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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亦是如此,秦劲将人抱住之后,先是用力抱紧,随后将他压在炕上,双目盯着他的小脸,眼神柔的像水。

叶妙原本想直接撩火的,右手已经往秦劲小腹下方伸去,可对上秦劲的视线,莫名的,他心中一羞,右手停了下来。

“劲哥。”他轻轻喊了一声。

声音很软。

他知道他劲哥如何这么看他。

他劲哥喜欢他喜欢到不知该如何表达时,就会这般看他。

果不其然,秦劲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然后道:“好妙妙,怎么这么招人稀罕?”

叶妙闻言,嘿嘿笑了起来。

这并不是他劲哥第一次喊妙妙,在炕上情到浓时,他劲哥不止喊妙妙,各种肉麻的称呼都喊过,但此刻跟在妙妙后的那句话,印证了他心里的猜测。

他心里一甜,立马就在秦劲怀里扭成了麻花:“劲哥,那多亲亲我。”

不知道该如何表达,那就多亲亲他。

秦劲亲他时,他心里是极美的。

小夫郎说着这话时,漂亮的脸上带着几分得意,下巴也微微扬起,生动的小表情看得秦劲心中的喜欢更浓。

秦劲二话不说,立马就吻了下去。

好妙妙。

他的好妙妙。

这一晚,除了天热,中途需要摇晃大蒲扇,余下的当真是完美。

如此又过去了半个月,秦劲家的水井打好了,枣树也种上了。

其实春、秋两季时移栽枣树最好,现在枣子已经结了满树,此时不宜动它,可那户人家要盖院子,只能此时移栽。

枣子大多是青色的,只有少部分染上了微红,原本王秀芹觉得二两银子太贵,但看了那些枣子之后就不再说什么了。

挺值的,再过大半个月就能吃上鲜枣了——前提是这棵枣树能活过来,若是活不了,那只能剪去枣子和枝叶,以保全整棵树。

安哥儿院子里的枣树也栽上了,安哥儿带着云哥儿回来了一趟,他并没有在五里沟留宿,当日就回了县城。

回到家,一推开院门,就见谷栋拎着水桶从灶房出来,他愣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时,他身边的云哥儿已经主动喊上了:“爹爹!”

谷栋闻言笑了,将水桶放下:“云哥儿!”

云哥儿开开心心的放开安哥儿的手指,小腿迈进院子里,他很久没见他爹爹了,而他爹爹也很久没惹他生气了,他有些想爹爹。

谷栋将云哥儿抱了起来,先是揉揉他的小脑袋,然后才看向安哥儿:“中午回来的,家里没水了,正要去打水。”

他语气有些冷淡。

准确来说,是平静。

没有久别重逢该有的热切。

安哥儿睫毛颤了颤。

自打官府开始收缴赋税,距今已经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里,这人只回来了四次,头三次是三五天回来一次。

最后这一次久,距离这人上次回来,已过了十八天。

这期间倒是经常遣人回来报信儿,让他和邓氏不要担忧,但人却是一直没回来。

而且,秦书达也来过两回,说这活儿的确辛苦,东阳县那么多村子,先是核对亩产量,核算每户该交的赋税,等农人将赋税送到官府的粮仓了,又得按照规定,将刚收上来的粮食分出一部分送往府城。

其实这些流程,谷栋早与他讲过,他有心理准备的。

但依照这人过去对他的热乎劲来看,十八天没见面,这人怎么着也不该是这个反应。

新鲜劲没了?

还是外头有人了?

这两个念头在脑中转了一下,安哥儿扬起笑脸:“去了那么久,着实辛苦了,你回屋歇歇,我去打水。晚上想吃什么?我待会儿做。”

“你随便做吧,都行。”谷栋说完抱着云哥儿转身,他朝邓氏的屋子走去。

安哥儿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两秒,没再说什么。

安哥儿先将背篓放进灶房,然后推上小推车去打水。

回来后做晚饭。

谷栋说随便,哪能真的随便,安哥儿买了只鸡炖了。

饭后,他如之前那般,先哄云哥儿睡觉,云哥儿也没闹,爹爹在家时,安叔叔一直是陪着爹爹睡的。

安哥儿洗漱之后,回了他和谷栋的屋子。

屋子里,谷栋竟已经睡了,身上脱得只剩下个裤衩子,大大咧咧的躺在炕中间,睡得喷香。

安哥儿见状,神色平静的关上门。

他在炕边边上躺下,吹熄蜡烛,一夜无梦的睡到天亮。

醒来时,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他起床,打开房门,晨光熹微中,谷栋正在打拳。

他就进灶房洗漱、做早饭。

中间还特意询问谷栋,早饭想吃什么,然后得到了随便二字。

早饭后,谷栋去了县衙。

中午没回来吃饭。

傍晚准时回来,他询问晚饭吃什么,又得了随便两字。

饭后,待他洗漱完进了屋子,谷栋又睡了。

他就继续躺炕边边上睡。

嗯,应该就是外边有人了,这是在为外边的人守身如玉吗?

不然依照这人的性子,早就将他折腾得下不了炕了。

接下来应是赶他出门吧?

黑暗里,安哥儿侧躺着,虽然眼睛闭着,但脑子却是疯狂运转,成亲的时日虽短,可他也不亏,这人给他盖了个院子,青砖垒就,一共花了十多两银子。

这倒是省事了。即便赶他走,他也有去处。

而且,他并无过错,这人不在家时他上伺候老下照顾小,他有苦劳!

若要赶他走,必须给他笔银子。

不然的话……

好一会儿之后,安哥儿咬了咬唇,他的确弱势,他无法威胁这人。

甚至他若惹这人生了气,那说不定会跟秦书礼一般被抓到大牢里。

男人若是无情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所以,真要赶他走,那他还是乖乖走吧,最起码白得了个院子。

打定了主意,他翻了个身,平躺在炕上,准备睡去。

但就在这时,占据了大半个炕的男人,突然幽幽开了口:“秦安,我要是不主动开口,你是打算就这么与我过下去?”

“?”

安哥儿睁开眼睛,停顿片刻,问:“什么意思?”

“我大半个月未归家,你就是这个反应?”

“饭菜不可口了?还是哪里没让你满意?”安哥儿语气平平静静,似乎真的在讨论今晚的饭菜。

谷栋:“……”

他磨牙,握拳,郁闷得恨不能冲出去绕着东阳县城跑一圈。

虽说收缴赋税时的确很忙碌,但此次十八日没回家,是他特意为之。

一开始他隔个三五日回来,他对安哥儿想得紧,在屋子外时,他眼睛黏在安哥儿身上,待回了屋,他恨不能将安哥儿按在他那处不放下来。

他激动得将安哥儿的嘴巴啃破皮,激动得恨不能将炕给折腾塌。

可安哥儿始终很平静,对他并无想念。

于是他长了个心眼,此次特意在外停留了十八天,这么久不回家,安哥儿总该想他了吧。

而且,他还要表现得冷一点。

不能再跟从前那般热切。

这么一来,安哥儿或许就有危机感了。

甭管是出于什么,只要肯对他热乎一点儿,那他就满足了。

所以,当安哥儿推开院门后,他暗暗咬紧后牙槽,这才控制住自己,让自己按照原计划行事。

可安哥儿并没有因为他的冷淡就待他不同。

安哥儿与之前一样,平平静静,瞧不见什么喜色,更无想念。

安哥儿这般反应,倒是让他下不来台了,前面已经冷淡了,也不好立马变脸啊。

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冷下去。

两天。

他回来两天了,也表现得如此反常,可这个秦安像是没感受到一般,真真是郎心似铁啊!

他咬牙道:“我冷着你,你就不问问为什么?”

安哥儿沉默。

但总要面对的,逃避不是办法,他便问:“为什么?新鲜劲过了?还是外头有人了?”

谷栋:“?”

他睁大眼睛,猛的坐起身来,一脸难以置信的盯着身边的人。

窗户开着,稀薄的月光撒进来,冲淡室内的黑暗,但只能勉强视物,无法瞧清楚安哥儿的表情。

“你为什么这么想?”他不可思议的问。

“除了这两个,还有其他可能?”安哥儿反问。

“……”

谷栋挠挠头,满腹怒火和郁闷被压了下去,这教他如何开口?

不过,到底觉得安哥儿的想法太离谱,他忍不住道:“我是那种人吗?”

“我不知道。毕竟你对我的热乎,有些莫名。既然莫名来了,也可能莫名去了。既然莫名瞧上我了,那也有可能莫名瞧上旁的人。”

“……你别莫名莫名的,我平日待你如何,你心里没数?”

“有数。但谁让你突然变脸?我自然要找缘由。”

“那你直接问我啊。别的夫郎见自己男人突然冷了脸,绝不会跟你这般不管不问吧?”

“……”

安哥儿沉默。

谷栋见他不说话,心中更气了:“你就是没打算与我好好过日子。”

“我打算了。我打算的是,只要在这个家一日,就与你好好过。我没打算的是与你过一辈子。我处在弱势,若你新鲜劲过了,要赶我走,我又能怎样?”

“我刚才想了想,我毫无办法,甚至不敢惹你生气,免得你将我抓到大牢里。你之前轻轻松松就将秦书礼的多年积蓄敲了出来,拿捏我自然也易如反掌。”

谷栋:“……”

原本听到那句我没打算与你过一辈子,他气的想要跳起来,可谁知更离谱的在后边。

而且,安哥儿什么时候知道了那一百两的内幕?

不过,这不是重点!

他深吸一口气,道:“你就算往坏处里想我,但也该知道我本质上是个好人吧?我说了我欣赏你,就算真的新鲜劲过了,也不至于将你抓进大牢里。”

安哥儿闻言,脑中回想起这几个月来的种种,这人看他的眼神,亲他时的柔情,还有在炕上时的挥汗如雨,莫名的,他眼眶红了。

心里也有些委屈。

“你闹这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你哄哄我!”谷栋说着咬牙,俯下身子捧着他的脸:“我才该哭呢,娶了个石头做的夫郎,离家多日,你都不想我。”

安哥儿抿唇,眼泪顺着他的眼角往下流。

他唯一的优势,就是他的心。

他若是将心交出去了,那就真的完了。

“我若想你,你将来不想我了,我又该如何?”

他声音哽咽的厉害,但谷栋只道:“你秦安不是敢拎着棍子去打朱二红吗?你连人都敢杀,你对着我时却不敢动心?”

“你怕什么?你不是惦记着要招年轻小伙么?真到了那一日,你拎上满包袱的银子回村,银子撒出去,定然有年轻小伙排着队等你挑!”

“那你的意思是即便和离,你也愿给我银子?”安哥儿忙问。

“拿走!你明日就全拿走,你找个地儿藏起来,我一文不要!”

“藏起来有什么用?你有权,你要是将我抓到大牢里,那我一文都得不到。”

“……你什么时候知道了秦书礼那一百两的事?”谷栋纳闷。

“你喝醉了自己说的。就是你说要给我盖院子那次。”

“好啊,我是为了给你出气,结果却被你抓住把柄,觉得我会将你也抓进去!”

谷栋要郁闷死了。

报应。

以权谋私的报应。

他破罐子破摔道:“我就是可以为所欲为,我将赵元宝放了回去,并让他盯着秦书礼,谁知他还盯上了秦劲。他说秦劲家的长工会教书,比秦书礼教的好,我就让他去鲁家村传话,挑拨那两个学生的爹娘去找秦书礼闹。”

“可惜那两户人家只是跑去秦书礼家骂了一通,没真的揍秦书礼一顿。”

“秦安,我告诉你,我从前是不屑于玩这些,但我对你上心,我满心想为你出气!但谁知却让你怕了我。这都什么事!”

这话听得安哥儿心虚,他声音小了许多:“我知道的。刚才那些话是我胡乱想的,我就是一乡下小哥儿,没什么见识。”

“你说的对,我其实的确可以随意拿捏你。”谷栋突然泄气,倒在了炕上,但他坚持伸出双臂,将安哥儿抱进怀里。

他娘的,二十天没抱了,想死他了。

他无奈长叹:“那你说怎么办吧?难不成你要这么冷我一辈子?等咱们俩都老了你才能确定我是真心待你?”

安哥儿:“……”

是啊,怎么办呢。

他拥有的太少了,所以他死死守住他的心。

他伸出手,想跟从前似的攥住这人心口的衣服,但现在谷栋打赤膊,最终,他手放在谷栋腰上,抱住了谷栋。

他并非铁石心肠。

这人待他的好他都有数。

他只是怕。

但这人说的也对,他都敢杀人了,还怕交付真心?

第067章全篇安哥儿、谷栋

左右不过是一死。

只是一死。

之前他拥有的就很少。

现在拥有的也不多。

他带着几两银子嫁入这个家,他现在有的,都是这人给的。

若付出真心后被辜负,那也就是再豁出命罢了。

安哥儿轻声问:“你可还记得,你去五里沟找我那晚,我说了什么吗?”

“你说了很多,具体是哪一句?”谷栋问。

他抓住安哥儿放在他腰间的手,与安哥儿十指紧扣。

安哥儿感受着他手心传来的热意,心中也不知该悲该喜。

他守着他的心,可这人一闹,他就决定豁出去。

他真是昏了头,竟相信男人的嘴。

竟被这人蛊惑。

他吸吸鼻子,哑着嗓子道:“就是那句,你不可能十二个时辰都防着我。”

“……好好好,你在炕头藏把刀。或者藏包耗子药!行了吧?”谷栋无奈。

当时安哥儿说这话,他觉得可爱。

可目前他只剩下无奈。

“行。我明日就去买耗子药,你若敢对不住我,我就给你下药。”

“你买!你尽管藏,这个家,你想藏哪儿就藏哪儿!”

安哥儿顺着他的话,想象一下满院子藏药的场景,心中的悲意占据了上风:“也无需走到那一步,到时你给我笔银子放我走就好。”

能活着,为什么要死呢?

“你……”谷栋又叹气。

这话犹如鬼打墙一般。

他真不知怎么才能让安哥儿信他。

“你还叹上气了,你这人好无赖,一把年纪了,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非得嚷嚷什么真心,我是缺你吃喝了还是没给你顾好家中老小?亦或者是在炕上时没顺着你?”

非得给他没事找事。

眼下这日子不是挺好吗?

要他的真心做什么?真不真心,影响过日子了吗?

越想越气,安哥儿将自己的手从他的大手里挣脱出来,掐住他腰间的肉,重重掐了下去。

谷栋疼得抽气,但又差点儿被这话气笑,果然是嫌他年纪大!

“我一早就说了,我的夫郎得有自己的魂儿,你既有,且我真心待你,那我自然也要你的真心。”

“你光顺着我有什么用?你得主动!你要主动往我怀里扑,主动往我身上骑,懂了吗?”

“……”

安哥儿脑中闪过骑在这人身上的场景,他耳朵悄悄红了。

“你脑子里想的全是这事儿,你之前是怎么憋了几年的?”

“搞清楚,是你让我这样的,从前我可不这样。”谷栋说着大手在他屁股上拍了几下,又重重揉了一把:“反正瞧着你,我脑子里想的净是这事儿。”

“我年纪大怎么了?我离入土还有几十年,我就要你的真心,你的心必须在我身上。”

“……你欺负人。你大我几岁,手里还有权,却非得逼我。”

非得逼着处在弱势的他,破釜沉舟,将唯一的优势赌出去,无赖。

无赖!

安哥儿眼眶里又浮出水雾,他又去拧这人腰间的肉,但这一次,谷栋即便疼得身子猛颤,却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大手只狠狠抓着他臀部。

他掐的越用力,谷栋就抓的越用力。

最终,还是他先受不住,将手挪开,咬牙骂道:“你无赖!流氓!”

“那你耍回来,随你耍,我不反抗。”

谷栋说着扯了下他的裤子。

他穿的是长裤,本就有些热,又被谷栋一通闹,浑身更热了,他没反抗,由着谷栋动作。

“你也帮我。主动,主动!待会儿坐上来自己动。”谷栋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腰间。

“……我买了耗子药后我再主动。”安哥儿羞愤道。

“行行行,你明日早饭后就去买,咱们俩一起去买,我明个儿不去衙门。”其实他今日就可以休息的,毕竟之前忙碌一个多月了。

要不是和安哥儿冷战,他才不会去衙门。

三日的休息时间,白白浪费了一日!

这么想着,他动作急了起来,捧着安哥儿的脸重重亲了下去,舌闯入安哥儿口中,勾着安哥儿的舌猛吸,吸得安哥儿舌根疼。

安哥儿抬手去掐他,他仿佛感受不到疼,自顾自的亲着,自顾自将安哥儿脱了个干净,等两人身子相连,他忘了之前辛苦维持的温柔人设,只顺着自己的心意,犹如打拳一般大开大合,一下比一下重。

还急。

一时间,满屋子全是羞人的声响。

安哥儿顾不得去掐他,只能抓着炕头实木柜子上的铜锁,好稳住身形。

口中不由自主也发出了些声响。

这声音让谷栋的动作更凶,很快,第一场结束,谷栋呼了口气,随手抓过蒲扇重重摇了几下,摸到一块布料,也不管是什么,只管拿着擦拭身上的汗。

安哥儿也出了一身汗,他蒲扇往下,将安哥儿也罩了进去。

风吹在身上,安哥儿终于从铺天盖地的愉悦中回神,那处有些疼,他狠狠瞪向身边的人,咬牙道:“你不是一直装温柔么?怎不装了?”

此言一出,风立马停了。

几秒钟后,谷栋手里的蒲扇又摇晃起来:“我喝醉之后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怎么什么都抖出来了……

他明明不发酒疯只安静睡觉的。

“你还说要在新院子里……在新院子里做这事儿,在新院子里的每一处都做上一遍!”安哥儿继续咬牙。

“……”

摇扇子的动作只停了一秒,谷栋干脆无赖道:“我想屮自己的夫郎,有错么?”

“你、闭、嘴!”安哥儿抬脚去踹他。

但却被他一把抓住脚踝,随后整个人都被拉入他怀里,安哥儿挣扎,抬手去推他。

热烘烘的,臭男人!

“好安哥儿,好安哥儿,还不是太稀罕你了,别说你想不明白,我自己都想不明白呢。”谷栋忙放软了语气哄。

“如你所说,我见过的大姑娘小夫郎也不少,可偏偏就在意你了。一开始就一丁点儿在意,结果越瞧越顺眼,我那老二瞧见你就站起来,我也控制不住自己啊。”

“……”

安哥儿抬手去捂他嘴巴:“你闭嘴吧!”

“好好好,我不说这些了。你看看你,在炕上还害羞。”谷栋赶紧摇晃手中的蒲扇,不敢再说乱七八糟的话。

他抓着蒲扇,好好给安哥儿扇风,等身上的汗下去了,就又捧着安哥儿的脸细细的亲。

这一次如春风般和煦,安哥儿态度渐渐软了下来。

可亲着亲着,谷栋却是停下来了,大手只捧着他的脸,轻声开了口:“对不起,我不该故意冷了脸。我原是想着闹一闹,好叫你重视我,可谁知你心里却是以为我要将你赶走。”

“我以为这是赌气,但与你而言,却是天塌地陷。”

“是我对不住你。好安哥儿,原谅我,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你说的对,我流氓,我混蛋,但今日咱们将话都说开,我心里那点小九九,你全知道了,今后你心里有什么事,你也告诉我,成吗?”

“我是真的喜欢你,中意你,想与你过一辈子的好日子。”

安哥儿眼眶又热了起来,这人还记得这两日的胡闹,认真给他认了错。

这人此时的心是诚的,是真的。

他抱住谷栋的肩,稍稍用力,整个人倒在了炕上,随后他一个翻身坐在了谷栋身上,他摸索着,好让两人身子相连:“我、我就先主动,但明日的耗子药,我要买、买两包。”

深吸了口气,他继续道:“将来你若对不住我,我就先喂了你,而后再喂我自个儿。”

这话听得谷栋心里一阵阵难受,他抓着安哥儿的手,只道:“好。”

安哥儿处在弱势,却被他逼得交付真心,的确是他在仗势欺人。

为了让他满意,安哥儿只得拿出与朱二红同归于尽的决绝。

他眼眶也有些热,坐起身来,将安哥儿抱住,他又捧着安哥儿的脸慢慢的亲,慢慢的动作,这一次不是装的。

他心里盛着怜惜,也有愧疚。

他与那朱二红又有何区别?

都是将安哥儿逼上绝路。

可除了时间,他找不出证人来证明他的真心。

翌日,吃了早饭,安哥儿这才知道谷栋今日休沐,他原打算今日去买耗子药,但既然这人不去县衙,他就改了主意。

他回屋子拿钱:“我去买只鸡买只鸭给你卤上。”

“咱们先去买耗子药,买了耗子药再去买鸡鸭。”谷栋道。

“不行。我要悄悄买,再悄悄藏起来。”安哥儿摇头。

“……行行行,咱们先去买鸡鸭。”谷栋自然顺着他,还给他出主意:“你可以趁我不在家,将家中银子都藏起来。我来钱虽快,但也不贪不抢,这千两家底是我十年攒出来的,真没了,我定然要肉疼的。”

安哥儿闻言给他一个白眼:“别说这些假惺惺的。”

“好好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咱们买鸡鸭去。”

“买这些何须你也去?你留在家里陪陪云哥儿。”安哥儿又摇头。

被人瞧见谷大捕头与他一起去菜市场,没得让人笑话!

谷栋睁大眼睛:“我就想跟着,我就想和你待一块。”

“那也不成。”安哥儿坚决摇头,恰好这时云哥儿进了他们屋子,他就揉揉云哥儿的脑袋,让云哥儿跟着谷栋识字。

他则是抓着铜钱快步出了屋子。

谷栋盯着他的身影,郁闷坏了,这个捕头的身份,竟限制他和安哥儿如寻常夫夫那般恩爱!

在外不能恩爱,那在家里时一定得补回来。

午饭后,见水缸里的水又快没了,他便拎上水桶去打水。

等安哥儿将灶房收拾好,他也将水缸挑满了。

于是两人回屋。

饭前他去买了两大桶冰块,邓氏屋里放了一桶,他和安哥儿的屋子放了一桶,关上房门闷了将近一个时辰,冰彻底化了,室内的炎热也消得差不多了。

他就将屋门锁上,拉着安哥儿上炕。

倒也不是为了做那事儿,他就是想抱着安哥儿说些话,唉,安哥儿对他的误解太深了,他这个人甚少胡来的,即便将来对安哥儿没感情了,那也干不出将安哥儿抓进牢里的事儿啊。

安哥儿对他缺乏了解!

反正上次喝醉,该说的不该说的他全说了,他在安哥儿跟前,早就是个没脸没皮的无赖,那他的过往,自然要与安哥儿坦诚。

他父亲去的早,家中也无田地,他们娘仨靠着给人做工勉强度日,这其中有多累,受过多少白眼,只有他自个儿知道。

在底层挣扎了很久,他知道活着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特别难,很多时候一文钱、一个窝头真的能让人为难死。

因此,后来机缘巧合成了捕快,他从不对无辜的穷人动手。

他知道那些人是在生死线上挣扎,一件看上去很随意的小事,就能将一个大活人逼死。

他列举之前办过的案子,一件件、一桩桩,其中很多他都与谷南讲过,安哥儿可以找谷南印证。

而且,安哥儿嫁过来也将近半年,他若真是一个恶人,那街坊邻居定然怕他,会对他唯恐避之不及。

可哪个邻居避着他了?

安哥儿与谷栋面对面躺着,他听着谷栋这些话,先是抓住了谷栋的手,后又慢慢的往谷栋怀中挪,这次,是他主动抱住谷栋了。

他不傻,他知道谷栋为何讲这些。

未来不可知。

但这人的过往可知。

这人是将他自个儿彻底剥开,好叫自己信他。

信不信的,都是虚的,他不是叶妙。

妙哥儿性子活泼,也有傍身的手艺,还长得好,虽被叶夫人磋磨多年,但底色一直自信又明媚。

再加上碰到秦劲这个好男人,于是妙哥儿一下子就陷进去了,每日开开心心,与秦劲恩恩爱爱。

但他不同。

他自卑。

他长的不好,也无真正立身的手艺,他偏执,他钻牛角尖,他胆怯。

此时就算豁出去了,但他的底色依旧是悲观。

要他信这人,他做不到。

但他会喜欢上这人。

之前一旦有想这人的苗头,他就立马琢磨些其他的,不敢让自己去想他。

他知道这人有多好。

会说欣赏他。

会夸他长得好。

会将银钱交给他。

会带给他欲生欲死的愉悦。

会帮他烧火担水甚至与他一起洗衣。

不吼他,更不打他,除了在炕上时爱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当真是无一处不合他的心意。

他期盼的良人,不过如此。

要不是他故意压制,他早已陷进去。

谷栋连着讲了半个时辰,口渴得厉害,他便停了下来,下炕去喝水。

桌子上放着凉白开,里面还泡了去火的菊花,咕咚咕咚喝完,一转身,只见安哥儿也坐了起来,正靠着衣柜目光柔柔的望着他。

他下意识露了个笑,走过来,将人搂在怀里,先对着安哥儿的唇亲了两下,而后才道:“今日就说这些吧,云哥儿估摸着该醒了。”

安哥儿嗯了一声,盯着他沾了水珠的唇看了几眼,而后吻了上去。

他不信他。

但爱他。

谷栋顿觉受宠若惊,一直到安哥儿亲完退后了,才道:“倒也不必这么刻意。慢慢来,你慢慢来,别刻意。”

安哥儿闻言笑:“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好?”

“!”

谷栋猛然睁大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安哥儿却不再开口,只是依偎到他怀里去吻他,耳朵红得滴血。

谷栋有些懵,但也有些喜,忙抓着他的肩膀,确认道:“你其实已经看上我、对我动心了,对不对?”

“那又如何?你不要得意,等你去了衙门,我还是要去买耗子药。”安哥儿与他对视,但脸上的笑意有些绷不住。

谷栋这下子确认了,开心坏了:“买,你买买买,一定要买!”

他就说嘛,他做到了他能想到的一切,怎会捂不透安哥儿的心呢?

安哥儿并非是石头,安哥儿知道他的好。

安哥儿知道!

他嘴巴几乎要咧到耳后根去,瞧着安哥儿含笑的眸子,再也忍不住,抓着安哥儿的肩膀将他按倒在炕上。

安哥儿笑。

他也笑。

两人就这么对着傻笑片刻,他俯下身子,轻轻含住了安哥儿的唇。

他将安哥儿整个人按在了怀中,两人身子紧贴。

安哥儿闭上眸子,舌头主动缠上这人的舌,心中除了宁静,还有愉悦。

他做出了这个决定。

那当然要好好享受当下。

这人的确很好。

两人亲的很温柔,一吻完毕,唇只是稍稍分开,也就是换口气的功夫,就又黏在了一起,要不是院子里响起了云哥儿的声音,两人绝不会停下。

没亲够的两人,晚饭后,迫不及待的将云哥儿哄睡,都来不及洗漱,便急急回了他们的屋子。

黑暗里,两人快速将身上的衣服褪去,而后就贴在了一起。

安哥儿很主动,谷栋却是没了昨晚的粗暴,他搂着人慢慢亲,慢慢动,最后还是安哥儿催他,这才加快了动作。

安哥儿不善言辞,他的主动更多是表现在了行动上,今个儿下午,他与谷栋那般,只要谷栋没在他眼前站着,他就下意识去搜索谷栋的身影。

他望过去时,十次里有八次谷栋都正好在瞧他。

很早之前他就知道谷栋爱盯着他看,每每这个时候,他都故意让自个儿的视线错开,不与谷栋对视。

今日终于大胆望过去,看清楚谷栋含笑的眼,他心里又烫又甜。

这感觉很好。

非常好。

两情相悦,的确比一头热要美妙。

可谁知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了,这人却是对他怜惜起来,他有些哭笑不得,只能开口催促。

其实,这几个月来,这人一直装温柔,在炕上时慢吞吞的,他已经有些怀念刚成亲时的疾风骤雨了……

安哥儿热情又大胆,谷栋心里爽得厉害,他就说嘛,一头热哪有两情相悦好。

只是他用错了方式,欺负了安哥儿。

今后定然要待安哥儿更好才是。

谷栋心中打定了主意,可他素日里待安哥儿已经好无可好,此时想要再进一步,竟是不知该做些什么。

买首饰布料,安哥儿嫌他乱花银子。

带着安哥儿去醉仙居大吃大喝,安哥儿吃时高兴,吃完了又心疼银子。

真真叫他不知该如何更进一步。

当谷栋琢磨着怎么待安哥儿更好时,另一边,郭员外终于回城了。

按照郭言的预料,他早该回来的,但如今却是足足晚了十日。

原因无他,夏日天热,他又连日奔波,身子骨遭不住,就病了,他没回县城,而是就近在郭家庄养病,将病养好才回县城。

回来之后,他发了好大一通火。

他一个糟老头子,一大把年纪了,却仍为这点家业操心,当他顶着毒辣的日头在乡间小路上颠簸时,他的儿孙却是待在放了冰盆的屋子里逍遥自在!

他怎能不气?

他命苦哇,儿孙不争气哇,他年纪一年大过一年,难不成明年还得继续辛劳?

而且,想当年,家业初创,他白日下地干活、傍晚烧砖,如此连轴转上半年身子都安然无事。

可如今坐着牛车只是多跑了几日身子就已经扛不住。

唉,他真的老了。

好在还有令他开心的,秦劲这小子虽然爱抢钱,但还算有良心,琢磨出了好东西,会惦记着他这个老头子。

他家的儿孙,要是有秦劲一半的能耐,那他也不必遭罪。

还有那周立,瞧瞧,的确胖了,不再跟从前似的瘦得衣服空荡荡,而且还成了秦家的夫子,一日工钱涨到三十文,冬日也不回砖窑了。

看人家秦劲多会做人,他送过去的长工,真就好吃好喝的招待着。还物尽其用,让周立的学识有了用武之地。

甚至为了感谢他帮秦家寻了个好夫子,还为他做了新点心:茯苓芡实八珍糕。

且不说好不好吃吧,光是这个用料就足以表明秦劲的心意。

每一样都是好料,让秦劲出回血不容易哇。

可惜的是,那大拉皮是凉拌的,味道也重,他上了年纪,不好多吃。

白白错过一样美味。

秦劲这般贴心,他也不好占便宜,知道秦劲最近想买果树,他二话不说,立马将郭家老院的一株石榴树送去了五里沟。

当了多年员外,他还是有些家底的,果树这种东西对他而言不算是稀罕东西。

除了石榴树,他还有苹果树、柿子树,杏树,他可以各送一株。

秦劲没想到郭员外如此大方,他想要苹果树、柿子树和杏树,但不白要,他给银子。

已经白收一棵石榴树了,不好再白要。

他坚持给银子,郭员外也就收了,反正是小钱,推来推去的,还不够费嘴皮子的。

于是秦劲家一下子有了五种果树,这可把他和叶妙高兴坏了。

第068章周延年又来做工

秦劲和叶妙将大门左、右边的位置收拾了出来,以用来栽种四种果树。

两边各栽种两棵。

再加上院子里的那棵枣树。

完美。

而且,这个季节,除了杏树的果子已经成熟且采摘了下来,余下的果子都还未熟,如果这几棵不剪去果子、叶子就能顺利成活,那要不了多久,他们就有果子吃了。

前来送果树的,是郭言和他的侄子郭信恳。

郭信恳是郭员外二儿子郭厚的长子,跟郭言一样,也是个书生,不过,郭言常年在家中读书,他则是在私塾读书,今年十七岁。

郭员外对他们叔侄寄予厚望,特别是郭信恳,年轻还肯下功夫,比郭言更有指望,因此郭员外甚少拿家中俗务扰他。

但这一次郭员外上了火,凭什么他一个糟老头子在外受罪小辈却在家中享福?统统给老子吃苦去!

于是,郭言、郭信恳这叔侄俩就被打发到了郭家庄,将果树挖出来之后,又坐着牛车来到五里沟,亲自给秦劲送来。

叔侄俩到时已是傍晚。

秦劲是第一次见郭信恳,这孩子有些瘦,但模样俊俏,而且肤色挺白,应是常年不见阳光。

他话不多,和平易近人的郭言比起来,有些高冷。

而且,尽管他在掩饰,但秦劲看得出来,他有洁癖。

将凳子放到他跟前,招呼他坐下,他摆手,说坐累了,要站一会儿。

端来了在井水里湃过的绿豆沙,他摇头,说不渴。

叶妙洗了一些刚摘下来的鲜枣,之前移栽的那棵枣树很争气,哪怕挂着果子被迫搬家,也没死给秦劲看,这些枣子每一个都红通通的,上面还缀着晶莹的水珠。

郭信恳瞧着这些枣子,眼睛里流过渴望,但犹豫几秒,还是摇头说不饿。

郭言笑呵呵的道:“秦劲,甭管他,你家这绿豆沙挺新颖,从前只喝绿豆汤绿豆水,倒是错过了这道美味。”

他端着大陶碗吸溜吸溜喝得畅快。

大夏天的,顶着日头奔波了一整日,这会儿喝一碗清凉凉的绿豆沙,浑身的暑气能被带走大半!

可惜,天色已晚,无法在秦劲家留饭。

“这个做法极简单,将绿豆和大米煮好之后,捞出来用石磨磨成糊糊,再放入蔗糖搅拌,这便成了。你若是做,可以加些牛乳,味道会更好。”

秦劲笑着道。

东阳县的牛都是老黄牛,甚少产乳,牛乳可是个稀罕东西,他穿来这么久,一口都没尝过。

“这的确不复杂。你下次去我家,可一定要提前打招呼,我让厨子拿牛乳做了招待你。”郭言道。

一旁的郭信恳听了此话,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煮好之后又拿去磨?

黏糊糊的……多恶心。

反正他是一口都不会吃的。

他装着打量院子,左看右看,但心里却是期盼他三叔快些起身回城。

顺道还忍不住埋怨他爷爷。

就算跑了这一遭,那又如何?

只是耽误他读书罢了。

他可真冤枉。他一没有寻欢,二没有作乐,他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私塾中苦读——不是他三叔那种心根本不在书本上的苦读,他是跟着夫子学习,一日都没有荒废。

但他爷爷无差别发怒,将他也打发到乡下来。

唉。

倒霉。

夕阳西下,在郭信恳浓稠的期盼中,郭言终于与秦劲唠完,而后拍拍吃得半饱的肚子上了牛车。

牛车摇摇晃晃离开秦家。

一出了五里沟,郭信恳立马抱怨:“白白浪费了一日。”

郭言闻言,扭头瞧了他一眼,啧了一声才道:“你爷爷可不是要折腾你,死读书无用,还是应多出来走走。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

郭信恳看向他,一脸怀疑:“三叔,你行了不少路,可也无用啊。”

“你这死小孩!”郭言立马抬手,准备抽他。

他忙抱住自己的脑袋,身子也极力往旁边斜:“你刚摸了不少东西,别碰我!要把我衣服给摸脏了!”

“我就摸你!”

郭言嘿了一声:“我告诉你哦,这辆牛车瞧着新,其实拉过牛粪!”

“……什么?!”

郭信恳白皙俊美的脸僵住,犹如遭了雷劈一般,难以置信的瞪着郭言。

郭言严肃点头:“此次你爷爷非得让咱们坐牛车,但咱家没有干净的板车,咱家干净的是马车,所有板车都干过农活。”

“……停车!”

郭信恳一脸崩溃,他坐不下去了。

他要下车!

“你这孩子,你瞧瞧咱们待的是哪儿!这是乡下,天天人来车往,牛肯定在这里尿过拉过。再者,你都坐了一日了,还差这一会儿吗?”

“……”

郭信恳脸色铁青,一时间下也不是,坐也不是。

郭言又啧了一声:“咱家一非簪缨世家,二非富可敌国,咱家的根儿还在郭家庄呢,怎就养出了你这么个性子。”

郭信恳闻言,脸色由铁青转为通红,还有些委屈:“我就是觉得脏,所以不想碰,这有罪么?”

他也没伤天害理啊。

郭言见他这幅模样,又有些心软:“行行行,骗你的。你爷爷知道你爱干净,特意挑了辆只拉过干柴的板车。”

这话一出,郭信恳脸色好转了不少。

但仍有疑问:“真的?”

“自是真的。你爷爷有多疼你,你不清楚么?”郭言说着叹气:“我自己读不出什么名堂,咱家全靠你了。”

但他觉得吧,就他这侄子的资质、性子,也难读出什么名堂。

愁。

秦劲、叶妙不知叔侄俩的对话,这叔侄俩一走,他们俩就绕着这几棵果树转悠了起来。

枣子已经能吃了。

刚才待客的枣子就是现摘的。

虽然一个个只比指头肚大不了多少,但又脆又甜。

其实,果树挂果时,是不能移栽的,此时果树正是需要养分的时候,贸然移栽,很可能会死掉,若非要移栽,那就得剪去果子枝叶,将养分都留给主干。

之前的枣树顺利成活,是枣树争气,希望这几棵树也争气。

石榴已经结得有拳头那么大。

柿子树的果子不大,据郭员外说,这柿子得秋收之后下了霜才成熟。

苹果也快熟了。

这么些果子若是全剪了,那多浪费。

转悠完了,又挨个给这些树浇了水,这时,天彻底黑了,赵丰已做好了晚饭。

开饭。

今日的晚饭依旧是猪油渣凉拌黄瓜洋葱,家中日日炸锅巴,费油,三五日就要熬一次猪油。

绿豆沙做的有些多,因此今晚只烧了热水,没再做汤。

赵丰看叶妙捧着比他脸还大的陶碗喝绿豆沙,眉眼间不由闪过忧愁。

饭后,照旧是他和叶妙收拾灶房。

他从水缸里舀了水,端到灶台,将水倒入陶盆里,叶妙将刚才用过的碗放进陶盆,而后拿起了丝瓜瓤。

碗不难刷,除了装菜用的小陶盆,其余的碗根本没沾油。

而小陶盆也被周立拿着饼子擦的干干净净,也极好刷。

于是他就拿起抹布,开始擦桌子。

擦完又去擦灶台,看叶妙已经快将碗筷刷完,就道:“妙哥儿,以后你少吃些凉的,对身子不好,不容易受孕。”

“……好。”叶妙一脸听话的点头。

可赵丰眉头还是皱着:“周夫子现在要教书,下地的时候少了,要不,咱再雇个长工?”

虽说周立只教秦家的孩子,可架不住秦家孩子多,

秦兵家的秦方、秦圆、秦思。

秦文家的秦康、秦昌、秦芸。

秦力家的秦锦、秦语。

另有秦书达家的俩孩子。

再加上叶妙,秦劲,一共有十二个学生。

随着教学内容增多,周立会给他们布置功课,既然布置了,那就要检查。

再加上还要教学,这么一来,秦劲也不好让周立当陀螺。

现在周立下午时已不下地了,只上午下地干活。

周立不下地,那赵丰就要下地。

这么一来,当初雇长工的初衷就达不到了。

当初是为了让叶妙多休息,好怀孕,这才雇了长工。

现在赵丰每日都下地干活,家中诸多活计又落在了叶妙身上,那叶妙什么时候能怀上孩子?

“阿爹,待会儿我与劲哥商量一下。”叶妙还是一脸乖巧。

“我看延年那孩子就不错。”赵丰道。

“好。我会与劲哥说的。”

可等洗了澡,回了卧房,一瞧见光着膀子的秦劲,叶妙就将这事儿忘了,他上了炕,抱着秦劲就亲。

主要是他最近正新鲜着。

去年冬,他和秦劲上了炕之后,都会扒了对方的衣服,光溜溜的抱一起。

那会儿天冷,他们得躺在被窝里。

现在天热,没了衣物遮挡,再做那事时,身子的每一处反应都落到对方眼里,这视觉上的冲击,可比躲被窝里什么都看不到强多了。

比如说,他劲哥小麦色的大手落在他那处。

不同肤色撞一起,光是看一眼就让他又羞又激动。

不止他新鲜着,他劲哥也新鲜,于是他上了炕后,立马就将赵丰的话丢到脑后了。

一番运动之后,两人再次去洗澡间洗澡。

这会儿赵丰和周立都睡了,院子里静悄悄的,两人就慢吞吞的洗,我拿水泼你一下你拿水撩我一下,再亲一下摸一下,磨蹭了许久才回房。

天色不早,秦劲困了。

但叶妙突然想起长工的事,忙戳戳他肩膀,将赵丰的原话说了。

秦劲打了个哈欠,点头道:“行。明早你给周叔说说。”

以他家目前的日收,完全雇得起。就算一日开二十文的工钱,那也没问题。

就是有些攒不住钱。

今日的三棵果树,郭员外收了三两银子,算是亲友价。

再加上枣树的二两,五两银子又没了。

等于半个月白忙活了。

他欠安哥儿的地银还没给呢。

而且,淀粉已经彻底耗尽,不管是他家的,还是秦兵三兄弟的,都用完了。

红薯收获前,凉粉和大拉皮的收入为零。

嗯……要不,做些豌豆凉粉?

能做凉粉的不只是红薯,还有豌豆、绿豆等,而且口感与红薯凉粉不一样。

可是,若是拿豆子做了凉粉,会不会被人琢磨出方子?

如今县城里的三家点心铺都出售豌豆糕,好在他只在大集上摆摊,他的食客是广大农人,这些人进点心铺的次数一年到头也就一两次,所以他的生意暂时没有受到影响。

可若是拿豆子做了凉粉,会不会让凉粉失去神秘感?

他对外的说法是,凉粉是拿红薯粉做的,旁人听到红薯粉,大多以为是将红薯切片,晒干,然后磨成粉。

反正一切流程都在老院的后院进行,外人看不到。

但若是豆子粉……这应该糊弄不了有心人,毕竟光是东阳县,会做豆腐的就有不少,所谓一通百通,专业人士才不会拿豆子磨成粉,而是会顺着豆腐的思路,将豆子浸泡,然后磨成浆。

而豆类淀粉的正确做法,正是如此。

所以,还是不要冒风险了。

让红薯凉粉继续神秘着吧。

罢了,谁让他家底薄呢。

家中的吃喝以及所添置的各色物品,都不算乱花钱。

他花的有理有据。

反正田地、果树这些不是年年买,现在攒不了就攒不了吧,时日久了,总能攒下的。

思虑好了,秦劲抱着小夫郎沉入梦中,一觉睡醒,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

当秦劲和赵丰推上小推车离开家之后,周立拿上铲子就要下地,目前家中的活计主要是除草。

叶妙叫住他,开口道:“周叔,家中活计有些忙不过来,延年有空过来干活吗?”

周立闻言一愣,家里活计忙不过来?

也不算忙不过来啊。

现在又不是秋收。

他想了想,问:“东家,是真忙不过来还是为了照顾我家延年?”

叶妙闻言笑了:“是真忙不过来。家里活计多,阿爹需得留在家里帮我。”

“行。那我中午去县城找我们村的冯叔,让他给延年带个话。”

周立有些高兴。

又有些担忧。

若他家延年来了,那必定要待到秋收的。

这么长时间,宁哥儿一人在家成么?

宁哥儿虽然凶名远扬,可到底是个小哥儿。

周立将叶妙给他的用来加餐的几根蛋卷省了下来,中午拿去县城,拜托冯老汉给他家延年带个话。

冯老汉收了蛋卷,当日回了村,径直去了周立家,将周立的原话告诉给周延年。

送走冯老汉,周康宁关上院门,立马一脸高兴的道:“哥,去!”

太好了,秦家提前招工,那他哥又能长个子了!

这两个多月,他哥一点没长,而且在秦家养出来的那点肉也没了。

真真愁死他了。

还有,他哥太能吃了。

他家的正经粮食少,因此每餐都是以菜为主,可光吃菜不顶饱,他哥就使劲吃,像是南瓜野菜粥,他哥一顿能喝五六碗。

再吃两个玉米菜窝窝,这才算饱了。

就这种伙食,如何长个子?

他有心将他的那份玉米面省出来,好让他哥多吃些正经粮食,但他哥一口都不肯多吃。

其实他吃了也没用。

他根本长不成大个子。

再者,他活计轻,他少吃些根本没事。

可他哥死脑筋,就是不肯多吃。

他只得数着日子,期盼秋收早些来。

可没想到秦劲提前雇工了!

周延年看着兴高采烈的弟弟,眉心皱起:“你,呢?”

周康宁拍拍心口:“我,凶!”

根本没人敢惹他。

周延年闻言笑笑,但很快眉心又皱了起来。

家中养的鸡、猪,无人可托付,只能亲自照看着。

家里必须得有人的。

还有田地里的活儿,虽说他家只有两亩地,但也需浇水拔草,而且,即便没活儿也得常去转转,不然等玉米熟了,定然要被人偷走。

垂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他下定了决心。

他拍拍周康宁的肩道:“你,去。我我、在家。”

这话一出,周康宁眸子大睁,他去?

开什么玩笑!

人家秦家肯再次雇他哥,纯粹是因为他哥能当壮劳力使。

他虽说常年做活儿养出了一身力气,可他毕竟是小哥儿,真论起来,绝对比不过他哥。

而且,秦家点名要的是他哥!

他将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不不不、不。”

而周延年则是打定了主意,可以少给宁哥儿工钱,甚至不给工钱,反正以秦家的伙食,没工钱也是赚的。

这么一来,宁哥儿能吃些好的,他在家也能多吃些。

不过,这事儿肯定得先求秦东家。

次日凌晨,他拎上一个小包裹,揣上三个玉米菜窝窝,一连走了三个时辰,这才来到了秦劲家。

周立没有下地。

叶妙自然也在家。

叶妙给他留了饭,他吃了之后就和周立一起下地干活。

父子俩走在乡间的小道上,前后无人,他就将自己的打算说了。

这事儿肯定要先知会他爹。

周立听了此话,不由挠头,他本就觉得秦劲是为了照顾他家延年,所以才让延年此时过来做工,可谁知延年要得寸进尺,想换宁哥儿过来。

做人不能贪得无厌。

决不能仗着秦东家心善就求索无度。

再者,秦东家已经在伸手拉他家了。

从他到秦家的第一日,他就与秦家同吃,叶妙没有单独给他做粗茶淡饭。

所以,不能仗着自己穷,处在困境,就心安理得的提要求。

大不了让延年时常回家。

反正离得不算远。

自己琢磨出来的好主意,被亲爹打了回来,并且挨了一通教育,周延年颇为羞愧,连连应是,并在心里检讨。

的确。

是他仗着秦东家好说话,所以才敢有这种念头。

换做是其他人,他绝不会有这样大胆的想法。

心中愧疚,周延年干起活儿来就特别卖力,拿出了拼命的架势,一副只要累不死,就往死里累的样子。

秦劲顿时觉得他在虐待童工。

他提出给周延年涨工钱,涨到二十文,结果周立连连摆手,让他按规矩来。

周延年不算壮劳力,再加上伙食好,一日十五文就够了。

周立推却,秦劲就没有坚持。

赚钱的确不容易哇。

大热天的,他顶着大日头,日日在城门口受刑,他觉得他比刚穿来时明显黑了一个度。

不过,男人嘛,黑就黑吧,到了炕上,与小夫郎的肤色放一起,视觉冲击的确强,也算是情趣。

这一日,大清早的,他正忙活着,突然,远处传来一道完全陌生的声音:“秦劲!”

他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那个偶尔会跟在郭员外身后的郭家护院,竟骑着马匆匆朝着他摊子跑来。

他哎了一声,虽依旧在端着盘子让顾客们试吃,心里却是纳闷了起来。

郭家护院找他有什么事?

竟还骑着大马!

那护院来到摊子前,下了马之后,却是示意秦劲先做生意,等秦劲送走围在摊子前的这一波顾客,他这才上前一步,道:“秦小哥,周立家的小哥儿,出事了。”

“什么?!”秦劲一惊,忙问:“他出什么事儿了?!”

“秦小哥,你别急,那小哥儿目前无碍。是他堂叔家的那个宝贝儿子,喝了几碗酒,半夜去爬周家的院墙,想要强了那小哥儿。”

“结果被那小哥儿养的狗给咬了,而他……”

这护院突然吞吞吐吐起来。

“他怎么了?!”秦劲急忙追问。

“现在周定一家一口咬定,说他趁乱从屋子里冲出来,趁着周定儿子不备,将周定儿子的子孙根给踩的不能人道了。”

那护院神色有些尴尬。

“……那周康宁如何说?”秦劲也有几分尴尬。

“他说不是他踩的,是周定儿子本就不能人道,却诬赖到他身上。目前周定一家要他赔钱,若他赔不了,那就卖身还债。不然就报官。”

“你也知道,郭家庄的大事,定然要知会郭员外,现在郭员外已经回郭家庄了,他让我去你家寻周立,此事需要周立回村一趟。”

“回!必须得回!”

秦劲狠狠点头。

这种大事,周立当然得出面。

不过,考虑到周立是个面团性子,周康宁说话也结巴,于是他便也想跟过去,最起码给周立壮壮声势。

反正千张快卖完了,蛋卷则是可以交给牛掌柜。

但那护院摆摆手,只让他放心,有郭员外在,定然不会让周立父子吃亏的。

有了此话,他只得按下心急,目送郭家护院往五里沟而去。

很快,当他把千张卖完,这护院带着周立来到了大集上,周立一脸焦急,只和他打了个招呼,就催着郭家护院快走。

秦劲将最后一点蛋卷卖完,这才收摊回家。

到了家,周延年也已从地里回来,他呆呆的坐在小房间的门口,见秦劲回来,就勉强扯出一个笑来。

秦劲便安慰他,让他放宽心。

这事儿是周定儿子有错在先,再者有郭员外在,而且,即便报官,那还有谷栋这个捕头在呢。

怎么着都不会让周康宁吃亏。

听了这话,周延年终于松了口气。

是哦,秦东家有人脉,和谷捕头颇为熟悉,就算周定报官,那也不必怕。

不过,他还是暗暗掐了自己很多下,早知道这样,他绝不会来秦家做工,他该留在家里的。

即便有郭员外护着,那周耀祖若真废了,那周定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第069章郭员外的处置

周定的确不愿善罢甘休。

其实他有三个儿子,但周耀祖是他的长子,也读了多年书,现在被周康宁一脚踩废,那多年的心血和银钱不都白费了。

要不是村长拦着,他绝对要活撕了周康宁!

还有那两条恶犬,定然也要一棒打死!

他歇斯底里,状若癫狂,村长喊了三个壮汉,这才将他给摁住。

郭员外到周立家中时,半个村子的人都在,村人将周立家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墙头上都趴满了人。

周康宁手中拎着菜刀,坐在堂屋门槛上,大壮小壮卧在他跟前。

他盯着周定,跟看猴子似的,小脸上不时闪过嘲弄。

至于周定媳妇,自然是哭天喊地,一会儿骂周康宁畜生、白眼狼,一会儿求老天给她主持公道。

她叫声凄厉,再加上周定也不时吼上几声,听得郭员外眉头拧成了疙瘩。

郭员外一出现在院子里,周定和周定媳妇就扑到了他跟前,他们家耀祖是真的废了,请了三个大夫都说没救了,此等大仇,就是活活打杀了周康宁都不为过!

如今只是让周康宁赔些银子,已经是他们仁善了,这周康宁经常喊他们兄弟烂命一条,不值钱,可他们家耀祖的命值钱!

他们还指望着他们耀祖中举做官,周康宁这一脚完全断了他们的希望啊!

赔钱!

必须赔钱!

周定媳妇嗓门大的厉害,郭员外听得脑仁疼,他扭头看向周康宁,周康宁已经起身,没了之前的桀骜不驯,见他望过来,就一字一顿的喊了声郭员外。

他和周延年说话时喜欢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这样显得不结巴。

郭员外仔细打量他脸色,见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不由在心里赞了一声好胆色。

想想也是,他十岁时都敢梗着脖子和全村人对吵,现在长了五岁,胆子只会更大。

郭员外便道:“周定,你想让周康宁赔多少银子?”

“员外!若我家耀祖真当了举人,那可是万两银子都不在话下啊!”周定大喊。

“……可周康宁值不了万两银子。”郭员外压下翻白眼的冲动,只当周定遭此打击,糊涂了。

“那就让他按月给!周立有工钱,周延年也去做工,工钱全赔给我家。还有这周康宁,让他到窑子里接客,赚来的银子也全赔给我儿!”

“我家养了他几年,结果他毁了我家,毁了我儿!畜生!”

周定一双血红的眼死死盯着周康宁,恨不能将他活吞了。

周康宁也盯着他,突然微笑着道:“不、是、我。他本本就,就废。”

他这样挑衅,周定和周定媳妇的怒火瞬间又高了三丈,几乎是一起朝他扑去,他也立马举起了手中的菜刀,郭员外吓了一跳,忙道:“拉住周定夫妇,快!”

几个村人赶紧冲过去,死死拽住周定、周定媳妇两人,这两人打不着周康宁,气得甩出各种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郭员外听得头疼。

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会儿,也等周定夫妇骂累了,他这才开了口。

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愿看到。

但既然发生了,那就要寻根源。

事儿不是周康宁一人惹出来的,周耀祖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翻墙欺负他,他绝望之下反击,这是本能。

再者,也不能听信周定夫妇的一面之词嘛。

周康宁可没承认踩了周耀祖的子孙根。

他一个小哥儿,就算平日性子硬了些,但也不至于干出这么生猛的事情啊。

嗯……至于大夫说周耀祖的伤是新踩出来的,这也好解释,周定一家不肯与周立父子断亲,在他的干涉下,两家断了亲,周定一家不敢恨他,就恨上了周立一家,这大家伙儿都知道。

周耀祖怀恨在心,说不定是他在别处受了伤,但为了讹诈周立一家,就特意跑到了周康宁这里,想给周康宁泼脏水。

这个也很有可能嘛!

双方各执一词,又没有其他证人,这事糊涂啊。

总之,他不信周康宁一个小哥儿敢往男人的子孙根上踩,这若是传出去了,他今后还要不要嫁人了?哪个男人敢娶?

再者,此前周康宁拿十三亩田地和周定断了亲,现在周定骂他白眼狼,这完全没道理啊。

认真说来,抚养周延年周康宁兄弟俩,是周定赚大了。

说是养着两个小娃,其实家中活计样样都安排给他们兄弟,另外还能拿到周立的工钱,最后又得了十三亩田地。

一亩七两,十三亩就是九十一两,再加上周立那几年的工钱,轻轻松松,一百两银子到手。

这多划算啊。

本就是周定一家占了大便宜,但却不知足,灌了几滴马尿就想跑来报复,结果却被狗给咬了,这怪得了谁?

总之,一笔糊涂账,就这么算了。

若周定一家不服气,那去报官好了。

尽管报。

随意报。

别说是东阳县了,就是跑去京城告御状,那也绝没有人阻拦。周定一家随意报,想往哪里报就往哪里报!

郭员外这个处置,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郭员外没来之前,包括周康宁本人,都觉得郭员外会让周康宁赔银子,区别只是赔多赔少。

可谁知郭员外一张口,竟直接将周康宁摘出去了,别说是让周康宁赔钱了,郭员外根本不觉得这事儿是周康宁干的,将周康宁撇得干干净净。

好家伙。

真是好家伙。

如此偏心,这周定一家能愿意?

周定一家自是不愿,周定的爹娘,也就是周耀祖的爷爷奶奶原本是留在家中照看周耀祖,得知郭员外这个偏心的处置,也气得跑来大哭大闹。

没天理啊!

但郭员外带了好几个护院,而且,此村名叫郭家庄,郭员外的大本营就在此地,因此周定一家只敢嘴巴上骂,不敢动郭员外一根手指头。

至于周康宁,他们倒是想抓,可郭员外将郭家人叫了来,让自家人给周康宁搬家。

养的鸡、猪,全部装上牛车,送到郭家去。

家中的大物件,甭管是家具还是粮食,以及锅碗瓢盆等物,能搬走的也全部用牛车搬走。

还有周立的那两亩田地,郭员外也当众发了话,他要从周立手中买走,今后那两亩地就是他郭家了。

周立到家时,他家已经快空了。

周立忧心得就这一会儿功夫,嘴上已经起了燎泡,可没想到等他回了家,郭员外已经处置好了。

听周康宁磕磕绊绊讲了经过,周立感激得当场就要给郭员外磕头,恩人呐!

郭员外抬手扶着他,没让他跪下去:“这事儿怪不得宁哥儿,是周定一家欺人太甚。不过,宁哥儿今后不能再待在郭家庄了,万一哪日落了单被周定抓住,那可就完了。”

“就让他去我郭家做工吧。”

“郭家那么大,总能给他寻个活计。”

周立闻言,脸上的感激更浓:“员外,多谢您的好意,不过,我来时东家说,可将宁哥儿带去秦家。”

他说着叹气:“宁哥儿性子硬,这些年我没怎么教导过他,我想亲自教他几年。”

郭员外想了想,点头道:“也行,就让他去秦家吧。”

“他养的鸡、猪,还有粮食等,都卖给我家。那两亩地,我郭家就先种着了,以后每年给你点租子。至于家中余下的物件,先搁我家放着。”

“怎好收您的银子,若不是有您庇佑,我现在怕是已经见不着宁哥儿了。”周立忙道。

郭员外脸一板:“我主持公道,可不是为了你那点东西。时候不早了,你也收拾收拾东西,待会儿就与我回县城。”

郭员外此话,让周立感激得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不敢耽搁,忙过去帮忙搬东西,将整个家搬空之后,父子俩人坐着郭家的牛车来了县城。

他们父子俩只带了些随身衣服,但因着父子三人四季的衣物全带上了,所以也装了好几个大包袱,郭员外就命人将他们父子俩送去五里沟。

到五里沟时,已是下午,秦劲给郭家的护院包了一些蛋卷,将人送走,这才有空打量周康宁这位哥儿中豪杰。

只看外表,周康宁一副文静的模样,这会儿被叶妙、赵丰拉着,被周延年围着,他笑得很是腼腆,根本无法将今日之事与他联系到一块。

这时,周立到他跟前,向他讲述今日的经过,他便将视线收了回来。

郭员外的处置颇合他心意,是该如此,反正周康宁不承认,那就该把周康宁摘出来,不然今后周康宁婚事堪忧。

他道:“周哥,就让宁哥儿安心住下,反正家中缺长工,不差他这一口饭。”

周立一脸感激:“您放心,他虽偏执,但干活很是勤快,绝不会偷懒。”

“能一人操持整个家,肯定勤快。你们还没吃饭吧,先吃饭,妙哥儿留了饭。吃了饭之后再把宁哥儿的屋子收拾出来。”

目前,院子左边那一排房间,只有赵丰一个人住,就让周康宁住到赵丰隔壁。

今日的午饭是韭菜死面卷饼,周立第一日到秦家做工,晚饭吃的便是这个。

如今周康宁来了秦家,第一顿饭也是这个,周康宁抓着一个卷饼,大口大口吃得痛快,秦家伙食的确好,这卷饼不仅油水足,鸡蛋也多,一眼望过去,小块的鸡蛋快与韭菜一样多了!

填饱肚子,距离日头下山还有一个多时辰,周立便带周康宁、周延年下地除草。

走在村中,周康宁有些好奇的左看右看,不过,一出了村子,走上田间的羊肠小道,周立就开了口:“宁哥儿,昨夜危险,是我和你哥没照顾好你。可既然大壮小壮已经咬了周耀祖,你为何又上去踩他一脚?”

兴致颇高的周康宁遭此质问,他一愣,视线看向周立。

见自己亲爹眉头皱着,神色是从未见过的严肃,他就摇头道:“赶、巧。”

当时大壮小壮冲了过去,周耀祖被追得跌倒在地,他本想放周耀祖一马,结果周耀祖大声骂他,骂的极为难听。

他气不过,再加上从前在周定家的确受了不少委屈,于是他就冲上去狠狠跺了几脚。

他也不是故意往那个地方踩,但当时周耀祖为了躲避大壮小壮,四肢胡乱扑腾,于是他刚巧就踩到那个位置了。

周立听完这个解释,松了口气,脸色缓和了不少。

他语重心长的道:“宁哥儿,我以为你是故意废了他,天知道我刚得知消息时有多担心你,要不是有乡亲们在,你一个人如何打得过他们一家子?”

“记住爹的话,甭管何时,你的命最重要。不要偏激,不要冲动,咱们一家子只要都活着,那日子定然会越来越好。”

“你看,咱们遇到很多好心人,日子的确比从前好。”

一旁的周延年也结结巴巴的道:“对!爹,对!宁,宁,听听爹,的。”

“嗯!”周康宁忙点头。

他从前的确很偏激,只想着大不了豁出去一条命,死就死了,反正就他家、他本人这个情况,活着也没什么指望。

但后来从周定家脱离,回了自己家,有了自己的田,养了自己的鸡、猪,他爹也每半个月回家一趟,教他们兄弟识字以及做人的道理,偶尔还会带几块糖,他心中的戾气慢慢就被消磨掉了。

他爹和他哥真的很疼他,这世上好吃的好玩的也有不少,活着还是挺好的。

比死了强。

因此,昨夜周耀祖翻墙,扬言要强了他,还要将他卖到窑子去,他竟只动了脚,根本没想过动刀。

周耀祖被废掉,真的是意外。

周立看他这样,彻底放心了。

晚上回到家,吃了晚饭,周延年拿上衣裳去门口的简易洗澡间洗澡。

随着家中人口增多,一个洗澡间不够用,秦劲就在枣树那个位置搭了一个棚子,好让周立周延年父子洗澡。

周康宁跟着赵丰进了灶房洗碗,周立就将秦劲叫到了院门口,轻声将事情的真相说了。

不是周康宁生猛,昨夜之事纯粹是个意外。

周康宁虽然性子强硬,但也分得清轻重。

小哥儿踩废男人的子孙根,这事儿简直骇人听闻,而且,还显得周康宁行事极端,暴戾恣睢。

作为主人家,谁家愿意雇这种长工?

担心秦劲纯粹是面上抹不开所以才收留宁哥儿,因此,周立问清楚真相之后,一晚都等不了,迫不及待的向秦劲澄清。

宁哥儿行事有章法,可控,绝不会无故发癫。

秦劲可安心用他。

秦劲听了此话,有些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他笑着道:“周哥,我没有多想,他这叫快意恩仇,该出手时就出手。”

周立忙摇头:“他一个小哥儿,行事怎能如江湖好汉一般?从前我无法挡在他身前,他只能自己去拼去扛,今后有我看着,我一定会好好教导他。”

“不过,还要麻烦你一事,下次见了郭员外,拜托你向郭员外澄清一下。”

“他老人家对我一家有大恩,我怕他误会宁哥儿。”

郭员外心善,他得让郭员外知晓,他老人家庇佑的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二愣子。

“这个好说。”秦劲答应了下来。

恰好这时周康宁从灶房出来,叶妙就让他拿上衣裳,去那个与茶水间挨着的洗澡间洗澡。

于是周立和秦劲就进了院子。

等秦劲也洗了澡,回了卧室,只见叶妙穿着一个小裤衩,正蹲在炕尾翻看衣箱。

“在找什么?”他问道。

“上次安哥儿给了我几尺绸缎,我想找出来,做个头绳。”叶妙答道。

“明日再找,大晚上的瞧不清。”秦劲上了炕,几步来到他身后,抱着他就往后挪。

他腰肢柔软,敏感,被秦劲抱住,痒意蔓延,顿时笑了起来:“我今日瞧见宁哥儿带着上次我送他的头绳,他宝贝的跟什么似的,我就想再送给他一根。”

“这事不急,明天再找。”秦劲一个翻身,将人压在了炕上,然后抓过蒲扇给两人扇风:“刚才周哥说,昨夜是个意外。”

“意外?”叶妙惊讶。

秦劲嗯了一声,将周立的心思讲给他听,末了道:“其实吧,我还真有些担忧宁哥儿性子太偏激。”

他刚才没对周立讲实话。

他也觉得周康宁在占据上风的情况下,特意废掉周耀祖,此举有些过了。

废时是畅快了,可废了之后呢?

要不是郭员外护着,今日之事还真不好解决。

但昨夜纯粹是个意外。

那他就放心了。

“我看他挺懂事的,人也活泼。”叶妙道。

“是,目前瞧着极好。先让他下地干活,工钱是一日十二文,以后阿爹就留在家里,帮你分担家务。”

其实他想给十五文的,但周立觉得太多,于是就降为了十二文。

叶妙听了此话,秀眉微皱。

这么一来,他若是不怀孕,那他阿爹肯定会多想。

“劲哥,怎么办嘛?”他圈住秦劲的脖子,小脸上一片忧愁。

秦劲笑着戳戳他脸颊:“管他呢,咱们先享受了。”

说完将手中的蒲扇扔了,抬手去扯他腰间的小裤衩,脑袋随后埋了下去。

叶妙这下子顾不得担忧了,他嘿嘿一笑,也去扯秦劲的裤衩子,没错,先享受了再说。实在不行就告诉他阿爹实话。

夫夫俩一夜恩爱,翌日精神满满的起床。

一个做蛋卷,一个去张齐家拎了豆腐脑回来做千张。

将这些都做好,周立周延年周康宁父子三人也起了床。

周康宁进灶房帮着做早饭。

现在家中人口多,只叶妙一人做饭的话,太累,必须得有人帮他。

灶房里飘着浓郁的油炸香味,周康宁一进去就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叶妙笑着递给他几根蛋卷:“还热乎着,你尝尝。”

“谢、谢东家。我、吃、过,拿拿去换,换钱。我,做活。”他忙摆手。

“这是刚出锅的,和你之前吃过的不一样,你尝尝。”叶妙只管往他手里塞。

他只得接住。

的确温温的,他就道:“先、干、活。”

说着,他眼睛四处打量,想寻个地方将蛋卷放下来。

叶妙便递给他一个陶碗。

他将蛋卷放入陶碗中,然后按照叶妙指点的,从碗柜上的陶盆里拿出一个面团,他将面团放到案板上分成大小一致的剂子,又用擀面杖将这些剂子擀成饼。

今早上吃烫面蒸饼,这需要用热水和面,和好之后醒一会儿,再擀成饼,然后就可以上锅蒸了。

蒸出来后口感软软的,不会发硬。

今早上不吃凉拌菜,叶妙打算做一个辣椒糊糊。

先用水将面粉和成面糊,和好之后放灶台上备用。

将辣椒洗净,切碎,和葱花一起放入锅里炒,除了常规调料,还要往里放一些干辣椒粉。

炒的差不多了,就往铁锅里添水,再倒入刚才和好的面糊。

等面糊熟了,辣椒糊糊也就做好了。

用料简单,但配上刚出锅的死面饼子,味道特别鲜。

只吃这些,自是没营养,叶妙就在蒸饼时往锅里放了些鸡蛋,今日不吃炒鸡蛋,吃蒸的。

这一顿早饭平平常常,但周康宁却是在心中暗暗咂舌,全是干的!

而且,没有野菜,唯一的蔬菜是辣椒!

每人还有一个鸡蛋,这伙食,的确和地主老爷家的一样!

辣椒糊糊不好夹,叶妙便又分了餐,每人一小碗。

周康宁一手端着小碗,一手拿着饼子,一口一口吃的很是认真。

饼子里一半都是白面,又香又软,比菜窝窝好吃多了。在他家,这般大口大口的吃饼子,也就是过年时才如此奢侈。

来了秦家,三顿饭都是以面粉为主,蔬菜极少,而且油水还足。怪不得他哥能长个子他爹能长肉,这么吃下去,他也能长个子长肉。

一顿饱餐,周康宁揣上没舍得吃的鸡蛋,还有那几根蛋卷,一脸高兴的下地除草。

秦家的日子也太好了!

周康宁日子好起来了,另一边,周定当真来了县城报案。

没办法,虽然知道有郭员外护着,可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周耀祖是他的长子,长子!还读了书,真真是他们全家的希望啊!

他一定要报官!

他不敢击鼓鸣冤,因为只要敲了鼓,那上堂之后就得先挨打。

他走正常的流程报官:找讼师写状纸。

写了状纸后,那讼师就递进了衙门,然后他就回家等啊等,等啊等,一连等了十天都音讯全无。

周定就又来了县城找那讼师,谁知那讼师翻了脸,说不认识他,也没给他写过状纸,让他以后不要再来烦扰自个儿。

周定懵了,又找其他讼师,结果竟无人接他的银子!

周定傻了。

第070章郭员外为何这样

周定想不通,郭员外的势力这么大的吗?

不过,就算郭员外势大,那也不至于为了周康宁这个小畜生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吧?

竟然没有讼师敢接自己的银子,那周康宁又不是郭员外的亲孙子!

周定气呼呼的回了村。

恰好是午饭时分,村人都端着碗坐在院门口吃饭,瞧见他赶着牛车回来,纷纷与他打招呼,个别人脸上带着藏不住的幸灾乐祸,看得他心中更加窝火。

本来,对于他家与周立家断亲一事,不少村人都是站在他这边的,认为周立父子三人是白眼狼,可那日郭员外一番他赚大了的言论,瞬间扭转了村人对此事的看法。

这些人妒忌他短短几年就赚了百两银子,呸!也不看看他家现在遭了什么大难!

他黑着脸进了院子,一眼便瞧见坐在院子里的周耀祖,周耀祖子孙根被废,性情大变,连日来一直躲在屋中,今日倒稀奇了,竟从屋子里出来了。

周耀祖一瞧见他,脸上瞬间闪过期盼:“爹,如何?可有信儿了?”

周定闻言,脸更黑了。

是啊,是有信儿了,所有讼师都不接他的银子,这怎么不算是新进展呢。

他无法递状子,若还想继续告,那就只能走紧急流程——敲鼓鸣冤。

可官府为了立威,也为了不让百姓瞎敲鼓,所以立下规矩,普通小百姓若敲了鼓,甭管对错,上堂之后先挨一顿打。

若是秀才,那就不用受刑。

可他只是一普通老农,他儿耀祖别说是秀才了,连童生都不是,因此,若真敲了鼓,那不但要挨一顿打,还根本告不赢。

人家郭员外能让所有讼师都避他如蛇蝎,定然也能和县太爷打招呼,他家若想告赢,只能送银子。

可他家哪有银子!

之前为了供他儿读书,日子艰难,前几年虽得了些田地,可就算将家中田地全卖了,那也拼不过郭员外的财力啊!

他报官是想让周康宁这个小畜生赔他银子,不是要倾家荡产!

不过,真是奇了怪了,要不是之前周立媳妇与郭员外没什么交集,不然他真怀疑周康宁那个小畜生是郭员外的亲儿子!

对周康宁这个外人回护至此,太匪夷所思了。

人情这种东西,谁会大方到用在同村人身上啊?

当周定百思不得其解时,周康宁的小日子颇为宁静。

每日起床后,先帮着叶妙做早饭,饭后下地干活。

中午吃了饭,能睡个午觉,过了日头最毒辣的时候再下地干活。

傍晚回家。

劳作强度与他在郭家庄时差不多,但每天入睡前,他不用再忧愁明日他和他哥能不能找到可以换取粮食的活儿,也不用绞尽脑汁的用有限的玉米面去搭配更多的野菜。

每日只干活就行了。

更更重要的是,饭食上天差地别,秦家的饭桌上,鸡蛋与肉,这两样必须得有一样。

汤面条、捞面条、蒸面条、炒面条,拌面条!简直不重样。

还有饺子包子馅饼油条糖糕等,天天都像是赶大集!

他也就过年时能赶集,大集上售卖的吃食也不过如此,可秦家天天吃!

除了面食,秦家竟然还吃大米。

熬得烂糊又香浓的米粥,他可以随意喝,喝到撑。

大米饭也能一口气吃两碗,叶哥绝不会嫌他吃得多。

另外还有用大米做的点心,米糕!这种点心他从前连听都没听过,可现在竟然吃到嘴巴里了。

米糕盛在小碗里,白白胖胖,甜甜软软,可太美味了。

更令他高兴的还是今日,叶哥的好朋友秦安,安哥要带着云哥儿来做客,叶哥做了豆沙糯米团子,他和他哥分食一个,滋味那叫一个美啊。

他咬一口能嚼几十下,然后才依依不舍的咽下去。

半个糯米团子,他吃了一刻钟。

吃完之后,他拍拍手,出了院门爬树摘苹果。

东家从郭员外手里买的那几棵果树,石榴树和苹果树都非常争气,即便没剪去果子枝叶,也顽强的活了下来。

但柿子树有些娇气,栽下去三日叶子都蔫蔫的,吓得东家不敢再耽搁,连夜剪去果子和细一些的枝丫,又可着劲的浇水,这才把柿子树救回来。

今年是吃不成柿子了。

但有石榴和苹果,这也是极好的。

今个儿是阴天,还伴着小凉风,他蹭蹭蹭上了树,很快就摘了十多个苹果下来。

这苹果不大,闻着也有一股酸味,但味道还成,脆脆的,汁水很足。

叶妙将这些苹果洗好,刚放到灶台上,安哥儿带着云哥儿便到了。

安哥儿租了辆牛车,将牛车栓在门口,他牵着云哥儿进了院子。

他今日回来也没旁的事儿,前两日有商队从北边过来,售卖的猴头菇和木耳颇好,他买了些,自家吃不完,正好他好些日子没回五里沟了,于是今日下午就回来一趟。

谁知只坐了一会儿,乌云突然浓厚起来,微风变成了狂风,不足一刻钟,滂沱大雨砸了下来,铺天盖地,噼里啪啦,雨滴被风卷着,不住的往屋子里跑。

秦劲家的屋檐还是太窄了,遮不住这样的狂风骤雨。

坐在屋檐下的安哥儿、叶妙、周康宁三人,搬起板凳赶紧往堂屋里挪。

屋子里暗沉沉的。

好在几人只是闲聊,没有做活,因此无需掌灯。

安哥儿手里抓着把瓜子,一边磕一边盯着院子里的云哥儿。

云哥儿撑着把大伞,正在院子里踩水玩儿。

安哥儿劝不住,只得随他。反正是夏日,淋些雨也不至于染上风寒。

叶妙没有磕瓜子,他站在周康宁身后,正抓着一个插梳给周康宁盘发。

周康宁也是个爱臭美的,他也是,两人一拍即合,时常研究些新发型。

正好秦劲找何木匠定制的插梳做好了,今日秦劲带了回来,于是俩人就迫不及待的试戴起来。

堂屋左边那个房间里,周立正在教秦家的孩子读书,也亏得周立每日中午都教学,不然的话,以今日的凉爽,秦家孩子肯定饭后就要下地干活。

这雨下得又急又密又斜,即便带了伞,那也注定会被淋成落汤鸡。

安哥儿连着磕了三把瓜子,雨还是没有停歇的迹象,他就拍拍手,起身去喝水。

喝完水,他将云哥儿喊了回来。

云哥儿的裤子已经被打湿了,叶妙拿了干布巾过来给他擦拭,一通忙活,周立的教学结束,秦劲也睡醒了。

雨还是没有停。

叶妙就将安哥儿带来的猴头菇和木耳泡了下去。

看来老天爷要留安哥儿、云哥儿两人吃晚饭。

反正离傍晚还早,叶妙就打算做些复杂的,除了猴头菇和木耳,安哥儿还带了块猪肉,他就打算做一道大肉丸子,也叫狮子头。

灶房里干柴不多了,安哥儿就准备让秦劲劈些干柴,周康宁见状,忙撸起了袖子,这等活计哪里需要东家动手,他能干!

他出了灶房,直奔水井棚子,棚子里靠墙堆着许多干柴。

此时棚子里除了干柴,还有一辆牛车,因下了雨,秦劲就将安哥儿租的牛车牵进棚子里了。

云哥儿待在灶房里有些无聊,见他出去了,就出了灶房站在屋檐下去看拴在枣树下、此时窝在狗窝里的大壮、小壮。

它们俩是周康宁的小伙伴,陪着周康宁度过许多周立、周延年不在家的夜晚,周康宁没舍得将它们卖给郭员外,带着它们来了秦家。

秦劲自是不差它们一口饭吃,而且,现在院子大了,有两只猛犬看家,这也极好。于是就在周延年周立的洗澡棚旁边给它们俩搭了个狗窝。

叶妙也来了灶房门口,见周康宁的确挥得动斧头,就叮嘱云哥儿几句,让他不要靠近狗窝,然后转身回了灶房。

想做狮子头,得先将猪肉剁成肉馅。

叶妙拿起菜刀,对一旁正在剥葱的安哥儿道:“安哥儿,以后回来不用拎这么多东西,我也时常买肉吃的。”

那个什么猴头菇,安哥儿带了一斤。

木耳带了两斤。

还带了半个猪后腿,有十多斤。

这些东西得花上几百文!

“顺手就买了。”安哥儿头也不抬的道。

反正不花白不花,现在多花花,省得以后谷栋不热乎了没得花。

再者,这也不算多,谷栋带他去醉仙居吃饭,一顿能花五两银子!

他永远感激秦劲、叶妙收留了他,买这么点东西,不算什么。

“怎么就顺手了?你这样大手大脚,当心谷捕头说你。”叶妙道。

“他不会。”安哥儿摇头。

叶妙看向他,见他一脸笃定,就笑着道:“不错,这三个字说得比从前有底气。”

“……从前我也有底气。”那人一开始就交代他随意花的。

“不一样的。”叶妙摇头。随后看向案板上的猪后腿,他左手按住肉,右手拎刀切下了一大块,瞧着最起码有五斤重。

“哪里不一样?”

安哥儿问。

“从前你会解释好几句,还会举些谷捕头大方、疼你的例子,可刚才你只说了三个字,没解释旁的,这说明你比从前更有底气。”

安哥儿:“……”

他剥葱的动作顿住,细细回想从前。

似乎还真是这样……

之前他向叶妙解释时,会强调这都经了那人的同意,不是他自作主张。

“我已经决定……喜欢他。”安哥儿轻声道。

叶妙闻言,猛然看向他,眸子睁得老大:“安哥儿?”

安哥儿被他的反应逗笑:“他是个好人,且真心待我,我想试试。不然的话,对他也不公平。”

“你……你真决定啦?”叶妙仍有些不可置信。

“决定了。”安哥儿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就低下头去:“与他将话说开之后,的确比从前好。”

从前全是那人一头热,他一直很冷静。

现在他也热了,那人不在眼前,他想。

那人在了眼前,他看。

等四下无人,终于能与那人拥抱,那一刻的满足感,丝毫不亚于在炕上时那人带给他的最极致欢愉。

当然,除了心里的满足,身子也比从前更为契合。

他很喜欢眼下的状态,他不想死,他想活着,活着不就是为了开心吗?

现在他就挺开心的。

特别开心。

安哥儿这幅模样,叶妙就收了惊讶,笑着道:“安哥儿,恭喜你哦。既然选择了,那就别想以后,先享受当下。”

安哥儿轻轻嗯了一声。

他的确日日都在享受。

比如说现在,他在想那人。

想念是苦的,但也是甜的。

中午吃了饭,那人没有午睡,径直去了衙门,他则是回五里沟,这分别极短暂,可当那人踏出院门时,他就已经在想他了。

这很苦。

可等今晚见了面,想念得到了满足,那就会转为甜。

加倍的甜。

比这人时时待在身边还要甜。

虽然外面下着雨,但甭管雨停不停,他知道今晚他们一定会见面,若他走不了,那这人便会来找他。

他极其笃定。

当叶妙将肉丸子搓好,放入油锅里炸时,大雨转为了小雨。

雨淅淅沥沥的,秦劲从卧房出来,站在屋檐下看了会儿雨,然后朝灶房走去。

进了灶房,看安哥儿一边烧火一边和云哥儿翻花绳,他就道:“安哥儿,我看这雨没有停的迹象,今晚你和云哥儿就留在家里吧,明天雨停了再回去。”

“行。”安哥儿点头。

“那我去将阿爹旁边的屋子收拾出来,今晚你带着云哥儿和妙哥儿一起睡。”秦劲又道。

“不用,我和云哥儿睡隔壁,我想,当家的应会过来找我们俩。”安哥儿道。

“劲哥,你给隔壁送些干柴,再往水缸里挑些水。”这时,正在炸丸子的叶妙开了口。

隔壁安哥儿的院子有锅灶水缸,但安哥儿长期不在,所以水缸是空的,灶房里也没有柴火。

秦劲听了此话,立马点头:“行。”

他推了小推车出来,往隔壁送水。

刚把水缸灌满,就有哒哒的马蹄声传了来,他走出院子一看,果真是谷栋披着蓑衣赶来了。

雨还在下,谷栋也就上半身是干的,他浑然不在意,将马牵进院子里,栓到水井棚子下,他随意洗了把脸,将身上擦一擦,然后就搬了个板凳坐在大灶房门口。

一边与秦劲、周立唠嗑,一边将眼睛往安哥儿身上瞄。

话题在庄稼上转了一会儿,谷栋视线一转,看向正在水井棚子下劈柴的周康宁、周延年兄弟俩——周延年原本在给玉米粒脱粒,脱够一麻袋,从屋子里出来后,看周康宁在劈柴,他就过去接替了周康宁。

周康宁一时间寻不着其他活儿,灶房里用不上他,他就留在水井棚子下给周延年递干柴。

“周夫子,周定今日去县城了,他上次找讼师写了状子,准备告你家孩子,但郭员外向县令大人打了招呼,所以你放心,周定进不去衙门的。”

谷栋突然凑近周立,对周立轻声开了口。

周立原本在屋子里批改作业,被秦劲叫出来待客,他颇为拘谨。

他一个长工,而谷栋是一县捕头,哪有他待客的份儿。

因此,他坐在板凳上,尽量少说话,免得无意中得罪了谷大捕头。

此时冷不丁听到谷栋此话,他愣了几秒,这才有了反应,忙也低声道:“谢、谢谢郭员外,赶明儿得了空,我一定带着孩子亲自登门道谢。”

他震惊不已。

郭员外竟向县令大人打了招呼?

向县令大人打了招呼?

一旁的秦劲耳朵好,听清楚了谷栋的话,他心中也纳闷不已。

员外这俩字也就听上去好听,其实并非是正经官职,一般的地主、商人若有足够的银子,便可给官府捐些银两,换一个登记在册的员外身份。

郭员外一个小地主,竟然向县令大人打了招呼?

谷栋怎用这样的句式?

准确来说,应是郭员外上下打点一番所以周定求告无门。

是打点,不是打招呼啊。

谷栋像是没看到两人的疑问,只对周立道:“你是该亲自登门,不要让他老人家久等。”

“是,是是,您放心,我这两日就过去。”周立忙道。

谷栋便不再说这个话题,转而又说起了庄稼,他声量恢复了正常。

其实夏日快过去了,距离秋收没多远了。

这一场雨下得好,下得透,给农人省了不少力气。

屋子里的安哥儿,听到秋收二字,睫毛轻轻颤了颤,不由想起了之前的麦收。

麦收时,这人好些天不回家,秋收收的粮食、银钱更多,而且,秋收之后还有劳役,这人离家的时间会更久……

这个想法一出,安哥儿顿时觉得今晚的狮子头不美味了。

晚饭后,雨终于停了。

可下了这么久的雨,路上定然存着不少积水,黑灯瞎火的,不宜赶路,于是他和谷栋带着云哥儿回隔壁自己家。

这院子虽没住人,但秦劲时常打扫,而且屋子里也堆着不少物件,因此并不萧瑟。

安哥儿进了灶房,打算烧些热水洗漱。

今个儿天凉,洗澡必须得用热水。

一通忙活,他带着云哥儿回了卧房,云哥儿早就困了,一上了炕,小手就拽着他的衣服躺他怀里睡了。

谷栋进来时,云哥儿已经睡熟了。

谷栋上了炕,看云哥儿身上盖着一个粗布床单,就道:“你这样给他盖着,会不会热?”

“不会,他额头上没汗。”安哥儿摇头。

谷栋就放了心,他没有躺在炕边边上,而是从炕尾绕过来,躺在了最里边。

他伸手将安哥儿抱住。

安哥儿也自动往他怀里躺。

两人抱在一起,对视了几眼,谷栋看出安哥儿的犹豫,就笑了笑,先低头亲亲安哥儿的唇,而后才轻声道:“走,咱们到门外去。”

他想亲安哥儿。

很想很想。

安哥儿也想他,闻言没什么犹豫,与他下了炕。

两人出了卧房,一关上门,唇就黏在了一起,两人一边亲,一边用力抱紧对方,这个吻结束,安哥儿身子已经没多少力气,只能靠在谷栋怀里。

他手圈着谷栋的脖子,任由谷栋的大手在他衣服里揉来捏去,谷栋又不时低头亲他一口,渐渐的他更没力气了。

谷栋二话不说,将他裤子扯到了膝盖,他心里一惊,想到一门之隔的云哥儿,忙低声道:“别……别……”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又轻又软的声音令谷栋瞬间上头。

谷栋咬着他总是红通通的耳朵舔了舔,而后道:“好安哥儿,我之前喝醉时的胡话,你知道的。”

说罢,不顾安哥儿的反对,也扯了自己的裤子。

但顾忌着云哥儿,他不敢大力动作,只慢慢的,缓缓的。

两人自打通了心意,谷栋就不再伪装,只走大开大合的路子,现在猛然换了方式,安哥儿顿觉愉悦比从前多了不少。

可他不敢出声,于是干脆咬着谷栋肩膀处的衣服。

谷栋嘿嘿笑着,抱紧了他,两人沉默着做完了第一场。

安哥儿出了不少汗,谷栋就抱着他来到堂屋门口,夜风的确是凉的,安哥儿靠在他怀里,感受到柔风拂面,不由闭上了眸子。

舒服。

谷栋大手揉着他的发,他的背,他就更舒服了。

莫名的,想到下午时谷栋突然与周立、秦劲嘀嘀咕咕的,他忍不住问:“今个儿下午,你与周立、秦劲说了什么?”

“我让周立去郭家走一趟,此次那个周康宁能安然无事,郭员外出了大力气。”谷栋道。

“什么力气?花银子打点了?”安哥儿好奇。

“不是。郭员外有靠山,无需花银子打点。”谷栋凑到他耳边,又舔了舔他的耳垂,引得他一阵颤栗,这才笑着道:“我也是此次才知道郭员外竟然有靠山。”

东阳县运气好,自大晋立朝以来,一直没出过大的贪官,而无需三年一调的土霸王县丞、县尉等官儿也称得上是和善。

因此,郭员外的砖窑没有受过勒索,一直正常经营,他也不觉得奇怪。

东阳县的大小官员都不怎么搞这一套,不仅郭员外没受过勒索,其他没靠山的土财主、大商户也没受过勒索,他们逢年过节送些礼,维持正常的交情就够了。

可此次他懂了,郭员外能安安稳稳的做生意,一是因为东阳县官场的风气好,二是郭员外有靠山。

这靠山一点儿都不小,是来自京城。

郭员外的靠山,是京官儿!

还是有实权的、能让县令大人给脸面的官儿!

但具体是哪一位,他就无从知晓了。

此次是县令大人给县尉大人打了招呼,县尉大人又安排他通知了东阳县所有的讼师。

他实在是好奇,就忍不住向县尉大人打探了几句。

这事儿实在是离奇!

郭员外不但有靠山,而且为了周康宁一个不相干的人,竟动用了关系?

他平日与县尉大人处得好,县尉大人就悄悄给他透露了一点儿,郭员外在京城有人。

不过,郭员外低调,特别低调,郭家人也没犯过事,郭员外没有动用靠山的机会,因此,此事很是隐秘,县衙里只有个别人知道,郭家人知道的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