在,就因为他的失误,导致陈经理离开华尚。

傅修辞沉默地打量他一眼,才皱了皱眉:“我知道竞标的事,但总归结果没受到影响,即便是替你担责,也没到了需要离职的地步。”

傅祈年摇摇头,解释这事有难言之隐。

自竞标失误后的许多事,都像是直冲他来,十分诡异,陈经理离职已经是当时能保住他的方法里损失最低的一个选择了。

主动离职,比被迫灰溜溜地回北城,体面得多。

傅修辞没再说话,心想姓陈的办事还算识趣。

这时候,有谁的手机响起。

傅修辞低头,自己的手机是黑屏,也没有任何信息,下意识地视线上移,就瞧见一直放置在傅祈年手边的屏幕亮起,来点备注明晃晃地写着三个字。

[宁书禾]

看清那名字,傅修辞握着酒杯的手骤然收紧,神色却依旧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傅祈年接起电话,也不知道宁书禾说了什么,傅祈年与他对视一眼,然后毕恭毕敬地说:“三叔,我出去打个电话。”

傅修辞沉沉地点了下头,傅祈年便得到许可似得急匆匆出了门。

包间里安静极了,傅修辞看着盘子里的生牛肉,夹起一块,动作一顿,最后直接将其扔进骨碟里。

一瞬间全无食欲,他干脆身体往后一靠,从外套内侧口袋里的盒子中抽一支烟点燃,他垂眸看着火光随着呼吸忽明忽灭,看着那青雾慢慢腾起。

寂静里。

傅修辞能隐隐听见门外传来的通话声,隔着一道木门,却始终听不清。

两个人说什么呢?

还聊得那么欢。

和前男友哪有那么多话可以说?

某人回国到现在甚至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只视频过一次,语音两次,其他时间都是在微信上汇报下日常,还都是他主动打过去的,不然她才想不起来还有他这么一号人。

脱了裤子知道撒娇,穿上裤子连人都不认?

好像过了好久,傅祈年才挂断了电话返回。

傅修辞垂眸看眼腕表,才过了两分钟。

傅祈年刚要扯起嘴角说些什么,却猛然察觉到眼前的人看似淡漠的神情之下透露着隐隐的烦躁,从没在三叔脸上看见过这样的表情,他有点发怵,下意识解释:“是书禾打来的。”

傅修辞抬眼,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好似只是随口一问:“嗯,说什么了?”

傅祈年解释:“书禾说,想让我近期回北城一趟,两家一起吃个饭,不耽误太长时间,看我什么时候能抽出一天的空,她配合就行。”

傅修辞抬眼:“工作不忙的话,她的事要紧。”

傅祈年点点头,也这么想:“三叔,我想着,要不就把手头上的采购材料整理完,然后回北城住上一段时间。”

傅修辞闲谈口吻:“大概什么时候?”

“月底之前吧。”傅祈年想了想。

傅修辞的语气不咸不淡的:“感情还好?”

没头没尾的一个无所指问题,傅祈年一时间有点懵:“……什么?”

“你和书禾。”傅修辞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感情还好?”

傅祈年神色稍顿,情绪很快便淡了下去:“嗯,挺好的,前段时间我们都……太不冷静了,这段时间联系得比较多,又和好了。”

气氛凝重。

傅修辞没什么意味地笑了声:“最近联系比较多?”

傅祈年心中一凛,慎重地“嗯”了一声:“这不是婚礼也将近了么,就联系得多了些,反正都……挺好的,我很爱她。”

“那她呢?”傅修辞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她也爱你么?”

这个问题真正的答案一定是否定的,傅祈年没法儿骗自己,但他不能在三叔面前实话实说。

“至少她说她爱我。”

“是吗?”傅修辞轻笑一下,但笑意并没到达眼底,“她这么说?”

“嗯。”

/

昨日傍晚,近郊的那茶楼。

[为的什么?权力?金钱?名誉?还是地位?]

[都有。]

[这些你似乎都已经拥有了。]

[但不止这些。]

话音落下。

谢承平问他,还有什么。

傅修辞镜片后的目光沉沉:“嫉妒。”

嫉妒和情/欲,是他还活着的两大证明。

谢承平显然格外意外这回答,因为他并不觉得傅云霆有什么值得傅修辞嫉妒的点,所以才会问他:嫉妒谁?

那时,傅修辞的脸上早已全无笑意。

只落下三个字。

傅祈年。

第45章 Chapter 45 如果爱的确如此

这天宁书禾和周颂宜见了一面。

她早就想和周颂宜面对面聊聊了, 但宁书禾之前一直待在俄罗斯,回国后也因为时近年节而被迫忙着和乱七八糟的人打交道,实在不得空。

周颂宜过年期间又一直在西城拍戏, 整天日出就起月落才睡,也实在抽不出时间来,但不忘每天在微信上和她吐槽剧组里的奇葩事。

比如说有一网剧出身的女演员, 找了团队在外头编排自己是某不可明说的大佬的正牌女友, 这流言一传十, 十传百, 还真叫她混进了正统电影派里,等被拆穿了的时候也积攒了很多无条件支持她的粉丝,照样实现了咖位越级。

再比方说前阵子影视城里有一导演大白天就在酒店房间里玩多人运动, 不仅男女通吃, 还喂了药,其中一个刚成年的小男孩差点被整到医院去,赔了一大笔钱让他说自己是洗澡时不小心坐到了……

“我天,你都不知道有多炸裂, 我叫赵雨去打听了,就我们隔壁剧组的, 前阵子火的那部民国剧的男主也在那儿, 他公关真的厉害, 一点儿风声都没透出去。”周颂宜是这么说。

宁书禾被她的语气逗乐:“你就这么光明正大去打听, 不怕被人发现别人给你穿小鞋?”

“怕什么, 有我老爸在呢。”周颂宜倒是恃宠而骄的语气, “他们看不起我这个十八线, 总不能看不起我爸吧, 他老人家什么时候才能良心发现愿意给我塞点好资源。”

“你爸没头一个给你穿小鞋逼你回家就已经仁至义尽了。”宁书禾开玩笑的语气。

“……你好损。”周颂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哎,这些事儿电话里都说不尽兴,我真有点想你,你要是现在就能直接飞过来就好了,我都不敢想和你抱在一起聊八卦有多爽。”

“恐怕不太行。”宁书禾的情绪很平静,“最近的从北城直飞西城的航班也在明早七点。”

周颂宜烦闷道:“那能拜托宁大小姐买架私人飞机飞过来吗?”

宁书禾愣了下:“啊?你想要吗?我让周叔去帮我问问,航线啊,许可啊好像很麻烦来着。”

“……开玩笑的。”

“不过最近的从北城直飞西城的航班在明早七点。”

周颂宜打了个响指:“就它了,明早七点宁大小姐能搭个飞的过来吧。”

“好呀。”宁书禾笑着,“记得帮我订个你们剧组附近的酒店,要套房。”

“我现在住的这个就挺近,套房倒是不一定有剩的,和我住一起就——”周颂宜一愣,“不是,你真来啊?”

“嗯,真来。”

“你不是还要和傅家吃饭?一般都定周末吧。”

“还没定时间,在等傅祈年。”宁书禾笑了,“你到底还要不要我去找你。”

“要要要,你真好,我爱你,我愿意和你白头到老。”

“……”

但最后到底还是没订到七点那班机,宁书禾第二天落地西城时,已经晚上了。

两个人太久没见,没见面的这段日子又发生了很多事,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宁书禾并没瞒着周颂宜她和傅修辞的事儿,包括她的想法,对傅修辞的揣测,还有……傅修辞的某些言行,全都告诉了周颂宜。

宁书禾本以为周颂宜会八卦个彻底,但没曾想,等她把俄罗斯发生的一切都交代出去后,周颂宜却是神情更加严肃。

周颂宜沉默好久,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坐直了身子盘起腿正视她,再愣住。

宁书禾不经笑了下,觉得她这一套动作莫名其妙:“怎么啦?”

周颂宜思考一下才开口:“没事,本来想问他有没有‘强迫’你来的,然后又感觉‘引诱’这个词更合适,最后又感觉……”

“感觉什么?”

“从你说这话的语气来看,你不反过来‘引诱’他就已经够不错了。”

宁书禾因这话笑得十足畅然:“是,也不是,其实我也不清楚。”

酒壮怂人胆,她承认自己那天的所作所为有点故意的成分。

“正常,这种事本来就是不讲求逻辑的。”周颂宜也放松下来,再问,“那你是深思熟虑的,还是喝酒上头了?”

“都有吧。”宁书禾靠在床边抱着腿,好似在沉吟,“毕竟有些事想做是一回事,有勇气真的去付诸行动却是另一回事。”

在没有勇气向前一步时,酒精是最易得最有效的推手,还是个万金油借口,虽然大家都知道一般能用到这理由的问题真正的答案都羞于宣之于口,但也不会有人拆穿,更无从考证。

但是……

“但是现在才说是喝酒上头了也不会有人信吧。”宁书禾忍不住笑,“一次是喝多了,总不能天天都喝多,好啦,你别这么愁眉苦脸的,是我自己想要的。”

其实并没觉得这有什么,即便她没办法像周颂宜一样乐于和朋友分享床/笫间的事,宁书禾也能够做到对自己当下产生的情绪和欲望坦坦荡荡,承认自己的性/欲并不肮脏,也不可耻,和吃饭睡觉一样,又有谁会为自己今天想要吃两碗饭而感到羞耻?

以前她也并非自矜地等待傅修辞找她求欢,只是没什么经验,所以暂时还不太擅长向他主动表达和索求,但后来即便开了个好头,她也还是很喜欢由傅修辞来主动试探她羞耻的底线。

不过既然周颂宜是能够坦然和朋友分享床事的奔放性格,有些问题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就问出口的。

“嗯……怎么说呢?”宁书禾犹豫之后,斟酌用词,“你知道的,我很少用Perfetto 来形容什么东西,或者人……”

周颂宜挑一挑眉。

宁书禾想了想,觉得这词挺合适,再点点头:“嗯,反正就是这样。”

“还挺喜欢?”周颂宜止不住笑,托着腮仔细看她的反应。

“嗯。”

“喜欢傅修辞的人还是喜欢——”

宁书禾向她投去迷茫的眼神。

周颂宜却是笑,宁书禾一瞬就懂了她的意思,往后一躺把自己裹进被子里:“不想理你。”

“哎呀,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每次都会和你说的呀。”

“……”宁书禾还是不说话。

“说嘛。”

自被子里传出闷闷的声音:“你不要再问啦!”

看宁书禾不肯说话,周颂宜更来劲了,起身爬到她的床上,掀开被子像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地缠在宁书禾身上,拐着弯儿问她:“说嘛说嘛~”

宁书禾一愣,低头,把脸埋进被子里:“……都喜欢。”

周颂宜没再继续逼她,翻了个身平躺抬床上,感慨道:“是喜欢就行,只要不是爱……”

一阵沉默。

宁书禾从被子里探出头,看她一眼,仿佛陷入沉思。

周颂宜也转过头去,与她对视。

宁书禾却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回国时在候机室,她拿着kindle看书,注意到过一句话。

爱不过是一个时期,为了粉饰性/欲而想象出来的东西。(*)

如果爱的确如此。

那她很爱傅修辞。

如果爱是其他文学作品里描述的那般。

幸好,她还没爱上他。

/

宁书禾没在西城待太久,和周颂宜聊了一整个通宵,第二天,也是周六,上午去她剧组探班,晚上六点的航班回北城,落地时她先去了趟工作室,然后才慢悠悠地往家里走。

街道安静极了,树与树间疏松阔索,藏着几盏灯火,年后的天气稍稍暖和些,至少北风吹来,较年前来说体感变得没那么冷。

宁书禾裹紧大衣,双手插进口袋里,捏到一个空瘪的烟盒,愣了一下才转身找到一个垃圾桶,丢进去,往另一个路口走。

拐弯后没走两步,便脚步一停。

她那院子前的路灯不久前找人换过,一眼望过去,连点成线的暖光灯光,像引路似的延伸至道路深处,只有这盏是冷调的,格外明亮。

那盏灯下停着那辆熟悉的库里南,车前此时此刻正站着个人,透过两道灯光照射而成的两道影子,一浅一深,长长地投落在柏油马路上。

黑色杂灰的羊毛大衣面料挺括,衬得他肩宽腰细,气质更为清正疏朗,他单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眉目沉郁,好似饱经倦色。

有所感似的,傅修辞转过头来。

宁书禾回过神,小跑到他身边:“三叔?你怎么——”

话没说完,傅修辞倏然伸出手臂,将她搂进怀里,她只能凭着下意识回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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