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护士,今天换药的时间怎么提前了?”
翘枝用竹夹捏着棉球给许佛纶喂水,没有抬头,反而很急躁,“先生整个下午都没醒,你先等等,去叫医生来看看,是不是先生的伤势加重了?”
毫无回应。
翘枝很不高兴,转过身,“你今天……康总长?”
“出去。”
“康总长——”
她起身拦在病床前,“先生不会希望见到你!”
康秉钦抬头,“出去!”
翘枝害怕极了,张开的手臂碍于他不怒自威的气势很快垂落,她只得仰起脖子鼓足勇气,去求他,“康总长,您能不能给先生留条活路?”
康秉钦抬抬右手,卫兵进门,强行将她请了出去。
门被阖上前,翘枝回头,最后从缝隙里看见,康秉钦坐在床边握住了许佛纶放在腹部的手。
手背缠着厚厚的绷带,漂亮圆润的指甲早已失去了光泽,显得骨节更加突兀嶙峋,冰凉无力。
他握着手指放在脸颊边,一根一根地亲吻过去,像是要刻进心里。
一刀,一刀,等他低头看时,早已血流成河。
“佛纶——”
后来,他捂住她的手指放到唇边想,如果她醒了,告诉他很疼,他该怎么办?
疼痛,或许是在警务厅的审讯室,更或许是在医院楼梯上的重逢,他自欺欺人,宁愿她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
她安静地睡着,像现在一样。
没有回应,他就拿起竹夹,生疏地继续翘枝的工作。
一个小时后,小护士进病房来换药。
许佛纶慢慢醒了过来,手臂在毯子上动了动,“翘枝,你没让玉妈来吧,回头她看见了,又得哭。”
她说话声音很轻,很慢,没有以往凌厉的气势,带着无尽的叹息,好像用光了所有的力气。
小护士扶着她趴在枕头上,解开她的衣服,拆掉裹得层层叠叠的绷带,她已经疼得经受不住,伏在那里剧烈地哆嗦。
他蹲在她的眼前,看着她的手指一点一点揪紧床单,揉成一团,再松开。
反反复复。
他觉得他的心落在了她的手里,眨眼之间,就被揉得褶皱不堪。
漫长的过程,让她满头是汗,最后陷在枕头满怀期待,“小金,早上我觉得后背的伤有些痒,是不是快好了,不用再受这样的折磨了?”
小护士安慰她,“许小姐的伤势有了好转,相信很快就会有更好的消息。”
许佛纶对此已经无望,“谢谢。”
门被阖上,她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翘枝,你说以后得刺多大块刺青,才能完全遮住后背的伤,疼死人了!”
今天的翘枝很不活泼,不开口唠叨,让她觉得很不适应。
许佛纶趴了会,撑起手臂,到处去摸衣服。
有人把衣服递到她手里,她侧过脸去看,“翘枝?”
没人回答。
她迅速地抱紧毯子,疾言厉色,“是谁,说话!”
康秉钦坐到她身边,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心猛然缩紧了,涩然开口,“佛纶——”
长长地叹息后,是令人窒息的安静。
后来,许佛纶最先反应过来,放下毯子,努力往身上套衣服,“哦,康秉钦。”
她平心静气,不见喜怒,好像他成了那个最无关紧要的人。
康秉钦的心绪翻涌,越来越难以平静,给她扣扣子的手都开始较不准方向,“是我。”
她动作很快,很快避开了他的碰触,缩回她认为安全的毯子里,“都看见了?”
“嗯。”
“谁都不肯跟我说实话,”
她朝着他的方向侧过脸,唇角微弯,“你今天看过了,觉得我的伤能不能好了?”
他把她抱进怀里,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能。”
“那就好。”
她伏在他怀里,不言不语,隔开了千山万水。
他抓不住她,连碰触都是奢望。
这种情绪让他感到烦躁不安,于是他拥抱她,亲吻她,让自己滚烫的感情温暖怀里冰凉的人。
所有急切的情绪,都是疯狂地求证,求证他在她心里的地位,和往日一样,无可替代?
不,最后只是徒劳。
许佛纶安静地坐着,没有情绪,没有动作,连唯一能容留他安身的眼睛也不肯温柔相待,这世上好像再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佛纶——”
“嗯?”
“我来迟了。”
你还能不能原谅?
许佛纶笑起来,“我知道,我知道其实那天你在医院里,你是不是也病了,病了就不用来,先把身体养好吧。”
谁说自欺欺人就没有好处?
至少在她极力忍住不掉眼泪的时候,给了极大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