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得倜傥,身边向来不缺少绮罗红粉,白衣仗剑行过花丛,便撷走芳心无数,渐渐养成了一副浪荡性子。
许是上天也想治他一治,北地绝色无数,偏偏教他碰上了成湘。
一个有了夫君的女子,特别是夫君还对她百依百顺忠贞不二,自然是不会再对旁人动什么心思。
可惜顾林偏偏是那种越是被人冷待越要使出浑身解数博得佳人欢心的一号人,热情似火的他反倒不喜欢。
再加上身为江湖浪子,顾林本就对道德礼法那一套不屑一顾,所以成湘的有夫之妇的身份,在他眼里也并没有什么妨碍。
一个武艺高强的江湖剑客,要留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家贵女,其实很简单。
所以就有了卫乔。
“那一阵子江湖上也不怎么太平,从前的几个仇家得了消息找上门来,我没有法子,只好带着你母亲南下躲避仇家。
有一回我被人叫了出去,回来的时候你母亲已经不见了,那时她已有五个月的身孕……”
这应当是一段很不愉快的回忆,顾林说起它的时候,眉峰紧蹙,似堆满纠结苦痛。
如果没有猜错,接下来的应当是成湘落入谢夫人的手中,生下了卫乔,而后便有了偷龙转凤之事。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是个剑客,在江湖上小有名气,有人出重金,要我刺杀你。”
卫乔笑了一下:“真荒唐。”
笑完又问,“然后你就认出了我?我……我跟她就这么像?”
怎么能不像呢,北狄王不也是第一眼就把她认作了成王妃?
“这桩生意我没有接。”
顾林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想了一想,回道:“去年二月。”
去年二月,李培风远遁塔雅,凤伽罗潜伏帝京,派一个高手来刺杀她,合情合理。
“五月的时候你把我送到北狄,意欲何为?”
顾林踌躇片刻,才道:“过去的十几年里,我一直在找你母亲,我以为她是回了北狄……”
“原来是为了找你的心上人啊……”
卫乔心里觉得苦涩,面上却堆出一个笑来,“你没法进到北狄王宫里,没法见到我母亲,就想着将一个容貌肖似的人送过去,不仅可以把人引出来,说不定她还会看在女儿的份上跟着你走,对吗?”
卫乔显然是说中了他的想法,笑容里的讽刺之意更深:“可她不在北狄。”
她真的是有些生气了,蓄了几分的指甲掐在腿上,微微的疼,却还问着:“你有没有找到她?”
毕竟是生母,怎么可能不关心?
顾林摇头,喉头不自觉的一个哽咽,飘出来的声音就能听出微微的抖:“此前一直是大海捞针,自碰见你才有了些许方向。
我顺着往下查,一直查到你出生那年,找到了替你接生的稳婆,才知道当年你母亲生下你之后就因难产去世。”
果然还是因为她吗?
卫乔心里刚刚升起一点期冀,便随着顾林这一番话渐渐粉碎,她眼圈微红,望着顾林道:“您也觉得是我的错吗?若没有我母亲就不会死对不对?”
“不是。”
谢知舟将她的手圈在掌心,热流随之缓缓涌进她渐渐发冷的身躯,“不是你的错。”
卫乔用力地眨眨眼,将眼泪憋了回去。
她从前被崔媪欺骗,所遭受的打击远甚于此,即便眼前这个人是她的生身父亲,她也不会再那么没出息地自怨自艾。
从顾林的眼神里卫乔能读懂他的想法,她道:“我能够理解您对我母亲的感情,但我无法认同您的做法,您也承认当年是强迫我母亲和您在一起的,既然您认定了母亲是因我而死,也没有打算认我,我的想法也是一样,今日之后你我各不相干。”
她站起来,对他拜了一拜:“几次相救之恩,以及生育我的恩情,我不敢忘,以后若有需要,但请驱策。”
她没办法说清自己对眼前这个生身父亲的感情,他眼里只有自己的妻子,从来没有她,甚至把她母亲的死因怪到她头上来,不愿与她相认,但他又确实于她有恩。
她一贯固执又骄傲,叫她立刻贴上去管他叫父亲,也并不现实,索性就这样,暂且把他当作恩人算了。
顾林没有表示反对。
卫乔看着他,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然后又渐渐松开,眼里的那一点闪烁的星火也终于熄灭。
她走了出去,屋外细雨渐渐止歇,却更冷了些。
算是解决了一桩心事,可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话本子上写的相认一类的情节无不是皆大欢喜,怎么到了她这儿就让人这么难受呢?
天色更暗了些,她淌着水走在庭院里,裙角鞋面都浸了水,而她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