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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宫廷旧事暗藏杀机(2 / 2)

“字迹?”李纯似乎想到了什么,眯起双眼。

西岭月顺势问道:“圣上,这笔迹与你有几分相似?”

“七八分,但足以骗过怜怜。”李纯边说边朝她伸手,“你再将诗拿来让朕看看。”

西岭月依言将假情诗奉至帝王手中。

李纯仔细观察着笔迹,突然说道:“朕刚发现此人的笔画很奇特。”

“怎么奇特?”

“你看这‘夜’‘政’‘入’‘人’‘来’几个字,最后一笔都是捺,他写得不顺滑,尾处微微上钩。”李纯指着那几个字,“寻常人练字,这一笔是基本,绝不会这样写。”

经他这般一提,西岭月也发现了,口中说道:“这倒也是个线索。”

李纯顿时振奋些许:“朕这就安排下去,让阖宫书写这几个字,定能找出可疑之人。”

“圣上别急,”西岭月阻止他,“阖宫书写范围实在太大

了,月儿有个办法可以……”

“陛下,陛下,不好了!”就在此时,一个小宦官气喘吁吁地闯进来,行色匆匆地打断西岭月的话。

李纯见到来人脸色一变,径直问道:“是秋娘出事了?”

小宦官连连点头:“秋娘娘她……她被郭贵妃罚跪在含象殿外……”

不等来人把话说完,李纯已像一阵风似的离开。

西岭月本不欲掺和后宫诸事,但郭贵妃毕竟是她的亲姑母,她也怕天子一怒之下夫妻失和,思前想后,还是抬脚追赶而去。

含象殿是郭贵妃的居所,离皇太后的蓬莱殿不远。西岭月随李纯匆匆赶到殿门外,一眼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身穿宫装的女子正跪在庭院正中,双肩微微耸动,应该是在哭泣。

李纯飞奔过去将她扶起,神色刹那柔和如水:“秋娘,怎么了?”

杜秋娘娇滴滴地起身,对李纯摇了摇头:“是杜秋无礼,惹贵妃生气了。”

李纯脸色骤然变沉,生出一腔怒火,但他到底没有发作,只问一旁的小黄门:“贵妃人呢?”

话音刚落,郭贵妃已经施施然从正殿里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向李纯行礼:“臣妾见过圣上。”

李纯的呼吸有些急促,压抑着情绪问道:“秋娘犯了何事,竟让贵妃如此动怒?”

郭贵妃神色不改,大方回道:“禀圣上,您尚未下旨册封杜秋娘,丽正殿宫人便以‘秋妃’相称,杜秋娘竟也受之。这几日后宫

传言纷纷,诸多妃嫔不满,臣妾奉旨掌管凤印,自然要整肃此事。”

李纯听闻此言,心头气焰顿时灭掉一半。自杜秋娘进宫之后,他的确是酒后承诺过会封她为妃,但她进宫时日尚短,镇海之事还未完结,宫内都知道她曾是李锜府中的歌舞姬,是身份低下的掖庭罪奴,也并非处子之身。

虽然他身为帝王不介意,但后宫礼法犹在,他一时片刻也无法给她名分,便只能徐徐图之,先为她改名、撤销奴籍。一定是丽正殿空置太久,宫人们好不容易迎来后宫新宠,上赶着讨好,便将他酒后戏言当了真,公然称杜秋娘为“秋妃”……这岂不是让人抓住了把柄?

想到此处,李纯面色稍霁,对郭贵妃温和说道:“贵妃别生气,秋娘她进宫时日尚短,不懂宫规,这次就算了吧。朕会责罚丽正殿的宫人,给你一个交代。”

“圣上不是给臣妾交代,是给后宫一个交代。”郭贵妃义正词严,“杜秋娘既已进宫,就必须遵守后宫的规矩。臣妾想派一名女官去丽正殿指导她学习宫规,不知圣上是否允准?”

李纯自然无法拒绝:“还是贵妃想得周到,此事就这么定下吧。”

他生怕郭贵妃会再行刁难,急忙又道:“朕还有事找秋娘,先把人带走了,她还年轻,以后你再慢慢教她。”

郭贵妃也是见好就收,给了帝王一个台阶下,盈盈俯身行礼:“臣妾恭

送圣上。”

李纯不好当众抹了正妻的面子,便轻咳一声,又故作严肃地对杜秋娘命道:“你还不谢过贵妃不罚之恩?”

杜秋娘梨花带雨地依言照做:“杜秋谨遵贵妃教导,谢过贵妃不罚之恩。”

郭贵妃适时绽开一抹笑容:“去吧,好生服侍圣上。”

帝妃二人便携手而去。临出含象殿时,李纯才想起西岭月也跟了过来,连忙朝她使眼色:“唔,月儿你来得正好,多陪陪你舅母。”

西岭月知道帝王是命她安抚郭贵妃,只得领命。

“让你看笑话了。”含象殿的偏殿之中,郭贵妃斜斜倚着一张鎏金乌木美人榻,有气无力地说道。

“舅母,”西岭月心中纠结,不知该如何安慰,“圣上他只是……”

“眼下无人,你还是叫我姑母吧。”郭贵妃摆了摆手,“舅母哪比得上姑母亲。”

“是,贵妃姑姑,”西岭月从谏如流地改口,“月儿方才观察,圣上他并不是针对您,只是……”

“只是‘色欲熏心’?”郭贵妃勾起一抹讽笑。

“倒也不至于,”西岭月试图解释,“圣上还是很敬重您的。”

“他是敬重郭家,不是敬重我。”郭贵妃似乎已经看透了,目中闪过失望之色,“你此次进宫,可是为了调查纪美人的案子?”

“呃,这……”西岭月心中吃惊,不知郭贵妃的消息为何如此灵通,正想着是该承认还是否认,就见郭贵妃又笑了,那笑容中

满是洞察世事的通透。

“圣上真是欲盖弥彰,光瞧杜秋娘那模样,谁不会想到纪怜怜?”她低头拨弄着指甲上的蔻丹,“若论揣摩圣心,这后宫里没人能及得上我。”

“贵妃姑姑,那您……”西岭月想问又不敢问出口。

郭贵妃知她话中之意,倏然抬头望她:“我没做过,这种下作的法子我还不屑用!区区一个美人,若要整治她,我大可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何必冒这风险?”

“姑姑息怒。”西岭月顿感心头一松。这几日来,她最担忧的就是此案会牵涉郭贵妃,如今对方已经表态,她相信郭贵妃不会说谎。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能查清此案,洗脱嫌疑。”郭贵妃蛾眉微蹙,从美人榻上直直坐起,“你不知道,当时纪美人掉下勤政楼,圣上看我的眼神……就像是要杀了我一样!虽然他没有说破,但为着此事,他总是不肯立我为后。”郭贵妃语带不平。

“圣上不立后,原来是因为此事?”西岭月终于醒悟。

郭贵妃再度冷笑:“这是明里的缘由,暗里的自然是因为我姓郭。圣上他为人谨慎,不希望郭家压他一头。”

是啊,自从安史之乱开始,郭家已经繁盛五十年了,与李唐皇室休戚相关,可谓朝中第一世家,若再出一位皇后,就会成为名正言顺的“外戚”。而圣上才刚刚即位两年,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是不会允许这样一座泰山压在

他头上的。

可是历朝皇后哪一位不是出身名门、家世显赫,圣上因此而不肯立后,甚至防着郭家,是不是太过分了?西岭月如是想着,尚未发现自己已经渐渐接受了“郭令月”这个身份,开始站在郭家的立场上考虑问题了。

“你别看圣上摆出一副情深意重的样子,纪美人就是死了,还要被他利用一把。”郭贵妃索性从榻上起身,讽刺道,“去年间,朝臣先后上书立我为后,他便以纪美人坠楼之事搪塞,说是我管理后宫不力,无法服众,容后再议。”郭贵妃说到此处,眼中已是蓄了点点晶莹,愤愤再道,“我朝开国以来,哪一任帝王不立后?只有先帝在位时间太短,尚未来得及册封!圣上他根本不顾及我的名声,任朝堂后宫指指点点!”

眼见她情绪激动到了极点,西岭月连忙安抚她:“贵妃姑姑息怒,此事也没您想的这么严重,圣上对我提起此案时,言语间还是很回护您的。”

“你不必安慰我了。”郭贵妃转身看向窗外,眸中闪过倔强之色,“此事若不给我个交代,索性我也从勤政楼上跳下去,自证清白,一了百了!”

“哪有这么严重。”西岭月口中劝着,也只当她是说了句气话,并不当真。

可当时西岭月并没有想到,这个念头已经在郭贵妃心中生了根,渐渐地发芽滋长。数十年后,当郭贵妃已经做了四朝的太皇太后,

她终究还是站到了勤政楼上,想要纵身一跃。

而给她致命一击的,正是郭仲霆和西岭月举荐入宫的奴婢——郑婉娘,这个出身低微的女子,最终与她平起平坐。

当然这已是后话。

此时的郭贵妃对自己的命运仍是未知的,她只是着眼于眼前的挫败与难堪,抓住西岭月的手叮嘱:“月儿,姑母的清白可都系在你身上了,你一定要查清楚此案,还姑母一个公道。”

“我……月儿尽力。”西岭月感到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一些。

郭贵妃将积郁在心头近两年的话倾诉出来,心里也好受许多,和缓了情绪再道:“好了,姑母已经没事了,你快去忙吧。”

“不急。贵妃姑姑,您得帮我一个忙。”

翌日,天子派人告知西岭月,经询问服侍先帝文墨的宦官,已经确定了先帝曾给三位太妃赏赐过文府墨,这三位太妃又分别赠予过别人,其中就有四位是现任天子的妃嫔。

她们分别是:含象殿郭贵妃、浴堂殿张华妃、温室殿徐婉仪、丽正殿纪美人。

与此同时,尚仪局司籍司也将近五年来领取过硬黄纸的妃嫔名单交给了西岭月,三品以上的妃子总共十位,而拥有文府墨的四位都在其中。

但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此事竟然泄露了出去,宫内已有宫人听说了西岭月进宫的目的:重查纪美人坠楼一案。

郑婉娘也听说了。一转眼她已经入宫一个月了,因为

郭仲霆提前招呼过,她被安排在了郭贵妃的含象殿当值,专职伺候郭贵妃洗浴,算是很清闲的差事。

可没过多久,她便听说杜秋娘也进宫来了,还受到天子的恩宠,住进了从前纪美人的丽正殿。想起自己以前是李锜的妾室,而杜秋娘只是府中奴婢,如今两人的身份却颠倒过来,郑婉娘心中很是不平。

可她并不傻,自然不会为着私心去得罪皇帝新宠,反而趁着不当值的工夫,悄悄去了一趟丽正殿求见杜秋娘。

“婉姐姐太客气了,我竟不知你也在宫里,否则定要去探望你的。”杜秋娘见是故人前来,心中很欢喜,连忙命人奉茶看座。

郑婉娘不敢坐下,只站在殿里答话:“如今尊卑有别,婢子不敢轻易来求见。”

“你这是哪里的话!”杜秋娘连忙拉过她的双手,诉苦道,“你不知道,我原已经被发配到掖庭,谁料圣上突然传唤,问了我几句诗,又让我跳了支舞,然后便……将我留下了。我孤身一人进了这后宫,人生地不熟,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还有那些妃子,个个鄙夷我的出身,没有人愿意与我结交。”杜秋娘语气哀怨,“这日子真是……无趣得紧。”

郑婉娘听了这话,暗叹杜秋娘身在福中不知福,面上却不露分毫,反而劝解道:“快别说这话,您这际遇是多少女人羡都羡不来的,只要您别再得罪郭贵妃,宫里的日子就不

会太难过。”

说起郭贵妃,杜秋娘迄今还心有余悸,娇滴滴地捂着心口:“也不知我是哪里得罪了贵妃,莫不是她看我出身低微才拣着我欺负?”她不解地说着,又关心起郑婉娘,“婉姐姐你呢?在她宫里当差可受过委屈?”

郑婉娘摇头:“没有,其实贵妃她人很好,待下人也不苛刻。婢子进宫这一个月以来,也没见过她与哪位妃嫔红过脸。”

杜秋娘闻言不解:“那她为何要刁难我?几次见她都没给我好脸色。”

郑婉娘犹豫片刻,才低声说道:“您也别生气,她或许不是针对您,而是针对……过世的纪美人。”

“纪美人?”杜秋娘似乎想起来什么,“就是这丽正殿原先的主人?”

郑婉娘点了点头。

“这与我有什么干系?难道就因为我住了她的丽正殿?”杜秋娘仍是费解。

郑婉娘叹了口气,再次压低声音:“我也是听说的,您与纪美人姿容极像……而郭贵妃……从前与纪美人不大和睦。”

她每说一句,杜秋娘的脸色便白上一分,转头看向服侍在侧的宫婢:“我真的与纪美人长得极像?”

丽正殿的宫婢都是从前纪美人留下的,自然晓得杜秋娘承宠的内情,闻言便有些尴尬,支吾地回道:“其实不大像,只不过您与纪美人一样擅文墨、通音律,性子也接近。”

那宫婢说得极其委婉,杜秋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似是受了打击一

般落下泪来:“我原还以为圣上是欣赏我的才气……没想到,他竟是拿我当个替身!”

“身”字出口的同时,郑婉娘猛然捂上她的嘴,亟亟提醒:“这种话您怎么敢说出来,也不怕惹怒了圣上。”

杜秋娘拽开她的手,一个趔趄跌坐在席面上,脸上淌着泪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从前是被李锜糟蹋……如今承了圣宠,又只能做个替身,还要被郭贵妃刁难……我……”

郑婉娘见她哭得岔了气,忙出言劝慰:“替身又怎么了,当务之急是要怀上子嗣,您明白吗?”

杜秋娘是李锜府上的家养奴婢,见识有限,人也单纯,此刻听到郑婉娘肯替她出主意,忙擦掉眼泪仰头问道:“只要怀上子嗣,日子就好过了吗?”

郑婉娘见她一派天真之色,便指点她:“昨日您在含象殿受罚时,可看到随圣上一起来的女子?”

杜秋娘回忆片刻,点头:“看到了,不就是西川县主?在镇海我还见过她。”郑婉娘欲言又止,示意她将殿内的宫人屏退,才继续道:“你可知西川县主此次进宫来,便是为了重新调查纪美人失足坠楼一案,而郭贵妃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杜秋娘听得双眸大睁,直感到不可思议:“贵妃她……她……”

郑婉娘示意她噤声:“您想想,圣上如今要重查此案,可见是对纪美人旧情未了。您长得像她,这是您的优势啊,您应该抓住

机会早早怀上子嗣,让圣上给您个名分,如此才是长久之计,明白了吗?”

听了这一席话,杜秋娘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紧紧拽住郑婉娘的衣袖:“我明白了!婉姐姐,我把你要过来吧!有你在我身边出主意,我心里会踏实许多。”

郑婉娘故作踌躇,为难地道:“您才刚进宫,不要因此与贵妃起冲突,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说不迟。”

事到如今也唯有如此了,杜秋娘默默点头,不舍地目送郑婉娘离开丽正殿……