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路而行,就算是缘分,何况我还是来助你一臂之力——”
他说话又急又快,许佛纶皱眉时,一双手臂就已经落进了他的掌心里,整个人被他紧紧地压在路边的老树上,同时还听见了对面数道子弹破膛而出。
身前的荣衍白身体微震。
瞬间,小胡同四面八方,七八条身影在夜色里急速地奔袭,很快又趋于平静。
他很快松开她,“身边人长时间养尊处优,手脚慢了,见笑。”
“荣先生受伤了?”
她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血腥味,抬头时,看见他沉郁的像暗夜的眸色。
“没关系,都不是什么要害。”
他与她的距离又拉开了几步,警惕的防御姿态。
枪声惊动了查看火势的警察,有三五个探头探脑地向这里张望,发现不对就开始大声呵斥,“前面的,什么人,站住!”
许佛纶很庆幸,自己把衣服撕成了短裙,逃命时候显得格外方便。
身后的警察紧追不舍,直到停车的街口。
她把荣衍白一把推进副驾,摸到方向盘,调转车头,钻进无底的黑夜。
直到汽车在一望无尽的荒草地上颠簸,抛锚,她才长长地出了口气。
身边扬起荣衍白的笑声,“难怪,康总长总是不放心你独自开车出来,实在,嗯,大开眼界。”
她冷笑,“承让了!”
荣衍白不解,“如今按照康总长的权势,许小姐何必要逃跑?”
她要是不跟林祖晋有仇,还没准儿就仗势欺人了!
“你管的是不是有点多?”
荣衍白轻笑,不说话了。
许佛纶在汽车里翻出个旧铁盒,跳下车打开副驾的门,“需要处理伤口吗?”
荣衍白懒散地歪着身体看她,手里的盒子,“都有什么?”
一小卷绷带,快要过期的半瓶伤药,一支费劲也不一定打着的火机。
他满意地点点头,从车上下来,盘腿坐在空地上,解开了衣服,“可能要麻烦许小姐,帮我剜出子弹了。”
火机微弱的焰苗,烤了匕首,偃旗息鼓。
许佛纶眯着眼睛,很久才分辨清他后背上的伤,“看起来,你是真的很不喜欢洋大夫!”
“我不相信他们。”
“这是个毛病,最好改改。”
她下刀又快又准,还能分神跟他说闲话,“比方说人家的外科手术,就很不错。”
荣衍白的呼吸有些不稳,不过还能和她争论两句,“旧时南齐有本《刘涓子鬼遗方》,其中也有外科手术,中医据此对剖腹,断肠缝合……”
许佛纶满手都是血,被熏得头昏脑涨,“你还是闭嘴吧!”
他不说话了,只是轻轻地笑。
绷带很快被用完。
许佛纶只好将层层叠叠的裙边割下来,继续给他扎上。
荣衍白靠坐着汽车,闭目养神,“谢谢你,许小姐。”
“不客气。”
她揪了把草叶子擦手,“你救了我,我帮你取子弹,谁也不欠。”
荣衍白不以为然,“作为一家股东,许小姐真要和我分得这么清楚?”
说实话,她根本不想和他有任何牵扯。
许佛纶穿好了鞋,扫他一眼,“要不是蒋青卓,我跟荣先生终此一生,也不会相识,到底是什么恩怨,值得你费尽心思置他于死地?”
他轻描淡写地略过,“私事。”
她点点头,“荣先生的私事不计其数,希望下回碰面的时候,不要再动刀动枪的,终归我是个女人,见不了太大的风浪。”
上回在顺义,这次在胡同,总有子弹不长眼睛。
荣衍白笑了笑,语意不明,“许小姐,还期待着和我下次碰面吗?”
这话要是别的纨绔公子哥问,她觉得平常,成年的男女在风月场上调情时,惯用腔调。
但从荣衍白嘴里说出来,怎么都像是威胁。
许佛纶坐回车里,懒洋洋地说,“期待,荣先生有金山银山,白花花的银元,我特别期待。”
荣衍白忍俊不禁,“许小姐直言不讳,真叫人伤心。”
她懒得理他,抱着肩沉沉睡去。
天将放亮时,她醒了过来,轻轻地下车。
荣衍白仍旧坐在原地,合着眼睛睡着了。
许佛纶蹲身,摸他的额头,烫手得很。
果然不能对个病秧子,有太多指望,她收回手,啧啧了两声。
然后,荣衍白睁开了眼睛,“早。”
许佛纶吓了个激灵,“……早。”
他重新阖住眼睛,弯起了嘴角。
刚才一瞬,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了整个柔软璀璨的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