翘枝摇了摇头,“只听讲当初康长官下令处死四个副官,林祖晋就有意保下他,正巧碰上七小姐托人留住汪铎的性命,他们趁机偷梁换柱。”
许佛纶想了想,“你是说,当初下落不明的不是蒋青卓,其实是汪铎?”
翘枝说,“不,他们在进干面胡同之前才调换的身份,胡同里被烧死的是汪铎,七小姐养在民房里的是蒋青卓,所以他根本不敢应七小姐的约。”
“这次是怎么碰上的?”
翘枝咬牙切齿,“林祖晋现在麻烦缠身,蒋青卓接着汪铎的名义约七小姐见面,意图用绑架迫使康长官救林祖晋,一群下三滥凑到一块就生了歹心,当初胡同里就该烧死他!”
许佛纶提起个人,“孙桓泰生前也住在干面胡同,他跟林家也有关系?”
翘枝点头,“老头儿献了尤彩棠这个美人儿才搭上的林祖晋,他就是想整垮想容,和姓林的不谋而合,他给他钱给他力,却还是没有斗过先生和荣先生。”
“这么说,林家也是保皇党。”
“说不好,”
翘枝想了想,“如果是,林家为什么要贿选总统,如果不是,又为什么挑中了孙桓泰?”
人死灯灭,连影子都没留下,这些疑问大约只能求教鬼神了。
秀凝从医院里出来接她们,谈话到此结束。
病房的走廊上,康秉钦陪着陶和贞坐着,袁蕴君和周曼蘅在一旁相陪,看着她们走近,目光纷纷转了过来。
陶和贞最先发难,站起身对着许佛纶就是一巴掌。
“妈——”
许佛纶没躲,巴掌也没打下来。
陶和贞眼睛红肿着,气势汹汹地盯着许佛纶,“我应该谢谢你,但是并不表示我欢迎你到这里来,如果不是你……”
可她说不下去,背过脸,小声地啜泣。
康秉钦将母亲揽进怀里,好言安抚,目光却落在许佛纶身上,轻轻地点了点头。
许佛纶无声地离开。
楼下花园的长椅上,袁劾朗坐着抽烟,吞云吐雾的时候还有心情取笑她,“怎么,许小姐也被赶出来了?”
许佛纶在长椅的另一头坐下,“袁医生值夜班?”
“不值,我自己主动要求的。”
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她说,“我当初,应该听袁医生的建议,多劝劝小七,劝到她死心。”
“你有这本事,自己就不会活得这么辛苦了,你们女人就是一根筋啊,感情用事。”
袁劾朗哂笑,“不说你们,我也一样。”
许佛纶说,“有了软肋,才会努力地活着,偶尔疼一疼,喜一喜,知道是活生生的人。”
袁劾朗吐出口烟,“这话我喜欢。”
她沉默地坐着。
后来,袁劾朗说,“今天的事,康伯母怪你怪的没有道理,怪我怪的也没有道理,康林两家的恩怨从爹妈那辈就定下了,到了咱们这辈愣是给发扬光大了。”
许佛纶转头,“什么恩怨?”
袁劾朗说,“康伯伯十几岁时喜欢个丫鬟,将人给糟践了就要娶进家门当太太,那丫头是林家老头儿的心头好,老头儿那时候没康伯伯有本事,只能饮恨看着。”
他又狠抽了几口烟,“康伯伯被父母胁迫新娶了康伯母,康伯母善妒你是知道的,三言两语说的那丫头怀着五个月的身子悬梁自尽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其实是林老头儿的,最初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再往后的事,他没继续说。
袁蕴君正顺着小道向他们走过来,“哪里都没找到你们,原来是在这里说悄悄话,说说话也好,今天一整天都太压抑了。”
袁劾朗没打算继续让她误会,“二姐,我有事和你说。”
袁蕴君坐下,“你讲。”
“今天晚上本来没我的夜班,我是为了小七才留下。”
袁劾朗郑重地看着她,“二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愣住,“你……”
袁劾朗漫不经心地摇了摇腿,“我打小就喜欢她,许小姐是她的朋友,你是我姐,能得到你们的祝福更好,得不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袁蕴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许佛纶,“你们……”
“我不喜欢许小姐,至于你喜不喜欢,那我就不知道了!”
袁劾朗仰在椅子里,看沉沉的夜色,“不过我和许小姐都各自有喜欢的人,凑对儿累得慌,今天一气儿说开了,以后别瞎忙。”
“你这个孩子……”
他们姐弟说话,许佛纶不想旁听,点了点头离开了。
夜里的风很大,也很凉,钻进人的骨头里就遍体生寒。
今晚没有月色,似乎还要下雨。
许佛纶疾走了几步,出了花园,就有几滴雨水砸在脸上。
她跑进病房的走廊里。
这里淋不到雨,却有五六个医生护士从她身边匆忙跑过,上楼,进了廖亚宜的病房。
病房门开着,站在楼梯口,她就已经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