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傻!”
康秉钦屈指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弹,这才挨着她坐下,仰脸躺在沙发靠背上,将剩下的酸梅汤一饮而尽。
许佛纶给他递手绢时,才看见他右手绑着的绷带。
前天晚上,黑灯瞎火,实在不知道他下了多重的手,才给她的衣服涂了那么大一片血迹。
她捏着手绢给他擦拭。
康秉钦阖住眼睛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极了家里那只波斯猫。
除了昨天危险来临时,精明地藏进公馆外的树洞里躲过一劫,其余的时间都是酒足饭饱后的懒散,顺地一躺,被闹得不耐烦了就把肚皮晾出来换安宁。
许佛纶收回手绢时,鬼使神差,在康秉钦的肚子上捋了一把。
硬邦邦的,感觉很好。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她一脸不怀好意,“皮子又痒了?”
她巧言令色,“我在检查你受没受伤,不识好歹!”
小丫头片子!
许佛低头的时候,发卡珍珠穗子一摇一晃,耳廓的伤从里面露出来,微肿发红。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受伤了。”
“被流弹擦破了皮,没事。”
她眨眨眼睛,“就是没法带耳环了,前几天新做的一对,玛瑙金宝琵琶,很漂亮。”
康秉钦不动声色地问,“什么时候喜欢旧东西了?”
“好看呐!”
“屏风也好看?”
屏风?
许佛纶回过味来,俯身趴在他胸前,敲敲他的下巴,“康秉钦!”
他枕着手臂,看她作怪。
“你吃醋了!”
他矢口否认,“没有。”
她嘻嘻地笑,“屋里没外人,承认了又不会怎样,你学学我,吃醋了就认,喜欢了就亲。”
说完,她亮出牙,在他下巴上咬了一排印子。
康秉钦嫌弃地撇开眼,“学你,厚脸皮?”
真没情趣!
两个人相视而笑,屋子里风扇嗡嗡地响,搅碎了所有的言语。
她靠在他身上,后背已经出了薄薄的汗,仍然舍不得离开,“我没想到你会放弃军权,接任总长,往后和那些政府要员为伍,你会高兴吗?”
“没有。”
“嗯?”
他摸了摸她的卷发,柔软沁凉,“我要的是,陆军的全部。”
如此,也不敌父兄枉死的万一。
许佛纶不解,“昨天,你们到底怎么了,他们竟然肯答应你带兵,该不会……”
“别担心。”
他笑了笑,一下一下抚摸她的头发,“昨天已过,什么都不怕了。”
她枕在他掌心里,仰脸看着屋顶,“我只怕是他们的缓兵之计,先稳住你,再卷土重来。”
“那就来!”
他轻轻地颠她,重复一句,“胆小如鼠的乌合,不怕死,就来!”
现在的康秉钦和前几天已经不一样了。
可等她转过身,除了看见他脸上嘲弄的笑容,余下的什么也没有。
“佛纶。”
“嗯。”
“到我身边来。”
“做什么?”
“机要秘书。”
她捧着下巴想了想,“还和四年前一样?”
四年前她才十七,管理着他全部的绝密文件,陪同他出席所有的重要会议,以及会晤西方的军政要员。
她对他的每个神情动作都能心领神会,从而配合的天衣无缝。
那时候的许佛纶,至少是康秉钦不可或缺的臂膀。
如今,他再无一人可信,只能断了她所有的平静,推她进无形的硝烟里。
他疲累至极,很快闭上眼睛,“对。”
许佛纶哼了声,“当年拿掉我的军衔不和你计较,后来连军籍都给消了,现在又求着我来,每个月能给我多少工资,拿不出手免谈!”
“佛纶——”
“干什么!”
他失笑,“你的军籍,还在混成旅。”
她蓦地回头,“哄我哈?”
“要开会了。”
他宽慰似的摸了摸她的头,“明天等你。”
许佛纶起身,踹了他一脚,盯着他摇晃的腿嘟囔,“我没答应。”
康秉钦笑,没再说话。
外面有人敲门。
许佛纶很快离开。
陈志洪等在门外,他身后还有手拿文件的军政要员,密密麻麻的人群分列两排。
他为她引路,顺便还将一个纸袋递给她,“许小姐,这是总长给您的聘任文书,请您明天一早来报到。”
陈志洪的声音不小,引来众人各色目光。
如芒在背。
许佛纶视而不见,接过文件袋,离开了公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