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眠玉的影子随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穿着玄云弟子服的众人。
“你也恨他们吧。可他们,只是人云亦云的
可怜虫,摧毁了他们又如何??他们本就像灰尘一样,微不足道。”
玄云众人的影子也散去。
“那你恨我吗?恨我安排了你的命运?但你最不该恨我!”
它高声大笑,笑声尖锐刺耳。
“伪命星也是命星啊!若是没有我,哪有今天的你!今天的你多么风光,多么强大!是我创造了你,是我成就了你,你又为什么要?恨我?”
白?拂英冷冷看着它。
“我能走到今日?,不曾依靠他人。你如今这么说,只是想扰乱我的心神,好趁虚而入罢了。”
“是啊,女主角。”
它不怀好意地微笑。
“可为什么,我看到你的心中泛起?了一丝涟漪?”
下一瞬间,它的神魂如疾风骤雨一般,猛然冲破了白?拂英的风险,刹那间撕扯下她一大块神魂!
白?拂英受了重创,剩下的神魂顿时如同暴风雨般的烛火,变得飘摇不定,勉强守住。
浊界之灵的声音却不愿停止,哂笑着在她耳边响起?。
“白?拂英,我是浊界之灵,是浊物的化身?。而这世间最浑浊混乱的东西,就是人的内心。”
它的声音忽远忽近,一下子离她很远,一下子又飞到了她的身?前。
“我能看穿你的内心,白?拂英。”
白?拂英垂眼:“清也好,浊也好,我心中无他人不可视之物。”
“但你心中有自?己不可视之物。”
白?拂英猛然抬头?。
浊界之灵洋洋得意道:“那就是对自?己的憎恨。”
飘渺的声音。它撕扯着白?拂英的神魂。
“你憎恨自?己的软弱,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憎恨自?己的不够强大。你害怕这份憎恨,甚至不敢面对它,只敢把它藏在心里。”
嘲弄的声音。白?拂英的神魂又被撕下一大块,剩下的那点更如同风中烛影,似明似灭。
“什么谢眠玉,什么玄云仙宗,这些微不足道的存在,只是寄托你憎恨的幻影。你真?正?恨的只有你自?己——你可以打败谢眠玉,可以毁灭玄云仙宗,却唯独杀不了你自?己。”
她无法抛下复仇的执念。
她杀不了自?己。
“有时候明明不需要?受伤,你却喜欢以命换命的打法,不就是想借别人的手杀了自?己吗?”
它轻轻地笑着。声音像雪花,像柳絮,像羽毛,那样轻,那样轻地落在白?拂英的心里。
“现在机会来了。”
冷硬的东西被塞进她的手中。
那是一把能斩断神魂的剑,剑柄冰冰凉凉的,是白?拂英唯一能感受到的温度。
她抬起?眼,看见它就站在她的身?前。
它变成了她的模样——是她前世的模样。穿着玄云弟子服,顶着一张柔弱可欺的脸,和?她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它的眼尾上扬,挑出一个?诡谲的弧度,与她大不相同。
它握着她的手,声音似赞叹,似引诱。
她的手也是冰冷的。
“女主角,你的复仇故事已经?结束了。来,杀了你最后一个?仇人吧。”
白?拂英慢慢垂下头?。
她的手紧紧地攥着剑柄,用力到手指泛白?,关节上的紫色血管凸起?,好像随时会撕裂。
在它的注视下,她缓缓地举起?剑。而后,剑锋毫不留情地落下——
噗!!
神魂被撕裂出一条巨大的裂缝。
不是她的,是它的。
那一剑就像闪电,径直斩向了它。锋利的剑锋穿透它的神魂,让它的身?体摇摇欲坠。
白?拂英脸上骤然露出笑容。
她眼中的暗光刹那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如往日?的熠熠神采。
它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你!你骗我?!”
白?拂英捏着剑柄,又往里插了几寸。
动手的时候,她略微抬起?眼,看着对面的家伙。
它还顶着她的脸,发丝散乱,一双眼却是赤红的,仿佛被浸了鲜血一般。
“真?是抱歉。”
白?拂英按住剑柄,肆意地撕咬着它的神魂,夺取它的权柄:“你演得太像,我不小心把你错认成我了。”
浊界之灵顿时明白?自?己中了圈套,猛烈地挣扎起?来。
然而白?拂英那一剑又准又狠,直插要?害,只用一击,就让它力量散了大半。
虚弱的神魂,连挣扎的声音都那么微不可闻。
“为什么,为什么?”
它恨恨地看着她,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嘶喊道。
“白?拂英,你怎么能不恨?!你明明是恨的!你恨你自?己!”
“你似乎弄错了。”白?拂英轻轻道,“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不恨。”
“那你……为什么……”
“因为她已经?死了。”
她的死是新故事的开始,亦是旧故事的结束。
也是在雨天,也是在战场上。
白?拂英主动撞上了谢眠玉的剑。
她想唤醒他吗?
不。她只是想杀死自?己。
她杀死的第一个?仇人,就是自?己。
“我可没办法杀死一个?死人。”
白?拂英轻笑起?来。
她吞噬掉它的最后一点残渣。
冥冥之中,她感觉自?己得到了什么珍贵的权力——那是它梦寐以求的东西。
这是命运的馈赠。她收下了。
白?拂英睁开眼。
在那一瞬间,时间好像恢复了流动。
雨继续下着,风继续吹。
停驻在半空的落叶轻轻飘下,雨中的鸟雀长鸣一声,展翅高飞。她的剑还握在手中,剑尖还在向下滴血。
时间从未停止。
这场斗法好似进行了几天几夜那么久,可对应到现实里,却只是弹指一挥间。
结束了。
那么快,那么轻盈。像是一个?泡沫,轻轻一戳,就破掉了。
白?拂英深吸一口气?,潮湿的空气?涌入鼻腔,带来阵阵清爽的凉意。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白?拂英持着剑,缓缓转过身?。
是谢眠玉。
他瘫坐在地上,发出粗重的呼吸声。
短短须臾间,他的头?发却已经?由黑转白?,脸上多出了暗斑和?皱纹,像是迟暮之年,垂垂老矣的老人。
白?拂英没有直接伤害他,但浊界之灵寄居在他体内,他不可避免地遭到了反噬。
丹田破损,修为全废,气?运消散,此生不可能再踏入仙途。
白?拂英垂眼看他,长长的眼睫毛挡住眸中的暗光。
她的剑尖抵在他脖子松垮的皮肤上,鲜血顺着他的脖颈流下来。
谢眠玉颤抖着看着她,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半晌,白?拂英收起?剑。
长剑入鞘,清脆的摩擦声冲破雨帘,传了很远很远。
“你走吧。”
“什、什么?”谢眠玉睁大了眼,“你要?放了我?”
他语气?中没有喜悦,只有恐惧。
白?拂英蜻蜓点水一般,轻轻点头?,转身?欲走。
谢眠玉一个?挺身?,拼尽浑身?剩下的最后一丝气?力拽住她的衣袖,像是落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不行,你不能走!白?拂英,求你杀了我!求你杀了我!我什么都没有了,还怎么活?白?拂英,小师姐!你不是一直想杀我吗?你不恨我吗?求求你,求你杀了我!小师姐!你不要?走!你杀了我!杀了我!”
他一无所有——连主动去死的勇气?,也早已失去。
可一个?除了仇家,什么都没有的人,又该怎么苟延残喘地活着?
白?拂英抽回衣袖,动作很轻,很轻。像是流水,像是微风。
听到谢眠玉的呼喊,她回过头?,微微一笑。
她的笑容那么美丽,像是春天田野里盛开的鲜花,又像是小雨落在浮萍上,留下的点点水珠。
谢眠玉出神地看着她,忽然就想起?了她从前的样子。
可是比起?从前,她的眼中少?了很多东西,又多了很多东西。
白?拂英不再看谢眠玉,只是转过身?,再也不会回头?。
只有她的声音轻柔,尾音被风吹散,淹没在潇潇秋雨中。
“你走吧。”
就当是——
主角的恩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