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流玉拿到了两枚公司的印章,在表示自己会尽力一试后,出了书房。
这也算是最好的法子了,把濒临亏损的产业交由家中年轻小辈打理,能扭转盈亏最好,要是不能,对外只说给孩子练手的,败坏了也有个托词,不至于显得他们家里无人又无能。
他们还留了后手,流玉可是长孙啊!产业怎么也不能败在他手里,否则到时候传出去,景家下一代继承人是个窝囊废,那就贻笑大方了。
实在无力回天,就随便转交给和清或者闻庭,也算是弃车保帅的下下策。
景闻庭和景流玉是一条贼船上的人,紧张忐忑了许久,早在他必经的花园等候了,一见他,就迎上去,问:“怎么样?”
见景流玉点头,景闻庭长松一口气,转又皱眉:“账面上的事你有十足的把握不露破绽吗?别被逮住了,连累我。”
景流玉沉默,景闻庭反倒汗毛倒立起来了。
“他们非要追责的话,找个会计,给些钱,进去待几年,最差还有徐啸龙在前面顶着。”
景流玉轻描淡写,景闻庭听着骨头寒津津的,毫不怀疑关键时候,景流玉会把他也推出去。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梧桐树后蹿出来只小狗,werwer地乱叫,黄黑白配色,大大的耳朵,直冲上来叼景流玉的裤脚,尾巴摇得像风扇,脖子上戴着个狗牌,看起来又调皮又活泼,还有些傻。
紧跟着十二三岁的景乐棠也从树后面钻出来了,看见景流玉一愣,眼神闪过一丝慌张,背着手往后倒退了两步,结结巴巴叫他:“大哥。”
景闻庭窥了眼景流玉平静无波的神色,电光火石间想起许多年前的一桩陈年旧事。
家里一堆孩子,就数景流玉被管教的最严格,景流玉十岁左右的时候,同学送了他一只小狗,小孩儿嘛,自然喜欢的不得了,天天走哪儿带哪儿,结果大爷爷他们觉得他玩物丧志,当着景流玉的面儿,把狗勒死了,说是给他长长教训。
这事都快过去十年了,也就几个和景流玉年纪相仿的弟妹知道。
景闻庭没心没肺,还记得这事,全因为那天景流玉哭得寂静无声,十分吓人,跪在地上抱着狗的尸体,一坐就是一整天。
打那以后,景流玉就变得内里阴沉沉的了,大爷爷他们还暗地里感叹这狗勒死的好,一下子让流玉长大了。
这么多年过去,景闻庭再也没见景流玉养过什么东西,甚至看见狗就厌烦,大概容易让他想起那段万事不能自己做主的惨痛童年。
他紧张地看着景流玉,甚至担心他今天被砸破头心情不好,会把狗踢开,再惹得乐棠哭。
谁料景流玉反而把小狗提起来,捧着后腰放在掌心里转了一圈抱着,轻轻挠了挠小狗的下巴。
刚才还仗势欺人的狗一看景流玉不怕他,一下子就怂了,夹着尾巴缩着耳朵,冲他嘤嘤地叫。
又怂又凶又笨,叫起来还werwer的,景流玉很难不想到一个人,哭起来也是werwer的。
他笑了笑,问景乐棠:“它吃得多吗?”
景流玉和余下几个弟妹年龄差的大,不常和他们说话,对他们来说,优秀的大哥既遥不可及又令人尊敬,听他问自己,景乐棠一时间愣了愣,回神后连忙回答:“吃得多呢!而且每次都要撑到肚子鼓起来才肯离开饭盆。”
景流玉的笑容愈发加深了一些,想到每次都吃得肚子鼓起的小蠢货,揉了揉小狗的肚子,把它交过去:“很可爱,去玩吧。”
景乐棠带着小狗乖乖走了。
景闻庭眯起眼睛,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冬季昼短夜长,才五点天就黑透了,照例快要过年了,学校也没课,景流玉是不该走的,景闻庭却见他披了衣服拿着钥匙出门,走出门的时候,倒比来时更轻松急切。
景和清看着景流玉利落离去的背影,和景闻庭羡慕地说:“真好,大哥都能自己出去住了,等咱们上了大学,就凑钱买套房子,也不回来住。”
景闻庭看了看捧着腮,对未来充满幻想的哥哥,悄悄拉住他的手说:“一定,就咱们两个。”
景流玉每次在景家往返,都像踏进了时空幻境,走出景家,有种恍若隔世之感,像从大清王朝一下子跳过了辛亥革命五四运动和新中国成立,直接迈进二十一世纪现代化的大门。
他的灵魂在时空穿梭的缝隙里扭曲,一拧都是湿哒哒的黏糊糊的脏水,沉重黏腻地裹紧他,灌满了每一颗毛孔,他要找一些什么鲜活的,跳动的,激烈的,鲜明的东西纾解,把这些死水清出去。
赶上晚高峰,车流挪动缓慢,如同半休眠的老龟在地上缓慢爬行,景流玉绕路,从郊区往北兜了一大圈,压着限速回了家,时间才到傍晚六点,家里的管家和厨师都下班了。
他掐算了下时间,沉默着在厨房煮了盘番茄意面,沉默着端上了楼,又沉默地坐在喻圆身边。
七点五十分,蜷缩在床上睡觉的喻圆准时伸了个懒腰,幽幽转醒,顺手摸起身边的手机看了眼时间,余光瞥见阴森森坐在床边的景流玉。
月光透进来,将对方脸照得惨白无比,一双眼睛却熠熠生辉,他吓得尖叫一声,差点从床上弹起来,抱着被子大喊:“你有病啊!不知道开灯!你坐这儿吓唬谁呢!”
景流玉顺手开了灯,向他温柔地笑了笑,把意面递到他面前,没多解释什么:“圆圆,饿了吧,吃饭。”
喻圆看着他破掉的额头,心里毛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