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延眼中一闪而逝的恨意。
“阿佛——”
她的腰,被人握住。
身后的男人贴上来,低声地在她耳边说话:“这么轻易就离开我,是为了见谁?”
她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是能听出他的语气,以及语气背后的那股杀意。
果然,他很快对着面前的男人一笑:“赵处长,很久不见!”
赵德延的酒杯几乎握不住,敷衍地说笑两句,转身寻了两个人碰碰酒杯,借故离开。
许佛纶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兴味盎然:“是他?”
荣衍白亲吻她的耳垂:“阿佛今天的运气不错。”
所以,是那八九,还是那一二?
赵德延从人群里离开,推开门扇,登上空荡荡的楼梯,急匆匆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地毯上是他慌张的脚步声。
他从口袋里找到钥匙,开门,进屋。
房间里一片漆黑。
他停住了脚,警惕地看了眼身后,听了听动静。
走廊上很静,他长出了一口气,把门从身后关上,一面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一面开灯。
然后,就看见了坐在沙发里喝茶的男人。
荣衍白今日穿了一身银朱色的长袍,因为长久病着,脸色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白,尤其是笑起来,像是地狱里浴血而出索命的鬼。
赵德延如同被扼住了喉咙,跌坐在地上,再也发不出声音。
“北平一别到如今足有八月,”
荣衍白笑着,说着他刚才讲过的话,“我站在台门最高的地方,反而看不清你们这些兄弟的素日为人,真是遗憾。”
赵德延像是才醒悟过来,手脚并用爬起来跪着:“荣老大,我知道错了!”
“出卖手足,在家里该是什么规矩,不会也忘了?”
即便忘了,可等看到他的眼睛,余生都必将噩梦缠身。
赵德延已经无力辩解,他要逃,逃出十八层地狱,他已经摸到了门——
与此同时,窗户外的枪响了。
打中了荣衍白坐着的沙发靠背。
赵德延趁势拉开了门,爬了出去。
走廊上猩红的地毯,血一样蔓延,他撑着手脚站起来,跌跌撞撞往楼下跑。
身后的男人,已经跟了出来。
行走间,也有不间断的子弹,从他耳朵边擦过去。
荣衍白躲避时,仍然在笑,眼睛里的黑,浓郁到化不开。
赵德延从楼梯上滚了下去,腰间的配枪砸在他手背上。
他把生机握在了手里。
楼下已经乱作一团。
谁也没想到,这里竟然还会有武器。
许佛纶丢了酒杯,拎着裙子穿过混乱的人群,向着荣衍白离开的地方跑过去,暗红色的绒布帘子低垂,从后面刺出来一把锋利的匕首。
她侧身闪过,攥住了那只手腕,把人拖出来,将戒指狠狠地摁进了他的喉咙。
“佛纶!”
康秉钦拗断了两个男人的脖子,握住她的手腕:“先出去!”
她撂下了绒布帘子。
赵德延滚进了众人的视线,荣衍白已经站在了二楼的楼梯口。
绒布帘子后,伸出支枪,瞄准了他们之间长长的楼梯。
许佛纶看见时,那支枪口却慢悠悠地转向了她。
眼前黑影一闪,枪响了。
康秉钦扑倒在她怀里,腹部的血像是在她的裙子上开出了妖冶的花。
“康秉钦!”
她一手抱住他,一手将他的西衬衫解开:“我给你扎伤口,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康秉钦,你看着我!”
大厅里无人说话。
鲜血已经将她的手染透了,她伸手去撕裙子,唐勋早一步将自己的衣服递过来。
她眼神慌乱,手却很稳:“康秉钦,我把你的伤口扎上了,这里离医院很近,你再忍忍,忍忍!”
男人平躺在地上,纹丝不动。
她不顾满手的血,俯身捧住他的头,在他耳边轻声说着话,去亲吻他的脸。
直到医生来,她始终都没有放开他。
荣衍白站在楼梯尽头的地毯上,安静地看着他们,不靠近也不远离,只听着刀子似的风从身体里肆意地穿过,反反复复地凌迟他的肺腑。
气血翻涌。
他撑不住,从台阶上跪了下去。
医院的走廊上,许佛纶在交代唐勋和翁庆瑜善后,杜老板匆匆而来:“许小姐。”
还未等她开口,他接着说:“今日之事,是杜某之过。”
她不置可否:“康秉钦的配枪。”
有人递过来。
她拎在手里,笑一笑:“他若安然无恙,来日我必大宴三天向杜老板赔罪,他若有不好,杜氏灵堂上的二柱香,就是我许佛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