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踏青碰巧遇了柴侯府的人,浩瀚浩然得知也派人察探了一番,毕竟人家侯府世子出行,车马随队,鸣锣开道,阵仗甚大,想探听也容易。
李家外出女孩子居多,若下人一个看顾疏漏,必然惹出大乱,所以这件事被严厉警示下去,娴俗量身边也添了更周到的嬷嬷来伺候。
几个孩子对此则无所谓,只觉玩的开心,事情一过,很快也就忘了。
春去秋来,时光飞快,半年的时间里,长生顺利通过了府试和院试,获得了秀才功名,几个小一点的身体也长高的明显。
重阳节前后温和舒适,秋高云淡,这日小姐弟几个聚在一起,又想出了新玩法,春天可以踏青,秋天不妨去登高。
几个大的今年成长颇多,这几个小的也都安分听话,认真做功课,所以这个想法才被提出来,就获得了顺利通过。
几个孩子本以为还要和父母磨一磨,没成想爹娘答应的这么干脆,想着又可以出去玩,几个激动的不能自已。
之前没登过山,几个孩子只知道书里说的泰山华山什么的,所以就在一起豪迈的商议着登泰山大计,父母听的哭笑不得。
为了能让几个孩子在一日内完成“登山大计”
,而且要早去早回,不耽误课业,浩然二爷在和大哥通气之后,亲自给孩子们选了一个登山地点,就在出了城外一个不太高,而且植被景色比较好看的小山丘用来“登山”
,浩然亲自带人骑马去看了,大人徒步登上去只在半个时辰以内,小孩子就是慢点,也只要半个时辰多一些,想着雅量虽然身体弱些,但有哥哥姐姐做榜样,也不会累到放弃,而且山丘上面没什么大树,都是些山花矮子植被,登上去视野开阔,所以浩然就把登山地点定在了这里。
因为就是个小山丘,也没名字,二老爷回府后,几个孩子围着二老爷问登哪座山。
浩然记得山上遍地菊花,香味清雅,于是就对孩子们说是登“菊花山”
。
几个小孩听的开心极了,立马各自回屋准备起来。
登山是个体力活,可不能像踏青那般打扮了,一切都要拣轻省的装束来。
登山之日,池嬷嬷起了大早,学画测中《捣练图》里的小孩的格式,帮雅俗把头发梳成三绺麻花环,一鬏堆于顶,两鬓五六根细辫盘挂垂于脸侧,扎着红绸带,精致的了不得,又在眉间画了一朵桃花,换了身海棠红织金团花锦面斜襟宽袖长袍,腰束一条五彩蝴蝶鸾锦绶,左右挂一对白玉平安扣,小小年纪精力充沛,颇有一股风华绝代的气质。
脖子上戴着赤金嵌红宝石项圈,前面垂一枚老青玉辟邪,辟邪下坠一块掌心大的赤金缠枝牡丹如意锁,锁心镶一枚莹润明净的双螭龙红沁玉雕佩,底下三颗翠玉坠脚,整个圈锁别致珍奇,一看便是豪门千金的尊贵装饰。
仆从套上马车,又把厨房备好的两个黑漆描金嵌玻璃葵花攒盒糕点,一对红漆描金牡丹纹三层大提盒菜食,一担下人吃食,另银水壶、铁炉、铁锅、银碗筷等物件带上,便一起送小姐去二爷府会合。
雅俗依旧带江南一起,现在主仆俩可谓形影不离。
到了浩然府邸,雅量、雅娴、长远都收拾好了。
雅娴身穿菘蓝地苏缎绣花束腰袄裙,腰间束着一条红绿二色的蝴蝶宫绦,堕马髻边簪一支金雀簪,戴一条多宝链系黄金锁,双手刻金花镯,看着亭亭玉立般可爱。
雅量一身青绿地云雁纹绫子小襦裙,脑袋上用金丝头绳扎着双丫髻,左右各由一绺乌发绕圈编盘,扎成葫芦式抱着脑壳,眉间点一朵胭脂梅花,脖子上戴着赤金圈,看着是个极其清秀俊美的孩子。
长远是一身大红缎的圆领束腰小长袍,头上依旧是金星扎的一对总角,额前留着一排小碎发,项圈金锁,如意金环,装显得唇红齿白,虎头虎脑。
目的地在城外,又限制一日完成来回,早上不敢耽误,二爷和贾夫人都是天不亮起的床,一个要上朝,一个要帮几个孩子检查下出行用品,叮嘱几句,内院厨役都是半夜起的床,各处掌灯,早早备好小主子们今日的吃食。
主子们一日膳食总共准备了八个捧盒,八个提盒,另有两担下人常行吃食。
贾夫人本想亲自跟着去,无奈家里离不开人,最后只得挑选四个得力心腹嬷嬷,再三嘱咐路上照顾好小姐公子,又让几个孩子不要耽误时间,早去早回,别让爹娘担心等等。
几个孩子小心顾着礼数出了门,一上了车,忽都自由欢快起来。
车马一路疾行颠簸,孩子们心里都很兴奋,等到了二老爷说的“菊花山”
,每个孩子都忙不迭上去。
出发之前浩然嘱咐过三个大一点的,记得照顾好雅量,所以都没跑太快。
雅量今天格外愉快激动,一路也没掉队,众人欢欢乐乐上了山。
这次不像上去公家园林,是在郊外,因此带了两大拨护卫,留一小队护卫在山下用饭看车马行李,到必要的时候就上山接人,其余大队护卫同嬷嬷女使们一起上山,大家不但要照顾好小主子,不能摔着碰着,还要把吃喝食物用具一起带上山。
今日仆从众多,每人拿一包东西或者背一个物件就够了。
几个孩子一路向前,虽跑的有些气喘,也毫不停留,不用半个时辰就到了山丘顶,此时,天朗气清,风和日丽,矮子植被不挡视线,远近风景尽收眼底,漫山遍野的菊花竞相开放,吸一口香气都觉精气焕发,虽然秋天山花引不来蜂飞蝶舞,却别有一番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的韵味在里头。
天天呆在高门大院里的孩子,看到眼下这番景色,何止兴奋,几乎如痴如醉,四张小脸都挂着些些微微的汗雾,显得异常白净圆满,脸颊透着淡淡的稚嫩好气色,仿佛珍珠一样白里透红,各个精神四射,活力充沛,就像四个小神仙才从天上降临这座山头一般。
此情此景,几个孩子虽不会赋诗一首,不过想到会背的诗可不少,雅俗首先从黄巢的《不第后赋菊》开始背了起来,其余三个看完雅俗的表现,不甘示弱,也都立刻背起“菊花”
诗来,李白的《九月十日即事》,岑参的《行军九日思长安故园》,李商隐和元稹的《菊花》,就连李清照的《醉花阴》都想到了。
背诗需要氛围,一首诗这个想到开头,那个想到中间,偶尔想不出来的经过别人一提醒,就能差不多全背出来,忽然哪一句说串了,你想想,我提醒,最后也能凑对,众人集思广益,这文化氛围便上来了,小孩子间再有一个不服输的比较心理,学习也非常快。
雅俗记得的诗最熟最多,背的大有夺魁气势。
嬷嬷丫鬟们没想到公子小姐都还这么小,身体却这么好,上山一路用跑的不带停,为怕跟丢,也都背着小物件跟后跑,到了半山腰就累的大喘,不过可不敢把小主子们放出视线,紧赶慢赶,一路奔命追上山顶,总算没喘个死。
护卫们身体好,开路看后稳步紧随,不急不乱,这会子见小主子们开始背诗,忽没了活干,只得站边充作“满城尽带黄金甲”
的配景,适当时候集体鼓掌叫好,仿佛在接受一场小型检阅仪式。
女士们好不容易歇息好了,见四个小主子那里玩的兴奋,这厢也不敢耽搁,连忙铺放席子矮桌,摆好点心,又赶紧生起小炉子,把茶水先烧好,又把午饭菜赶紧预备着热,一通麻利忙活,很快茶点齐备,饭菜将熟。
几个孩子背诗背的差不多了,感觉有点儿渴,就过来喝茶,离午饭还有一会儿,几个吃过茶,又接着玩,这里菊花品类繁多,五颜六色,都拣好看的摘起来,准备做花冠。
嬷嬷护卫们一旁守着主子,也趁机弄吃休息会儿。
外差有个明显的好处就是伙食改善,每个下人都能点自己喜欢吃的,贵也可批,今日不光有稀罕的野鸡和兔肉,还有好酒喝。
正当孩子们摘花玩的正开心时,娴远四人突然看见山丘那边有熟人招手,就是上回踏青在湖上遇到的那位公子。
雅娴之前从父母口中得知他应该是广平侯公子,心想今天怎就在这里碰上了!
远俗量不知是谁家的,也觉得奇怪。
嬷嬷们认出了那家人,看样子也是来秋游登高的,只不过怎就这样巧!
在这座籍籍无名的山丘上又遇到了!
靖宇笑着看向雅俗等人,显然不意外。
这座丘顶比较空旷,柴府的人离李府的人有一段距离,那边也正准备为主子忙午饭,与李府不一样的是,柴府的人带了不少牛羊肉过来,备有酱料,就地生火架上三个铁架子,在那里烤肉吃,李府这边几个孩子忽被吸引了。
这样率性的吃法,对几个生活在深宅大院孩子来说还没机会尝试,先不管好吃不好吃了,就这个烤法,姐弟们就很想试试。
靖宇见小弟弟小妹妹们成功被吸引,连忙前来李府这边打招呼,随身只带一个小书童,其余家仆留在原地等候。
当靖宇走过来时,李府的护卫互相看看,虽没直接围上去,却紧忙缩小防护圈,又有领头的三位嬷嬷站到小主子身边,准备时刻保护。
靖宇笑着招呼“老熟人”
,主动和长远作揖问候,并邀请他和自己一起吃烤肉,又请几位妹妹一起。
顾嬷嬷正要回绝,谁知雅娴长远满口答应。
顾嬷嬷不管了,不能依着,于是断然回绝,不过春游时见过一次,管他什么侯府伯府的,万一对方心术不正,女孩子名声要紧。
顾嬷嬷一示意,其他的嬷嬷大丫鬟全过来劝哄,护卫们也围了上来。
雅俗雅量被这阵势惊讶到,以为会有什么事,就不再使性,好生看着兄姐和嬷嬷们安排。
江南见又是那人,就上前把雅俗雅量两个拦在身后,悄悄带到一边,跟几位大姐一起看着。
顾嬷嬷颇为赞许江南有眼力见,无奈雅娴长远是坚持要随这位连姓名都不知道的公子过去,一时竟劝不动。
柴侯府的人见公子面前来那么多人,管事的连忙来了几个,大约是准备接公子回去,李府家仆顿时警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