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秉钦站在那里。
风衣的毛呢很柔软,像他曾经拥有过的,七年时光。
“你不上来吗?”
许佛纶扶着栏杆看他。
他没有回答。
铜制的煤油灯被放在了楼梯最上面一层,她走了。
让他和这些衣服一样,被她尘封在过去的时光里。
许佛纶回到房间,给荣衍白打了一个电话。
她很迫切地想知道,他在火车站给她留下一个吻之后,迅速地失去踪迹,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青岛,是不是和康秉钦带来的消息有关。
然而,电话没有接通。
接线员说,并没有这个号码。
她再试了一次,仍然是同样的结果。
当她第三次拿起电话,康秉钦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面前,挂断了她的电话。
许佛纶抬头看他:“你现在应该去休息。”
方漪在确认他们没有被人跟踪后,让小女孩子为他和唐勋收拾了两间客房,在楼下。
这是不高兴了。
康秉钦仰躺在沙发里,曲腿搭在桌角,懒洋洋地笑:“我为什么要去?”
以前,他都是住在她的卧室里,而不是所谓的客房。
他的余光,看见了床头柜上,台灯下的相框里,是张她和荣衍白的合照。
她还是短头发,穿着长袖连衣裙,坐在贵妃椅里,不怎样张扬的笑,却是由内而外的欢喜。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和别的男人,含情脉脉!
他的眼睛刺痛,手指攥得很紧。
因为他想起来,他们在一起那么久,竟然连一张合照都没有。
佛纶要求过,缠了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答应,后来,她再也没有提。
“我要结婚了,”
她说,“你留在这里不方便。
如果你坚持,那么我去楼下睡!”
她真的从椅子里站起来,要离开。
他笑一笑:“怎么,怕他生气,他不是知道我们之间的过去?”
尖酸,刻薄,连他都厌恶现在这个样子。
许佛纶倒没有特别的反应:“知道归知道,不能雪上加霜,我身为荣衍白的未婚妻,深更半夜和你共处一室,换作是你会怎么想?”
康秉钦的目光很冷漠:“你和他朝云暮雨,怎么没惦记,我是怎么想?”
一个月前的牙印,今天她提到荣衍白的维护,将他刺激的神志不清。
在她返身,扬起手时,他却落寞地笑了,不闪不避!
许佛纶终究还是没有把巴掌落下来:“我希望在天亮前,你能从我家里滚出去!”
“佛纶,那年的事,你不能完全怪我!”
他捂住了额头,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眼睛,身心俱疲。
许佛纶的手,握住房门:“我不怪你,那陈志洪呢,你和我,谁敢在他的坟前说一句勿怪?”
这是那天晚上,他们最后一次对话。
沉重。
和外面的夜色一样,在新年的第一个夜晚。
六点晨起,许佛纶在客厅的沙发上发现了那件黑色的衬衫。
她转头向客房看过去,里面是空的。
方漪说:“康长官是五点半走的,走前换了件衣服,他说这件衬衫的领口花纹,是一条摩尔密码,让您好好看看。”
“密码本呢?”
许佛纶把咬了一口的面包丢进盘子里。
方漪把泛黄的密码本找来,她已经用筷子蘸着果酱在桌子上写写画画。
是三年前的事了,张如卯出现在公司楼下,早已有人发现。
当时公司为了新的京师警察厅挪地方,慌乱中搬家,这条密码就在混乱里诞生。
写出来给谁?
又是为谁传递消息?
她的公司里原来很早就混进了居心叵测的人。
是成衣师父,还是布料行的老板伙计,是熨烫衣服的阿嬷,再或者设计师?
她并不知道。
只是想起了一个月前,袁蕴君给她的忠告,以及三年前,她从公司的一扇玻璃窗上取下来的设计手稿,上面的图案和黑色衬衫的绣纹一模一样。
她正是在那扇窗户下,发现了偷偷潜回北平的张如卯。
思绪有些混乱,她不知道该怎么从庞大的公司职工人群和身边的女孩子里,找到这个,或者这些不知为谁而战斗的间谍。
许佛纶再次往青岛拨了个电话。
电话是通的,然而对面的并不是荣衍白,陌生的声音,客气地告诉她拨错了私人电话。
许佛纶坐在沙发里,开始理她开办公司前后所有的人情和业务往来。
方漪给她送了杯热茶,然后低声告诉她:“张如卯小姐来了!”
她抬头。
方漪说:“从天津来,说是您要找的人,可能她手里有些线索,是您能用的。”
许佛纶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方漪回:“她说周记者,是她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