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流玉对喻圆没有太高的要求,既不指望他出人头地,也没指望他成材成林,只要他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能做点儿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就行了。
喻圆本来想考个研究生,但每年暴增的考研人数让他望而生畏,他也实在不是那块读书的材料,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和别人维持一样的水平,所以两年大学毕业之后,他在家附近找了个小文创公司会计的工作。
朝九晚五,双休,五险一金,同事关系简单,就是工资特别低,到手只有四千块,不过他日常没有什么开销,所以这四千块就是单纯额外的零花钱。
每天早上八点多开着自己的小车出门,路上运气好还能拉一单顺风车,把电费赚出来,晚上五点下班,去接景流玉下班。
早上碰到那种车后面贴着“8:30打卡,让让我”的车贴,他都会默默减速,让开一段车距,让它插进来。
偶尔还有那种擦得油光锃亮的小汽车,或者很新的小车,他也会悄悄离远一点儿,因为车主肯定很宝贝自己的车,他怕跟紧了人家紧张。
当然,有礼貌的喻圆师傅对行人也是很礼让的,遇到在路边踌躇的行人,他都会默默停下,向他们招手,示意他们先过。
所有受过喻圆礼让的小车,在路过他的时候都会“滴滴”两声表示感谢;所有被喻圆礼让的行人,也会向他投出善意的目光。
每当这个时候,喻圆的心里就会由衷涌起一种自豪和感慨,他觉得京市应该给他颁发一个精神文明奖,早高峰要是没有他,都不敢想象该有多少打工人会迟到,有多少人的宝贝小车被剐蹭,又有多少行人过不了马路。
是的,这个世界没有喻圆,根本转不了,喻圆就是这么重要!
喻圆已经二十四岁了,因为没什么烦恼,所以看起来和高中生差不多。所有和他接触过的人,对他的评价都是有点儿单纯,家里有钱,像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人很好。
早在五六年前,喻圆自己也想不到,他也有被人这么评价的一天。
那时候他巴不得世界上所有有钱的、幸福的人全都去死。
路边停着没有上牌的新车,他都要狠狠啐上一口,在心里骂他们竟然有钱买车,每多一辆车,行人车祸的危险就会多一分,世界就是因为这些有车的人才变得危险的,他恨不得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把车漆划破。
人一幸福,就会变得宽容。
再幸福的人也有不幸,幸福的喻圆今天惨遭不幸了。
他在周六早上跃跃欲试把自己的陀飞轮开出去,因为他用惯了驾驶辅助,跑车又很宽,不能很好的把握距离,在旁边一辆公交车开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避让,创坏了五米的护栏,左侧大灯碎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开车出事故,也是他第一次开自己的小跑车出门,平常都是在山庄里开开过瘾,事故发生的时候,他人都懵了,脑袋嗡嗡地响,心跳咚一下停了半拍,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车,好在没有慌乱之下逃逸。
这么贵的车,修起来得多少钱?
喻圆这几年弄坏的贵东西不计其数,但这么贵的还是头一次。
交警和路政是一起到的,看到场面了然,又是哪家少爷出门不带眼睛,没撞到人算是万幸了。
路边有不少路过的群众举起手机拍视频。
喻圆腿有点儿软,坐在道中间的花坛上。
交警叫他给保险公司打电话。
“保险公司?”喻圆茫然地抬起头,车是两年前落户的,保险公司是哪家他都忘了,他也压根儿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事故,心里没依没靠的,商量说,“你等等,等我打电话叫个人来。”
交警叫他快点儿,喻圆赶紧低下头给景流玉发消息。
他怕景流玉收不到,直接打了电话过去,一接通就掉猫尿了,一边哭一边说:“我出车祸了。”
“你人怎么样?在哪儿,我现在过去!”景流玉正在加班,一听差点儿急死。
“我没事,撞到护栏了,车碎了个灯,要走保险,我不是故意的,你来一趟好不好?”喻圆做错了事,声音很小,语气也很可怜,生怕景流玉骂他。
景流玉安慰了他一番,叫他不要挂电话,自己马上去。
喻圆乖乖“嗯”了一声,坐在花坛上等他。
交警就站在喻圆身边,喻圆握着的手机紧了紧,小声问:“我的车会不会有点儿碍事,要不要挪开?”
“不用,”交警和他摆摆手,“路很宽,不碍事,等保险公司的工作人员来了你再挪走,要保留第一现场,我这里先拍个照。”
喻圆听到他说要拍个照,脑子没转过来,举起两根手指放在脸边比了个V,露出牙齿,看向他的镜头。
交警试图憋笑,没憋住,咳嗽了一会儿,说:“我拍现场。”
喻圆于是讪讪地又把手放下了。
景流玉乍一听说喻圆出车祸,心脏一下子提起,听他说没事,才渐渐放下。
除了虚惊一场,还有些兴奋。
景流玉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儿有病,得了一种一听说要给喻圆处理烂摊子就兴奋的病,心里的满足感和控制欲不断攀升。
每当喻圆对他有需要的时候,就是他人生最有成就感的时候。好像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满足喻圆各种各样的需求,喻圆一但用不着他,或是不给他找麻烦,他的生活就会变得乏味,生命也变得枯燥,没有意义。
最令他失落的是,喻圆有了工作,有了工资,虽然不多,但很多喜欢的小玩意都能自己买,他收到的刷卡短信就少了一多半。
他却不得不夸赞喻圆,夸他能干,有本事,会赚钱。
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到喻圆有这么用得着他的地方。
喻圆创飞的护栏就在离家不到三公里的位置,距离景流玉的公司也不远,所以他只花了五分钟就赶到了。
喻圆一看到他,就像乳燕看到母燕,找到了依靠和主心骨,立马从花坛边站起来,扑进他怀里,恨不得大哭一场。
景流玉和他亲热了没两秒,还没来得及体贴安慰一番,喻圆又想起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丢人,赶紧撒开了手,景流玉还维持着搂抱的姿势,不上不下,怀里就已经空落落。
也行吧,他已经习惯了喻圆觉得他丢人,在公共场合不肯和他有亲热行为的事情了。
景流玉一来,事情就好办多了,他在路上已经给保险公司打过电话,喻圆只需要跟在他身后,签一下单子,确认情况就好,车交给4S店开走去维修。
事情处理好,本来杂乱的场面霎时恢复如常。
喻圆心有余悸地坐在车上,抓着安全带,说出了景流玉最想听的那句话:“还好有你在,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把这么贵的车弄坏了,修起来肯定很贵吧,明年保险肯定更贵了,我以后再也不把它开出来了……”
景流玉用温热的掌心贴了贴他冰凉的脸颊,安慰他:“没关系,车买来就是给你开的。就算明年的保费上涨,我也高兴,因为你用到它了。我的钱就是给你花的,你花得越多,我越有赚钱的动力。”
喻圆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掌心,夸夸他:“景流玉,你真好。”
“那更好的事情还在后面呢,带你去吃压惊火锅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