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于削藩一事有耐心听听她的看法,可并不代表他愿意任她对别的朝政大事指手画脚,秉着做好一个合格的傀儡的信念,卫乔在几位阁臣口沫横飞地痛陈国计民生的时候,十分乖觉地做出一副“你尽管说,听懂了算我输”
的废柴模样。
待几位老大人将逢泽泛滥成灾、北狄厉兵秣马、南疆蠢蠢欲动等几桩令人焦头烂额的大事禀报完毕,一抬头瞅见小皇帝两眼放空、心不在焉的模样,都在心里狠狠地叹了口气,想着大昭先祖筚路蓝缕经营几世的基业,莫不是要毁于此子之手?
卫乔没瞅见忠心耿耿的老阁臣那痛心疾首的目光,倒是等到众人都退下后,看见谢侯抬眼扫她一下,嘴角是一抹嘲弄的笑。
“自作聪明。”
卫乔看他垂了目光,无奈地耸耸肩,伸手将一本谢知舟批过的奏折翻过来翻过去,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谢知舟将一沓未批的折子摞到卫乔身前,手撑在案上,俯下身凑近她道:“若古今帝王都像你这般惫懒,造反的臣子只怕是能从广明宫排到永定河。”
卫乔微微后仰,避开他过分的亲近,道:“谢侯乃国之栋梁,大昭交给谢侯,朕十分放心。”
“可是臣累了,陛下代臣将这些奏折批了吧。”
说着果真撂开手,径自走向书房内室的一张软榻,顺手还招了一个貌美娇柔的小宫女进去服侍。
卫乔看着谢知舟潇洒离去的背影,恨得牙根痒痒,他大爷的倒是会享受。
既然谢侯肯给她这个机会,自个儿肯定是要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万不能被他小瞧了去。
只可惜现实却没有她想得那么好,饶是卫乔干劲十足,也抵不住这气血亏虚的身子,正是午后倦怠时,案上的一沓奏折还没看到一小半,眼皮就好似垂着铅,她拍拍自己的脸,也不过让昏昏沉沉的脑袋有片刻的清醒,最后还是头一栽,便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到醒来时,却见对面的太师椅上,正坐着一身玄色官服的谢知舟,自己身前的奏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挪到他手边了。
卫乔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胳膊都枕得有些发麻,她揉揉左边脸颊,伸手往脖子上摸去,却摸到了一件盖在自己身上的大氅,她飞快地扫了一眼正埋头批改奏折的谢知舟,对方似乎没注意到自己已经醒来。
眼角余光又扫到不远处正拿着火钳拨弄炭火的宫女,是了,身上的这件大氅定是红袖给自己盖上的,想必她本想提醒自己去软榻上睡,却不料已被谢知舟占了先,又怕自己着凉才取了大氅,生了炭火,真真是个贴心的小姑娘。
谢知舟合上一本奏折的间隙,抬起头来看到的就是卫乔一脸的甜蜜,心情也似被春风吹过的原野,瞬间就舒坦了起来。
“就算是微臣受累替陛下批了这些折子,让陛下睡了一个好觉,也不必用如此感激的目光望着微臣吧。”
卫乔简直莫名其妙,还没与他算夺床之恨,他倒好意思厚脸皮地与她说笑话。
看到卫乔骤变的脸色,谢侯知道自己约莫是会错了意,脸上的尴尬之色一闪而过,便又埋首于奏折之中。
恰在此时,御膳房的管事太监奉上一盏红枣羹,从食盒中取出来的时候还冒着腾腾的热气,香味霎时飘满整个书房。
管事太监试食后恭敬地奉与定远侯。
谢知舟却“啪”
地一声合上奏折,冷着声道:“本侯不喜甜食,端给陛下吧!”
管事太监疑是自己办砸了差事,哆嗦着就要请罪,又听到后一句话,忙战战兢兢地将红枣羹端给卫乔。
小皇帝许是习惯了这谢侯的跋扈,且本就有些腹饿,便不客气地接受了他的“好意”
。
“你这身上统共没有二两肉,养了一年多也不见效,怎么看都与你那父皇一样,是个短命相。”
管事太监心里警铃大作,诅咒陛下短命,定远侯他这是……这是动了弑君的念头了?自己听到这样的话只怕是小命不保了吧。
卫乔咬着牙道:“朕若是崩了,那定然是谢侯您的手笔。”
管事太监立了片刻,见没有自己什么事,忙跪了安,等到出了书房门,不由得伸手擦擦自己一头的冷汗,又回头看了看,却只见书房里埋首于奏折的男子的背影,以及那一口一口细品着羹汤的小儿,不知怎的,倒觉得这场景有一种奇妙的和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