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
许佛纶笑眯眯地看着他,“如果这里的码头拒绝装卸想容的衣裳料子,也会叫别人看笑话,三成的钱好歹算是荣先生的进项,聊胜于无,请荣先生笑纳了。”
荣衍白始终兴味盎然地听着她的言谈,不发一语,眼睛里却满满的笑意。
因为现在的许佛纶,从刚才的房间里走出来后,朝气蓬勃。
船行至静水处,他让放下一条小船,两人共乘。
一分钟后,许佛纶仍旧拢着大衣坐在船头看着他:“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船在水面上荡漾,一起一伏。
荣衍白指了指船边木橹:“许小姐随意。”
随意是什么意思?
许佛纶看着他,好半天才缓过神,小声说:“荣衍白,我不会划船。”
荣衍白不可思议地看她:“许小姐不是鄱阳人吗?”
“鄱阳人就一定要会划船?”
许佛纶倔强地回瞪他,“你这都是听谁说的,难道你从小在北平长大,每天早上都要吃焦圈蘸豆汁儿吗?”
荣衍白无言以对。
许佛纶看着斗篷边在眼前无助地飘荡,突然就笑了:“荣衍白,你是不是也不会划船?”
他嗯了声。
于是两个不会划船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飘在水面上对峙了几分钟,许佛纶的腿都要坐麻了,站起身跺了跺,骤晃的船身险些把荣衍白掫到水里。
随行见势不对,忙不迭顺了悬梯将两人拉回来。
许佛纶低着头还在笑。
不防他突然住脚,意味深长地说:“今天的事,许小姐最好还是忘了。”
哪一件?
她摸摸鼻子,说:“好。”
荣衍白的表情,显然不信。
游船回到岸边,周介晖站在浮桥上,神情凝重,见二人上岸这才低声开口:“十五分钟前,康长官的座驾在五大道遇袭,爆炸声太大,惊动了住在此处的满清遗贵和退居的政要,事情恐怕瞒不住了。”
“哦?”
周介晖看了许佛纶一眼,又说:“附近的一栋洋房里是新发展的青年团成员,大约有五六个人,据说领头的是袁家的二小姐,死伤不明,所以这次爆炸是针对康长官还是蕴君小姐还不得而知。”
荣衍白说:“那就打听清楚救治康长官的医院,送许小姐过去。”
许佛纶拒绝:“不是说好今晚在起士林饭店请你吃饭,送我去医院干什么?”
荣衍白饶有兴味地打量她,最后索性放弃了:“可以,许小姐请先行一步,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最多一个小时。”
许佛纶还是被这一个小时诱惑了,车行半道,她让掉头,司机似乎早有准备,只应了声就转道去了医院。
她找到康秉钦的病房很容易,看到袁蕴君也丝毫不意外,只是点头笑笑:“袁小姐还好吗?”
袁蕴君叹了口气:“我没事,学生们也没事,只是秉钦他的后背被伤了三寸长的口子,警卫重伤两人,死了四个。”
许佛纶挑眉:“这么说你和你的学生,不小心暴露了?”
袁蕴君摇摇头:“如果只是一场爆炸,可能会让我这么认为,但就在刚才父亲发来急电,调任秉钦为代理国务总理,陆军总长之职和军权另交由合适人选接管。”
临阵换将,这场仗还打不打了?
许佛纶问:“谁是合适人选?”
“原国务副总理赵世行,原众议院议员朱承继。”
袁蕴君低声又说,“这两个人我并不熟悉,只知道好像是父亲的故吏,平时不显山露水,知之甚少。”
这样行为处事的人,最为致命。
背后的房门打开,医生护士尽数离开,许佛纶这才开口:“这些话应该跟他说,我只知道做生意,更不懂这些了。”
袁蕴君皱眉:“许小姐不进来看看秉钦?”
“不进去了。”
她转身,摆摆手,“我约了人吃饭,有时间再来看他吧,再见!”
康秉钦靠在床头,手边就是那封早已为他备好的电令,袁蕴君走过来替他收好:“木已成舟,你还受着伤,先别为这些杂事烦心。”
他闭目养神。
袁蕴君试探着说:“刚才许小姐来了,问了问你的伤势,她很担心你。”
康秉钦蓦然睁开眼睛,目光落在阖住的门上,外面静悄悄的,瞬间让他心烦意乱,他掀被子下地。
袁蕴君一把按住了他:“你这是做什么,小心伤口裂开,许小姐有事耽搁了,说过会再来看你,你且等等。”
等,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对他早已失望至极,既然离开,大概是不会再来了。
康秉钦重新躺回床上:“你也累了,去休息。”
他闭上眼睛,后背的伤那么疼,把他的心都要撕扯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