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康秉钦的意图太过明显,连一向生性平和的袁蕴君都觉察出不对劲,借着表演前的空闲时间,坐到许佛纶身边来。
“许小姐眼睛好些了吗?”
许佛纶点点头,将坤包里的酒心巧克力分给她一颗,“还不错。”
说的是眼睛,还是糖果,袁蕴君一时间拿不定主意,“那天我实在是担心你和秉钦,当时就有些着急了,说的话太重,许小姐别见怪。”
许佛纶皱着眉,咬了口巧克力,“你说这话,我是见怪好,还是不见怪好?”
袁蕴君转头看她,神情有些慌乱。
“开个玩笑,你也别见怪。”
她把剩下的巧克力吃完,要笑不笑,“你不是来道歉的,你担心的是那位——”
了望台前,康秉钦正和林祖晋进行亲切而友好地对话。
许佛纶的目光往袁蕴君身上偏了偏,“我说错了?”
“没有。”
袁蕴君有些尴尬,“怪不得秉钦一直都很信任你,也觉得身边的人,从来就没有一个能够及得上你的。”
她这样的人,不信任,就该除之而后快了。
许佛纶问,“你是想让我劝他?”
袁蕴君欲言又止。
刚才她来时,前面那两个人已经注意到了,她们不能交流太多。
许佛纶眯起眼睛,“已经无力挽回的旧事,劝说是没有用的,千里之堤残破不堪,如今洪水滔天,单凭你我之力能堵得住吗?”
袁蕴君说,“众目睽睽,他这是自寻死路。”
“那你想让他怎么办,坐以待毙?”
她笑了声。
袁蕴君很固执,“今天人多,需要换个场合,要是出了事,自然而然就牵连到他。”
看起来袁林两家,对康秉钦的成见和防范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令人畏惧是好,可总是逃不开过犹不及的风险。
许佛纶努努嘴,“那你去跟他说啊!”
他未必会不听的。
袁蕴君摇头,“可能因为彼此家庭的关系,他现在对我开始心存芥蒂,如果这样直接阻止,他难免生出排斥的情绪,所以我想请你帮帮忙。”
许佛纶问,“你这都听谁说的?”
“嘉儒,我让他在他身边以备不时之需,他最近告诉我,秉钦的态度有些……”
许佛纶嗤笑。
韩嘉儒巴不得他们两个恩断义绝,现在敢说这样的话,那就没得好了。
她委婉地提醒,“有些话,你直接问或者告诉康秉钦,毕竟人都是有私心的。”
“那你有吗?”
“有啊。”
没有一点私心,她能浪费大把的时间在这坐着,还有意无意地挖苦她?
“有什么?”
台梯上,康秉钦和林祖晋并肩回来,分别在她们身侧坐下,林祖晋越过袁蕴君问了一句。
许佛纶从包里又倒出个酒心巧克力,“刚才我和袁小姐分享了一颗糖果,袁小姐还想替林厅长留一颗,只是这最后的是我留给康秉钦的,很不好意思。”
谁都明白她在撒谎,可有两张糖纸作证,挑错都找不到借口。
在林祖晋虎视眈眈的目光下,她镇定自若,把巧克力放进康秉钦手里,“黑巧克力,酒心是马里布朗姆,你最喜欢的味道,特意留给你的。”
他并不喜欢吃甜食,她说的更不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可她的目光,如芒在背。
康秉钦笑起来,吃完,才拍拍她的头,“别调皮。”
袁蕴君怔怔地看着他们,林祖晋将她的手紧紧握进掌心,说的话却是对着康秉钦,“原来康总长喜欢这样性子的许小姐。”
至于这话背后的意思,还没有来得及多想,飞行表演就已经开始了。
厂长站在了望台最前,握着金属麦克风,声嘶力竭地向众人介绍飞行表演的历史。
从美国的飞行员和杂技艺人,一直说到航空学校里身负绝学的学员们,直到头顶上轰隆隆的噪音传来,将他的声音完全掩盖。
三架飞机成梯形队伍,机尾拖着长长的白色拉烟滚转着飞过,即将离开机场时又极快地拉高,半滚倒转,重新飞了回来。
“……民国二年时,俄国飞行员尼斯欠诺夫……”
厂长还沉浸在刚才的特技表演里,脸都在哆嗦,见飞机返回,急忙改口,“这是民国三年,德国的飞行员在福克飞机上完成的动作,像齐天大圣的筋斗云,让敌人闻风丧胆……”
随后他夸下海口,如此优异的飞行队伍,在将来的战役中定能战无不胜。
林祖晋笑着看过来,“秉钦兄迟迟不肯北上迎敌,是否在等航空署从旁协助,你不好向总统先生开口,不如让兄弟代劳,也省得别人说闲话。”
飞机永远是康家的禁忌。
袁蕴君瞪了他一眼,“爸爸正叫你呢,还不赶紧过去。”
林祖晋的笑容不减,“现在说话不太方便,等到晚宴时,我再与秉钦兄促膝长谈,到时候还有大礼相赠。”
自始至终,康秉钦不发一言。
飞行表演很快结束。
除了最后出了点插曲,一架飞机因为油箱问题无法继续完成表演,整个过程还算得上圆满。
随后前往航空学校,直到晚宴在学校礼堂开始,都没有再出现任何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