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
晕倒的柳太傅被几个学生围拥着,半晌才醒转过来,勉强支着身子恨恨瞪着一脸嚣张的姜诩。
“京军已开进了宫城,诸位同僚是愿意与老夫共享从龙富贵,还是甘为京军刀下亡魂?”
姜诩擦拭着手中佩剑上的鲜血,头也未抬地道,“早些给老夫一个答案吧,不然那帮杀红了眼的京军闯进殿中来,可不会像老夫这么好说话,到时不从便是一个死字!”
就在众臣面面相觑犹豫不决之时,忽有轻笑声自殿外传来。
众人扭头去看,却见一女子正缓步行来。
那人头戴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华贵珠钗流水般垂下,垂在乌黑的云鬓,绸缎般光泽明润的青丝一丝不苟地梳成朝阳五凤髻。
身着一袭大红流彩撒花云锦宫装,纤秀双肩披着飞鸾彩云多罗呢披风,长裙之下,隐约可见簪珠缀宝的深红绣鞋。
行走时,珠钗轻晃,步步生媚。
当朝皇后,姜妧。
即便是知道皇后是乱贼之女,群臣也不敢不大礼参拜,毕竟自己的一条小命还捏在国丈的手里。
姜妧微笑着,一步步行至御座前,转身坐下。
众人皆惊。
连公然造反的姜诩也不过是在大殿上杀了几个顶撞他的臣子,对少帝在言语间加以逼迫,并不曾真的动手将少帝从御座上拽下来,而姜皇后一个女子竟如此出格,岂能不令人震惊愤怒。
“皇后娘娘意欲何为?难不成是想与您的父亲一样,做一个祸乱朝纲的贼子吗?”
柳太傅上前几步,昂首怒道。
姜妧抚了下指上艳红欲滴的护甲,转而搭上身侧少帝的手,对着柳太傅柔柔笑道:“本宫,是来送陛下一程的,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太傅不会连这点人之常情都不能体谅吧?”
“你!”
柳太傅瞪着她,目眦欲裂,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恨恨地骂道,“妖女!”
少帝低头看了下搭在自己手上的柔荑,恍惚片刻,复又转开眼,苍白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姜妧轻笑,目光扫视过殿上面色各异的臣子,最终仍旧定在了柳太傅身上:“我这个妖女得以入主中宫,还不是多亏了太傅?”
柳太傅闻言却是恨得捶胸顿足。
“还有令郎,”
姜妧慢悠悠道,“若无他相助,本宫也不会有得偿所愿的这一日。”
柳太傅一生对大昭忠心耿耿,如何能够忍受自己的儿子为妖女所惑成为乱臣贼子,甚至还利用了自己将那个妖女送到少帝的身边。
他挣开了身旁的同僚学生搀扶着他的手,迈着苍老却急速的步伐奔到殿中侍卫身旁,趁那侍卫反应不及拔了他手中佩刀扬手搁上自己颈项。
“陛下,老臣昏庸,识人不清,致使陛下身陷险境,唯以死谢罪!”
少帝面色一变,倏然起身。
此时殿外却突然一声巨响,殿门应声而开,有人踉跄奔入,发出一声尖利而绝望的高呼:“禁卫军杀进来了——”
人喊声马嘶声惨叫声瞬间涌入,携着无穷无尽的血腥与杀意狂奔而来。
先前被层层包围的死一般的寂静不再,换做了彼此厮杀的一片喧嚣。
整座宫城都陷入了血色刀光之中,六万禁卫军将五万京军堵在了禁廷,以血肉之躯与之展开了殊死搏斗。
此夜,杀戮之夜。
紫宸殿中沸腾如粥乱作一团,文武百官东藏西躲,唯恐一个不慎被人砍了头颅成为刀下冤魂。
御座上的一对男女却是纹丝不动,仿佛眼前的惊天巨乱与他们毫不相干。
过了许久,姜妧如梦初醒般欲收回自己的手,却被少帝死死握住。
他面色苍白,神色纠结而苦痛,望着她道:“朕如你所愿,你可有几分快意?”
姜妧冷着脸将他手指一根根掰开:“你死了,我才觉快意。”
……
一片混乱中,姜诩在殿中侍卫的保护下匆匆逃离了紫宸殿,翻身跃上一匹骏马便向着宫外冲去。
所经之处尸首堆叠血流成河,已死的或未死的都被马蹄狠狠践踏,溅起殷红的水滴,在鼻端化作浓稠黏腻的血腥气。
这样人间炼狱般的景象却令他隐隐有些兴奋起来,比片刻前扬剑指向那个傀儡皇帝还要令他心神激荡。
杀吧,拼命地杀吧,胜负还未定,等到明日这里就是一片尸山血海,而我,会踩着你们的尸首成就我的野心我的大业!
他纵马狂奔,手下护在他前后左右,形成了一个水泼不进的保护圈。
转过一个弯,便只剩下最后一段长而笔直的甬道,甬道尽头便是宫门。
他转弯,前方却是黑甲金袍的禁卫军,足有上千人,正正堵在他面前。
当先一人黑衣劲装高踞马上,正冷冷地看着他。
苏衡。
不过千人耳,他冷笑一声。
手下亲卫都是以一当百的精英,随着他一声令下便杀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