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没有荣衍白的任何消息,教会医院两位主治医生和护士倒是有在监狱的出诊记录,但是只有一笔带过的病案,潦草地开了几味中药。
如果从荣衍白的身份来讲,保密的事宜算不上古怪,按照他的习惯吃吃中药也很寻常,可是越平静,越显得不同寻常。
除此之外,庞鸾还带回另个消息,林祖明失踪了。
在婚后的第二天晚上接过一通电话,离开自己租住的公寓后,至今未归,一天两夜,林祖晋的亲信快要将天津掘地三尺。
她在得到这个消息的两个小时后,袁蕴君从林公馆打来了电话,委婉地问候荣衍白的身体,期间有意无意提到林白两家和荣氏的恩怨,感叹两句再问问她的看法。
找不到人,无计可施。
这是许佛纶从她的情绪里感受到的,恰好,她也如此,根本不用伪装,直接将自己的难处告诉了袁蕴君。
两个同样为难的女人,很快放下了电话。
许佛纶叫庞鸾:“你跟我走。”
她们到了秋山街,过了一夜,街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租界的巡捕拎着警棍到处走,遇上个人恨不得将人家祖宗十八代都刨出来问明白。
他们对待许佛纶倒还算客气:“我们打了几通电话给荣会长,他怎么不来?”
许佛纶突然发现,蹲监狱,这是个很好的借口,什么怀疑在一瞬间都解除了。
巡捕又问了问她昨天在什么地方,有没有见到白笠钧,只是例行公事,并没有觉得一个柔弱的女人会带来这场灾难,然后领她远远地看了眼事发的公寓。
二层的小洋房烧成了一堆黑灰,还剩几根木头柱子,七零八落,巡捕指了个方向:“尸体在那儿发现的,都焦了,许小姐如果不害怕,就跟我们来吧。”
他们将她带进了捕房,见到了那具焦尸,并表示在这件爆炸案结束以后,她可以替荣衍白来办理证明,将白笠钧带回去安葬。
她答应。
荣衍白也会答应的,她想。
林祖明失踪的第三天,荣衍白失去消息的第七天,林家终于将搜人的事情摆到了明面上,大小胡同都有林家的亲信,到处遍布了阴森的眼睛。
连捕房也派出了包探。
为了避免惹祸,许佛纶将小女孩子的搜寻范围缩小了,找人的事变得更加棘手,其实督办公署和监狱是捷径,但是却围得固若金汤。
因为康秉钦临走之前下了严令,无人不遵从,许佛纶用尽了办法。
她决定回北平,见见康秉钦,当然,是在他愿意见她的情况下。
然而南方战场之上节节溃败,加之南方政府通过出师北伐方案,北平帅府像被日日架在火上烤炙,人心惶惶。
为了以防不测,帅府下令调整北平天津一带大范围的驻军,甚至包括天津港口的第二舰队也日日巡航,企图在不久的将来给革命军迎头痛击。
天津出入变得更加不自由。
许佛纶被迫留在了这里。
货船在水上行走并不顺利,林允平在威海至青岛一带徘徊了三天,四处打点人情,仅剩的一点油水也要被张督办的兵搜刮干净,一船货到了上海几乎要血本无归。
这桩生意,还有没有继续的可能?
还是如荣衍白所说天底下能挣钱的买卖五花八门,比如她手里还有两座金矿,虽然不成气候,还被北平一带的官老爷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吃尽回扣,但是收成还算乐观。
她如此伤春悲秋,归根究底,是惦记荣衍白了,哪怕他将白笠钧烧死在那栋公寓里的呢,也比没有下落要强。
这天晚上,她又梦见了他。
寻日着装一丝不苟的男人,敞着领口卧在罗汉塌上,握着大烟枪吞云吐雾,胸口还趴着个穿旗袍的女人,在给他挑烟泡。
许佛纶在看清了那个女人的柔媚的脸时,清醒了过来。
她是不可能跟着荣衍白做这样的事,而且他也极为厌恶这样的勾当。
梦终归是梦。
眼前没有罗汉榻,也没有大烟泡,只有一个换衣服的男人,他敞着衣襟,握着纽扣在看她。
“醒了?”
他松开手,坐到她面前,低头亲吻她的嘴唇,“要我陪着你睡吗,阿佛?”
他很温和,好像失踪了很多天只是场梦,梦醒来了,除了荒唐的事情,还是梦里的人。
她坐起身,靠着床头看他,目光里有刀。
荣衍白见了,却越发缠上来,枕在她腿上叹息:“这几天死里逃生了数回,只解决了心头的一桩事,身子坏的厉害,再见不到你,真要不成了。”
“你杀了白笠钧?”
她问。
在杀了周介晖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