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乔缓慢地走上前,走到距他数尺的地方,站住。
他仍旧固执地伸着手。
袖口微卷,露出精致如玉的腕骨,而双眸定定着望着她。
卫乔的眼睫轻轻眨了眨,抬起一手放在他等了已久的大掌之上。
他将她牵至软榻,坐下,而自己则是跪坐在她身后,拆了她发上冠带,重又梳顺,挽了个简单的发髻。
卫乔虽然看不见,但也能感觉到谢知舟这一手摆弄乌发的技艺甚至熟练,想来应是从前在不少红颜的一头青丝上练过手。
她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念叨出来了。
谢知舟闻言,冷冷哼了一声:“本侯长到这样大,只为一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束过发,至于你口中的红颜,敢问又是指谁?”
卫乔不过胡扯,哪里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于是闭上嘴,不再搭腔。
在感觉到一髻挽成,谢知舟将一把簪子样的物事插入发间固定后,卫乔听见他在身后道:“去看看,可还满意?”
她抬眼望见对面的一座梳妆台,起身慢慢地踱了过去,坐在台前的矮几上,注视着镜子里的少女。
谢知舟凝视着卫乔背影,见她身着宽松的烟红色软绸薄衫,在侧旁烛火的映照下,显出十分的清丽纤袅。
这样的一个背影似乎比方才初见更令他悸动。
他突然身上有些热,而且不可能像先前一样压制下去了。
他伸手取过身旁案上的凉茶,狠狠灌了几口,试图将身体里四处流窜的那股莫名其妙的火给灭掉。
谢知舟放下杯盏,又转头看向卫乔。
她端坐着,一动不动。
他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试探着唤了一句:“乔乔?”
无人应答。
谢知舟下了榻,走到卫乔身后,将她揽进自己怀里:“就算这个发髻不怎么好看,也用不着哭成这样吧?要不我重新再梳一个?”
他柔声哄她。
卫乔将小脸在他胸前蹭了蹭,眼泪都蹭到他衣衫上,哽咽道:“谁为这个了……”
她只是没想到,自己还有做回女子的一天,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突然。
谢知舟叹了口气,拿出一个手帕替她擦着脸上的泪水,一边擦一边道:“别哭了,哭多了头疼。”
卫乔确实是哭多了就会头疼,然而现下却是懒得顾及,只是噼里啪啦地掉眼泪,一会儿就将一方帕子打湿了大半。
谢知舟仍旧是耐心地替她擦眼泪,口中却道:“你再哭,我就亲你了。”
卫乔吓得打了个嗝,缓过来后果真止了眼泪。
又抢过谢知舟的帕子将鼻涕也擦个干净。
谢侯望了眼那条脏兮兮的手帕,幽幽道:“平时也不见你哭,结果是哭起来就没完。”
她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调侃,只是垂着眸子问他:“为什么是今天?”
哭久了的嗓子有些哑,听得谢知舟的心微微一颤。
他沉吟片刻,缓缓道:“今日是你生辰。”
卫乔愣住了,刚想说我的生辰一个多月前就过了,随即反应过来那是母妃儿子的生辰,不是她的。
心里又是一酸,她问道:“你怎知是今日?”
“我母亲告知我昔年之事时,我曾问过她。”
谢知舟努力地将那些不堪的往事从自己的脑海中逐出,垂下眼眸,望着怀里的卫乔。
她抬头对上他视线,问道:“你当真不知我的生身父母是谁吗?”
谢知舟抬起手,指腹轻轻抚着她微微红肿的眼皮,声音也仿佛带了怜惜似的,柔柔道:“确实不知,母亲未告诉过我。”
卫乔心上不由得涌起一阵失望,想来谢知舟应是问过,只是谢夫人不愿言明。
事情也已经过去这么久,当年之事如今已是无迹可寻。
纵然卫乔对自己身世好奇,奈何毫无线索,也只得作罢。
半晌后,她低低叹了一句:“我现在是什么都没了……”
谢知舟似也沉默。
过了许久,他蹲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道:“是我母亲害得你与生身父母分离,作为补偿,你若是有所求,我必应你。”
卫乔有些茫然地看着他,末了摇摇头,垂下眼睫道:“我无意纠结于那些陈年旧事,是以并无所求。”
“倘若我非要你有呢?”
他突然抬起她下颌,逼迫她与他四目相对,眸光幽暗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