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衍白却不这样认为,他将她的手指握在掌心里拨弄:“有很多猎物,如果足够聪明,是可以从罗网里全身而退的,对不对?”
这是在说他自己吗?
许佛纶认真地在踢弄已经滚得满是灰尘的小石子,它跑得很快,她不得不加快脚步追上去,布马甲的前襟无意间拂过他的手臂,受伤的那侧。
故意的嘲笑,为了那一句全身而退?
真是个记仇的小女孩。
荣衍白眯起眼睛看她瘦弱的背影,他承认刚才当着外人的面强行亲吻她的行为很粗鲁,当时情之所至,他已经完全被自己的感情奴役了,但是并不后悔。
就算重新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仍然这么做,顶多会将碍事的旁观者清理干净。
惊恐的向导领着他们回到了自己的家。
单独的一个小院,三间房子收拾的很干净,他把妻子和六个孩子撵到了北面的屋子里,将南边的房间腾出来给他们容身,并对再次收到一块银元千恩万谢。
荣衍白换好衣服从房间里出来,看见许佛纶坐在破败的窗户上,看院子附近的田地里大片大片粉绿色的枝叶簇拥的红白色的花,异常艳丽。
他走近她,手臂撑住她身体两侧的木条:“罂粟。”
“是啊,漂亮吗?”
“嗯。”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情绪。
许佛纶说:“今年开春,咱们山东的这位五毒督办就下了道令,强制各家各户都要种植罂粟,来为自己的财政添一笔巨额的税收,据说仅仅一个县就买了千斤的罂粟种子。”
枉顾民生,残暴敛财。
离开了歌舞升平,就能看见这个世道本来的样子。
向导送了热水来,告诉他们有些话心里埋怨就罢了,可不能说出口,况且他们这模样也不像是为了一口饱饭发愁的人,说不定被谁听去就得惹上麻烦。
说到伤心的地方,他也忍不住叹气:“现在的烟土税和烟苗税是越来越高了,咱们庄稼汉交不起,地又被占着,成天饿肚子,不知道怎么活着!”
他打算拿着这几块银元,带着妻儿去江苏或者安徽找找生路,毕竟离开了五毒将军的一亩三分地,换片天,兴许能过段吃饱饭的日子。
许佛纶翻了翻衣兜,又摸出两块,递给了他。
他一下得到了太多的报酬,远远超出预期,震惊之后就是巨大的喜悦,趴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就跑回了北面的房子,那里很快也热闹起来。
许佛纶侧着耳朵听了听,应该是最小的那个孩子,在问他的父亲什么时候能吃到一块糖。
“你有什么打算?”
她低头,看着身边在给她整理口袋的男人。
荣衍白说:“或许,我们也应该换一片天,找找活路。”
“想好了吗?”
“还在选择。”
她点点头,手指敲了敲他塞在口袋里的手背:“即墨,在不在你的选择范围里?”
荣衍白顺势握住她的手,捏在掌心里,一根一根抚摸过去:“说说看。”
“跳车是你临时起意,不过按照我对你的了解,必然已经权衡过利弊。”
她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听到他在轻轻地笑,说明她猜测的没有错。
许佛纶又说:“你既然选择鲁苏皖交界之地,应该是看中山东这位张督办和那位东南王的以前的恩怨,如今两人虽然秋毫不犯,但是为应对南方的紧张局势,难免各怀心思。”
他作为前任台门会首,失势归势,影响犹在,财政很重要,势力也同样重要。
无论他加入张姓还是孙姓的麾下,对两方中被放弃的那一方来说,失去一位财神爷,怎么看都算是沉重的打击,所以他们在拉拢时定然会竭尽全力。
那么作为交换,荣衍白要找叛徒并从灭门令中脱身,就易如反掌。
这一次的诱饵,还是他自己。
她分析他的整个过程中,荣衍白抚摸她的手指的动作,始终都很温柔。
他发觉了,低着头敛去目光中的令人心惊的欲:“阿佛,你生来就该成为我的女人!”
许佛纶嗤笑:“陪着你水深火热,刀山火海吗,我不是很向往。”
“不用。”
他说:“这些都不是你需要经历的,你会在荣府里成为让世人敬畏的荣太太,然后安度余生!”
至于她说的艰险,应该是他来替她背负以及完成的。
他很向往。
许佛纶从窗台上跳下来,对着站在门口偷偷向这里张望的小男孩笑了笑,然后回身对他说:“等你追求到我,再说吧!”
这确实是个令人又爱又恨的前提。
他们又负担了向导一家前往苏北火车票的钱,作为交换,他需要替他们买到前往即墨的火车票,那个男人一整天都非常高兴,他的妻子则是将家中最后的存粮都拿出来招待贵客。
饭后,许佛纶坐在院子里和六个孩子讲故事,她告诉他们说田里种的东西,是魔鬼。
小孩子被吓哭了,她显得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