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吗?
她当初,是不是也应该像她一样,把心底的苦苦哀求奋力嚷嚷,就会很快得偿所愿?
是她自己犟,隐忍着一言不发,才会激怒林祖晋。
她谁也不怪。
所以,柳瑛是死是活,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自己去求林祖晋好了,活不活看自己的造化。
“佛纶——”
康秉钦尝试着唤她。
她仍然是笑一笑,没什么力气去回应他。
他将配枪放进她的掌心里,手包住她的手背,慢慢地举起了枪,枪口直指林祖晋的眉心。
这回没人敢尖叫,园子像是座封死的坟地,空旷荒芜,毛骨悚然。
林家的卫兵举起了枪,康秉钦的随行也同样,包括正从林公馆外闯进来的卫队,将林公馆四面八方团团围住,枪口一致对准了林家人。
林祖晋的脸有些白,也许是恨,也许是惧:“督办,卑职知道错了!”
康秉钦不理他,仍旧垂着眼睛看怀里的女孩子:“佛纶,别怕。”
即便开了枪,又能怎样?
他在这里,容她无法无天。
她昔日可以在北平横行霸道,今天就可以在天津嚣张跋扈,他站在她身后,她就永远有这个资本,阻挡者死!
林祖晋死死地绷住身体,扬声道:“卑职代大帅前来慰问海军第二舰队,公事未完,还望督办网开一面,等卑职交接完公务,再来督办面前领罪!”
康秉钦抬头,轻蔑一笑:“那又如何?”
他可以现在就杀了他。
人死,诸事已了,为了个无关紧要的闲杂人,谁会动他分毫!
林祖晋恶狠狠地盯着他。
枪响了。
许佛纶的手指从扳机上松开,带着男人的手一块垂下来:“我累了,想回去了,康督办。”
“好。”
他一手抱着她,一手拎着枪,笑一笑:“林参谋长安心公干!”
刚才那颗子弹,是擦着林祖晋的耳朵,嵌进了不远处的树干里,他吓得一激灵,捂住了头。
劫后余生。
围观的宾客也惊慌失措地逃窜,安静的院子瞬间又沸腾起来。
车门阖上,许佛纶蜷在座椅里。
康秉钦伸手,将她的头扶到自己肩上:“好好休息。”
她仍旧蜷着手脚,闭着眼睛。
汽车开出五分钟之后,她才开口:“送我回纱厂,谢谢。”
康秉钦说:“先把生意放放。”
他声音不高,也很好地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甚至抚摸她手臂的力量也没有什么变化,轻轻地,带点温柔的意味。
可许佛纶知道,他还是生气了。
她说:“纱厂里,有些事情需要解决,很着急,关乎……”
“两个小时。”
他捏了捏眉心,语气隐忍,“耽误你吗?”
“不会。”
她摇头,不再说话了。
他把她带回了公署,放进了办公室旁边的休息间。
桌子上的公务堆积如山,门外等候的下属人满为患,他一概不理会,把她抱着放在了床上,盖上了薄毯。
房间里的光线和前些天一样晦暗,撂着窗帘,死气沉沉的。
以前,她在的时候,很不喜欢他这样的习惯,每回都把窗帘彻彻底底地拉开,让阳光铺满房间才肯罢手。
现在,他仍旧保持着。
所以以前,都不过是迁就她而已。
她靠在枕头上,闭着眼睛,没有桀骜不驯,也没有娇媚动人,是个温和柔软的小姑娘。
礼帽挂在了帽架上,露出她短短的头发,又成了个青涩俊俏的少年。
康秉钦低头笑,觉得自己入了魔了。
“谢谢你。”
她开口,声音有些消沉。
他说:“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个。”
嗯,以前约定好的。
他的侧脸在不见光的地方,只是能看见大概的轮廓,除了瘦点,还和以前一样嚣张。
以前,是个很美好的词。
存在记忆里,再也回不去,想起来就放不下,想不起来,还会疼。
面对他的时候,她的心始终是柔软的。
“不是为你救了我,是因为你的枪。”
她笑了,也流了眼泪,伸手抹一抹,接着说,“算起来,第八年了,它仍然还在保护我。”
任何时候。
用他的前程,生命,甚至理想。
他嗯了声。
很久之后,又补了一句:“以后也会。”
除非他死,除非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