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衍白说:“我听之汉提起过。”
许佛纶终于明白他刚才的意味深长:“如果我没有记错,那时候你应该在,嗯,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为从林祖元手里逃出来的特派员善后。”
荣衍白点头,将她拉坐在膝头:“阿佛的记性向来不错。”
“你也很不错!”
她推他,却被他握住了手腕。
屋顶的电灯被摁灭了,只留床头柜上的西式台灯。
石绿的刺绣灯罩拢着荧荧的微光,荣衍白握住她的睡裙丢过去,长长短短的水晶流苏被砸得四散奔逃。
她只看了一眼,眼睛就被蒙上了。
“我记得当时康委员旧疾复发,”
他站起来,拖鞋踩在地毯上磋磨了两下,“你抱着他,然后送他回了休息室,一路上都没有放手。”
许佛纶心虚,可气势很强大:“生死攸关,难道我还能把他丢在那不管不问?”
他倒没再说别的话。
可是她听见了衣料和脚下的毛呢地毯轻轻磕碰的闷响,柔柔的一声,但是她看不见,就显得格外的毛骨悚然。
这是要秋后算账?
她不由得在床尾凳上瑟缩了一下。
荣衍白轻笑,问:“害怕了?”
他的声音很近,气息拂在她的鼻梁上,冷的,还很危险。
她很乖顺地亲吻他的脸颊:“我是在救人。”
言下之意,你不能怪我,而且都过去三年了。
对于女朋友的乖巧,荣衍白显得很满意,所有的动作都放得轻且柔,春风拂面般的温暖。
但现在是寒冬腊月,许佛纶显然没有幻想,他会放过她!
绕骨的蛇,亮出了毒牙。
他低着头看她泛红的脸颊,笑得很不真实:“那阿佛,现在也救我一回,好不好?”
怎么救?
她倒希望有人来救救她!
“不说话吗,我亲爱的未婚妻?”
他笑着,问她。
夜色在卧室里沉默着。
“你还没有,求婚!”
过了很久,她才攒了力气,讲出这么一句残破的话。
荣衍白还是在笑,亲吻她的额头:“好,等你从天津回来,我就求婚。”
去天津,同样是险招。
毕竟这或许是林家的另一个计划,不过他竟然同意了。
许佛纶感到意外:“林家恨你入骨,即使去,也不能这样草率。”
更深夜半,她还能这样神思清明,他很不满意。
他重新把她抱进怀里,吻住:“我不和你一起。”
“嗯?”
台灯的水晶穗子蹭过她发涩的眼皮,冻得她一激灵。
荣衍白的声音不稳:“但我,会等你回来。”
话说的心平气和,但是所有的嫉妒和不甘,利刃一样,穿透黑暗。
早晨,翘枝带着小女孩子上楼来收拾房间。
一尘不染,连地毯和台灯罩都换过了。
荣衍白捧着本书坐在窗前,看得却是化妆的许佛纶。
他笑笑:“今天雪厚,阿佛心疼你们,便不许操劳了,这儿一切有我。”
两个姑娘都待字闺中,红着脸只是笑,好半天才支吾着请他们下楼吃早饭。
转身时,还看见许佛纶把香粉砸到了荣衍白身上。
银朱色的长袍,刮了一道雪色,满目风流。
许佛纶在天津火车站,见到了被卫兵簇拥着的康秉钦,顿悟荣衍白一晚上的邪性来自何处。
所以他们到底又是什么时候背着她,达成了什么约定?
“康委员到天津公干?”
康秉钦向她伸出手:“等你。”
许佛纶隔着手套,在他手指上轻轻碰了碰,是握手的礼节,自然很快就收了回去。
康秉钦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手指。
“康委员也是要去探望林太太?”
上了车,前座是翁庆瑜和唐勋,她笑,“总惦记别人的太太,是不是不太好?”
话有歧义。
尤其让她来说。
康秉钦看着她,眼神里意味不明。
她没有过多的心思去揣摩,只是敷衍的开口:“抱歉。”
康秉钦说:“今晚坐我的专列去南京。”
嗯?
她看着他,表示不解。
“带你见见国民政府工商部的,要员。”
他要笑不笑的样子。
许佛纶多少能猜出来,和公司这次危机有关。
她说:“我应该准备一份见面礼,这样才显得诚意十足。”
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想容在危急的关头还能够得见政府的人,足以有资本挽救眼下的颓势,事态发展并没有想象中的糟糕。
康秉钦说:“你的金条不是准备好了?”
南京国民政府现在在增加黄金储备,无论官商,都被鼓励将金条拿到银行兑换成法币,当然,这个说法含有命令以及委婉地强迫。
许佛纶说:“最后的家当被清理出来,感觉很不好。”
康秉钦说:“要明白,眼下全世界都被美国的危机影响,上海的交易所也是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