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那也无妨，他的初衷只是冀望阿纾以成王妃之女的身份留在父王身边，时时规劝他。

自从成王妃失踪之后，父王便醉心征伐，往往不计国力，纵使自己和两个哥哥万般劝谏也是不听，所以前段时间他才会对持有麒麟佩的阿纾表现得那般在意。

然而现下阿纾出现在此处，告知自己她要回大昭了，这也表明，她应该不是自己的妹妹。

不过此事现在却不是很要紧了，他上次进宫与父王一番彻谈，得知父王无意采纳李培风的建议与塔雅合兵攻打大昭，这些日子对李培风的殷勤周到也不过敷衍而已，他这才放下心来。

卫乔心里急，座下骏马的速度也就快了些，呼延朔淡淡笑着，始终并行在她左侧。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从身后传来阵阵闷雷般的马蹄声，却不是他们这些人的。

那声音滚滚而来，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之上呼啸狂奔，抵达他们每一个人的耳鼓之中，声声撼人心魂，压抑至极。

卫乔勒马回望，忽然变了脸色：“不好，他们追上来了！”

呼延朔一脸的疑惑：“有人在追你？李培风？”

“殿下别管我了，赶紧回城吧，后会有期！”

卫乔扬鞭欲走，却被他止住。

少年俊眉微挑，咧嘴一笑，笑容比头顶的日光还灿烈几分。

“在北狄，有我罩着，还能让人欺负了你？”

他挥了下鞭子，在空气里扬出一道凌厉的响声，“他们若敢过来，保管叫他们有来无回！”

卫乔有些忧心地锁紧了眉头，虽然呼延朔仗义，她却不怎么愿意几次三番地托庇于他的，更何况那支听命于李培风的队伍看起来也是北狄的士兵，不知道与他们动起手来会不会给呼延朔带来麻烦。

卫乔高踞马上，看着那浓墨似的一条线沉沉地横在远天和草原之间，渐渐地流水一般铺泄开来，铺成了黑压压的一片，仿佛漫天的鸦群蔽日而过，可见来人众多。

不多时，银甲黑袍的北狄王军便层层围住了呼延朔所率领的北狄铁骑的一支分队，

先前率众拦截卫乔的那人勒马立于王军统领之后，看来这是吸取教训，打算增派人手好一举将她绞杀，只是这么多人，也太看得起她了。

“宇文将军不好好守卫王城，带着这么多人擅离职守，是准备谋反吗？”

呼延朔微抬下颌，冷冷道。

那统领听到这么大的一项罪名扣到自己头上，却也不惊不惧，沉着声道：“奉王命，四王子呼延朔阴谋造反，罪证确凿。”

他不顾眼前之人一脸的惊怒，将声音拖得很长，以确保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能听清，“立斩，不赦。”

“你奉的谁的王命！

谁给你的胆子！”

呼延朔猛地拔刀，森凉刀尖正对着宇文亮。

宇文亮却仍是一副没有表情的脸：“本将军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还请殿下配合些，乖乖伏诛，勿要让本将军为难。”

呼延朔冷哼了下：“想要本王的命，且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卫乔一脸错愕地看着对峙的两方，这伙人不是来抓自己的吗，怎么突然向着呼延朔发难？

正在疑惑的时候，呼延朔突然靠近她身侧，低声道：“宫里可能出事了，待会儿打起来你趁乱走，走得越远越好。”

他话音刚落，左手一抬，身后的北狄铁骑立即抽刀扬鞭，整齐如一的马蹄声中透出森然杀气和浩浩军威，那般的迅猛利落，仿佛是这草原之上天生的王者。

浪潮一般轰然铺泄，瞬间席卷了宇文亮的王军，手起刀光映血色，驰骋往来间收割性命，虽然以少敌多，却始终牢牢地占据着优势，不愧是这天下除大昭定远侯的玄甲军之外，最为强悍的一支劲旅。

身旁呼延朔看着部下所向披靡，面上却并无几分轻松神色，反倒紧锁着眉头，半晌才注意到一直没怎么动窝的卫乔：“怎么还没走，这样血腥的场面不适合女孩子，快走吧。”

“其实也没什么……”

卫乔眯着眼注视前方打得猛烈的战场，“我只是觉得，今日之事恐不能善了……”

“能不能善了也不干你事，听话，快走！”

他一边说一边替卫乔转过马头，而后扬起鞭子狠狠一抽。

骏马吃痛，长嘶一声便驮着卫乔撒足狂奔，很快便远离了战场范围。

卫乔回头的时候看见千军万马仍在厮杀，仿佛两条颜色不同的河流交汇在一处，最终化成了一条刺目的血河。

月白戎装的呼延朔立在战场前，只影匹马，单弱得像是冬日枯园中的一株瘦梅，透出几分苍凉和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