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卿安摇头叹气,她没边临这么好的心态,起身出了门,翻上屋顶。
这儿地势平,不似蓬莱那般山高楼满,自屋顶望出去也只有挨家挨户严密整齐的红砖瓦,城池四四方方将这荒漠里唯一的翠色圈起,再往外就都是黄土。
大漠浩瀚沙如雪,连圆月也比上清宗的看起来大得多,凄清压在天幕,周遭稀疏点了几颗星子,更添荒凉。
快中秋了,不知那时候的月是否也能和现在的一般圆?
祝卿安想到越尔,想到在蓬莱那一晚脚下盈了万家灯火的月湖。
师尊有没有看过大漠的景致?
或许有吧,她又一次深切感受到自己对师尊没有丝毫的了解。
第 26 章 第 26 章
第二日一早,两姑娘就出门去探路。
“去那些失踪人家里看看,说不定能找到妖气。”祝卿安从纳戒里翻出一张寻物符。
昨夜翻了翻,真给她找到了有用的东西。
“你在仙尊门下这日子过得也太滋润了。”边临在旁边嫉妒得流口水,虽然她可以自己买,但哪有别人送来得快乐,而且仙尊的符箓应当都是她老人家自己炼的,比外头的不知强悍多少倍。
这怎么买也比不得。
“别贫,”祝卿安递给她一张,“我们分头行动,这样找得快些,有消息告诉我。”
边临高兴收下了。
话说出口,越尔突然觉得有些不妥。
每日给一个人洗手做羹汤,好像是凡间的妻子才会做的事,这么说,该不会被误解成自己有那种意图吧?
但她的小徒弟祝卿安半点没觉出不对,只惊喜道:“真的?师尊真的还愿意做菜给我吃?好耶!”
她一脸“能吃到美食我好幸福”的表情,让越尔觉得自己的担忧完全多余,罢了,没有误会就好,自己喜欢做菜,对方喜欢吃菜,正是两全其美,就算说出去,也只是做师父的疼爱徒弟,做几顿吃的犒劳而已,算不得什么。
她是这么想的。
但别人就不是这么认为的了。
晚上祝卿安才刚躺下,就被游采薇的传音唤起,她点了接通,对方的脸投在了空气中,左看右看了一会,道:“怎么看起来还挺简朴的?”
“当然,你以为有多奢华啊?”祝卿安闲闲道:“你今晚不写书?还有时间骚扰我。”
“我这不是乍然和你分开,有点想念嘛。”游采薇肉麻了一句,又八卦道:“住客房啊?”
“嗯,我就说这边屋子多的。”祝卿安道:“你还怕我没地方睡,纯想多了。”
“我是担心你没地方睡嘛?”游采薇啧了一下:“我那是期待发生一些……那个啥……你懂吧?”
“啥?”祝卿安不懂。
“就知道你不懂,木头疙瘩似的。”游采薇白她一眼,道:“你的病治得怎么样了?”
“还没开始,今天来不及了。”
“那你这半天都干啥了?”游采薇疑惑地问了一句,又道:“哎,你师尊是不是挺难打交道的?今天她在外面等你的时候,我跟她对视了一眼,不夸张地说,差点给我冻住……”
祝卿安笑了两声,道:“我师尊看上去是挺冷的,不过她人很好,很照顾我。”
“照顾你?”游采薇想不出来宗主照顾人是个什么场面。“怎么照顾,难道给你做饭洗衣服啊?”
祝卿安没说话,这事是师尊的秘密。
就算对方说对了,她也只能装没听到。
游采薇看她不答,便知自己猜对了,随即卧槽了一声:“看不出来呀,她看起来仙气飘飘不食人间烟火的,竟然还会做饭?”
“你别往外乱说啊。”祝卿安看也瞒不住了,只得提前跟她打预防针:“这事别人都不知道,她也不想给别人知道。”
“为啥?会做饭多好啊,要是我会做饭,我妈说不定都乐死了,像我这种笨蛋,想学还没那个本事呢。”
“好像在他们这个世界观里,会做饭不是啥好事,我也没太听明白,反正你别往外说就是了。”
“明白,我不会说的。”游采薇打了个响指,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不对啊,她不想给别人知道,为啥还要给你做呢?”
“……”祝卿安无语:“因为我饿了?”
“那我还饿了呢,她怎么不给我做呢?”游采薇好像找到了华点,跳下床焦虑地走了几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要想抓住一个女人的心,必先抓住一个女人的胃?”
“滚,别乱说。”祝卿安骂了一句:“你写书魔怔了吧,我师尊绝对不是那种人,人家就是看我不能使用灵力,来回打饭不方便,才好心给我做回饭,怎么什么事到你嘴里就变味了呢?”
“真的,我要是乱说天打雷劈!”游采薇也急了:“她要是无差别地也给别人做饭,这事一点毛病没有,关键她不愿意给别人知道,偏叫你知道,这叫什么,特殊对待!你自己想想,你有什么可被另眼相待的地方,除了爱情还会有其他解……”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祝卿安挂断了。
后来她又给祝卿安打了几次,祝卿安都没接,是真的有点生气——师尊是什么人,人家是半步仙人,早就看破尔世间的一切欲望,哪会有这么俗气的想法?
纯纯是胡说八道。
祝卿安把传音石一扔睡了,越尔那边却是心思繁杂无法入定,她将外界的声音全部隔绝在外,念了几次清音诀都没有成功。
也许是院子里多了一个人的缘故,也许是今天发生了太多事的缘故,更也许是得知了那个秘密的缘故,总之这几件事,全部都指向了祝卿安。
祝卿安真的是穿来的吗?
那她所在的那个世界,才是真实的世界?
越尔以诀布阵,试着幻化出一个想象中的世界出来,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植物动物都好生成,偏偏就是生不出活人——点化是仙人才有的特权,更别说是空造这么多人出来。
如果她所在的世界是假的,那造出这个世界的人一定是位法力强大的仙人,至少是仙帝级别,那就不是她能接触到的范围了。
她把手收回,那个世界也随之幻灭。
要有强大的法力,还要持续不断地注视,这太匪夷所思了,即便说成是仙人造物,也不太可行。
也许……也许还有其他办法吧。
祝卿安应该不是在说谎,至少她不这么觉得,而且说谎有什么益处呢,这事关自己的身体,哪怕说个其他的秘密,也不是说不过去。
难道……是在暗示她什么?
越尔的心头一紧,又开始胡思乱想。
她是个话少的性子,朋友也不多,大多数人都不敢随便与她套近乎,时间久了,她就真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了。
于是,有什么想法,也只能自己消化。
暗示什么呢,她想,她对穿越的那丁点了解,就只来自于那个话本,这话本是从师姐那儿得来的,但师姐又是从哪儿得来的呢?
写这话本的人,会不会就是个穿越者?
是了,她突然意有所感,如果没有穿越这件事就罢了,若是有,那话本就一定是出自穿越者之手,这是再简单不过的因果关系,只是此人与祝卿安认不认识,有何联系,尚且说不清楚。
但,这件事并不是不能查。
她想了想,拨了个传音出去。
传音玉那边的南宫绛接到她的深夜传音很是惊奇,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等她说出问题后便意味深长道:“懂,想看更多是吧?等着,我去给你找!”
“不,我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这话本的作者是谁?”
“作者?你找这个作者干什么?”
“我……”越尔本想说个清楚,突然又发现自己是说不清楚的,想要让师姐理解她的意图,就必须把整件事的原委道出,那就必然跳不过祝卿安是穿越者的这个身份。
而这件事,是对方的秘密。
比起她喜欢下厨这种小事,存在穿越者的事实要影响严重得多,往小了说,是她言而无信,往大了说,还真就有可能动摇这个世界存在的因果。
所以,不能说。
她想了一想,只得承认:“我的确对此人有兴趣,如果能追查到源头,我想见她一面。”
“是这样啊。”南宫绛沉吟半晌,道:“这个东西吧,不是说好不好查,而是不建议去查,作者之所以要用笔名写书,就是不想被身边的人知道,你看是一回事,查是另一回事,如果出了人命官司,那还算有点根据,但无缘无故的查人家,这叫扒马,是很不体面的一件事。”
越尔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道了一声抱歉,又说:“既然不妥就算了,我也不过随口一问。”
“哎,明面上不能查,你可以从侧面入手啊。”南宫绛道:“我再给你几本书,也是这个作者写的,你好好研究一下,然后呢,我这边也能给你个大致的方向,好吧?”
“什么方向?”
“明天见了就知道了。”
挂掉传音后,南宫绛看了看炉子里的烬火,发现也差不多能开炉了,就挥了挥手,几粒丹药随着微风朝她手中飘来。
她看了看觉得可以,便把丹药收进壶中。
“这还只是三天的量,看来这几天都得熬夜了。”她叹了一声,往自己的卧房走去,此行要经过南宫怜玉的窗边,她随意看了一眼,发现女儿正在看书,看起来很是用功。
她又返回丹房,取出一壶玉露,准备给女儿送去,想着还是得劝一劝,以后不要这么刻苦了,对眼睛和身体都不好。
夜半安静,她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谁知南宫怜玉像是做了贼似的,看到她进来立刻戒备起来,还把书藏到了身后,叫道:“干嘛呀,又不敲门,我也有隐私的!”
“我是你娘,你跟我有什么隐私?”南宫绛瞪了她一眼,把玉露和丹瓶往她桌上一放:“你欺负人家祝卿安的事可还没过去呢,等天亮了你就跟我过去,给人家赔礼道歉!”
南宫怜玉虽然不忿,却也点了点头。
“还有,别藏了,把你身后那几个话本给我交出来。”南宫绛道:“小丫头片子,天天看那些书做什么,不健康!”
南宫怜玉没想到自己早就被母亲发现了,一张脸羞得血红,最终憋出一句:“彩釉老师写得那么好,哪儿就不健康了,我又不是为了……哼,跟你说不清楚,你要是不喜欢,以后就别偷我的书看好不好?”
“你还太弱。”蛇妖对她的攻击不屑一顾,“明明身上有她的气息,怎么会弱成这样?”
“你是谁?”祝卿安艰难挤出话,“谁的气息?”
“你难道不是和越尔相熟?”
一声闷雷,祝卿安呼吸乱了,“你为何认识我师尊?”
“你师尊?”蛇妖眼瞳竖作一条细线,“哈!她居然也会收徒。”
“你究竟是谁?”祝卿安难得大了胆子,捂住肚腹咬牙问。
“我?”蛇妖大笑一声,声音细听有几分恨意,“我,”
“是她的老情人啊。”
第 27 章 第 27 章
老情人?
祝卿安瞳仁一缩,攥紧了刀,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
但蛇妖用妖力将她提起,浮于空中,打断了她的思绪。
被妖力所触之处极烫,祝卿安联想那片热极的土地,缓猜想这蛇妖原是火属性。
蛇妖将她提至自己面前,它用蛇腹撑地时对于人来说还是太高了,唯有这样能与人正常对视,“越尔的徒儿,竟然这般弱小。”
它眼底有些兴味,“不知道尝起来如何。”
祝卿安一颤,抱紧了刀,她也想反抗,但是眼前蛇妖修为绝对高出她许多,且与师尊认识,起码也有化神期的修为,她怎么可能打得过。
唯有用些法子拖延。
越尔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心,已经变成了随风飘荡的芦苇一般,一时沉底,一时又飞起,而牵动着它的,不过是祝卿安随口的一句话。
她只觉得自从遇见对方之后,自己的心情总是焦躁,入定也变得难了些,手边明明做着其他的事,可心却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
想不出结果,又开始懊恼不已。
这种时候,她就开始渴望下厨。
下厨对别人来说,是个有些繁琐,吵闹,油烟呛人的麻烦事,可于她却不是这样,每次把食材洗净处理码盘的过程,都能让她的心情平静下来,在这个过程中,她可以什么都不想,进入到一种无我的状态。
她第一次境界突破,就是这么来的。
于是她起身道:“你先休息一会,我去做饭,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祝卿安啊了一声:“时间还早呀师尊。”
“早点吃了就可以早点休息。”越尔道:“如果没什么特别想吃的,我就随意搭配一些应季的菜。”
“好!”祝卿安应了一声,本能地想起来帮她打下手,又想起对方不喜欢被打扰,就这么踌躇间,人已经走了出去。
房间又恢复到了安静的黑暗。
祝卿安躺在地上,略扬起头,就能够看到漫天星辰,她仔细地辨认着星座,大多都辨认不出,心却渐渐沉了下来——这大概是三年来第一次,她感觉到闲适与安宁。
不,不是三年,而是二十多年。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在校时要拼命学习,出社会要努力打拼,人生奔忙了数十载,从未有过哪怕半日的停歇。
即便是休息的那天,脑子里也要想着明天还要上课,放国庆旅游出门,也是特种兵似的快速浏览,不知什么时候,所有事都要有它的正面作用,否则就是浪费时间,被一根名叫未来的胡萝卜吊着,她好像个永远都不能停歇的机器,一直到了今日,她不得不停下。
不能动用灵力,就不用拼命修炼,唯一需要做的事就只有躺在露台上,听着外面师尊隐约切菜的声音,等待时间从自己头顶掠过。
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夜晚,大概是几岁的时候,她从漫长的午睡中醒来,揉着眼睛出门,就看到正在忙碌的妈妈,和坐在沙发上看书的爸爸,他们对她露笑,问她怎么睡了这么久,要不要上厕所。
她摇头,妈妈走过来抱她,往她嘴里塞了一块冰糖,那时候,她应该还没上幼儿园,父母还没有把她当成是争光的工具,她只要好好睡觉吃饭,就可以得到夸奖。
那是她记忆里最轻松的时候。
现在的感觉,有点像是那时候。
她闻着空中馨香的,和师尊身上有些相像的味道,慢慢闭上了眼。
就连越尔自己,也有些搞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说是防备着祝卿安,可对方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说是当徒弟培养,又有各种各样的疑虑萦绕在她心头,让她无法放心。
说到底,还是那些话本的问题。
如果那天傍晚她没有翻开话本,就不会失眠,如果没有失眠,就不会去护山阵前,如果没去护山阵前,就不会偶遇到祝卿安,也就不会有这后续的一连串事情。
她返回住处,走到书架前面,盯着底下的那一叠话本发呆,半晌,她才抽出一本,看了起来。
这一次,她不是因为好奇,更不是因为想看,只是想找找这里面到底有没有有用的信息,哪怕有一丁点能让她排除祝卿安是作者的可能,那她也不至于这么纠结了。
找了半宿,一无所获。
她揉揉有些酸困的眼睛,告诉自己实在没必要这么钻牛角尖,如果真像师姐说的,作者不愿意被人认出现实里的身份,自然会在这方面上多加遮掩。
想从这里面找出什么,怕是很难了。
她把书往旁边一摊,打算回去睡觉,结果起身的时候,余光看到书架下有什么东西,她俯身去看,发现是本话本,可能是白天被祝卿安摔倒给撞到下面的。
它比其他话本都薄,日期也最早,看了看落款的确是“彩釉”,大概是这个人的初作。
她翻了翻目录,发现又是一本师徒文,只不过文笔比起霸道徒弟那本要青涩许多,人物也没那本鲜明,更没有那么多的情色描写,整体看下来就像是贴近生活的流水账。
不过。
里面却有很多有用的信息。
越尔纤长的手指在书页上点击,被她点到的字全都浮起来,印在了空中——月明,影疏,花开,鹊落,这四个词,正是灵秀宗弟子峰四大监舍的名称,而里面的主角正是住在鹊落舍里的。
作者是住在鹊落舍的弟子?
这个可能性很大,因为每个舍监的结构都略有不同,如果不是长时间地比对,是很难发现这些细节的,作者应该就是按自己生活的环境设定的,因为很多细致的地方,没有原型很难想象得出。
通过文中的时间和阳光朝向,可以确定此人居住的大致方向,是在东向的舍监里,东向一共十间,每间二人,于是范围就缩小到二十人。
这二十人里,新入门的还要占去几个,具体数值不清楚,还需要进一步查对,但已经非常接近真相了。
越尔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那天她在外面等祝卿安收拾东西的时候,曾经看到对方从舍监走出来,对方住的的确是朝东的舍监,这也就是说,祝卿安的嫌疑更大了。
她挥手把空中的推论擦掉,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她不知自己到底还该不该查下去,如果查出来真的是祝卿安,又该怎么办?
她要和对方当面对质吗?
她不知道作者写这些话本的本意是什么,如果只是为了好玩倒没什么,可如果是有其他的不良企图,那一旦被人戳破,岂不是被逼到了绝路上?
再说,又怎么确定对的真实想法呢?
想到这之后的严重后果,越尔有些犹豫了,她并不想把祝卿安逼到那个份上,对方天资出众勤奋也足够,是个值得栽培的苗子,即便有一时的行差踏错,未必就不能悬崖勒马。
自己作为师尊,应该做的不是急不可耐地戳破对方的秘密,审判对方一时按捺不住的妄想,退一万步说,也许对方真的只是喜欢这个题材,文中的师尊也只是个没有现实依据的幻想,她何必如此大张旗鼓,张冠李戴?
况且,还不能确定是不是祝卿安。
越尔将自己的心浪压下,嘱咐自己绝不能轻下定论,不管这些话本是不是出自祝卿安的手,她都不能再查下去了,就算查出来,也不能告诉给任何人。
就当……是给对方一个机会吧。
她有意无意端起了师尊的架子,与祝卿安隔开了距离,虽说表面上也没太大改变,但她觉得,对方应该是能察觉到自己的暗示的。
祝卿安的确察觉到了。
她虽然在感情上很迟钝,但不代表情商不足,相反,在察言观色这种事上,因为无数次被现实教导,已经比平常人要高出不少。
她敏锐地察觉到师尊的改变,却不明白原因,昨晚师尊和她在一起时,还很温柔很坦诚,甚至说过要收她为徒,可一夜之间,师尊就像变了个人。
师尊不再对她微笑,不再问她自己有什么地方没讲清楚,不再在她端茶的时候亲手接过,而是让她直接放在桌上,自己等一下再喝。
可直到那杯茶冷彻,也没见她去喝。
她盯着那杯茶,像盯着自己即将被丢弃的未来——师尊是在对她生气吗,可是为什么呢?
之前,师尊也莫名生气过几次,她那时就没有找出原因,本着对师尊的了解,她觉得这次,问题应该还是出在她的身上。
想了半天,她都没想出为什么。
于是她更加恭敬,谨言慎行,想着只要过会师尊消气了,就能恢复平常温柔的模样。
但直到今天结束,师尊都没有消气。
甚至没有对她露出一个笑脸。
祝卿安有点崩溃。
她看着师尊翩然离去的背影,想说什么又不知能说什么,她总不能声讨师尊,更不能强求师尊对她端正态度,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感觉是否正确,也许只是错觉也说不定。
于是破天荒的,她给游采薇去了个传音。
游采薇比她的反应还大:“天哪,这绝对是有问题啊!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哪里惹她不高兴了?”
这个问题祝卿安都想过不下百遍了,确定自己真的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如果实在要说的话,昨晚那个拜师的话题是有些敏感,可师尊的反应也不抗拒,只是说来日方长。
而且说这句话的时候,对方的表情异常温柔,实在看不出有任何不快。
“温柔能算证据吗?”游采薇叫道:“以前你偷我辣条吃的时候,我也很温柔地给了你一巴掌,但你能说那不是一种拒绝吗?”
“我什么时候偷过你辣条?”祝卿安反驳了一句,突然觉得对方说得有理,也许就是因为师尊太温柔了,才让拒绝没那么明显。
“……那我以后到底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当然……”游采薇说了一句,突然觉得这个结论对她的卷王朋友来说有点残忍,更别说这之后她们师徒还要相处这么长时间,与其这样尴尬地相处,不如编造一个比较容易接受的谎言。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道:“其实也不尽然,还有一种可能,咱们刚才都没有想到。”
“什么?”
“也许……你师尊是想考验一下你,故意用冷落你的方式,看看你拜师的决心坚不坚定……?”
说到后面,游采薇都心虚了。
这听起来一点都不科学,傻子才信。
但就是有这样的傻子——她的话音刚落,祝卿安就锤了下手:“原来是这样,难怪师尊突然变了个人,感谢你,我的挚友!”
等越尔进来叫她吃饭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睡熟的祝卿安,这人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已经从席子上滚落到露台上,且睡相奇绝,头发蓬乱。
这样看起来,就更是毛绒绒的了。
越尔蹲下身,盯着她看了一会,觉得对方应该已经睡熟,便伸出手偷偷在头上摸了摸,那是种很奇怪的触感,有点像在抚摸什么带毛的小动物。
她不敢用力,只轻轻摸了两下。
睡着的祝卿安很可爱,偶尔会嘟哝出句什么,她凑近去听,发现是“白鹤打包带走多少钱一只”,还有“月亮上开采的冰糖怎么是黄色”。
越尔听不懂,却也觉得有趣。
她听了一会,见对方总算不再说话,便轻咳了一声想把人叫醒,但至此她才突然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称呼对方。
卿安?徒儿?
感觉都有点难以启齿。
她们还没熟到可以叫名字的地步,可要是叫全名,又显得有些生疏,她没收过徒弟,也不知别人是怎么叫的,总不能喊“喂”吧?
犹豫的当间,祝卿安却是有所感应,醒了过来,她一睁眼,就看到师尊静静地坐在她面前,好像想叫醒她,又不舍得把她叫醒。
温柔到让她几乎想落泪。
师尊,真好啊。
她立刻一骨碌坐了起来,谁知头突然晕了一下,差点撞到师尊额头,她忙帮其摸了摸,问有没有撞到。
越尔本能是想往后退的,但跪坐的姿势很难退,只得任由其在自己额头上摸了摸,对方的手暖暖的,被遮挡的目光里,不由有了微微的暖意。
“没事。”她轻声道。
“抱歉,师尊等很久了?”
“没有,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想了想,越尔还是说出了这个问题,反正迟早是要解决的,不如当下就先商量出个结果。
“师尊怎么称呼都好啊。”祝卿安道:“其他长老都是直呼我的名字。”
“……”越尔想说自己和别的长老毕竟还是不同,又想起对方也不是她的亲传,犹豫半晌,道:“那就叫你卿安吧。”
祝卿安立刻立正答到:“弟子在!”
不知道为什么,越尔好像能看到她身后不停摇晃的尾巴,白天的那些怀疑在这一刻一扫而空,祝卿安并没有因为话本的事态度发生改变,看起来也没有半点心虚和遮掩。
大概,一切都是她多想了。
这个念头起来的刹那,她心里松快许多,但也有些空落落的,嘴边说出的话却是:“走吧,饭已经做好了。”
饭毕,两人各自回房。
祝卿安因为睡足了,不知该做什么,不由自主起来翻开课本开始复习,这也是她的老习惯了,左右没有其他事好做,说是找点爱好,也不是一时半会培养得出来的。
而越尔看到她那边的灯仍亮着,也睡不安稳,便披衣起身,想着送点什么夜宵过去。
最后,是做了一碗红枣祝茶。
夜凉,喝点这个可以暖身。
等她敲开门的时候,祝卿安只穿着一件里衣,少女挺拔的身体在烛火的反射下显得既蓬勃,又曲致,她有些不知该把眼睛放哪里,刚要退身回避,对方就开了口。
“谢谢师尊送夜宵给我,对了,师尊能教教我吗,还有些问题,白天没太听懂。”
祝卿安没看出她的不自在,反倒邀请她进去,越尔想拒绝,想说明天再说,但口中说出的话却是——
“……好。”
门被轻轻阖上,微风吹过,将烛火摇了几摇,两人的身影也被吹得晃在一起,不分彼此。
今日也是如此。
祝卿安推开屋门,绕屏风而入,那个她日也思,夜也想的女人就坐在茶几前,门前摊开了好几本书,花花绿绿的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仍是过去打过一声招呼,“师尊。”
才喊完,她顿时刹住步子,血瞳不住收缩,心头轰鸣一声。
那桌上摊开的书,
——分明是之前在蓬莱买回的画本子。
越尔闻言抬头,眸光轻幽看过来,唇边含了点笑,但祝卿安莫名觉着这笑里藏了丝冷意。
墨发女人将那书举起,其上不堪入目的图画正对她,语调悠扬,声音却淡,“徒儿……”
“你不若同为师说说,”
“这是什么?”
第 28 章 第 28 章
祝卿安被她一句话定在原地。
眼前只有画本里交颈而卧,纠缠不清的两具柔软躯体。
脑中更是一片空白,她想解释,却觉得任何言语在此刻都如此苍白无力。
被发现了。
祝卿安惊慌失措只能憋得出一句话,“师,师尊,我没看过这个。”
“哦,”女人将那书慢条斯理收回来,恍然大悟道,“所以这书,”
“的确是徒儿的呀。”
祝卿安浑身血都凉了,她完全不敢想,师尊发现这个东西时是怎么看自己的。
她如今就是万分后悔,早知道该自己选一些,若是其他故事,像青梅那本,还能用自己好奇解释过去,但这几本明晃晃的名字,实在太过惊骇,特别是她们的确为师徒关系。
祝卿安的问题都直击根本。
越尔本以为她会问一些比较书面的问题,谁知对方问的全是些很实际很根本的,曾几何时也困扰过她的问题。
打通这些关节,很多知识都会融会贯通。
这也就是她,也许换在别的长老那里,可能都没有想过这种问题,更别说是回答,先贤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但事实上大部分人都是学而不思的普通人,能深挖到祝卿安这个地步的,非常少。
更可贵的是,还脚踏实地,并不浮于表面。
越尔越发觉得对方是个修炼的好苗子,假以时日必定能够闯出一番事业,于是起了栽培的心思,因道:“卿安,你可有景仰的长老,有想过以后拜入谁的门下吗?”
祝卿安正在做笔记,闻言道:“您啊。”
“什么?”如果这些饭菜口味只是一般,越尔绝不会有此一问,她也知道自己应该与对方保持距离,可当得知对方是第一次做饭的时候,她实在有些按捺不住了。
这世上是存在天才的。
不止是在修炼上,在音律,文学,口才等等方面,有的人天生就有这样的潜质,甚至不需要经过系统的教学,就能够比别人要强出百倍。
如果祝卿安有这样的才能,那她就不能坐视不理,虽说修道者不以厨艺为尊,但她没有这样的偏见,反而因为精于此道,才更加惜才如命,师父的作用,本就包括发掘才能。
祝卿安一脸懵逼:“啊?”
她是想拜师,但不是想学做菜啊。
可转念一想,这不正是和师尊破冰的好机会吗,只要能把师尊哄开心了,让她做什么都行。
越尔见她真有意愿,便道:“那就等下午疗伤过后,再加一节厨艺课,你觉得如何?”
祝卿安自然点头同意。
她想,既然愿意给她加课,就代表师尊的火气应该下去了,态度也会恢复正常。
谁知,师尊的态度并未改变。
依旧是绷着脸,不发问,也不接她奉的茶,即使她故意在下面做小动作,对方也只当看不见,好像是完全的放养她了。
为什么?!
祝卿安一整个大崩溃,她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不是已经消气了吗,怎么突然又变脸了,难道是她又犯了什么错,可这也说不通啊,她从早上到现在连一个字也没多说,总不能是因为她进门时先迈左脚生气吧?
可她也不好质问,只能在心里憋屈。
同时,游采薇的那个说法也更加有理——除了想考验她,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解释了,这么想着,她的憋屈便消了个干净。
既然是考验,那她就必须好好表现。
明确,坚决,迎难而上,绝对不能有任何松懈,让师尊看到她的坚韧不屈,看到她的绝不放弃!
她的想法是这样。
但看在越尔眼里,就不是这样了。
越尔虽然故意绷着脸不说话,但却一直注意着对方的反应,希望自己的态度能够传达过去,一开始,对方还是委屈得很,后来像想通了什么似的,突然目光灼灼起来。
直白而热烈的目光,就这么不偏不倚地投在她脸上,让她躲都没处躲,藏也没处藏,又是在讲课途中,总不能起身走开,只得轻咳道:“卿安,你不做笔记么?”
祝卿安摇头:“我没有记笔记的习惯,已经全部记在脑子里了。”
“……”越尔不知她说得是真是假,但被这么直白地注视,实在让人招架不住,只道:“还是记一下的好。”
她这么说,祝卿安便点了点头。
但拿起笔又不知该写什么,反而因此分了神,笔尖乱七八糟地涂了几下,全是毫无意义的鬼画符。
不知写什么,又走了神,便只能偷偷盯着师尊发呆,师尊的眉眼生得极美,专心看课本的时候,更有种美不自知的专注,鼻子微挺唇瓣稚气,皮肤好到出奇,在晨光柔和的光线下,显现出一种如玉的质感。
好漂亮啊。
祝卿安以前就知道师尊漂亮,但这么认真观察却是第一次,书中记载师尊的年龄是五百多岁,但面前的人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岁月的痕迹,感觉也就和她是同龄人,只是目光中有种柔和的暖意,没有少年人那种锐利的锋芒。
她心念一动,便在纸上随手画起来。
当然,她没有学过国画,也不会用毛笔作画,只是闲暇时自学过几天素描,便把狼毫笔提高了,伪装成铅笔的样子,细细地勾勒轮廓。
不一会,一张简单的素描便成形了。
纸上的人隐约能看出是师尊的模样,但因为没有细节,倒也不甚明显,她欣赏了一会,觉得越看越不像,便把它折了往书里一夹,又拿出新的纸来,开始认真做笔记。
过了一阵,便到了午饭时间。
说是午饭,其实就是昨天剩的灵米捏的饭团,这个时代的人好像并不太重视午饭,随便应付一下就过去了,祝卿安一个人吃就更随便,上午剩的茶水把饭团一泡,放点蜜饯就是茶泡饭,简单也顶饱。
吃饱了饭,人就会觉得困。
她今天起得很早,又学了一上午,这会儿困意就更明显,索性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她便把桌子上的东西直接往下面一塞,直接回房休息去了。
越尔看她风卷残云般解决了午饭,连课本都没好好收拾,被关门的穿堂风一震,又掉了半截出来,便走过去想帮她放好。
一打眼,正好看到她做的笔记。
越尔看了一阵,就心中一动——祝卿安说得不假,她的确用不着做笔记,从她的笔记看来,她对课本的理解已经足够,她精炼提取出的内容,无一不透着简洁高效。
越尔欣慰地点了点头,拿起课本收在一处,正在这时,突然掉了一张折纸出来。
她打开看了看,突然怔住。
那是一张她的肖像画。
笔触利落,用墨干净,不是平时常见的画法,但却极传神极熟练,如果是初学者,一定画不出这样的水平。
不,重点不在这里。
重点是,对方上课时开小差,还偷偷把她当成了素材,这笔锋间饱含的爱意令人羞怯又心惊,一想到对方曾用那种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越尔的心底就不由生出一阵战栗。
该说是气愤好呢,还是羞耻好呢?
她平时最是聪明,可现在,却有些无措。
如果是其他长老,一定会直接指出来,让弟子给自己道歉,可她却不能这么做,万一对方破罐子破摔,对自己表明了心迹,那事情必将无法收场。
她不想看到这种结果。
她知道祝卿安是个好苗子,修炼也好,下厨也好,就连画画也有几分灵气,现如今正在病中,如果她们闹翻了,必将耽误对方的治疗,要是留下心理阴影,也许还会影响后续的修炼。
心境,是修士最重要的净土。
哪怕是为了不影响对方的心境,她也要把这份屈辱放在心底,至于这张画……她只能代为保管了。
这也算是一种隐形的抗争吧。
希望对方能够理解她的苦心,把心思多放在功课上,比如这个笔记就做得很好,值得坚持。
越尔将那张画放入自己的乾坤袋中,轻轻地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但她绝不能看着弟子耽于情爱,把自己的天分全都浪费掉。
她呆望着对面光洁的书柜,上面倒映出她隐约的容貌,坦白说,与那幅画是有些相像,从小到大,她听过很多别人对她长相的夸赞,但她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个普通人的长相罢了。
……祝卿安是喜欢她的容貌吗?
她的眼角泛起一点潮红,眼角也慢慢垂下,她觉得,修士当以实力为尊,皮囊千篇一律,实在无可赞扬。
虽然她的实力也排得上仙界前列,但总觉得,喜欢她的实力要比喜欢容貌要高级一点,这个无谓的想法在她心头盘旋,半晌,她突然惊醒——想什么呢,喜欢她什么,重要吗?
“我景仰的就是您,您是仙界第一人嘛,还有谁能比您还强大呢?”祝卿安执着笔顿了顿,忽又笑道:“不过,这是我以前的想法了。”
“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虽然得到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但越尔并没有收徒的想法,对方能够有其他目标,并不算一件坏事。
祝卿安道:“现在我觉得,您最可贵的倒不是强大,而是强大之余,还温柔,细腻,思人所不及,要是知道你私下里这么好,拜师的人肯定会把您的门槛踏破——不过如今她们还都不知道,所以也只我一人偷偷享受罢了。”
“……你不必奉承我。”越尔不想她说得如此直白,脸上不由浮起热浪,平时她被夸惯了天资,对于别人夸她强大没什么感觉,反倒是这种着眼于细微处的小事被看到,更让她觉得窝心。
“我没有奉承,实话实说而已。”祝卿安道:“不过,为什么您一直没有收徒弟呢?”
越尔身为宗主已有百年之久,就说以前刚即位时太忙收不得,可近些年仙界太平,宗门安稳,收几个弟子也是情理之中。
想来,也许是年龄不大,还到不了需要培养接班人的时候,书中写的剧情里,越尔就一直没有收弟子,待她以身殉道后,前来吊唁的虽有各峰的师侄,却没个亲弟子给她摔盆举灵,说起来也叫人唏嘘。
想到此处,祝卿安忽然有些感慨。
以前,她只把这个世界当成一本书,除了同穿来的那两人,在她眼里所有人都是npc,就连越尔这样着墨较多的角色,行事也在作者划定的区域里,跑不脱去。
可与师尊相处后,她发现自己的认知还是太狭隘了,这个世界也许真的是书,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好,比起对方,也许自己更像一个只会修炼的npc。
可这样带来的认知变化并不全是好事。
比如现在,在意识到师尊会有殉道的那天,她就开始鼻子发酸——世事无常,也不知她们还能相处多久。
“我没收徒,是不想让自己的首徒变成众矢之的,你也知道,宗主一位虽然并不拘于哪个峰的弟子接替,但宗主的首徒只要够格,继任宗主的可能是很大的。”
越尔忽道:“我身后没有强大的背景家世,也没有人脉金钱,若是被有心想竞争宗主之位的人盯上,便只能和徒弟孤军奋战,与其令其陷入这样的危险之中,倒不如清清静静的,不收徒便罢了。”
这也是她思索过后得出的答案,当然,她也想过,这样的回答会不会令祝卿安失望,但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说罢之后,她便望向祝卿安,怕对方会难过,但对方的难过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百倍,简直像再也见不到她了似的。
“师尊,我真的不想和您分开……”祝卿安眼睛里闪着晶莹的泪,眼角垂* 垂嘴巴瘪瘪,像只尾巴低垂的小狗。
就这么想做她的徒弟吗……
越尔有些无措道:“其实,这件事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只不过这一点你要想好,开弓就没有回头箭……”
“我想好了,我要多陪陪师尊。”祝卿安又道:“跟师尊收不收我做徒没关系,我想待在这里,天天与您作伴。”
祝卿安也不知这么说妥不妥当,一开始,她只是有些难过那个终将到来的死亡,可在她得知师尊不收徒的原因是怕连累别人后,她就有点绷不住了。
她的师尊未免也太好了吧!
为什么这么温柔的人,最后会落得孤独终老的地步呢?难道师尊没想过这个结果吗,肯定想过的,但是对方不愿意为了自己的私欲,就把别人拉入自己身边这个危险的可能中。
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结果到来呢?
想来想去,她所能做的,也就是这样了。
越尔并不知道她所思所想,只觉得此话有些歧义,不做徒弟,还要天天作伴,岂不就是道侣?
祝卿安是有这种企图吗?
越尔不清楚,也没法追问,脑子反倒清醒了些,便道:“这事倒也不急,等你伤养好了,咱们再从长计议。”
祝卿安也知此事急不得,便点了点头。
越尔道:“看你也困了,要不今天就这样吧?”
祝卿安打了个哈欠,又点了点头。
“那就睡吧,明天还有课。”越尔把她扶起带到床边,刚要离开,祝卿安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立时机灵了些:“我送您出门。”
“不用,你睡吧,就几步远。”越尔把她按倒盖上被子,祝卿安本来还有些半推半就的,结果脑袋沾到枕头,立刻就迷迷糊糊不反抗了。
“师尊,晚安……”她眼睛朦胧着,手指扒着被子露出一个笑来,那个笑甜甜的,眼角却还残留着晶莹的泪痕。
“晚安。”越尔帮她擦掉泪,灭灯。
夜幕下,祝卿安睡得安宁又香甜,越尔立在床头等了一会,待她睡安稳了,才轻步走出门。
在月色下立了立,越尔突然叹了口气。
怎么看,祝卿安都是个没心机的小孩,赤诚,直接,热切,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隐藏,怎么可能写出那些意淫的故事,怎么可能怀着不可言说的歹念?
但是——
对方的行为却又明显是想与她亲近。
邀她深夜相会,询问她不收徒的原因,又摆明了想陪伴在她身边,夸奖,祈求,礼貌,这些无一不是打动别人的利器,对方做得很好,在没有踏出那个房间之前,她完全是被对方的情绪牵着走。
直到刚才,被凉风吹彻,她才清醒了些。
差一点,差一点就要被对方感动,做出当场收徒的草率决定,这当然是危险的,不是自己危险,就是对方危险,总归有一个人会因此惹上麻烦。
与其这样,还不如相安无事。
等过了这半个月,祝卿安的病好了之后,她们就能回到自己原本的日常中,再也不需要为这种空浮的危险所笼罩。
她做了决定,但心里某个地方却隐隐有些痛楚——半个月,她们只剩半个月的相处时间了么?
不由得,她叹出口气来。
祝卿安选了最为熟悉的金丝软垫,缓缓坐下。
她一直很念旧,且对气味十分敏感,这些用惯了的熟悉物什才能让她安心,犹如回到了阿娘的怀里。
因此越尔说她那点儿情动不过是依赖时,祝卿安有过一瞬的动摇,想自己或许真如师尊所说,习惯过了头,难以割舍罢了,但很快她又明白。
不一样,虽然不甚明晰,但她能分辨出来师尊与阿娘不同。
若想阿娘,心头总是软和,油然生一股血脉相连的心安。
可要是想到师尊……祝卿安咬唇,把脸埋在膝头,那是独一份的心欢,和——
情欲。
或许也有亲情,但绝不单是亲情。
第 29 章 第 29 章
她这头胡思乱想,越尔也心绪纷乱。
祝卿安方才那问,的确是将她问住了。
“师尊呢?”
此言又回响在越尔脑中,带着小徒儿特有的冷软音色,一丝丝,一缕缕,到底是嵌入她的识海之中,悄然落了座。
是啊,她呢?
她对小徒儿又是如何想法。
直至南宫绛走后,越尔都没有从这个结论的冲击中脱离出来,满脑子都是祝卿安是不是这些话本的作者,又为什么要写这些,写这些的时候,又是怎样的表情和想法。
这么多……这么多的数量。
她大致看了一眼,多数都是师徒,还有的是仙尊,总之都是与她能扯上些联系的身份。
如果真是祝卿安所作,那对方究竟有何企图?是单纯地喜欢这种禁忌关系,还是对某个特定的对象有所……有所图谋?
这么想着,很多小事突然浮上心头。
在这之前,她是见过几次祝卿安的。
不是那种公众场合下的见面,而是对方曾经数次偶遇过她,还来她的洞府前拜访过,本来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因为想找自己开小灶的弟子不少,若她个个都热情回应,那学堂就形同虚设了。
可即使如此,祝卿安找她的次数也远超别的弟子。
各种理由各种方式,持续了很长时间,只不过那时她不太留心,后来对方也没再坚持,于是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经过护山阵破损一事,两人总算扯上了关系,对方提出指教也在情理之中,自己给了通行玉牌,后来又发现了生病的事,如今对方更是住进了她的洞府。
乍一看,这一切都顺理成章,但如果把写话本,凑偶遇,终入室,都当成是一场有所蓄谋的经营……那自己岂不是在不知不觉间,落入了对方的圈套?
越尔捏紧了手边的话本,后背不由自主地染上了凉意——这样说来,祝卿安岂不与那话本里的徒弟别无二致么?
苦心经营,步步设局,装作对师尊非常敬重的模样,其实在心里已经把师尊当成了自己的猎物,只等着师尊跳进牢笼,永无翻身之日。
自己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师尊?”正陷在沉思中不可自拔,突然有个声音响起,一抬眼,正是想象里的那个始作俑者。
越尔慌乱地抬起头,身体不由往后退了退,眼神里满是防备和疏离,颤声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祝卿安被她的反应之大吓了一跳,愣了愣才道:“我把客人送走就回来了,您说,让我上午听课下午疗伤的……”
师尊怎么会有这样的反应?祝卿安会如此轻信损友,是因为实在找不出其他原因了,她的师尊的确非常温柔,但毕竟身在上位心思难测,她没办法直接问,只能听风就是雨了。
游采薇见对方还真信了,莫名有些心虚。
这纯是她胡扯的,但能止住好友的精神内耗也算没白胡扯,便道:“嘿嘿,小意思!”
两人谈过之后,祝卿安的心情轻松了很多,她这种人机最怕的不是辛苦,怕的是找不出问题,现在症结已经明晰,剩下的就只有抗住压力,迎难而上。
说句不谦虚的,经历过那么多场考试后,她最不怕的就是压力,只要有血条,那就说明肯定有通关的办法。
……
而另一边,越尔自责到无法入眠。
虽然下决定是的是她,但真的落到实处时,还是会被徒弟可怜兮兮的模样折磨到良心发痛。
一开始,她收起了笑容,对方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会时不时偷偷看她,好像想探究出她不笑的原因。
当然,她平时笑得就不多,这也算不得什么大变化,但为了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态度,她又进一步减少了沟通,不在课后多说一句话,问对方有什么听不懂的地方。
其实这话也就只有她会问,别的长老同时教导的弟子不少,不可能一一去询问这个,如果弟子真的有没听懂的地方,主动过来问的话,她们再进行解答。
前几天,她都是会问的。
这个变化有些明显,也确实引起了祝卿安的注意,对方坐在课桌后,像坐了一条针毡,起来坐下,坐下起来,看到她要说话了,就忙立正身子等待,可究竟没等来她的询问,便又蔫蔫地颓了下去。
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要破功。
对方的模样非常像一只迫切等待主人召唤的小狗,但是主人偏偏不唤它,它只能坐在那里,一会爬起一会蹲下,尾巴都要转得起飞了,眼神诚恳到自己几乎不敢与其对视。
越尔的目光投在书页上,余光看到对方忽地起身去了茶台那边,平时,祝卿安也会在课间给她奉茶,这也算是老惯例了。
果然,过了一会,对方就端着杯茶慢慢走了过来,按照之前的习惯,她是会停下来,礼貌接过杯子,再说声谢谢的。
但今天,她只淡淡道:“放那边吧。”
这才是正常师尊的架子,不用言谢,也不用亲手去接茶杯,越尔在心里对自己说,自己做的没问题,是之前过于谦逊了。
她做的的确没问题,但不符合惯例,祝卿安立刻就更慌了:“师尊现在不喝吗?”
“等会喝。”越尔并未多解释。
祝卿安没话了,也不敢追问,只带着满溢出身体的失望回到课桌后面,脚步沉重,目光低垂,就连空气中都似乎带了委屈的味道。
越尔偷眼看去,只见小狗的尾巴也拖到了地上,随着脚步一晃一晃,待对方返身回来,她连忙收回目光,但还是感觉到了十足的殷切,就投在她的脸上。
确切地说,是她脸旁边的杯子上。
对方在期待她喝茶,好像喝完茶以后,这个相处模式就可以改变——本来她觉得喝茶不是什么大事,但察觉出对方的心思后,她就知道这茶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喝了。
不能让刚才的努力全都白费。
就这样,她绷着神经硬撑了一天,直到天黑,都没有去碰那个茶杯,祝卿安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决心,由一开始的失望到绝望,再到彻底心灰,变得怯怯的,连话都不敢搭了。
越尔看到她的改变,自责的情绪到达了顶峰——她又何尝想这么折磨徒弟呢,可她不愿让祝卿安越走越偏,她希望有朝一日对方可以理解她的苦心,把自己的重心放到学业和养病上。
这也是对方来这儿的初衷。
与自己的关系如何,并不重要。
道理上她是很清楚的,但是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转身离开后,对方身边那低落下去的空气,小狗的尾巴连晃都不晃了,就那么直直地垂着,安静到惹人心疼。
不知用了多少解数,她才勉强压制住自己回身摸摸对方头的欲望,坚定地朝自己的卧房走去。
没有宵夜,没有夜访,以后都不会有了。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着,很久很久才慢慢松了劲,这时,她回身想看对方睡下了没有,谁知透过窗纱,她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仍立在原地,目光痴痴地盯着她房门的方向。
她那可怜的傻徒儿,还在难过呢……
越尔也跟着难过起来,恨不得现在就出去抱一抱对方,摸一摸对方的头,说自己不是故意要做个坏师尊的,不是故意要这么对待徒弟的。
但她到底忍住了,她一直等,等到对方转身回去了,才叹了口气,痛苦到无法成眠。
但她知道,痛苦是有回报的,经过今天的冷处理,祝卿安会回到自己的位置,而她也不用再承受妄想的侵袭——不管那是不是妄想,她都不必担心了。
……
她是这么想的,但事实却与她的预料不尽相同,不,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的南辕北辙。
次日,她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到门前,犹豫如果对方仍旧精神不振,她该不该稍微松松口以示安慰时,祝卿安已经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并对开门的她行礼:“师尊早!”
声音洪亮,毫不迷惘。
对方手里还执着一柄扫帚,看起来,像是把院落全部打扫了一遍,因为有净尔术的存在,亲手打扫更显诚挚的意味,是别峰弟子对师父表示衷心的必要项目。
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自己不会放弃吗?
越尔觉得只剩下这个可能了,坦白说,昨天故意冷落对方,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心力,这会儿看到对方如此殷勤,她实在无法伸手去打笑脸人。
于是只得应道:“……早,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卯时,师尊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越尔愣了愣:“你做了吃的吗?”
祝卿安挠头笑道:“嗯,不过我不太会做饭,希望师尊不要嫌弃才好。”
说着她便率先往厨房去,越尔跟在她的身后,一走进厨房,就闻到一股清香的荷叶味。
“荷叶莲子汤,还有虾饺,我不会炒菜,也就能做点快手早餐了,不油腻,师尊可以放心吃。”祝卿安又道:“一直劳烦师尊给我做饭,我也该回报才是。”
越尔看着砂锅里白绿相间的甜粥,还有晶莹剔透的虾饺,个个都是自己没见过的菜色,不由起了好奇,道:“这是你们那个时空的菜么?”
祝卿安点头道:“不知合不合您口味。”
越尔坐下来吃了几口,觉得惊为天人:“你真的从来没做过菜?这两种食品的味道都称得上绝佳,清淡又不失滋味,比山下酒楼都好吃。”
祝卿安没想到自己随手一做的菜能有这么好,她的本意是想讨好师尊,对方这么捧场,倒把她弄得无所适从:“……嗯。”
“难得。”越尔有些激动,她平生对别的事都能淡然处之,唯独在厨艺上自认不输任何人,现在她的徒弟比她还有天赋,实在是意外之喜。
她斟酌道:“你想不想跟我学做菜?”
祝卿安完全想不出来原因,但她确实有点受伤,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她心知师尊是个很温柔的人,不会故意摆出厌恶的模样让别人难过,所以肯定是自己身上出了问题。
是自己做了什么,惹师尊生气了。
她一时想不出来,但态度却更谦卑了些。
越尔看到她可怜巴巴的样子,突然起了些恻隐之情,又想起刚才那些想法不过是她的臆想,并没有任何现实依据。
也或许,是平白冤枉了好人。
况且,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
若祝卿安真是写话本的人,又何必爆出自己是穿越者这个惊天秘闻呢,思来想去,总觉得大多是自己多心。
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她微微松了口气,道:“书都送来了么?”
祝卿安正自责着,思考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师尊,听到对方温声相问,立刻雀跃起来,重重点了点头:“我以前老是听不进去课,可要是师尊讲的,肯定听一辈子也不觉腻烦!”
平时她这样说,越尔肯定觉得窝心,可今日却有些不同,总觉得油嘴滑舌似的,好像是有其他的企图,本能地不想回应。
祝卿安敏锐地感觉到她的改变,兴奋的表情也渐渐垮塌,她并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了师尊,可又不好直接质问,只能默默把书摆出来,在小桌后恭敬坐下,垂着头,等待师尊教诲。
“你学到哪里了?”
“道三千卷。”
“那就从这开始。”
越尔从没教过课,也不知道平时长老们是怎么教课,便拿出自己的一套办法,给祝卿安讲起来。
祝卿安听得很认真。
有时盯着书本做笔记,有时抬头与她对视,这些动作没有作假,完全是发自本心。
越尔自问还不至于没这点识人之术,至少在她的面前,对方是完全的干净纯真,眼中没有任何心机的底色。
或许……真的是她想多了吧。
越尔的心柔和了些,不由想到,即便被自己这样对待,对方都没有任何不耐烦,心志之坚定,品行之高洁,远非普通弟子可比。
看了看时间也不早了,她放下书卷,道:“也有半个时辰了,休息一下吧,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祝卿安讶然:“已经一小时了?”
她完全没感觉到时间流逝,看来老师和老师还真不一样,师尊的声音又清亮,咬字又清晰,说话有逻辑,听起来非常容易,比其他人的水平要高出不少。
可她现在,不敢再贸然夸奖了。
师尊对她的态度突然发生转变,这让她的行动也受到了影响,以前开口从不内耗,想什么说什么,可现在她怕一说出来,就被师尊当做没听到似的,给敷衍了过去。
她害怕场面尴尬,所以索性不说。
越尔看出她的小心翼翼,突然有些愧疚,道:“累不累,要不要喝茶?”
“喝,不过就不劳烦您了,我来吧。”
祝卿安说着起身,到后面的茶台那边倒水,路过师尊身边的时候,突然看到地上摆着一摞书,那书的装订有些熟悉,简陋无比,字迹潦草,像极了她之前看过的话本。
但只露着一点书边,并看不到书名。
她有心想仔细看看,但师尊的衣裙覆在上面,总不能把对方的裙子掀起来,抱着一点狐疑,她过去端了茶来,路过地台的时候一时失神,竟绊了一跤,茶盘随着茶水洒出去不说,本人也扑到了师尊的裙摆上。
再睁眼时,她的面前已经是被她撞开的书堆,还有搓开的书页,那些淫/乱的词语,不受控制地全印进了她的眼睛——
《清冷师尊夜半喘息时》《与仙尊的那些缠绵悱恻》《高岭之花攻略手册》……
“徒儿,你怎么可以如此放肆……你忘了么,我可是你的师尊……”
“往哪里逃呢,师尊,你也不想被别人知道自己动情时是这等模样吧?”
鼻端前传来师尊裙摆上好闻的淡淡清香,祝卿安抬眼看去,师尊咬着唇,脸羞红到无可复加,等她起身的时候,对方已经扯走裙摆,往门外奔去。
这小石台就嵌在地上,像是凭空而起,没有什么缝隙能藏物,面上也只是石头的粗糙,看不出哪儿放了令牌。
祝卿安沿它转了一圈无法,不想再踩在这密麻符文上,不知为何她瞧见这符文总有一种震悚感。
或许有机关?她打算最后在看一看就走。
银发姑娘深吸一口气,抬手按在方床上摸索。
忽的,在她碰到方床中央那瞬。
祭坛却突然活过来一般,满地符文乍亮,霎时映照在她的脸上。
祝卿安心一惊,脚下符文竟开始涌动。
第 30 章 第 30 章
“天有言,九州天魔将降,届时生灵涂炭,风雨飘摇之际,自会有救世之人现身,救万民于水火,你又急什么呢?”
谁在说话?祝卿安还在心悸,方才符文启动,她晃眼便被拽入了这处奇异空间,周遭是浓郁墨色,寂静无声。
她四下望,见不远处有两道金色虚影,相对而立,应当是哪儿发出的声音。
祝卿安小心翼翼靠近她们。
“如今西域半数城池已被魔族侵占,可那救世之人连影儿也没有,我怎么不急?”
一道温柔的女声稍恼反问。
越尔无奈道:“我再去抓一条吧。”
“这是什么鱼,是不是挺难抓的?”
“鳕鱼,难抓倒不难抓,只是未必能这么凑巧。”越尔也不知道这猫从哪儿来的,不过主峰上住的人不多,动物就比较猖獗。
祝卿安想了想,道:“师尊,我有一个主意,只是还需要一些配餐的主食和蔬菜。”
越尔眼睛一亮:“说来听听。”
祝卿安道:“在我们那个世界有种叫鳕鱼堡的东西,特别好吃,做法也不难,是用面包夹蔬菜和肉饼做成的,这鱼虽然破了蒸不成,但打碎了做肉饼还是可以的。”
“肉饼……可鱼肉松散,如何成型呢?”
“这个简单,把肉剁碎了,用各种香料和鸡蛋液调和,再裹上面衣,在热油中炸制酥脆……”说到这里,祝卿安的口水就开始分泌了,只能说不愧是风靡世界的快餐,能够俘获这么多人的心,自是有它的道理。
只不过她虽然知道大概的制法,却并不清楚其中的比例和选品,而且也不敢用热油炸东西。
“那具体操作就由我来吧。”越尔看出她的为难,心知这么复杂的流程,新手自然是不敢动手的。
两人就各种细节上敲定,没有黑胡椒就用盐,没有黄油就用花生油,没有面包就用馒头,汉堡这东西看起来简单,其实要涉及到的地方很多,这个时代没有半成品,连盐粒都是粗的,需要自己想办法捣碎提纯。
当然,越尔催动灵力就能瞬间完成。
祝卿安不能使用灵力,只能做些打下手的活,什么磕鸡蛋洗蔬菜——哦,这个时代没生菜,只能用嫩白菜叶代替。
忙活了大半天,鳕鱼肉饼出锅的时候,满屋飘香,祝卿安立在旁边眼巴巴地看,小猫躲在灶台上嗷呜嗷呜叫个不停。
越尔不由勾起嘴角,切开一块分给了两个嗷嗷待哺的小家伙,刚出锅的肉饼又烫又香,小猫迫不及待边骂边吃,听得出来骂得很脏。
祝卿安则是拿在手里翻来翻去,又吹了半天,才试着勉强入了口,这一口下去,酥脆的面衣破开,鲜香的肉汁便爆了满口。
太——好——吃——了!
祝卿安嘴里还含着东西,但忍不住想把评价传达给师尊,怎么说呢,她吃过这么多次鳕鱼堡,从来不知道新鲜出炉的会有这么好吃,完胜所有的连锁品牌!
这是当然的事,那些快餐店用的是半成品,肉全部是冷链加工来的,别说口味,质量都未必能有保证。
可她现在吃的,却是新鲜打成的肉泥。
半个时辰前,这条鱼可还活蹦乱跳呢。
看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急切得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越尔便知自己的第一次尝试成功了,这种成就感是无可比拟的,就算是境界突破她都能泰然处之,可研发一道新菜,却是能让她心里的花全部盛放。
她真的好喜欢做菜。
也真的好喜欢食客满足的神情。
她从来没预料到,这个她孤注一掷与徒弟交换的秘密,在机缘巧合下,竟然给她带来了这么大的快乐。
这一晚,祝卿安吃到走路扶墙。
越尔则是心境大变,宏大的快乐之后,是对未来无穷尽的向往,她知道,她已经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而这扇门,是祝卿安才能成就的,来自现实世界的美食冲击。
穿越者的存在,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甚至连带着看那些话本也没那么可憎了。
几个时辰前,她还觉得是那些话本让她移了性情,但现在想来,那话本并不只是话本,如果带着探安的眼光去看,说不定能发掘出许多美食的线索。
烛光跳动下,越尔看了一夜的话本。
第二天,是南宫绛送药的日子,她把门敲开一看,就见越尔眼圈泛黑,像是熬了一夜,还不是熬夜修炼,修炼不会有黑眼圈。
“哟,怎么一夜没睡啊?”南宫绛探究道:“干啥了,你屋里不会还有其他人吧?”
在她想来,熬夜除非就两件事,修炼或者亲热,既然不是修炼,那就只剩亲热了,但能亲热一夜的绝不是一般人,只有热恋期的情侣才这么有激情,估计这会儿,徒弟都瘫在床上起不来了。
“什么其他人?”越尔不明所以。
两人前后进门落座,南宫绛一眼就看到她书桌旁散落的话本,又感知到卧房里的确没人,突然有些为自己这单身多年的师妹难过起来——合着,她不是亲热了一夜,是看了一夜的话本。
这也太惨了。
多少欲望无法排解的女子,都会把看话本当成一种发泄途径,别人也就罢了,这可是她师妹啊,美貌与能力并重的天才,想找个床伴简直易如反掌,可偏偏脑子不开窍,才被迫单了这么些年。
看把孩子憋成啥样了,简直是在用生命看话本,也不知道为什么放着现成的徒弟不用,非要自己可怜巴巴地搞这些虚的。
“昨晚上和徒弟怎么样了,和解没有?”南宫绛敲着桌子问。
“和解了。”越尔懒得去纠正她的说法,便顺着她说了。
“那就好,俗话说,师徒没有隔夜的仇,别为了这点小事就伤了情分。”南宫绛抚掌一笑,又道:“不过说到这个,我还真有一件正事问你。”
“什么?”
“怜玉想收卿安进执事会的事,你听她说了吗?”
“执事会?”越尔愣了愣,又摇头:“我没听她说过。”
“她当时没同意,说是想考虑一下。”南宫绛道:“这个事倒也不大,不过我还是想先问过你,你也知道,执事会的成员都是各峰的骨干,如今卿安还未正式拜师,要想加入,先是得过了筑基期,再说入门,你有没有这个意愿,把她收入门下呢?”
越尔没想到这个问题这么早就摆在了她的面前,之前,她倒也和祝卿安提起过拜师的事,对方当时的说法就是想拜她为师,只不过有诸多顾虑在,她说了容后再议。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祝卿安才没对她坦白执事会的事,而拜师的事也是由她提出的,等于说,对方连试探她的意图都没有。
这更让越尔觉得自己有些亏欠了。
可不管怎么说,问题仍旧未能解决。
那就是她的身份特殊,她收徒,也就意味着是在挑选宗门继承人,这算不得什么好事,至少对于祝卿安这样的嫩苗来说,是这样。
祝卿安承受不起那么多人的觊觎。
万一有人瞄上了宗主之位,想置她于死地并取而代之,祝卿安也会成为目标之一,所谓斩草除根,就是这么回事。
她将想法说罢,南宫绛愁道:“也是,这么说来,收徒倒不是一件轻慢的事了,要不让她先拜到我门下,等羽翼渐丰了再给你转过来?”
她说的倒也是一个办法,但不知祝卿安愿不愿意,越尔道:“过后我问问她吧,执事会是个能历练人的地方,卿安的实力也绝对配得上,不能因为这个耽误她的将来。”
“行,这事你看着办。”南宫绛道:“反正不急,等她病好之后,还得等筑基,至少得一年半载的时间。”
两人又谈了些闲话,南宫绛便去了。
越尔将她送出门外,待她的仙鸾走后,才慢慢返回院中,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心里空空的。
是因为祝卿安迟早要离开这里么?
距离那个未来还早,而且分开也只是暂时,但仅仅是这样的设想,就够她觉得不舒服了,虽说是暂时,可要想强大到能够独当一面,至少还要百年的功夫,这期间,对方会在千羽峰学艺,与她见面的时间就更少了。
到时,这个院子里又会只剩下她一个。
越尔立在晨曦中,裙摆随着清风微微摆动,她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只有眉宇间似有愁色。
不一会儿,她身后有门推开的声音。
祝卿安又起了个早,一开门,就看到师尊立在院中,好像在烦恼什么的样子。
“师尊?”她小心地问道:“刚才是谁来了,怎么……惹你生气了?”
“没什么。”越尔自问没有流露情绪的习惯,也不知对方是怎么看出来的,又道:“你怎么起来了,离上课的时间还早。”
“昨天只扫了前院,我去把后院扫了。”
“用法术就好了,不必如此劳心。”越尔说罢,突然想起对方如今还不能用灵力,便道:“你回去再睡会吧,我去收尾就好。”
“没事的,师尊,我每天都吃这么多饭,不干点活怎么好意思呢?”祝卿安拍了拍自己的小臂,道:“很有力气的,不信你摸。”
她也就随口一说,谁知正与话本中的台词对上,那话本里的徒弟也说过同样的话,只不过不是为了打扫,而是为了让师尊看看,她能不能在床上令其□□。
好容易消除的怀疑又隐约浮起,越尔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看着那张近乎无邪的脸,到底还是红着脸,拂袖而去。
这头边临还要拽着祝卿安一起打坐,祝卿安摩挲令牌,注意力不免又集中在那九尾狐上。
飘然似仙的身姿实在潇洒,自小小一块雕像都能透出来。
“祖师娘娘呀?”边临很容易就发现她在看什么,多说几句,“祖师娘娘好像就收了三位亲传门生呢。”
“三位?”祝卿安好奇抬头。
“是啊,最小那位就是道元仙尊,还有位大师姐,”紫衣姑娘想了想,才笑露出虎牙,“记起来了,”
“是叫毕烛。”
大师姐?祝卿安停步。
那晚师尊喊的也是。
——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