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应是,抬脚缓缓走近刚刚死去的呼延弘。
李培风则转身去了属下为他备好的房间。
他褪了身上衣衫,只着一件中衣,向着水房行去。
衣襟半开,他低头时瞥见胸口处的那道旧伤。
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一线伤疤,浅浅的,看起来与寻常伤口留下的疤痕没什么不同。
然而他却知道一旦这处旧伤被牵动而复发,后果会有多么严重。
不过他早已习惯,有这处旧伤在,能时时提醒他某些不该忘也不能忘的事。
李培风仰头吸了口气,像是忽然觉得呼吸都沉重了些,心头恍如巨石压下,沉重得令他有些无法忍受。
目光一转,忽然望见房内帐幔飘摇,软红轻纱上绣金莲花纹,像是谁的一处裙角。
谁的呢?
他想起来,是在北狄宫廷,那人认亲时穿的一身宫装。
印象里,好像还挺好看的。
……
卫乔出了客栈后,便打听着去西市买了一匹马,花了一上午的时间研究好路线,又在黄昏之前抵达另一个镇子。
然而自打从中午的时候起,卫乔就总觉得有人在跟着她,因而在天黑之前找了个客栈落脚。
不管是不是真的有人在跟踪她,晚上赶路总是比白天危险得多,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不能轻易冒险。
到了下半夜,卫乔睡得正熟的时候,突然有一阵响动传入耳中。
她孤身在外,警惕性本就比平常之时要高得多,所以即便是睡着了还是一丁点响动就会惊醒。
声音是从窗外传来的。
卫乔取过枕下匕首,动作很轻地下了床,将枕头塞进被子里,装作是榻上有人正在睡觉的样子,随即藏在床边。
床榻上围着布幔,那人进来后一时是看不见他的。
随着“吱呀”
一声,窗户应声而开。
今夜乌云蔽月,故房内仍旧一片黑暗。
那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俯身拍了一下被子,而后掀开一看,榻上空荡荡的无人。
卫乔看不见他的动作,等到那人转身走到房间正当中,背对着她时才鼓起了勇气拔刀上前。
那人像是脑后长了眼睛一般,迅疾地转身,一抬手便制住了只差一点就刺中他的卫乔。
房内一片漆黑,卫乔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黑影,瘦瘦高高的,像是个男子。
正要再出手,耳边却传入一道熟悉的声音。
“乔乔,是我。”
卫乔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手一软匕首就掉了下来,顺势扑进了他的怀里。
“你怎么才来啊,我都等了你好久了。”
谢知舟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她:“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卫乔一见到他,心中的委屈和喜悦一股脑地涌了上来,止也止不住,眼泪也像是控制不住一般。
她很少哭,且一向觉得这是一桩丢人的事,然而在谢知舟面前却顾不上这么多。
等哭够了,谢侯身前的衣襟已是湿漉漉的一片。
卫乔有些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微红着脸,半天才想起来问他:“你好好的爬窗户干什么啊?大半夜的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又是坏人。”
谢知舟点亮了烛火搁在桌子上,抱着她在一旁坐下。
“夜深了,不想惊扰了旁人,知晓你在此处就直接进来了。”
“哎,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卫乔有些好奇地问。
谢知舟抚着她脸颊,双眼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仿佛怕一眨眼她又消失不见了,好半天才道:“自你失踪后我一直在寻你,今日才得到确切的消息,就赶来了。”
卫乔恍然:“我说怎么觉得今天一直有人在跟着我,原来是你的人。”
说完这句她便不再开口。
她原本有许多话想与他说,然而此刻却觉得说什么都不重要。
他一直看着她,她也回望。
两人四目相对,她攀着他的颈项,抬首吻了吻他泛着些许胡茬的下颌,眼睛里忽有水光闪烁,声音哽咽地道:“你瘦了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