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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沉默了?一息,忽然冷笑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东方复,专喜欢妨碍我们的东方复,没想到,你也来这里了?。”

魔神山的人,对白拂英可谓是恨得要死。

他?们都数不清白拂英坏过他?们多少次事了?。

偏偏她实力强,又实在狡猾,他?们几?次出手,也没能?除掉她。

实在是……遗憾。

祝沅则是被这些话搞糊涂了?。她不再去想,只是对着祝索的方向说道:“二?姑姑你放心,白道友是我们这边的,我们会救你出去的!”

祝索只是苦笑。

“出不去了?。”

她说道。声音越来越空灵,越来越沙哑。

“我们都已经……出不去了?。”

话音未落,一道光芒突然迸射,幽幽的冷光照亮了?狭小的洞穴,那光芒明亮得近乎刺眼,像是一万面镜子同时反射出强光。

而在迸射的强光中,几?道黑暗深邃的影子若隐若现,祝沅确信自己确实看到了?祝索的影子。

她不由得叫道:“二?姑姑!”可下一瞬,她就像是一只被攥住了?脖颈的鸭子,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二?……姑姑?”

祝索的确在那里。

但事到如今,无论是熟悉她的祝沅,还是不熟悉她的白拂英,乃至是祝索自己,都难以?判断她是否还活着。

她还活着吗?

答案也许是否定?的。

祝索的上半身完好。

她的身形瘦削,比起白拂英在水镜里看到的影像还要瘦,称得上是瘦骨嶙峋,连颧骨也高高凸出来。

而她胸部以?下,则是如同融化?了?一般,和灰色山石融为一体。这场面并?不血腥,一切都很自然。

就像她的身体本来就是从山石里长出来的一样?自然。

同样?从山石里长出来的,是另一些人。他?们的身影凝固在山石上,就像是来自石头里的人。

祝索的身后,探出江桔的上半身,两人的身体甚至有一部分重叠。

江桔的半个臂膀被融进了?山壁,另一只手则是伸向祝索,像是想要抢夺什么东西。

祝索两只手则是死死攥着什么东西,誓死不肯松手。那些强光,正是从她指缝里漏出来的。

第156章捕兽夹

见到这诡异的?一幕,白拂英眼神闪了闪。她和沈明月之前就发现,祝索和江桔的?声音是从同?一个?地?方传过来的?。

怪不得……

她早有心理准备,加上诡异的?东西见得多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祝沅却被吓得后退了半步,甚至说不出话来。

祝索见状,苦笑?一声。

“我们出海,意外?碰上了漩涡停在了这里,又不小心发现了这个?地?方。当时我们没有想太多,只是进来探查,没想到……”

没想到正好遇上江家。

说起来,这沉船冢的?确不止一条路,白拂英他们走的?这条算是最偏僻的?一条,和其他的?路没有贯通。

说来也巧,江家修士和祝家修士虽然走的?不是一条路,但两条路正好有一个?贯通点。

江家人当时也刚进沉船冢不久,正好在贯通点和祝家碰上了。

双方本来就有仇,加上江家修士做贼心虚,怕祝家人把这个?秘密说出去,就先?下手为强。

祝家人一直有所防备,见他们偷袭,就直接和他们打了起来。

本来以为胜负五五开,没想到江家修士很多都练了提炼浊气的?功法,战力翻倍,打祝家个?措手不及。

祝家惨败,只有祝索和其他两人逃到了这座灰色小山附近。祝索心细如发,发现了小洞,钻进了小山,想借此躲避江家修士的?追杀。

没想到江家人也跟进来了。

祝索进来的?过程十?分顺利,一进来就找到了祭器。她猜测江家人就是想要找这个?于?是先?一步把祭器抢到了手里。

江家人慢她一步,来的?时候祭器已经落在了祝索手里。他们自然不甘,于?是和祝索打了起来,就是想抢祭器。

“我们正打着,突然感觉身体不对劲,隐隐有种要失控的?感觉。”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等双方彻底意识到事情不妙的?时候,已经是为时晚矣。

他们的?身体,已经被祭器里渗出的?大量浊气异化,血肉融进了灰色的?山石,即使想离开也不能了。

不过,即使变成了这样,江家仍然没有放弃抢夺祭器的?想法。

祝索也知道祭器绝不能落入他们手里,于?是一直死?死?地?攥着祭器不放松,江桔也奈何不了她。

双方一边对抗着浊气的?侵蚀,一边僵持着,一直到现在。这么?长?一段时间过去,他们缓步被吞噬。

最开始只是一截腿、然后到腰……现在已经到了胸部以上。

要不了多久,众人就会被完全吞噬,沦为浊气的?养料。

“这就是它?。”

祝索用沙哑的?嗓子说道。

“过了几个?月,我也想明白了。这座小山,就是它?给我们布置的?一个?捕兽夹,若是被诱人的?饵料吸引,就会落入夹子中?,成为它?的?猎物。”

这次,魔神山那位“江桔”罕见地?没有出言反驳。

“你们现在也进到捕兽夹里了。”

祝索叹了一口气:“现在……你们最好的?选择就是自绝经脉,以免落到我这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下场。”

话虽如此,但谁又舍得死?呢?

“我们不会死?。”白拂英道,“我们会出去。”

“出去?”

江桔嗤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东方复,我承认你有些本事,但你现在自己都成了瓮中?之鳖,又要如何出去?还是——”

他身体向前压,附近潮湿的?山石受它?操纵,形成尖刺状朝着白拂英扎过来。

铛!铛铛!

白拂英挥舞着剑,斩落这些尖刺土锥,下一刻,身体就来到了凸起的?山石前,抬手朝着江桔的

?方向拍去。

“你!!”江桔瞪大眼睛,抬起唯一能用的?那只左手,同?样朝着白拂英的?方向拍过来。

两掌相对,发出阵阵强烈的?冲击力,连带着这座灰色的?小山也震动起来,些许碎石从山上滚落。

“这是怎么?了?!”

在外?面守着的?两人看到了小山的?震动,神色微变。

女?修担忧道:“是不是沅姐他们出什么?事了?”

“快别乌鸦嘴。”男修不满地?说了一句,“白道友他们实力那么?强,肯定?会没事的?。我们等三天过去,要是他们还没动静,我们再想办法上去。”

女?修应了一声,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山,心中?不断祈祷着。

只是她心里的?愿望似乎没人知道,那震动非但没停,反而越来越大,连和几人不在一处的?祝漫等人都感受到了。

“找到人了吗?”祝漫凝眉问道。

她此时正站在一艘船的旁边。这艘船由黑铁木制成,造型特殊——正是祝家的?船。

但这不是祝漫等人来时坐的?那条船,而是他们在沉船冢另一边发现的?、祝索等人的?船。

船有被撞击过的痕迹,但大部分都被修好,船上东西一应俱全,只是船上空无一人。

按理说,找到船之后,祝漫等人就该乘船早些回去了。只是白拂英等人失踪,她是如何也不想把他们抛在这里,自己回去。

于?是,这几天她一直派人守着船,自己则是带人亲自找白拂英他们。

“没有。不过,我们在这附近发现了一条通往下方的?道路。”

“道路?”祝漫皱着眉,思索几息,“带我去看看。”

正在此时,猛烈的?震动声传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撞击在了一起,周围的?沉船都被震得相互撞击,发出混乱的?声音。

祝漫猛然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下。

这是……

白拂英挑起眉,看向江桔和祝索的?方向。

所有人的?脸上同?时浮现出恶意满满的?神色,而墙壁猛然动起来,这些人的?脸也都跟着扭曲变形,像是一只只扭曲的?怪物。

“小心。”白拂英后退一步,低声道,“他们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了。”

其实,光从表面上来看,好像是这些人被山石吞噬了。

但实际上,据白拂英对浊气的?了解,他们的?身体应该是变成了那种灰色的?石头。

他们已经异化了。

而这些灰色的?石头,全部都是由异化的?生物的?尸体组成的?。

鱼、植物、石头,这些东西产生了异变,又被某种能量粗暴地?捏合在一起,成了这座灰色的?小山。

也许白拂英现在站着的?这个?地?方,就站着几个?正在疯狂呐喊的?灵魂。

只是,这种异化太过温水煮青蛙,导致祝索等人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

祝沅也不是傻子。她虽然有些消沉,但还是点了点头:“至少……我们知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总比一无所知好。

白拂英没有说话。衣摆因灵气和浊气交杂产生的?风而飞舞,明亮的?光芒照在她的?脸上,显得她的?眼瞳愈发深邃。

扭曲着,扭曲着。

这个?专门为贪心者准备的?捕兽夹突然膨胀起来,黑暗铺天盖地?,几乎将所有人吞噬。

白拂英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她的?眼中?只剩下一片冷静。

她的?身形突然动了起来,利剑如同?一道雪亮的?银丝,倏然斩向涌动的?墙壁!

而那墙壁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几道刀光、剑光一同?奔涌,朝着白拂英的?方向斩来!

其中?,就有一道攻击属于?祝索。

与此同?时,灰色的?山石也被充分地?调动起来,祝沅和沈明月都挨了不少攻击。两人各自捏诀,灵力倾泻着,挡住攻击。

这种时候,谁也顾不上过多使用灵力会不会导致异化进程加快了。

白拂英侧头躲过一道剑光,雪亮的?光芒擦着她的?侧脸,从她耳边掠过。

“祭器!”

她朝着祝索伸出手,冷光照亮她手臂上还残留的?干涸鱼血。

祝索脸上露出痛苦挣扎之色。她紧握的?手下意识想要松开。

握着祭器的?感觉很不好受。

大量的?浊气冲刷着人的?精神,混乱的?气息能把任何一个?意志不坚定?的?人逼到崩溃。

若非不想让祭器落到江家手里,祝索也不会一直攥着它?不放手。

她想放手。

想……

可就在她想要松开手的?刹那,一股黑色的?气息朝着她的?方向卷了过来,祝索神情倏然一变,一道攻击朝着白拂英袭来。

“看来,保留的?理智不是很多了。”

白拂英冷静地?想着。她躲开那道攻击,剑势反转,朝着祝索的?手臂斩去。

祝索本欲躲开,但关键时刻,她好像短暂地?恢复了神志,竟生生定?在了原地?。

剑光斩断她的?手臂。断肢掉到地?上,祭器在地?上骨碌碌地?转了几下,迸射出更加明亮的?光。

那光芒照亮了白拂英的?脸。

那是一面镜子。

见镜子摔在地?上,江桔也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了一样,操纵着那些灰色山石朝着镜子方向袭去。

然而白拂英俯下身,赶在他之前飞快地?捞走了那面祭器。

她向后跃了几步,同?祝沅和沈明月站在一处,低声道:“走。”

祭器到手,是时候离开了。

沈明月和祝沅应了一声,三人正欲离开,白拂英忽地?浑身一震,只觉得周围一阵天旋地?转。

身边的?两人突然消失了,战斗的?声音也消失了,面前只剩一片死?寂。

白拂英后退一步,靴子踩进脚踝深的?水里,翻起一阵水花。她的?后背抵在了冰凉的?岩壁上。

人呢?

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却只看到了一片黑暗。白拂英拎着冥霜剑,试探着朝前面走去,但祝索和江桔等人也不见了。

发生了什么??他们还安全吗?

些许疑问涌上心头,白拂英伸出一只手,按在岩壁上,感受着山石那刺骨的?寒意。

恍然间,她的?余光瞄到了自己的?手臂,心头顿时一动。

之前斩杀宽扁鱼的?时候,她的?右手臂不慎沾上了几点鱼血,但现在,这几处鱼血忽然转移到左手臂了。

她现在是在……镜子里?

白拂英想起那意料之外?的?祭器,思绪不由得涌动起来。

她是整个?人都被吸进来了,还是只有神魂莫名进入了此处空间?

看样子是后者。

那她的?身体在外?面,恐怕会有危险。

白拂英眼神微动,正欲动用武力看能不能出去,却见面前的?空气突然出现了水波纹一般的?纹路。

什么?东西?

感觉不是什么?正经的?好东西。

白拂英警惕地?望着那水波纹,只见那波纹荡着荡着,里面突然伸出一只枯黑的?手。

像是尸体的?手。

用骨瘦如柴来形容一点儿也不过分。那手太瘦,只有薄薄的?一层皮包裹着骨头,青色的?血管异常凸出。

它?的?动作很慢很慢,比迟暮的?老人还要慢。

白拂英更警惕了。

这里应该是那祭器镜子的?内部,里面的?东西肯定?都很危险,再警惕也不为过。

“是玄光镜。”魔火突然说道。

“……原来你也在。”白拂英拧眉,“你刚才怎么?不说话?”

她还以为魔火没进来。

魔火无辜道:“你也没叫我啊。要是我说了你不想听的?,你又要让我闭嘴了。”

“……”

白拂英拿它?挺没办法的?,毕竟打又打不到,骂两句又不痛不痒。

她默了默,转移了话题:“玄光镜,就是这个?镜子的?名字?”

“没错。”

白拂英不再说话,心中?则是闪过一个?念头。

看来这魔火,是绑定?到她的?神魂上了。

她倒不担心魔火趁此便利做手脚。两人绑定?,如果她受到伤害,魔火也讨不了好。

不过……

心中?思绪纷杂,但现在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白拂英收敛杂乱的?想法,盯紧了那只伸出空气漩涡的?手。

这么?一会儿工夫,第二只手臂也伸了出来,然后探出空气的?,是一个?头颅,头上长?着乱蓬蓬的?黑色头发。

是个?人。

白拂英只能勉强认出那是个?女?人。她长?发披散,挡住了大半张脸,白拂英看不清她的?面容。

那个?女?人看见白拂英,沙哑地?笑?了起来。她的?声音像是坟堆中?不断扑腾着翅膀的?乌鸦,每一阵叫声,都让人毛骨悚然。

“呵呵呵呵。”她笑?了几声,“没想到,这里还有人来。”

说着,她那双浑浊的?眼珠看向白拂英的?衣服,慢条斯理道:“哦?是东方家的?人吗?”

白拂英穿着的?,是一件金红色的?法衣,衣服是

东方家修士最常穿的?样式。

听到女?人的?话,白拂英眼瞳微动。

能从她的?衣服判断出她的?身份,这个?女?人和她一样是修士,而不是器灵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

白拂英后退一步,谨慎道:“请问这位前辈是?”

她警惕的?样子又让女?修笑?了起来。

“别这么?着急嘛,小姑娘。”

她的?身体已经全部从水波中?脱离了。看到女?修的?模样,白拂英心中?警铃大作。

女?修上半身就瘦削干枯得不像常人。而她的?下半身更不似人类,而是像一棵枯树坏死?的?树根,虬结交错,臃肿可怕。

这女?修原本可能是正常人,但很明显,她现在也已经被浊气异化成另外?的?东西了。

女?修注意到白拂英的?视线,暗黄的?眼珠动了动:“怎么??你很怕我?”

白拂英眯了眯眼。这女?人实力未知,她不想主动挑事。

“前辈见谅。”白拂英道,“外?面还有事需要晚辈应对,前辈可否告诉我如何离开这玄光镜?”

“离开?”

女?修低低地?笑?着。

“如果能离开,你以为我为什么?不走?”

白拂英心中?一沉。

的?确。这女?修这副模样,也不知道在玄光镜中?待了多久了。

十?几年?几十?年?几百年?

恐怕只有女?修自己知道了。

“她骗你呢,别信!”魔火及时插嘴,“玄光镜我知道,它?是祭器中?最特殊的?一个?,内部有隐秘空间,可以进出。她在骗你!”

白拂英眉头微挑。

“前辈骗我?我可没听说过,玄光镜许进不许出。”

“看来你很了解它?。”

女?修拍了拍手,态度戏谑。

“不过,我的?确没有骗你的?必要。现在的?玄光镜,的?确是只能进,不能出了。”

女?修用黄色的?眼珠看着白拂英。白拂英毫不怯懦地?与她对视,两人足足对视了十?几秒,女?修才挪开视线。

她的?语气骤然变淡。

“的?确出不去了。是我亲手把它?的?出口封住了。”

也就是说,她明明有机会离开玄光镜,却硬生生把自己困了几百年?

白拂英神情未变,心里却有些惊讶。不过仔细思量几息,她就猜到了答案。

“是因为……你身上的?异变?”

“没错。”女?修语气带上了几分轻松之意,“小姑娘,你还挺聪明的?,而且也很了解浊气。”

她拖着破破烂烂的?身体在白拂英身边走过,一边走着,一边啧啧称奇。

“说起来,你可真像我的?弟子啊。”

说到这句话时,她的?声音柔软了很多,话语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尖锐。

过了一会儿,她又摇摇头:“其实也没那么?像。一点儿也不像。”

“不对,很像,很像。”女?修又喃喃自语。

也许因为被关太久了,也许因为浊气的?影像,她的?神志不是很清醒,偶尔说话条理清晰,偶尔又会陷入混沌状态。

“像……不像……”

白拂英皱起眉。沈明月他们还在外?面,她没有时间和这个?女?人继续耗下去。

她看了眼女?修,见她恍恍惚惚,无法给出正确信息,就干脆自己走到另一边,观察着这个?镜中?世界。

一般来讲,如果被困在镜子中?,应该打破镜面?

可是,她现在完全感知不到镜面的?存在。

第157章浣灵

白拂英伸出?手抚摸着?灰石,传导到手中的,却只有冰冷坚硬的触感。

她一边探查,一边问魔火:“你?知道怎么离开玄光镜吗?”

魔火诚实道:“我不知道。”

也许这?里原本有个出?口,但被那个女人给?封印起来了。

听?着?她抚摸山石弄出?来的动?静,那个似人非人的女修好?像清醒了过来。

“别白费力气了。”女修拖着?沉重的身体站在旁边,冷眼看着?白拂英的动?作?,“出?不去就是出?不去。就算你?外面的身体死了,你?的神魂也会被困在这?里。”

白拂英放下?手。

她转过身,用同样冰冷的姿态看着?女修:“这?么说,你?的身体已?经死了?”

女修呵呵笑了两声。

“几百年?前就死了。几百年?了?我不太记得了。”

白拂英呼出?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急切,让自己保持着?镇定。

这?个女修虽然古怪,但似乎对她没有什么恶意。

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刚刚她已?经仔细检查了周围,但就像那女修说的那样,这?里没有出?口。

硬找也找不到什么东西?了,倒不如套一套这?女修的话,看能不能打听?到点消息。

白拂英看向女修:“你?是怎么死的?”

“浊气侵蚀。”女修道,“我进来的时候侵蚀还不算严重。后来我封印了出?口,就一直留在这?里了。”

说到这?里,她用一种轻飘飘的口吻说道:“外面的身体,应该是被浊气彻底侵蚀,化为飞灰了。”

闻言,白拂英抬起眼,再度打量着?她,视线在她蓬乱的头发和下?半身的树根上停留了一会儿。

看来,浊气不仅影响身体,还会渗进神魂里。

这?女修虽说只剩下?一个魂魄,但生前实力应该不差,至少是比白拂英要强的。

这?种实力的人,也被浊气侵蚀了吗?

白拂英思绪涌动?,静静地思考着?自己现在的处境。

“你?呢?东方家的小姑娘。”

女修看着?她。

“你?又是怎么进入玄光镜的?等等——”

说到这?里,女修的话急促地停了下?来。她忽然直起腰,用一双眼睛上下?扫视着?白拂英。

她的眼睛暗黄,里面闪烁着?异样的神采,眼中的意味让白拂英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我感觉到了。”

白拂英蹙眉:“什么?”

“浊气。”

女修绕着?白拂英。她原本身材很高大,但脊背早就被浊气压垮,显得比白拂英要矮上不少。

“你?也被浊气侵蚀了。”

白拂英侧眸看了她一眼。

她知道,女修指的是寄存在她身上的魔火。当初在求剑国王宫遗迹的时候,国主闷也曾指出?过这?一点。

从某些方面来讲,她也确实是被浊气侵蚀了没错。

“浊气之?毒已?经侵蚀到你?的神魂了?不对,不对。”

女修又开始旁若无人地喃喃自语。她不断打量着?白拂英,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物种一样。

“我知道了,你?是那种体质!”

白拂英太阳穴的青筋猛然一跳,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身负浣灵道体的秘密一直被她保守得很好?,连与她很亲近的江妙法和江灵仙都不知道。

这?女修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而?且,她身体明明在外面……

“没错,的确是那种体质。”女修摸了摸下?巴,“不过,你?怎么把浣灵道体改造得乱七八糟的?”

听?她说出?浣灵道体的名字,白拂英确信她看出?来了。

不知怎的,她竟突然松了口气。

白拂英冷冷开口道:“防止体质被人觊觎。”

“没错。浣灵道体可是上好?的人肉补药。”

女修颇为赞同地说了句。

“两千年?前?还是三千年?前?我忘记了,当时某个小家族里面出?了个浣灵道体,他们就靠吸这?个浣灵道体身上的血,成功跻身一流世家了。”

白拂英侧眸看着?她,没有说话。

是的。那原本是她的结局。

“后来你?猜怎么样?”

女修看着?她,卖了个关子,还对白拂英俏皮地眨了眨眼。

“被吸干血,死了?”

女修摇摇头:“同是浣灵道体,但你?还缺了点想象力。”

白拂英有些不懂她的意思。

见她疑惑不解的样子,女修轻轻笑了一声。

“东方家的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白拂英顿了顿:“白拂英。”

“东方白拂英?现在修真界喜欢叫这?种名字吗?”

“……没有东方两个字。”

“哦?你?的确不像是东方家的人。”女修道,“看来这?里面,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白拂英平淡道:“看来,你?也缺了点想象力。”

女修没有生气。在不被浊气影响的时候,她的脾气似乎还不错。

“好?吧,白拂英……白拂英。”

她把白拂英的名字重复念了好?几遍,像是个神志不清的老太太。

过了一会儿,她才恢复正常,继续说下?去。

“那个浣灵道体,把那个家族的人都杀了,叛逃成了一名邪修。”

女修平静而?流畅地叙述道。

“中洲联合发布了悬赏令,然而?悬赏令挂了几百年?,都没能撤下?去。后来,她死于飞升雷劫。”

白拂英微微皱眉。

倒不是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只是,女修叙述中的那名修士,要真有对抗整个中洲的本事,也不至于被一个小家族给?囚禁起来。

是得到了什么奇遇?还是说……

“浣灵道体。”

女修一直注意着?白拂英的表情,缓慢地勾起嘴唇。

“既然你?已?经改造了浣灵道体,那应该也注意到了。浣灵道体最主要的特性不是能治愈伤病的血肉,而?是……”

白拂英垂下?眼眸:“融合。”

或者说,同化。

最开始为了对付瞿不知,她就吞服了大量的毒药。一直到现在,即使是最强的毒,也无法给?她带来任何伤害。

白拂英已?经不需要可以去吞服毒药了。她的血,就是全中洲最危险的毒。

后来,她又意外吞噬了魔火。再到后来,白拂英又发现自己的灵力对浊气也有着?近乎可怕的亲和力。

吞噬,同化,融合。这?才是浣灵道体最可怕的本质。

不止作?用于躯体,还作?用于神魂,作?用于一切虚无缥缈的东西?。

白拂英想,她大概知道那名修士为何有力量躲避追杀,又为什么死在飞升雷劫之?下?了。

女修露出?牙齿,绽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她应该很爱笑,每次白拂英看她的时候,她都是笑着?的。

“那个修士吞掉了那一整个小家族。”她掰着?变形的手指,痴呆一样数着?,“大概有……几千人吧。灵力、血肉、神魂,连一个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追杀她的修士,她更是见一个吞一个,从不浪费。

从这?些养料中,她得到了无与伦比的力量。

“但她还是少了一点东西?。”

白拂英眯起眼,看向这?个见多识广的女修。事到如今,她已?经不着?急出?去了。

反正她没感觉自己身体死了,应该就是还活着?。

那灰色的山石虽然难缠,但沈明月和祝沅实力都不差。尤其是沈明月,他还会阵法,能抵挡一阵子。

白拂英只分神了一瞬间?,就再次将注意力聚集在女修的脸上。

“她少了气运。”

“气运?”

“没错。”

女修拖着?步子,缓慢地在狭小的空间?里走着?。她的树根划过土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万物皆有气运,气运比天赋、勤奋都重要得多。那修士杀了那么多人,满身因果,却又少了最关键的气运,当然只能死在飞升雷劫之?下?了。”

白拂英的手不自觉地抚摸着?剑柄。

她没有抽出?剑,只是微微低下?头,眼睫在脸上打下?了一片阴影。

“气运……”

她心里缓缓闪过这?两个字。魔火好?像察觉到了她的想法,不由得尖锐地笑了起来。

“白拂英,我看你?离坠入邪道不远了啊。”

白拂英眼眸微转,嗤笑一声。

“什么正不正,邪不邪的。”

她将手从剑柄上放了下?去,微微扯了扯嘴角。

“中洲那些正道,他们很正吗?既然没有正,又何来邪?”

“呵呵,白拂英,你?的念头很危险哦……”

白拂英直接忽略了它,看向女修:“你?告诉我这?些,是要做什么?”

她可不觉得这?女人有这?么好?心。

女修沉默几息,倏然抬起头。长发朝着?脑后披散,借此机会,白拂英看到了她的正脸。

她身形苍老佝偻,脸反而?很年?轻,很美?艳。光看身材,谁也想不到她长着?这?样的脸。

美?丽的脸和苍老干瘪的身体组合在一起,让人觉得分外诡异。

女修直视着?她,一字一顿道:“我要你?吞噬我。”

“……什么?”

白拂英觉得自己幻听?了。

她要求她吞噬自己?

可是,白拂英虽然没有真正地吞噬过别人的神魂,却也知道,神魂一旦被吞噬,就和魂飞魄散没什么区别了。

她是在寻死?

女修又重复了一遍:“吞噬我。”

魔火兴奋起来:“这?哪里来的冤大头?白拂英,你?还在犹豫什么,快按照她说的去做啊!”

“小心有诈。”

白拂英眼眸闪了闪。

“我在这?里已?经好?多年?了。”女修喃喃说道。她的声音含糊起来,像是病人睡梦中的呓语,“我已?经……和它融合了。我想要离开,想要解脱。”

“哦?”

白拂英挑起眉:“可是,那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况且……”

她视线落到女修的腿上。

“你?的神魂已?经被侵蚀,我吞噬了你?,也会有危险的。”

女修嗤笑:“你?以为不吞噬我,你?就没危险了吗?”

她的语气变得有些尖锐。

“你?进了玄光镜,就成了它的一部分。浣灵道体对浊气的亲和力可比普通体质要高得多,其他人融入玄光镜需要一年?,你?只需要一天。”

女修道:“你?感受不到吗?”

白拂英感受到了。

正因为感受到了,她反而?愈发冷静下?来。

“既然我早晚要被同化,那吞噬你?的神魂又有什么用?”白拂英嘴角动?了动?,“倒不如留着?你?,至少不用孤零零一个人。”

女修道:“你?真是狡猾,也不知道是谁的门下?弟子。我是大乘期的神魂,一个大乘期的神魂,还不够吗?”

“任务是任务,报酬是报酬。”

白拂英抱着?手臂,靠在一边的灰石上,轻飘飘地说道。

“你?现在,可没有更好?的选择。”

魔火啧啧两声:“白拂英,你?好?贪心。”

本来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她居然还想要第二份酬劳。

白拂英微笑了下?。

谁让她除了她,没有其他选择了呢。

女修则是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这?才问道:“你?想要什么?我的储物袋和身上大部分东西?都被毁了,给?不了你?太多。”

“我不要别的。”

白拂英眯起眼,用手指点了点额头。

“我要你?关于‘剑’的记忆。”

“哦?”

女修歪了歪头:“你?怎么知道我会用剑?”

她的佩剑也没能进入玄光镜,身上也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她实在好?奇白拂英是怎么看出?她是剑修的。

“剑意。”白拂英道,“我感受到你?身边又残留的剑意。”

那剑意和她曾见到过的剑意都不一样,是一种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剑意。

白拂英想,这?个女人应该是一位高明的剑修。

女修想了想,爽快地答应了。

“可以,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如果你?能出?去,帮我带一封信和一个东西?。”

“信?”

女修应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方小小的印鉴,以及一封信,递给?白拂英。

白拂英扫了一眼,信笺是白的,上面没有字。

“那是灵气纸,上面写了地址。等你?离开囚灵之?海,到了灵气平稳的地方,自然就能看到了。”

想了想,白拂英把信连同小小的印鉴塞进袖子里。

“我会送到的。”

白拂英并不怀疑自己能出?去这?点。

她还有不少底牌没用出?来。

女修点头:“好?。”

她似乎有些疲惫了。交代完这?些事,女修的声音沙哑了几分,身形也愈发佝偻。

“就现在吧。”

女修盘坐在地上,示意白拂英坐

到对面,运转灵力。

“就像你?吞噬那些毒物一样。”

听?着?女修的声音,白拂英缓缓闭上眼,灵力沿着?经络不断运转、循环。眼前的虚无渐渐褪去,她看见了面前的一片黑暗。

在黑暗的正中,是一个鸡蛋大小的浅绿色闪亮的光点。

光点颜色有些黯淡,边缘是一圈圈黑灰的颜色,中间?也有一些黑色斑点,看着?像是坏掉的鸡蛋。

是女修的神魂。

白拂英没有犹豫。她分出?一缕灵力,像是蜘蛛吐出?丝线,拉住自己的猎物一般。

神魂的一角被扯了下?来,渐渐融化在灵力中。

白拂英面前坐着?的女修抽动?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哼。

神魂上的伤,永远是最痛、最难以愈合的。

女修按住自己的手腕,硬生生制止住自己想要离开的念头,催促道:“继续。”

她宁愿痛苦,也不想让自己沦落为没有理智、终日混沌的怪物。

她不想!

白拂英眼睫轻轻动?了一下?,随即有更多的灵力探了出?来,飞快地吞食着?女修的神魂。

女修没有抵抗。整个过程,比她想象中要顺利得多。

白拂英加快了速度,很快,就有一大半的神魂被她吞噬,只剩下?一小部分的神魂还在黑暗中漂浮着?。

那是最后一部分,也是最核心的一部分。

只要吞噬了它……

白拂英眼皮突然一跳。她感觉到,充满恶意的一掌正朝着?她胸口击来,锐利的掌风几乎要刮破她的皮肤。

是她!

白拂英倏然睁开眼。只见在她对面,女修仍旧端正地坐着?,额头上满是汗珠,神情扭曲。

几根黑色的树枝穿破她柔软的脖颈,鲜血从颈部流了下?来。

白拂英悍然出?掌,掌心与那女修的手掌相撞!

她并非全无防备,一直都留了一手!

两掌相碰,灵力翻卷。白拂英只觉得手腕微微发麻,还有着?轻微的刺痛感。

她没有在意这?些小事,继续抽出?灵力,加快速度吞噬着?女修的神识。

白拂英清楚,攻击她未必是这?女修的原意。她神志已?经不清醒,被浊气侵蚀太严重。

就像洞里的祝索一样。到这?种地步,很可能会被操纵着?,做一些自己并不愿意做的事。

当今之?计,就是快些吸收神魂。

几道灵力丝线连接着?女修与白拂英。

青色的微光顺着?丝线落在白拂英身上,那个小小的光球越来越小,女修头上的了。冷汗也越来越多。

终于,她再次猛烈的挣扎起来,一道剑意朝着?白拂英斩去。

白拂英神色微凝,调动?魔火的火焰迎击,两种力量相撞,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火焰照亮了洞穴的每一个角落,也照亮了白拂英平静的面容。

女修的神魂只剩下?指甲盖大小,过不了几息就要被吞噬殆尽,而?正在此时,女修倏然睁开眼,反手朝着?白拂英的方向攻来。

她要阻止她吸收这?最后的一点神魂!

白拂英神色不变,更多的灵力攀住那一个光点。一息、两息……眼看着?女修的攻击要落到她身上,她的动?作?忽然一僵。

她狰狞的脸扭曲起来,神色又逐渐变得平静。

几息后,女修的发丝突然化作?粉末,紧接着?是头颅、躯干。粉末飞舞,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飘散在黑暗的洞穴之?中。

第158章同化

她死?了。

神魂彻底散去。黑暗的洞穴重归寂静,再也没有她存在过的痕迹。

白拂英睁开了眼,扶着墙壁缓慢地站起身。

吞噬别人神魂的感觉算不上好,不过比起她,被吞噬神魂的那个人应该更不好才是?。

神魂中传来奇特的鼓胀感,一些记忆碎片出现在白拂英的脑海中。这就?是?女修留下?的,她对于“剑”的理?解。

白拂英没有立刻查看。

她伸出左手。原本白皙的手臂上出现了几条青黑色的纹路,它?们像是?血管一样在皮肤下?生长着,带来些微的刺痛感。

是?浊气。

女修的神魂已经和浊气融合在一起了,白拂英无法把它?们分开,只好一起吸收了。

这样一来,她也不可避免地吸入了浊气。况且就?算不吸收女修的神魂,白拂英在玄光镜里待久了,照样会被浊气侵蚀。

白拂英盯着手腕上的纹路,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个结果,是?她早已预料到的,因?此也不觉得有什么恐慌着急。

“惨了惨了。”魔火倒是?比她还急,“没想到你这么小心,居然还是?会沾到浊气。”

白拂英放下?袖子,任由宽大的衣袖遮住自己的手臂。

“这是?必然的。”她慢条斯理?地说?道。

魔火“咦?”了一声:“白拂英,我怎么感觉你非但不着急,还有点……”

“高兴?”

“没错,就?是?高兴!”

虽然它?读不了白拂英的心,却能感知到她的情绪波动。此时白拂英的情绪昂扬,很明?显是?愉快的情绪。

“我只是?突然发现,浊气的问题并非那么无解。”

魔火晃了晃,立刻就?想到了白拂英所指的是?什么:“你是?说?谢眠玉?”

白拂英没有回答,只是?微笑。她的答案就?藏在微笑之中。

前世?,谢眠玉觉醒了魔神血脉——说?是?魔神血脉,但白拂英怀疑,里面隐藏的,其实是?魔神吸收的浊气。

后来他掌握了祭器,整日?与浊气为伍,不照样没事吗?甚至还能继续风风光光地当他的天之骄子,完全?没有变异。

“……你要是?能和他比,也不至于落到那种下?场。他身上的血脉特殊,你又没有。”

话?虽然难听,但是?事实。

“没有。但马上就?有了。”

魔火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你是?说?……”

它?好像想到了白拂英的意思,忍不住“嘶”了一声。

“白拂英,你还真是?够心狠手辣的。”

这句话?它?在心里想了无数遍,又对白拂英说?了无数遍。

白拂英的手段,可比它?想象中要凶狠太?多。

有时候,她也会展露出那么一丁点儿?的温情,但过不了多久,她就?会用狠辣的手段再度打破它?的幻想。

白拂英的心情真的不错。听到魔火的话?,她非但没生气,反而还笑了起来。

“多谢夸奖。”

谢眠玉前世?吸了她那么多血,这次,也该换她吸他的血了吧?

不只

是?血……她也许,还需要一点其他的东西。

念头从?脑海中一闪即逝。白拂英垂下?眼帘,将这件事暂且搁置在一边,转而思索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该怎么从?玄光镜里出去。

女修和她说?出口被封印了,应该不是?假的。

至少以白拂英的阵法造诣,是?破不了她这个封印了。

暴力?破除?不,不行,她之前试过,似乎没什么作用,只能干耗力?气。

那么……

不妨大胆一点吧。

白拂英坐回远处。空间里十分安静,安静得只能听到水珠从?石壁上滴落的声音。

铺展。

灵力?像蛛网一样在洞中铺展开来,朝着四面八方攀爬而去,不多时就?覆盖了整个洞穴。

植入。

灵力?丝线在灰色的山石上扎根,浊气顺着灵力?丝线,朝着白拂英身体的方向攀爬。

同化。

是?它?同化她,还是?她同化它??

谁也不知道。

灵力?蛛网笼罩着整个洞穴,亮晶晶的水汽在蛛网上凝聚,缓慢地滴落。

浊气顺着蛛网向前蔓延,转瞬间到了白拂英的身前。白拂英闭着双眼,指尖上的灵气丝线微微颤动着。

一缕浊气进入她的体内。微不足道的一缕,渐渐融入到她的血肉中,像是?一滴水汇入大海,没能掀起一丁点的涟漪。

还能吞噬更多。

更多的浊气,顺着蛛网,疯狂地涌入她的体内。黏稠的黑气旋转着,形成了一个漩涡。

大量的浊气同时挤入她的身体里,白拂英感觉到了一些不适,同时肢体末端有些发麻。

这是被侵蚀的征兆。

她冷静地想着,一层一层,缓慢而有条理地吞噬着浊气,与这些浊气对抗。

灵力?疯狂地运转,白拂英几乎能听到灵脉撕裂又重组的声音,间或夹杂着魔火的尖叫。

“白拂英,你疯啦?!!”

魔火不知道白拂英疯没疯,反正它?觉得自己要疯了。

怎么会有人这么头铁,直愣愣地想要吞噬祭器啊!!

上古修士试了那么多办法都没能摧毁它?们,最后只能勉强把它?们封印。

现在,白拂英居然想直接吞噬一个已经解除了封印的祭器?!

她疯了吗?

魔火发出无助的哀鸣。

倒不是?它?和白拂英感情有多深厚,主要是?如果白拂英死?了,它?也要跟着完蛋,不得不悲痛。

白拂英对它?的哀嚎充耳不闻,根本不在意它?的意见。魔火哀叹着,只好尽量帮忙吸收一部分浊气。

当然,作为浊界生物,有吸收不完的浊气算是?它?的梦想了——如果白拂英这家伙不在就?好了。

白拂英没有搭理?魔火。她分出了更多的灵力?,尽最大努力?吸收着浊气,同时灵力?丝线还在不断蔓延。

每吸收一些浊气,她的经脉就?被撕裂重组一次。但并不疼痛。

因?为她伤口愈合的速度太?快,往往还没来得及感知到疼痛,伤口就?已经愈合了。

不多时,她的体内就?已经堆积了大量的浊气。这些浊气沉积在灵脉中,和灵气一上一下?,相处得还算和谐。

浊气源源不断地涌来,又不断被吸收……终于,白拂英目光一亮。

她感觉到了。

抽丝剥茧般,剥离开层层叠叠的浊气,在那些堆积的浊气后面,是?祭器本身。

白拂英感觉到了。

镜子。

她感觉到了镜子的光,甚至还能透过镜面,观察着镜子另一面的场景。

海水、洞穴、沈明?月金色的衣裳。她看到沈明?月和祝沅正在逃跑,在他们身后,是?蠕动的灰色山石。

玄光镜中正散发出浊气,想要将沈明?月二人吞噬。但因?为镜中的白拂英正在大量吸收浊气,它?的攻击有片刻的停止。

白拂英眯了眯眼。她仍旧在吸收着浊气,而她的目光,则是?紧紧盯着镜壁,伺机而动。

镜子闪烁,场景变幻,面前由黑色的岩洞,变成了一片深色的海水。失去理?智的江桔祝索等人还紧追不舍……

就?是?现在!

白拂英面色一凛,放开蕴藏在神魂中的力?量,朝着周围的岩壁覆盖!蓝色的幽光刹那间覆盖了整面镜子,玄光镜发出一阵灼人的温度。

“什么?”

沈明?月感觉自己的后背被烫了一下?。他脚步微顿,就?见前面的祝沅也停了下?来。

“怎么了?”

祝沅面露难色:“前面的路被堵住了。白道友还没醒吗?”

沈明?月摇摇头:“还没有。”

两人只简短地说?了两句,就?来到了被堵住的石壁前。

沈明?月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咬破指尖在上面绘了个符,随即催动灵力?,将其贴在被堵住的路上。

原本厚厚的岩壁上顿时出现了一个灵气漩涡。两人先后进入漩涡,眼前终于出现了些许光亮。

那光并不算十分亮,却足以让人心中多几分慰藉。柔软的水流冲刷着三人的面颊,浊气源源不断地涌出,将海水染成深色。

“小沅!”

祝沅一出来,就?看见附近多了几个人。

原来是?祝漫带人刚顺着路找了过来,她本来想进去找人,却没想到祝沅直接出来了。

祝沅顾不上叙旧:“先离开这里!”

祝漫见两人神情凝重,白拂英还被沈明?月背着,就?知道事情不寻常。她应了一声,众人正欲离开,就?被一些光芒包围了。

原来是?一些鱼被浊气吸引,不顾危险凑了上来。

转瞬间,众人就?被身后的祝索江桔,以及身前的鱼群包围,陷入了前有狼后有虎的境地。

“沈道友。”祝沅凝神看着四周,“你带白道友,还有漫姐他们先走,我断后。”

这时候断后,其实就?是?用自己的命去短暂拖住这些敌人,争取一点逃脱的时间。

沈明?月蹙眉,正欲说?话?,忽觉背后灼热感愈发强烈。他担心出了什么事,就?回过头,却正对上白拂英漆黑的双眼。

她醒了。

沈明?月微微一怔。而祝沅过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回应,忍不住回头,正在这时,一阵强大如暴风雨般的灵力?在海水中爆裂开来,带起一阵冲击。

什么?!

柔和的水波被卷起,变得锋利如刀,里面裹挟了大量的剑意,如绞肉机一般朝着附近刮去。

鱼虾、沉船、浊气,无论是?血肉之躯,还是?钢铁金属,只要被这股灵力?刮蹭到,立刻就?会被斩断,变成无数碎末落在海中。

只在刹那之间,海水被染成血红。

碎肉和骨渣在风暴中翻滚,海水上翻起血色泡沫,连同周围的浊气,也被这股极强的灵力?冲散,不见了踪影。

而那座灰色的小山,更是?被连根拔起。灰色的碎石撞击在沉船冢上,发出铛铛的声响。

不仅是?海底,连海面上,也突兀掀起了一阵强大的风暴。刚找到的船在海上漂着,随着海浪的波动而上下?起伏。

“怎么回事?”

“沉船冢要塌了!先让船离远点!”

“漫姐还没回来?”

急切吵闹的声音在船上响起。船只匆忙地离开沉船冢,刚开出去不远,就?听到“轰隆”一声巨响。

一艘巨船从?沉船冢上掉下?来,正好砸在众人刚刚停留的位置,掀起一阵海浪。

还不等众人震惊,只见一阵海浪直接翻涌而上,遮盖了整片天空。

海浪尖锐地呼啸着,呈漩涡状席卷了整座沉船冢,无数船只被卷入其中,或是?被浪头拍碎,或是?被抛上天空。

“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手忙脚乱地开船逃离海浪的攻击范围,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直到沉船冢的船全?部被拍成碎片,那股灵气波动才渐渐缓和下?来。

这场扫射持续了足足一刻钟才停歇。

风重新变得柔和起来,海雾被狂风吹散,露出浓雾后的太?阳。只有海面上漂浮的沉船碎片,缓缓诉说?着刚刚发生了什么。

灵力?收拢回白拂英的体内,而此时此刻,海底已一片狼藉,除了众人现在落脚之处,其他方位都已是?一片废墟。

鲜血的味道混在海水中,涌入鼻腔,某条鱼的内脏挂在了沉船凸出的金属条上。血水染红了一片大海。

遮挡在上方的沉船被风暴拍开,几缕日?光落入海中,照亮了海中水波。

白拂英略有些无力?地重新靠回沈明?月的肩上。几息后,她又抬起头,从?他的背上跳了下?来。

“白道友?”祝沅惊喜道,“你没事吧?你刚刚,突然晕倒了……”

白拂英摇摇头:“我没事。我们先离开这里,剩下?的之后再说?吧。”

其他人都同意她的提议。正好,上方的沉船被挪开,众人也没必要绕路,直接运转灵力?朝着上方浮去。

白拂英感觉灵力?运转的速度比从?前提高了数倍。

对元婴期修士来说?,数倍是?一个可怕的概念。

“白拂英,你还真是?福大命大。”魔火也是?劫后余生。不过这不影响它?阴阳怪气。

“是?啊。”白拂英微微笑道,“还真是?,福大命大。”

这一切,都要感谢谢眠玉。

白拂英闭了闭眼。

要不是?他提供了那一点气运,她的运气怎么会这么好呢?

他本人大概是?不愿意的。不过,谁叫他打不过她,只能靠气运勉强逃脱呢?

白拂英睁开眼,钻出水面。正是?清晨时分,阳光明?媚地落在海面上,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暖意。

真是?一个好天气。

稍远的地方出现了船只的影子。祝漫仔细看了看,发现正是?众人新找到的船,于是?朝着那边发了信号。

众人站在水面上,朝着船只奔去。那船也发现了几人的身影,连忙掉头前来,接到了几人。

白拂英跃到甲板上,身上的灵力?波动缓缓平息下?来。

其他人也都跳上船。众人多多少少都受了点伤,但没有伤亡,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祝沅看着海面,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忽地,她“咦”了一声,伸手指向海面:“你们看,这好像就?是?之前那些漩涡在的位置。”

白拂英掀开眼帘,看了一眼,心中有了猜测。

这沉船冢最下?方的船已经有数百年历史,绝对不是?近期形成的。

也许祭器原本就?在这里。

只是?那时候封印还算完整,浊气逸散的不多。这些浊气导致附近总是?有沉船,长年累月形成了沉船冢。

那女修可能也是?在这段时间陨落的。

后来因?为某种意外,祭器被海一宗的人打捞了出来。在魔神山屠宗前夜,海一宗弟子带着祭器出逃,阴差阳错间来到了沉船冢一带。

沉船冢附近还有残留的浊气,导致那弟子也沉了船,祭器再次回到沉船冢。

只是?这次,它?的封印已经彻底解开了,造成的影响也越来越大。

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感受着体内充盈的力?量,白拂英微微一笑。

刚刚死?里逃生,众人都没有什么谈兴,各自回房间休息。

白拂英也回房间打坐。她倒是?没受什么伤,也没有消耗。

不仅没消耗,反而还有得赚。

她运转灵力?,将躁动的灵力?安抚下?来。玄光镜被她融入体内,形成了第二个丹田,浊气不断从?玄光镜里涌出,在她身体里游走。

浊气和灵力?,在她体内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看来,之后还要花些心思在维持力?量平衡上。”

白拂英心中思忖着。

她储物袋里还有两个祭器,白拂英打算把它?们两个也吸收了。

不过贸然吸收,她体内力?量容易失控,到时候就?不好处理?了。还是?要寻一个合适的时机。

反正霞光珠和云光晶封印还在,等一等也没什么。

船只平稳地行驶着,以最快速度脱离了这片海域。确定安全?之后,祝漫就?放慢了速度。

这毕竟是?一艘旧船,还是?开慢点比较好。

返程的第六日?晚上,有人敲响了白拂英的房门。

白拂英打开门。是?祝漫。

“白道友现在方便吗?”

兴许是?受祝沅影响,原来祝家人更习惯叫她“东方道友”,但不知何时,叫法都改成了“白道友”。

白拂英轻轻点了点头。祝漫叹了口气,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道友,我有事想和你谈一谈。”

白拂英挑起眉。

“关于江家?”

祝漫应了一声:“大部分关于江家。不过也有别的事。”

白拂英看着她,侧过身子示意她进来。祝漫道了声谢,走进了房间。

在她身后,白拂英反手关上了门。

“请说?吧。”

第159章指认计划

两人相对而坐。

祝漫知道白拂英不喜欢无意义的废话?,干脆直接说了。

“江家勾结魔神山一事,现在已经确凿。”

祝漫开口,缓缓说了些白拂英不太清楚的事。

原来,在白拂英进入玄光镜之?后,祝沅和沈明月二?人又在外面应付了一段时间。当?时祝索短暂地恢复了理智,将一些东西交给了他们。

首先就是一块留影石,里面记录了江家袭击祝家众人的经过。留影石难以伪造,这个证据足以指认江家。

除此之?外,祝索还?留下了一个留音符,借此留下了一些遗言。

“小沅把这些东西都?带回来了,还?有一些尸体。只不过……”

祝漫抬起头,看了眼白拂英,轻声道:“白道友,我们还?缺少强有力的人证。”

人证不好找,因为经历了这些事的,除了祝家人就只有白拂英和沈明月两个外人。

出于身份原因,祝家人的证言不好取信,于是祝漫想到了白拂英两人。

两人一个来自东方家,一个是隐世宗门的人,说的话?都?比较有分?量。

“沈道友那?边已经答应帮忙作证,不知白道友方不方便?”

白拂英挑挑眉,凝眉问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指认江家?”

“这件事,我还?要和家主族老?商量一下。”祝漫略带歉意地看着她,“不过,应该不需要耽搁太久。”

白拂英思忖几?息,应道:“我可以出面指证。”

她和江家人早结下大梁子了,看他们倒霉,她很乐意。

祝漫听她同意,脸上也露出欣喜的笑容来:“多谢道友愿意出手相助。另外……”

停顿了一下,她接着问道:“道友,关于囚灵之?海浊气的事?”

“已经解决了。”

祝漫讶然看了白拂英一眼。她不知道白拂英究竟是如何把这件事解决的,只以为这是她的机密,就没有多问。

两人又随意闲聊了几?句。白拂英问起还?有多久能到达海锋城,祝漫说也就是近一两日的事了。

果然她说的不假。

祝漫找过她的第二?日下午,众人的船就到达了海锋城。

见到海岸线,所有人脸上都?露出劫后余生的兴奋神色。

等船停好,众人就迫不及待地下了船,朝着祝家驻地的方向涌去?。白拂英弯了弯嘴角,也从船上跳了下来。

脚踏实地的感觉,终于让人有了些许实感。

“白道友。”

祝漫看着她的方向笑了笑,邀请她和沈明月两人去?祝家驻地休息,两人都?同意了。

这样一番波折过后,的确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休整一番。

祝漫将二?人带到了客院,随意说了两句,就快步离开了。她也需要尽快将此行发现报告上去?。

她一走,这附近就只剩下白拂英和沈明月二?人。

“这几?天在船上都?没见到你。”沈明月道,“白道友身体可还?好?”

白拂英道:“只是有些消耗,没什么大事。”

沈明月点点头,又道:“那?日道友突然晕厥,可把我们吓了一跳。”

提到这事,白拂英就想摇头。她拿起玄光镜的时候,并非全无防备,可还?是被那?镜子给吸进去?了。

幸好当?时身边还?有沈明月和祝沅。若是只有她一人,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出了一点小问题,但?都?已经解决了。”

“那?就好。”

至于玄光镜,两人默契地没有提起。

外面的风略有些冷,毕竟已经到了冬日。海锋城虽然比北地暖和一些,但?寒风裹挟着海水的湿气,还?是冷冽而刺骨。

几?缕雪花被北风裹挟着,轻盈地落在白拂英的手背上,又很快融化成水珠。

下雪了。

两人站在廊下,静默地望着远方的雪景。虽然沉默,但?并不显得尴尬。

这样安静悠闲的时光,对白拂英来说也是一种难得。

“等指证过江家,道友想去?哪里?”

沈明月问道。说话?的时候,他温热的呼吸落到寒风中,凝结成一层层白汽。

白拂英思索了几?息:“想去?一次玄云仙宗。”

这个答案,可真是让沈明月始料未及。

“玄云仙宗?”他侧眸看向她,“是玄云仙宗里,有道友认识的人吗?”

从北地之?战开始,白拂英名?扬天下。但?中洲所有人都?知道,她

性情淡漠,只与那?一两名?修士有点交情,却远远算不上好友。

她本人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向来深居简出,也从不主动上门拜访谁。

怎么突然要去玄云仙宗?

白拂英语气淡淡:“有些因果未了。”

顺便,她想做一个小实验,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

“因果未了”,这显然是一种很不友善的说法,一般只用在寻仇的时候。

沈明月沉默了几?息,才将掏出一个东西递给白拂英。白拂英侧头扫了一眼,发现是一张传讯符。

“道友,这是我的传讯符。”他看着她,双眼明亮,像是盛满了星子。

白拂英顿了一下,接过了传讯符,没有说什么。

雪下得大了。最开始只是点点冰晶,最后变成了鹅毛般的大雪。风雪笼罩了整片天地,寒风瑟瑟,吹刮着不远处的大海。

“以后如果要找我,”白拂英忽然道,“不要去?东方家,去?修灵山脉。”

沈明月愣了一下,才低低地“嗯”了一声:“我会去?找你的。”

“……只是说如果。”

白拂英说着,却轻轻笑了一声。她看向远方,那?雪花飞舞,渐渐在楼阁亭台间,铺满了一层银霜。

安顿下来的第二?日,祝漫又来找她了。她神情肃穆,沉沉地踩在薄雪上,留下两行灰色的脚印。

白拂英早已经在等她了。

“白道友,家主想要见见你。”

她轻声传达了家族的指示。白拂英应了一声,跟在她身后。

“我知道了。”

白拂英本?以为到场的会有很多人,包括沈明月,以及祝家的一些族老?。

不过到了地方她才发现,只有祝家家主祝怀一人等在里面。

“家主。”祝漫恭敬道,“我把白道友带过来了。”

论?血缘关系,祝漫是祝怀妹妹的女儿,祝怀一直对她视若亲子。不过在这种场合,祝漫还?是会公事公办地叫上一声“家主”。

祝怀轻轻颔首:“是……白道友吗?”

他似乎也知道白拂英不喜欢冠上东方家的姓氏,于是只叫她“白道友”。

这是一个平辈之?间的称呼,代表祝怀将她真正放在了可以与自己平等对话?的位置。

白拂英眯了眯眼,应了下来:“祝家主好。”

祝怀笑了笑。祝漫则是很有眼色地告辞想要离开,但?祝怀叫住了她。

“家族里的事,你迟早要了解,就留在这里听吧。”

祝漫应声,垂首立在一边。祝怀这才重新看向白拂英,亲自为她倒了一杯茶:“这次的事,我都?听说了。要不是有白道友相助,他们一船人恐怕都?回不来了。”

说到这里,他也很是唏嘘。

祝家之?所以能和江家争得不相上下,就是因为江家人才凋敝,而祝家却有不少成长?中的子弟。

祝家这一代天赋最好的,自然就是以祝漫为首的一群人。要是他们这些精锐不幸丧生,祝家也危险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白拂英不仅救了祝漫等人,更是救了整个祝家。

更别说……白拂英还?帮了他们那?么大的一个忙。

祝怀郑重道:“白道友今后若有需要,只要能做到,我祝家定然不会推辞。”

这是一个来自祝家的承诺。

白拂英用指尖摩挲着茶杯,微微笑了笑:“我也只是顺势而为。祝家主,请问江家那?边?”

“我这次找你,就是要说这些事的。”

祝怀说着,拿起桌上一封请柬,递到了白拂英面前。这请柬在白拂英进来的时候就摆在桌案上了。

白拂英接过请柬,看了一眼:“江家的?”上面印了江家的族徽。

祝怀颔首。白拂英拆开信,一目十行地看完,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信的内容大概是,江家老?祖江韵出关,且即将突破到大乘期,特?地邀请各家族派人赴宴。

这种宴会算不上罕见,在世家修士中尤为盛行。

一般来讲,高阶修士突破之?前,都?会摆宴,这时宴请的一般是亲友和关系亲密的小家族,这种一般被称之?为“小宴”。

突破之?后,还?会摆一次宴会,这次就会广邀修真界修士,风光大办。这种宴会被称之?为“大宴”。

祝家接到的,就是小宴的请柬。

“这次小宴,江家邀请了囚灵之?海一带的大小宗门、家族。”

祝怀缓缓给白拂英解释道。白拂英之?前在船上听祝沅提起过这件事,因此也不意外。

“祝家主是想在宴会上揭露江家的罪行?”白拂英眉头微动,“只是,江家那?边江韵是渡劫期,似乎不好对付。”

虽然吸收了那?无名?女修的神魂,又掌握了玄光镜,但?白拂英也不敢托大。

毕竟她现在身体力量跟不上,还?有不少力量被封存起来,没有消化,力量比渡劫期还?是弱上不少。

祝怀却胸有成竹,神神秘秘地笑道:“白道友放心,我祝家要对上江家,自然有办法牵制住江韵。”

祝漫眉头动了动,眼中略带喜色:“家主,难道是……?”

祝怀也没有隐瞒的意思:“没错。不瞒白道友,我家的祝峦先祖也突破到渡劫期了。虽然只是渡劫前期,比起渡劫大圆满的江韵还?是不如,但?牵制她还?是能做到的。”

况且,那?日赴宴的除了祝家,还?有囚灵之?海大大小小其他势力。

祝家提前联络了静水城的朱家,以及天方岛的碧若宗,这两方势力都?与江家有利益冲突,和祝家关系又不错。

江家倒下了,他们能瓜分?到不少利益,自然乐意出这把力。

至于其他势力,祝怀不信任他们,怕这些人当?墙头草给江家递投名?状,于是没有联系。

反正小宴当?日,他们若是看到江家大势已去?,定然也不会再站在江家那?边。这就够了。

白拂英听过祝怀的计划,心里暗自点头。看来这祝怀也早就想吞并江家了,并非逞一时之?勇。

描述完自己的计划,祝怀看向白拂英:“白道友觉得如何?”

白拂英道:“确实可行。”

祝怀笑道:“道友名?满中洲,你的话?别人自然会信,也劳烦道友为此事做个见证了。”

白拂英应了下来。

她早就想把江家搞掉了,现在难得有祝家愿意当?出头鸟,她自然不会反对。

“不过……”

白拂英提醒道:“江家那?位江韵的情况不太多,祝家主可要注意一下。”

“江韵?”祝怀挑起眉,脸上却没有疑惑,“看来道友也知道她的古怪。”

白拂英垂眼看着茶杯上袅袅升腾的水汽,低声道:“散修联盟的妙法真君曾是江家人,她也曾对我说过一些。”

“原来是妙法真君。”

祝怀了然。他从怀中取出一本?书,递给白拂英。白拂英接过,简单翻看了一下。

“这也是我们找到的证据。”

白拂英蹙眉:“失踪人口统计?”

“没错。”祝怀点头,“就是这几?年开始,囚灵之?海一带有大量修士失踪。只不过因为囚灵之?海比较特?殊,没人在意罢了。”

海洋,永远是毁尸灭迹的宝地。许多鲜血和罪恶落入海中,就会沉入不为人知的海底,再也无人知晓。

“光今年一年,囚灵之?海无故失踪的修士数量,就比过去?五年失踪人口的加起来还?多,而且多在江家管辖区内。”

白拂英放下手里的

情报。祝怀则是继续向下说。

“我之?前派人调查过,有一次,我派出去?的人正好撞见江家人袭击修士,将修士带回了江家。于是我借着江家少主婚宴的名?义,派人进去?打探,没想到被江家人识破并杀死了。”

这件事祝沅和白拂英说过。当?时她只说被杀死的族人是去?送礼的,没想到里面还?有这般缘由。

“总之?,白道友也务必小心。我瞧着这江家,从上到下都?走火入魔了。”

即使?他不说,白拂英也会加以十倍的小心。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江家就算衰落了,也是难以撼动的庞然大物。

白拂英将手拢进袖子,走入飒飒寒风中。她想了想,没有直接回到自己所在的客院,而是出了门,走到海岸边。

天太冷了,连海面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海水冲刷着海岸,留下一些灰白色的泡沫,日光冷然地照在海边,不带一丝暖意。

白拂英看着海面,略微有些出神。魔火则是道:“江家很快就要完蛋了。”

“是啊。”

白拂英懒散地应了一声。

“就算没有祝家,他们也撑不了多久。”

魔神山又哪是好相与的?还?有浊气……

魔火忍不住道:“江家灭了,什么时候轮到东方家?”

“嗯?”

“白拂英,你不会忘了吧!东方家啊东方家!你忘了他们前世怎么对你的了?”

“当?然没忘。”

“那?你这么淡定,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计较了呢。”

白拂英轻笑了两声。

“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魔火装傻充愣:“目的?谁的目的?我有什么目的?”

“这话?,你还?是问问你自己吧。”

正说着,白拂英感觉放在储物袋里的某个传讯符亮了起来。她将神识探入传讯符一看,竟然正好是东方家的传讯符。

还?真是说谁谁到。

白拂英扬起眉,激活了通讯符。通讯符对面传来东方眉严厉的声音。

“复儿。”

白拂英道:“父亲。”

东方眉质问道:“东方蔷和东方薇她们的魂灯为何灭了?她们出什么事了?”

大家族子弟出生时,家族会留存胎儿吐出的第一口灵力,制成魂灯,人死则魂灯灭。

宗门则是没有这种手段。而白拂英因为是后认回来的,也没有魂灯。

白拂英冷冷道:“她们死了。”

东方眉没想到她这么直言不讳,忍不住哽了一下,重复道:“死了?”

“是。”

“怎么死的?”

白拂英道:“在千丝岛调查时,他们贪心进了一个山洞,中了埋伏。”

“……行吧。”

东方眉对她的态度略感不悦,但?现在白拂英的天赋,又忍了下来。

江家几?百年前逼走了自家最有出息的两个后辈,这件事沦为了中洲笑柄,东方眉可不想再来一次。

“那?你千丝岛的任务可完成了?什么时候回家族?”

白拂英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几?分?急切。她眼眸动了动:“怎么了,家族有事?”

“是传承之?地的事。”

东方眉的声音透过传讯符,显得略有些扭曲失真。

“也不是很急。但?传承之?地的魔火是我们东方家的立足之?本?,我希望你能快些接受传承,好尽早掌控魔火的力量。”

在东方眉听不见的地方,魔火跳动着,不屑地嗤笑一声。

“一群废物,还?掌控魔火的力量。”

它动了一下,想起了什么似的。

“白拂英我没说你啊!”

白拂英没理她,对传讯符道:“这边还?有一些事要处理,我会尽快回去?的。”

说着,也不等东方眉回答,她直接掐断了传讯符。

第160章进入江家

对东方家的传承之地,白拂英也只?是有所耳闻罢了。

毕竟她前世只?是在底层摸爬滚打,更?深层的事她从来没接触过。

问魔火?

魔火好像也不是很乐意说的样子。白拂英想?了想?,也就作罢了。

反正离她回?东方家还有一段时间,她完全可以在这段时间里想?办法撬开魔火的嘴。

至于江家的事,白拂英根本没和东方眉提。

东方家和江家向来狼狈为?奸,两家有不少见不得人的利益往来,她要是告诉东方眉,东方眉肯定要提前给江家人报信的。

请柬上的时间是二十五日,也就是四日后,这四日足够祝家准备了。

白拂英不爱掺和这种密谋,于是一连几?日都没出门,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修炼。

偶尔和沈明月聊聊天,或是对弈几?局,隔绝了外界的风起云涌,日子难得平静。

“倒是难得见你这样轻松。”

沈明月微笑着说道。两人坐在湖心亭里,看着亭外的湖光。薄薄的雾气遮住了湖水上的倒影,稍远处的树上,挂上了一串一串霜白的雾凇。

白拂英淡淡笑道:“我倒是很想?这样一直轻松下去。”

最开始,她也没什么大志向。疏于修炼,不想?要名声,也不想?要力?量,只?想?这样安安静静地过下去,像一个最普通的修士一样。

沈明月轻声问道:“不能吗?”

“不能。”

白拂英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放弃仇恨,就是背叛自己。

沈明月道:“我却希望道友一直开心,不要被俗事烦扰。”

白拂英眺望着一片雾白的湖:“虽说是修士,但也是俗人。只?要是俗人,就难以摆脱俗事侵扰。就像是你。”

她倏然回?过头,静静地望着他。她的眼珠很黑,像是雪地里的一块黑色石头,分?外刺眼。

“就像是你,不也常常为?了一些事而心烦意乱?”

沈明月沉默一会儿,苦笑道:“我的确是心烦意乱。”

白拂英微微勾起唇。

她坐回?远处,看着远方,缓慢而轻柔地说道:“道友不必介怀。你能够活着,我就足够开心了。”

沈明月抬起头看着她。他抿了抿唇,用很轻的声音小声说道:“既然如此,我会好好活着的。”

白拂英没有说话。

浓雾渐渐散去,树木的影子时隐时现,聚成一片白色的森林,雪花在微风中平静地摇摆着。

这种平静,一直持续到江家小宴那?日。

一连下了好几?日的雪,那?一日却是个晴天。

“白道友,沈道友。”祝漫将二人引上事先?准备好的飞舟,“这是前往江家的飞舟,请和我们来吧。”

白拂英扫了眼飞舟内部。

这是一艘大型飞舟。她能感?觉到飞舟内气息驳杂,且每道气息都很强劲,初步推测飞舟内至少坐了几?十人。

还有几?道气息十分?强大隐蔽。若非这几?人的视线总会在白拂英身上停留一刹那?,白拂英差点?没能察觉到它们的存在。

应该就是祝家那?两位化神期,以及刚突破渡劫期的修士了。

这祝家,也真是倾巢出动了。

不过白拂英想?着,这些人应该不会在一开始就进去,可能会伪装成普通修士,或者在外面等待着调遣。

到时候里应外合,打江家一个措手不及。

这次代表祝家参加小宴的,正是祝漫,此次行动也由她统筹。白拂英侧眸看她,见她紧紧抿着嘴唇,也有些紧张的样子。

感?觉到白拂英在看她,她抬起头,勉强笑了一下:“白道友。”

白拂英应了一声:“祝道友似乎有些担心?”

祝漫苦笑:“江家毕竟是三宗四族之一。”

“事情?会顺利的。”

祝漫道:“但愿如此吧。”

飞舟渐渐落下来,众人踏着清晨的第一缕金光走下飞舟。

白拂英跟在祝漫身边,她身后则是跟着沈明月。

飞舟上人很多,但就像白拂英之前想?的那?样,下来的只?有几?个人,剩下的都留在飞舟上等待指令。

来到江家门前,递交请柬核对之后,众人就被请到了小宴上。

因天气不错,小宴就开在花园中,白拂英等人到的时候,那?附近已经坐了不少人。

祝漫一过去,就有人招呼她:“哎呦,祝漫贤侄女,好久不见,你修为?又高了啊!”

白拂英看过去,只?见招呼祝漫的是一个体型微胖的女人。

祝漫道:“是朱伯母啊。”

原来是静水城朱家的人,朱家另一边坐着个留着山羊胡的男人,正是碧若宗的长?老。

三方势力?早就达成了共识,此时互相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祝漫心中微松,带着众人坐了过去,脸上也带了笑容。

静水城的朱长?老和碧若宗的秦长老两人都和她寒暄起来,气氛分?外和谐。

白拂英坐在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宴会中的其他人。

来的大多是囚灵之海附近的势力?,让她有些奇怪的是,东方家也没接到邀请。

江家和东方家向来交好,两家有姻亲关系,走得很近。按理?来说,江家小宴,不

该不请东方家的人。

白拂英扫了一眼,便垂下眼帘,暗自记下这点?异常。

另一边,临近几?个席位的人已经聊了起来。

众人同在囚灵之海发展,相互之间很熟悉,很容易就聊成一片了。

“话说,咱们怎么也没看到那?位啊?”

“是啊,不是说已经出关了吗?”

“难不成是修炼出了问题,或者是……”

“要是修炼出了问题,又怎么可能办突破大乘期的小宴呢。”

众人没有说名字,但很明显,他们指的就是本次小宴的主角江韵。

他们说话声虽然低,但修士耳聪目明,哪有听不到的。祝漫和朱、秦二人悄然对视,眼中尽是了然。

白拂英则是端坐在自己的座位,静等着江议的出现。

而此时,江议正站在花园边一座高高耸立的小楼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赴宴的众人,阴冷的目光从所有人身上一一扫过。

很快,他就注意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当看到白拂英端坐在祝家人中间时,他的面皮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忍不住对一边的手下招了招手。

“谁把东方复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给请来的?”

“回?禀家主,我们并没有请东方家的人。”手下顿了一下,“东方复是跟着祝家的人一起来的。”

“哦?祝家?”

江议眼睑不自然地抽动一下。

“他们和东方复有什么交情??”

“听说飞舟坠落那?次事件里,东方复救过祝家的祝沅。”

江议眼珠忽然动了一下:“飞舟坠落?”

听到这四个字,他忽地想?到了什么。

“当初的东方辉,是不是也在那?艘飞舟上?”

这件事许久都没人提,他差点?忽略了。

不过,东方家的继承人死了也是一件大事,他当然不会忘记。事实上,当时他可幸灾乐祸了好一段时间。

“回?禀家主,是的。”

江议眯起眼睛:“东方家那?边的暗子说,早在飞舟坠毁之前,东方辉就曾领命去寻找过那?个东方眉那?个流落在外的孩子……他们当时没碰过面吗?”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手指,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从始至终,江议都觉得白拂英不像是东方家的人。

虽然性格是一样的讨人厌。

手下低眉敛目,不敢多说。

江议思索了一会儿,才收敛了纷乱的思绪,低声道:“罢了,先?别管这件事。你找人盯住她,盯紧点?,千万别让她发现了。”

手下领命退下。江议盯着白拂英的方向,眼中只?剩一片冰冷。

“东方复……既然你来了,就死在这里吧。”

只?不过,东方家的人……是有点?麻烦罢了。

阴冷的目光从身上掠过。白拂英似有所感?,抬眸看向上方,正好与?小楼上的江议对视。

说起来,白拂英没真正见过江议。但当看到这人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他应该就是江家家主无疑了。

不过,比起他本人的模样,他身上的另一种东西更?加能引起她的注意。

浊气。

她感?觉到了浊气。

白拂英眼神微动。

吸收了玄光镜后,她对浊气的感?知也变得敏锐了许多,几?乎在注意到江议的那?一刻,她就发现了他身上翻滚的浊气。

浓郁的、黏稠的浊气,比普通魔神山修士身上的浊气还要浓得多,几?乎要凝聚成一团黑色的烟雾了。

江议哪里搞来这么多浊气的?

白拂英心中千思百转,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抬眼望着江议,虽是仰望角度,却丝毫不显弱势。

江议也看到了她。

两人冷冷地对视。一人面无表情?,一人神色冷然,但唯一相同的,就是两双眼中盛满的杀意。

白拂英嘴角动了动。她拿起桌案上的酒杯,对着江议的方向举了举,做出一个敬酒的姿势。

江议双眼微眯,警告地看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不一会儿,他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宴会上,脸上的杀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和善的笑意。

“多谢诸位赏光,参加我江家老祖的小宴。”

他慢慢说着。而白拂英的注意力?,却被远方某处翻滚的浊气吸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