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归时已近三更,卫乔只觉浑身的体力都似被榨干了一般,沐浴过后就钻进锦被之中,陷入了酣眠。
正是睡得香甜的时候,耳边却像有人在一声声地轻唤着。
卫乔不耐烦地翻了个身。
那人见叫不醒她,只好轻轻推了下她肩膀。
卫乔努力地睁开沉重如铅的眼皮,模糊的视线中映入红袖的身影,正弯着腰立在榻前,唤她起床。
耳边嗡嗡的,也不知红袖在说些什么,反正她是一字也没听进去。
隐约觉得时辰还早,实在是睡不够,就又闭上眼睛将衾被拉得高过头顶,隔绝了被子外面的一切声音。
过了一会儿,蒙在脑袋上的锦被突然被人掀开。
帝京的十一月已经很冷了,卫乔睡觉时喜欢将全身都盖得严严实实的,一丝一毫都不露在被子外面。
乍然被人掀了衾被,一张小脸露于空气之中,只觉丝丝寒意袭来,下意识地半睁开眼。
谢知舟揉了揉她莹白的小脸,含笑道:“你再不起,是想让我当着奴婢的面替你穿衣?”
卫乔仍旧是将醒未醒的模样,睁着惺忪的睡眼,瞧见他一身的齐整,模模糊糊地想起来今日是有什么事要做。
什么事呢?她怎么想不起来了。
谢知舟见她仍是迷迷糊糊的样子,弯了腰捏起一处被角,作势要掀她身上衾被。
卫乔忙伸出两只胳膊死死压住,口中道:“出去出去,大清早的耍流氓!”
谢知舟笑了一下,也不再逗她,唤了侍女来伺候她盥洗,自己则在外间等着。
卫乔洗漱完毕,梳了头,换上一身谢知舟给她准备好的颇为正式的衣裳。
她出了内室,见他在外等着,上前道:“今日可是有什么要事,为何打扮得这样隆重?”
谢知舟挑了挑眉,语气似含着几分不满:“昨夜都是白说了不成?你是忘了今日要与我同去武国公府?”
卫乔听了这话,不由得瞪大眼睛:“我只记得你说昨日宴会上见了武国公,难不成今日就要带我去他府上?这也太着急了吧。”
谢知舟上前几步牵住她的手,向外行去,边走边道:“很着急吗?左右我与武国公已是商议定了的,自然是越早越好。”
“更何况——”
他慢慢地转了头,望着卫乔,“你自小就说要嫁给我的,自然该早早的履行诺言。”
卫乔有些茫然地道:“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你莫要信口开河。”
谢知舟看她反应,也知她应是不记得了,便淡淡地提醒她道:“也不知是哪个不知羞的看了些乱七八糟的闲书就追着夸本侯是个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少年郎,若她身为女子将来定要嫁给本侯……”
卫乔想起来了,脸色微红地道:“我那时不懂事嘛,说着玩的。”
而且纯粹是为了求他帮忙对付宫学陈夫子留下的课业,这才厚着脸皮逮着他狠狠吹捧了一番。
只是彼时的少年似乎还挺吃她这一套的,所以卫乔时常学着话本子,将那才子撩拨佳人的套路略微转换了一下,用在了谢知舟身上。
毕竟道理是相通的,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而那话本子里的马屁,诗意且通俗,她觉得很实用。
当然往往在达到目的之后,那些肉麻兮兮的话立刻就被卫乔给忘得一干二净了,所以今日谢知舟突然提起,除了令她有几分诧异,剩下的就是尴尬。
两人并肩走着。
谢知舟将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转了转,望向前方的长廊。
昔年的宫中,似乎也有这么一条走廊,一身皇子装的小姑娘躲在廊柱后,偏着头,露出容颜清绝的一张脸来,对他道:“谢二哥你真好看,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好看,若我是女子,只怕也想嫁给你呢。”
他明知那不过是她戏言,只是仍旧鬼使神差的,听进去了。
……
武国公府亦在城北,与帝京的一众公卿贵胄的府邸相邻。
先祖是靠军功起家,又因数次在危乱中救驾而挣下了这一份世袭罔替的爵位。
如今的武国公昔年也是驰骋沙场威名赫赫的一员猛将,就连谢知舟最初也曾在他麾下领兵,只是近来伤病频发,无奈只能于京中静养。
先前谢知舟回京时,就与武国公通过气,打算让卫乔认武国公夫妇为义父义母,届时从国公府出嫁。
武国公府与谢府向为通家之好,谢知舟又与楚三郎感情甚笃,楚家自然愿意。
昨日谢知舟与武国公于喜宴上会面,得知卫乔身份一事已然办妥,便说定了今日带她去国公府认亲。
楚家大公子早已在二门处候着,迎接谢知舟,而卫乔则是由大公子的妻子领着,径自去了后宅面见老夫人。
大公子的妻子程蕊是个极貌美的妇人,看起来不到二十岁,一身浅紫色衣裙,衬得她肤色白皙,容颜秀丽。
偶尔微笑着抬手向卫乔介绍府中景色,姿态幽娴,语调温柔。
后院正厅处便是今日会面之所。
一进去便觉阵阵香气扑鼻而来,展眼一看,厅内各样摆设无不精致华美。
上首坐着个四十出头的夫人,一身的华服,面色和蔼又不失威严,即便是韶华渐逝也依稀可见年轻时的姣好容颜。
正是武国公夫人沈氏。
沈氏育有三子,唯长子楚恒娶亲,故今日伴在她身边的便只有程蕊一人。
二公子楚怀前些日子领了户部的差事出京办差,今日不在。
三公子楚恪正与大公子一起接待谢知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